不需要他们给他走后门。
慕白一听,很是高兴。
黑白无常又问他休息好了没有,慕白说休息好了,紧接着又将他拎了起来,架着左边肩膀和右边肩膀,赶去勾魂。
整整一晚上,慕白忙得晕头转向。
真意义上的晕头转向。
慕白没想到默契了几百年的黑白无常也有产生分歧的时候。
坚持走左边的白无常:“先去勾这个老人,再去勾这个青年,从老人家到青年家这段距离才是最近的,你到底懂不懂?”
坚持走右边的黑无常:“先去勾这个青年才是最近的,你不懂就别说话。”
两人争执不下,一左一右拉着慕白。
慕白被人扯来扯去,到了最后,黑白无常齐刷刷望向他,瞪视道:“你说那边近?”
慕白:“……”
他被架在中间,甚至生出了点错觉,仿佛几百年前也有两方的人争执不下,闹到了公堂上,对他说:“大人你说,这案子到底怎么判?”
慕白有些头疼,他抬手指道:“中间这条路最近。”
“勾股定理懂不懂?”
“不懂就按照我说的走。”
他也不懂什么叫勾股定理,只是之前玩手机上网的时候经常看到别人回复根据勾股定理解决。
黑白无常还真按照他说的中间那条路直直飘去。
将近黎明,远处的天际亮了一些。
热闹非凡的鬼市上的鬼魂也都渐渐散去。
鬼市中说书的茶馆客人散了出来,水鬼蹲在路边等着自家少爷。
忽然,身旁与他相识的无头鬼捅了捅他的肩膀,指着天上诚挚道:“阿生。”
“你朋友在天上飞来飞去诶。”
水鬼头都没抬,他学着说书先生,现学现卖神色不善地蹦出了一句胡说八道。
他家少爷是去办事的。
没事跑天上飞做什么?
还飞来飞去。
天上被黑白无常架着的小鬼只觉得自己飞奔的速度比天上的流星还快。
黑白无常眼见着就要出太阳了,恨不得踩着风火轮带着小鬼去勾魂。
没过多久。
慕白脚步虚浮地回到鬼市茶馆门口。
水鬼立马迎了上去,看着自家少爷累得两眼发直,忙问道他去做了什么。
慕白无力地挥了挥手,没说今晚自己干了什么。
他一个小鬼帮黑白无常勾魂,放在整个阴间也是极其震撼的事件。
回到墓地,慕白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了晚上,醒来时脑子发沉。
他吃了一些香火,飘到墓地附近溜达,清醒一下昏沉沉的脑子顺便消食。
望着熟悉的环境,小鬼只觉得昨晚仿佛做梦一般,他松了一口气,慢悠悠地在半空中飘着。
直到他看到一黑一白的身影朝他奔来。
慕白愣了愣,下意识撒腿狂奔。
今日可不是百鬼夜行的中元节,黑白无常可是想抓他就抓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被黑白无常记住了样貌,如今专门为了抓他而来。
黑白无常看着在半空中狂奔的小鬼,愣了愣。
昨日还蔫头巴脑、脚步虚浮的小鬼如今却跟磕了药一样疯狂奔跑,一时间还真跑没影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
黑白无常连忙追了上去。
慕白知道自己不能将黑白无常带回墓地,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朝市中心某个地方狂奔,冲向了亮着灯的别墅。
瞬息过后,黑白无常就出现在小鬼身后不远处,看着浑然不知他们已经在身后的小鬼跟火烧屁股一样冲进别墅的卧室躲了起来。
黑无常还想追过去,却被白无常伸手拦住。
他不解扭头,心想再不将小鬼薅来读生死簿,今晚又得加班。
白无常却咳了咳道:“那个叫阎鹤的,就住在这里面。”
黑无常:“……”
别墅的卧室里,刚洗完澡的阎鹤单手擦拭着头发,就看到小鬼火急火燎地从窗户冲了进来,一头钻进了他的衣柜里,仿佛在躲什么东西。
衣柜敞开了一条的缝隙,急匆匆的小鬼顶着他的外套,可怜兮兮地双手合十,朝着他使劲地摇着头,示意别出声叫他,最后才紧紧合上衣柜门。
阎鹤喉咙动了动,偏头向窗外望去,果然看到一黑一白的身影飘在半空中。
他神色如常地继续擦拭着头发,只不过偶尔不经意抬眼望向窗外。
白无常:我靠,我怎么感觉他好像看得到我们……”
黑无常:“正常。”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拎着长铁链飘走了。
不敢当着别墅里人的面将小鬼薅走。
慕白躲在漆黑衣柜里,脸色发白,胸膛上上下下起伏着,生怕自己的气息泄露出去,引得黑白无常打开衣柜门。
往常黑白无常都是忙着勾魂,几乎不会特地去到郊外那种地方抓他们这种小鬼。
除非恶鬼罪大恶极,黑白无常才会主动去缉拿,他们这种平常的小鬼只要不跟黑白无常碰上,基本不会被黑白无常抓去。
“咯吱——”
极其轻微细微的开关柜门声响起。
正撅着屁股使劲往衣服堆里蹭的慕白不敢动了,生怕眼前出现的是黑白无常。
“大人。”
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阎鹤微微俯身,弯着眸子看着被自己衣服包住的小鬼,愉悦道:“可以从柜子里面出来了。”
身后的人似乎并没有比黑白无常好对付。
果不其然,身后人笑吟吟地左一口大人是想我了吗,右一口我也很想大人,就已经让衣柜里的小鬼像个鸵鸟一样埋在衣服堆里装死。
这些话在书信上说已经足够让人觉得不好意思了。
怎么还能当着面说。
阎鹤看着一头扎在衣服堆里的小鬼开始装死,倒也没有急,而是弯着眸子在衣柜门口等待着。
他还以为自己得跟小鬼同天上的牛郎织女一样,一年只能见一次。
牛郎织女是一年在七夕相见一次。
他跟小鬼也是一年生辰见一次。
好一会,装死的小鬼有了动静。
他见卧室没了声音,以为身后的人走了,却没想到身后的人拿着枕头和小毯子,弯腰放在了衣柜。
那是慕白曾经的枕头和小毯子。
小鬼扭头,看着放在自己身边的小毯子干净柔软,散发着洗涤剂的清香。
他听到阎鹤跟他说不想出来的话也没关系,可以在柜子里睡一下,等到晚上他睡着了再出去也可以。
衣柜里的小鬼没说话,只蹲在衣服堆里,长袍堆砌,只留给阎鹤一个背影。
但没过多久,一只手快速地伸了出来,将身旁的小毯子拽了过去。
阎鹤:“不要枕头吗?”
蹲在衣服上的小鬼似乎犹豫一会,又迅速伸出手,将枕头拽了过去。
阎鹤眼里带着笑意,将衣柜门合上,只留下一道缝隙,同衣柜里的小鬼说了一声晚安。
小鬼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关柜门的声音响起,柜门逐渐漆黑,只留下一道缝隙透过来的光束。
慕白好一会才转身,从敞开的缝隙看卧室。
卧室中,阎鹤跟从前一样,擦拭干湿发,穿着睡衣,关上床头柜的阅读灯,留下一盏小夜灯。
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衣柜里还藏着慕白。
慕白蹲在衣柜,抖了抖毯子,放好枕头,打算在衣柜里睡一下,等到阎鹤睡着后再出去。
衣柜很大,几乎可以容纳好几个人。
慕白枕着枕头,盖着薄毯,在漆黑中听到躺在床上的阎鹤忽然轻声:“明天我得出差。”
慕白一顿,睁开眼睛。
阎鹤继续道:“出差那几天会很忙,可能没时间写书信。”
慕白盖着小毯子,翻了个身。
阎鹤:“今日睡前本来想写一封书信,同大人说这件事。”
说到这里,阎鹤顿了顿,似乎是笑了起来,低声道:“但是没想到能看到大人。”
慕白睁着眼睛,望着漆黑衣柜里透进来的那束朦胧的光。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漆黑中光束中漂浮的光尘升起降落。
卧室里很安静,没有人再说话,只有窗外悬挂着的风铃偶尔碰撞的零星清脆声响。
似乎是过了一会,又似乎是过了很久,慕白听到卧室里的人声音很轻叫他的名字:“大人。”
“是因为我是人吗?”
柜子里的慕白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微微抿着唇,但还是没说话。
是因为对方是人吗?
还是因为自己是一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消失的小鬼?
他不知道自己的执念是什么。
万一哪天自己无意间完成了执念,魂魄消失投胎转世了,阎鹤该怎么办,又该去哪里找他?
他甚至连一个承诺不能给对方。
他阿娘从小就对他说,若是不能遵守给心爱之人的承诺,那便在一开始就不要承诺。
他娘就是为了一个承诺苦等了大半辈子,以至于大半辈子郁郁寡欢,心疾难医。
从前他就不相信府里有些下人嚼的舌根,那些下人说他娘是被他爹抛弃了。
小时候的他气红了眼,冲上去同那群下人扭打,说着他娘不可能会被抛弃。
他娘那样好,怎么可能会被抛弃?
可长大后才发现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他爹真的抛弃了他娘。
他厌恶同他爹一样的负心人。
他从小就发誓长大后绝对不做像他爹这样的负心人。
漆黑衣柜中,慕白望着透进来的光束,依旧抿着唇不说话。
他如何能不知道外头人的心意。
三百多封书信放满了匣子。
墓地附近的恶鬼也叫卫哲给捉走,就怕烧给他的香火被抢了去。
帮他缝的吊坠,给他讲的故事,为他准备的烟火,供他吸食的精神气。
还有为了他凝成实体放的几大碗血。
外头的人一件都没有拿出来说给他听。
只是问他一句原因是不是他是人。
直到现在,外头的人还在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觉得是自己不好,所以没能让他答应。
衣柜里,慕白望着透进来的柔和光束,光束中漂浮着光尘,使得这光束美好得恍若阳光。
但阳光是活人才能拥有的东西。
他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
他不能碰阳光。
哪怕喜欢那束阳光,他也都不能碰。
漆黑卧室,慕白听到阎鹤同他道:“可是大人,人总是要死的。”
他轻笑道:“大人现在不同我在一起,等到五六十年后,我牙齿都掉光了再死去。”
“那个时候我变成老头子,也不敢去找大人了。”
“到那时候可得怎么办?”
卧室安静了一瞬,躲在衣柜里的小鬼终于忍不住,闷声喃喃道:“胡说八道。”
“那我变成老头子,大人还会喜欢我?”
“还会看我写的书信吗?”
慕白盖着毯子,声音透过衣柜有点小,他说:“会。”
“那现在呢?”
阎鹤声音很低地问他:“大人现在喜欢我吗?”
窗外的风铃随风晃动起来,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喜欢吗?
衣柜里的慕白望着照进来的光束,微微垂下眸子。
卧室久久没有声音,床上的阎鹤似乎也知道了些什么,他安静了一会,带着笑低声道:“没关系,我……”
话音刚落,衣柜门便咯吱一声被推开。
穿着长袍的少年拎着枕头,抱着毯子,走到了床前。
他拎着枕头,同床上的人道:“睡过去一点。”
阎鹤愣怔,似乎还没从小鬼从衣柜里还要上床这件事中反应过来。
可慕白见状,拎着枕头自己爬上了床,盖着毯子,睡在一旁。
他同他说:“喜欢。”
“现在喜欢。”
“以后也喜欢。”
“变成牙齿掉光的老头子也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
哪怕前面还硬着头皮说对面前人负责,可到了后面,那厚厚一叠的经书抄得心甘情愿。
只为了让老祖宗别怪罪到面前人头上。
他不想有一天自己完成了执念,转生投胎了,阎鹤还不知道这件事,还不知道他曾经也喜欢过他。
他不是他爹那样的负心人和窝囊废。
他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一直失落和难过。
就算他以后完成了执念,要下地府转世投胎。
他大不了下地府后,过奈何桥时死也不喝孟婆汤,这样地府的人就不能给他投胎。
他就在地府等着阎鹤。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
总有一天他会在地府碰见死后的阎鹤。
阎鹤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慕白。
他听着眼前的慕白同他说喜欢,现在喜欢,以后也喜欢。
哪怕他变成牙齿掉光的老头子也喜欢。
那一瞬间,阎鹤甚至疑心面前的鬼不是慕白,而是哪个恶鬼披了一副同慕白一样的皮囊,为了顺他的心意说出这些话。
阎鹤喉咙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几乎不敢呼吸太过大声,仿佛只要呼吸太过大声就会惊扰这幅场景。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哑声道:“真的?”
慕白露出个小酒窝,同他小声道:“千真万确。”
果不其然,阎鹤哑着嗓子问他为什么会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慕白枕在枕头上,知道不能让面前人知道自己已经决定投胎后在地府底下等着他。
他怕他说了这样的话,等他完成执念消失后,阎鹤也跟着他去了。
做鬼的滋味不好受。
慕白还是想面前人能够平安顺利地过完一辈子。
他睁着眼说:“我前几天认识了地府下面的大人物。”
黑白无常,可不是大人物嘛。
他继续道:“我帮他们看生死簿,我问他们鬼能同人在一起吗?”
“他们说只要那个鬼不害人,就能在一起。”
小鬼想了想,挪近了一点,仰着头同他认真说:“我不会害人的。”
“我以后吃香火,不吸你的精神气。”
阎鹤看到身旁的小鬼,哑声道:“没事。”
“卫哲说你每天吸也没有关系的。”
慕白却摇头:“他又不是鬼。”
“不知道吸食精神气会造成什么。”
柜子里的他抬手碰了那束透过缝隙照过来的光束,伸手推开了柜门,走向了他觉得他不能碰的东西。
既然碰了,那他就得好好的保护,不能让阎鹤因为自己是鬼,损伤了寿命。
昨天他没能在生死簿上看到阎鹤究竟能活多少岁,但他希望这个数字越长越好。
阎鹤望着身旁的小鬼,想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
十几年前那个对鬼魂极度厌恶与冷淡的少年,绝对不会想到十几年后的自己,会希望一只小鬼吸食他的阴气。
阎氏集团的秘书杜平收到自家老板指示,要把第二天下午出差的航班改成晚上的航班。
杜平有些纳闷,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家老板放着下午的航班不坐,偏偏要坐晚上的红眼航班。
要知道下午的航班六点起飞,晚上九点多抵达落地机场,回到酒店恰好可以能够准时休息。
但晚上的红眼航班十点才开始起飞,要等到凌晨才能落地机场。
但杜平还是改签了机票,将机票改到了晚上。
晚上七点多。
阎鹤收拾好行李,听到了风铃晃动的声音。
小鬼风风火火地飘进客厅,看着已经收拾好行李箱的男人,他巴巴道:“现在就要走了吗?”
昨夜刚互诉完衷肠,困极的慕白没忍住,在进阎鹤怀里睡着了,只迷迷糊糊记得阎鹤同他说第二日要出差,好几天都不能见面。
阎鹤笑了笑:“只是提前收拾好而已。”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时间还来得及。”
“上次大人说好看的那部电影出了第二部,要看吗?”
不多时,客厅便关上了灯。
巨幕银屏上电影的字节跳动。
阎鹤坐在沙发上,给小鬼找了一张小毯子,小鬼躺在沙发上,同他一起看着电影。
小鬼表面上一副正经模样,实际上毛毯下的手指却在偷偷碰着阎鹤的手腕。
他没有实体,但极阴体质的阎鹤却能时不时感觉到手腕上冰凉的阴气。
小小一块。
能猜出来是小鬼在正偷偷用指尖戳着他。
阎鹤偏头,看到小鬼似乎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电影,很是一副专心的模样。
阎鹤又转回头。
小鬼躺在沙发上,开始玩得更加不亦乐乎。
他早就觉得摘下佛珠的阎鹤身上有股好闻的阴气,碰到实体更加舒服。
只不过从前不敢摸,阎鹤刚褪下佛珠那会,他又是实体,若是碰了他手腕,便很快就能知晓。
如今阎鹤手腕上没佛珠,他又不是实体,自然是想如何玩都行,
小鬼玩了好一会才心满意足,浑然不知自己是在吸食阎鹤阴气。
阎鹤靠在沙发上,纵容地让躺在他腿旁的小鬼吸食自己的阴气。
晚上八点四十。
杜平行驶着白色汽车停在阎鹤别墅门前,正准备将阎鹤接去机场。
一切都很正常。
他如往常一样弯腰从阎鹤手里接过行李箱放在后备箱,正当他准备打开车门时,却看到别墅依旧灯火通明。
杜平告诉阎鹤家里好像没有关灯。
但阎鹤只是偏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别墅,微微一笑,轻声道:“不用关。”
“家里有人。”
杜平连忙点头说好,打开了车门。
————
出差的第二天。
阎鹤就接到自家侄子阎樟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阎樟听说他这几天出差,腼腆地表示自己在追梦过程中遭到了重重阻拦——因为自己没回去继承家业,他爹停掉了自己的信用卡。
阎樟声泪俱下地央求要去他家借住几天,不然就得去住大街了。
之前阎樟也有在他那里借住几天,加上这几天小鬼因为他出差,也不会去别墅找到,阎鹤便同意了下来。
第四天。
出差一结束,阎鹤便坐了最早的航班,傍晚便回了家,收拾行李洗澡准备等着小鬼。
客房卧室里,桌上叠着一摞外卖袋,电竞椅上的男生一头红毛,乱糟糟地扎成小揪竖在后脑勺。
阎樟带着耳机,打了个哈欠,拧开了手边的瓶装可乐,顺带往嘴里塞了一口汉堡。
桌面的另一边还坐着一个少年。
飘进来的慕白歪着脑袋,望着昼夜不休打游戏的阎樟。
他记得阎樟。
毕竟自己之前跟了阎樟好几个月,结果一口饭都吃不上。
如今在别墅的客房里见到阎樟,没忍住便飘了进来。
坐在书桌上的小鬼占不了多少位置,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慎重起来。
前几日同黑白无常去拘魂,他看到了不少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分昼夜打游戏熬夜,最后一命呜呼。
神色谨慎的慕白觉得这样不行。
阎樟是阎鹤的侄子。
要是阎樟熬夜熬到一命呜呼,阎鹤肯定会难过。
小鬼郑重地飘下电竞桌。
“赢了赢了!牛啊兄弟!”
电竞椅上的阎樟发出一阵欢呼,他靠在电竞椅上,兴致勃勃跟队友说要再来一把。
结果下一轮游戏刚加载不到两分钟,阎樟就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轻轻地拍了几下。
电竞椅上的阎樟起初没在意,直到又被拍了几下后才不耐烦回头:“谁啊……”
他不耐烦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只有幽幽晃动的窗帘。
阎樟一下就愣住了。
耳麦里的队友催促他赶紧动起来不要挂机,他愣神了一会后赶忙应声,继续玩游戏。
但不知怎么,阎樟总觉得自己背后凉飕飕的。
慕白飘在半空中,又伸手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
他很善解人意且懂事——上次拍的是左边肩膀,这次换右边的肩膀。
阎樟感觉到另一边肩膀又被拍了拍时,浑身的汗毛登时竖立,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偌大显示屏里他操控的角色正巧死亡,阎樟通过黑掉的电脑屏幕,清清楚楚看见自己的身后空荡荡。
——没有任何人拍他。
他僵硬地坐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哆嗦地操作着鼠标跟队友打完一盘游戏。
打完一盘游戏,阎樟哆嗦着下了线,强装镇定抖着手拿起可乐,下一秒却透过黑色屏幕看到不远处的窗自己缓缓合上。
阎樟腿开始发软,又抖着手放下可乐。
窗台前的小鬼拽着窗,奋力地将窗拉来拉去。
窗户轨道生涩,发出一阵头皮发麻的尖锐锯木声。
咯吱咯吱的诡异响声一阵又一阵,“砰”地一下发出最后的异响,窗终于合上。
慕白奋力关好窗,他一扭头,却看到电竞椅上的阎樟一脸惊恐,连滚带爬地飞一般跑出房间。
原本只想把人吓得去睡觉的慕白一脸懵然。
他愣了一会后,随后也忙着飘着追上去。
连滚带爬的阎樟完全是一副逃命的架势,一边嚎着小叔小叔一边狂奔到长廊的某间房门前,将门敲着得震天响。
“小叔——”
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整个长廊。
慕白赶到的时候,长廊前的门正好推开一大半,在柔和的廊灯,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睡衣的阎鹤站在门前。
阎鹤额发有些散乱,线条分明的指节搭在黑色门把手上,微皱着眉头。
他对着自己的侄子:“干什么?”
阎樟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叫道:“小叔——我房间有鬼——”
周遭安静下来。
真正的小鬼有点心虚,扭过头偷偷瞄着阎鹤。
阎鹤站在卧室门前,沉默地望着自己二十三岁、一米八五的侄子站在自己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房间有鬼。
一边嚎还一边被吓得屁滚尿流问他今晚能不能睡在他房间,他愿意打地铺睡。
穿着黑色睡衣的阎鹤对着面前的红毛男生平静道:“阎樟。”
“你今年二十三岁,不是三岁。”
阎樟一向是很怕自己的小叔,但此时压根就顾不上,抱着他小叔的大腿哭嚎着真的有鬼。
小鬼趴在男人身上,看着阎樟哭嚎说自己卧室里真的有鬼。
男人嗯了一声,然后让他说完了就滚蛋。
他同小鬼四天都没见了。
如今看着阎樟就觉得碍眼。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阎樟:“……”
阎樟不滚。
最后阎鹤随便从屋子里拿了一张纸,贴在阎樟身上。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阎樟低头看那张纸,神色茫然。
阎鹤不动声色道:“这是弘白大师给的符纸,专门辟邪用。”
阎樟原本有点不信。
但他又觉得他小叔从小到大都是最厉害的人,于是正准备虔诚地捧着贴纸回去。
可捧着一张的阎樟一抬头,就从门打开的那道缝里看到卧室里一个白影在晃荡飘动。
他被吓得惊恐十分,双目瞪大,猛然大叫起来,同阎鹤哭嚎着真的有鬼,鬼就在卧室。
真正的小鬼跟阎鹤一同转头望向卧室,发现那是一件挂着的雪金白袍。
如今卧室的衣柜里不止有阎鹤的服饰,先前慕白凝成实体时的服饰也都放在卧室衣柜。
前几日小鬼躲在衣柜睡觉,将衣柜里的衣服弄得有些发皱,阎鹤一直都不喜欢旁人碰到小鬼的东西。
他亲自将小鬼的衣服熨烫整理好挂好,还没来记得收进衣柜,便听到了阎樟的鬼哭狼嚎。
卧室门前的阎樟还在神色惊恐道:“小叔——你房间真的有脏东西!”
“就那个白色的——小叔你打电话让弘晖大师来收了它——”
话还没说话,就看到阎鹤神色不善地打了一下他的头,冷着脸道:“什么脏东西?”
没眼力见的东西。
自己的小婶都认不住来。
阎樟捂着脑袋,还没回过神,就看到自家小叔打开门,冷着脸道:“看清楚。”
阎鹤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发现还真不是脏东西,只是一件熨烫好的白色长袍。
白色长袍质地柔软,卧室窗户敞开着刮进夜风,吹得白色长袍悠悠晃荡。
阎樟甚至听到了自家小叔脸色微沉,似乎是自言自语道:“搞不懂为什么要吓你……”
之前小鬼跟他跟了那么多天,一次都没主动吓唬他。
怎么一到了阎樟这里,小鬼就主动冒出来吓唬阎樟?
愣头愣脑的阎樟有什么好吓唬的?
他甚至都做不到晚上按时睡觉。
阎樟看着自家小叔的脸色越来越沉,忽然问他:“你没被鬼压床过吧?”
听到阎鹤问自己有没有被鬼压床,阎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热泪盈眶,感动不已。
他小叔果然还是关心他的!
阎樟神色感动道:“有的,小叔,我被鬼压床过……”
阎鹤:“。”
阎鹤继续感动道:“而且还不止一次……”
他看着阎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以为是阎鹤生气那群脏东西太过放肆。
阎鹤语气发冷道:“你被压了多少次?”
阎樟茫然了一瞬,摇头道:“记不太清了。”
阎鹤:“。”
所以这是被鬼压床的次数已经多到记不清了?
阎樟努力回想道:“我小时候那会睡觉的时候经常被鬼压床。”
“感觉怎么起都起不来……”
阎鹤神色微顿,重复道:“小时候?”
阎樟看着自家小叔神色缓和了几分,他捧着宝贝符纸使劲点头:“对的……”
趴在阎鹤肩头的小鬼探出脑袋,小声道:“不是我压的。”
“我跟阿生都是好鬼。”
“我们不吓唬小孩的。”
阎鹤听到身旁的小鬼在他耳边紧张地小声解释,心软了下来。
他让捧着符纸的阎樟滚回房间睡觉,阎樟立马就马不停蹄地捧着自己的宝贝符纸滚回客房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