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睡觉—— by关尼尼
关尼尼  发于:2023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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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鹤同身旁的慕白欲言又止道:“大人……”
闷声说话的慕白抬头望着阎鹤,耷拉着眉眼,蔫吧模样瞧上去很是有些可爱。
阎鹤牵着他的手,神色复杂,过了良久才道:“有个事一直没同大人说。”
慕白也望着他:“你说罢。”
阎鹤轻声道:“其实我同卫哲一样,自幼就拥有阴阳眼。”
慕白没怎么在意:“哦,阴阳眼……等等……”
他倏然抬起脑袋,瞪大了眼睛同面前人错愕道:“你有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有什么?”
阴阳眼?
究竟是他疯了还是面前人疯了?
一向怕黑又怕鬼的阎鹤说自己有阴阳眼?
慕白震惊地看着面前人重复说了一遍自己有阴阳眼,并且还说自己小时候便发现自己有阴阳眼。
“……”
慕白脑子一片空白。
阎鹤有阴阳眼。
意思就是他做鬼的第一天,进阎鹤房间的第一晚,他就已经看到了他。
不只是看到了他上床睡觉压人,还看到了他偷懒挂在人背后,甚至是在上厕所时兴致勃勃试图给人吹口哨。
还有平时那些他坐在扫地机器人在整个大厅到处横冲直撞,偷偷开电视机,趴在沙发上滚来滚去说无聊的模样全给阎鹤看到了。
还有阿生给他买的黄色话本。
阿生不识字,只认识图,从来不看话本的内容,只知道挑最新最受欢迎的话本买。
但在阴间,黄色话本一向比正经话本要受欢迎得多,因此阿生总是带给他一些黄色话本。
花了钱的话本,再抠搜的小鬼都舍不得丢在一旁不看,只好在□□词汇中找剧情看。
有时往往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常常摊开话本丢在床上或者床上,自个跑去玩了。
那些话本是不是也被阎鹤看得一清二楚?
“……”
山顶是一片寂静,只剩下树叶枝桠被夜风浮动的沙沙声。
阎鹤看着完全呆滞的小鬼,迟疑地叫了一声:“大人?”
没有回应。
慕白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完全没反应过来。
几分钟后。
小鬼默默地爬上了另一盏还没放飞的孔明灯,想顺着孔明灯飘上去。
阎鹤眼疾手快地将半人半鬼状态下的小鬼从孔明灯上拎了下来,
小鬼麻木喃喃道:“你放手罢……”
让他飞罢。
哪怕搁天上飘个三天三夜,再被黑白无常拷走。
也总好过目前恨不得买块豆腐撞死的局面。
他压根就不敢想当初自己坐在浴室玻璃门上,对着阎鹤身下发出惊叹时,阎鹤是什么心情。
小鬼不死心,犹在挣扎,语气颤颤道:“你真的有阴阳眼?”
阎鹤沉默地点了点头,还伸手指了几处方向,说这几处地方应该经常有小鬼出没,阴气很重。
慕白顺着阎鹤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几处确实是小鬼经常出没的地方,留下了不浅的阴气。
他喃喃道:“那你还说你怕鬼?”
“还怕黑?”
阎鹤轻轻咳了咳,还没开口说话,就看到小鬼朝他吸了吸鼻子道:“原来都是骗我罢了。”
“你说被人看光了身子就要负责,是不是也是骗我的?”
古板的青天小老爷喃喃:“我都跟我太公太奶说好了……”
他都跟他太公太奶说好了,自己找了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大脚男媳妇。
虽然高了一些,但是性格确实极好的。
如今佛经也抄了,罚也认了,面前人却告诉他自己能够瞧见鬼。
原先说怕黑还怕鬼都是骗他的。
青天小老爷吸了吸鼻子,看上去有些委屈。
阎鹤头一回没了沉静。
他喉咙动了动,止不住低声哄道:“是我骗了大人……”
“是我对大人心生仰慕,擅作主张……”
但小鬼并不说话,只是瞧上去有些生气,胸膛起起伏伏。
阎鹤揉着小鬼的手腕,继续低声哄道:“先前大人确实是看我洗澡的第一个人。”
“也是我亲的第一个人……”
慕白绷着脸:“别叫我大人。”
“我就是个小秀才。”
“当然,你肯定也不是秀才夫人。”
“我告诉你,我有十九个老婆。”
阎鹤:“……”
小鬼看上去很是生气道:“十九个老婆个个比你脚小。”
“回去我就把经书给烧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要往孔明灯上爬,看样子是连阎鹤的车都不愿再坐了,想直接挂着孔明灯飘回去。
从前阿生说阎鹤不对劲,他还说阿生想多了。
甚至还语重心长地教育阿生,阎鹤怕黑又怕鬼,怎么可能会看见他们。
想着自己教育阿生的这一幕被阎鹤看到,慕白就觉得臊得慌。
阎鹤连忙伸手抓住爬上孔明灯小鬼的衣领,却没想到被小鬼瞪了一眼道:“放手。”
先前还乖得很的小鬼如今瞪着眼睛,圆溜溜的,瞧上去像是龇牙被拎着后劲的小猫。
阎鹤放轻了声音道:“你如今挂在这上面不安全,万一又遇见黑白无常……”
小鬼爬在孔明灯的动作一愣,也想到前不久出现的黑白无常拿着铁链子勾魂。
阎鹤看到小鬼动作一顿,又从孔明灯上爬了下来,同他道:“那我让顾庭带我回去。”
阎鹤:“……”
小鬼:“你打电话给顾庭,让他来接我。”
阎鹤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大人,今晚七夕,他要跟男朋友约会。”
小鬼:“那卫哲呢?”
“卫哲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女朋友,你打电话给他,我要去他那里。”
阎鹤低声道:“大人……”
小鬼绷着脸道:“你别叫我大人,我十九个老婆会生气的。”
阎鹤心想回去就把那十九个小鬼的脑袋拧下来。
慕白却想他不要同面前人待在一块了。
他要回墓地,等着阿生回来。
只要不跟面前人待在一块,他就能变成鬼魂,飘回墓地。
他慕白就是饿死,从楼上跳下去,都不会再吃阎鹤的一口精神气。
半个小时后。
山顶的越野车后尾,支起的烧烤架子上烧着香火,空气中散发着香火燃烧的灰烬味。
在跳动的火苗中,阎鹤一边烧着香烛纸钱,一边道:“卫哲说赶过来还要一个多小时。”
“你刚才魂魄不稳,吃点香火垫垫肚子。”
小鬼坐在椅子上,吃着烧烤架上的香火蜡烛,依旧是绷着脸道:“那我先暂时等着他……”
另一边。
津市的水库冒出一个脑袋,水鬼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一向面瘫的脸能瞧到显而易见的高兴。
半个月。
一路狂游的他终于游到津市能见少爷了!

在S在半空中有碰到黑白无常的风险,而对于熟悉的津市,水鬼就没了顾虑。
他近乎是迫不及待地飘回郊外的墓地。
在路过鬼市时,水鬼还停了下来,掏出兜里最后的几根香火,买了最新的话本。
他家少爷今天过生辰,不能没有新话本看。
水鬼将话本塞在包袱,风风火火赶向郊外的墓地。
晚上,郊外的墓地一如既往的热闹。
无头鬼抱着自己的脑袋跟身旁的小鬼唠嗑,无目鬼飘来飘去问别人有没有看到自己的眼珠子。
水鬼回到他跟慕白平时待的那块墓碑。
他却看到墓碑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身旁的无头鬼瞧见他,好奇道:“你在找什么?找慕白吗?”
水鬼点了点头。
无头鬼真诚同他道:“慕白早就跑喽——”
“你不知道吗?”
“他都跑了一个月啦——”
晚上九点。
僻静的公路上两辆车一前一后行驶着,相差的距离并不远。
白色轿车里,卫哲纳闷地挠了挠脑袋,从后视镜望向在车后座好像在睡觉的小鬼。
他小声问道:“你同阎总怎么了?”
怎么一人坐一辆车。
小鬼绷着脸:“没怎么。”
顶多是顾庭没了祖奶而已。
卫哲:“我刚才接到阎总电话,都快吓死了。”
“我还以为你又出了什么问题。”
距离小鬼凝成实体也有一段时间了,但这种逆天而为的事情谁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想到刚才阎鹤同他说的话,卫哲叹了叹口气,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前不久小鬼的实体又变弱了,挂在孔明灯上差点没让风吹走。
这次可同上一次不一样。
要知道这几日小鬼都是同阎鹤在一块,白日里也都是待在聚拢阴气的别墅里,哪里都没去。
但纵使是这样,小鬼的实体还是在变弱。
阎鹤让他别把这事告诉小鬼。
卫哲心里也有数,只叨叨道:“回去我再画几张符纸,你贴着,稳固一下实体……”
小鬼靠在车后座,心里嘀咕着以后最好别稳固了。
让他飘起来跑了算了。
但他也知道不可能。
毕竟身边有卫哲看着,晚上还有阎鹤看着。
小鬼拉上阎鹤给他准备的毛毯,盖到脑袋上,睡觉起来。
驾驶位上的卫哲还在叨叨:“可不能出什么差错了,毕竟凝魂一次就得取阎总几碗血……”
说到这里,卫哲似乎是意识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连忙透过后视镜取看小鬼的神色,想知道小鬼有没有听到。
但从后视镜望去,小鬼脑袋上盖着一张毛毯,似乎是在睡觉。
卫哲放下心来,舒了一口气,同时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以后嘴上得好好把门才行。
一个多小时后。
卫哲停车在别墅门口,一旁的越野也熄了火,阎鹤拉开车门,准备去接人。
谁知道阎鹤一拉开卫哲的车门,车后座上的小鬼就自己爬了起来,目不斜视地跳下了车。
跳下车时还用力撞了撞阎鹤的肩膀。
保持着开门姿势的阎鹤:“……”
卫哲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同他道:“哈哈,小白坐久了起来动动。”
阎鹤没说话,面色一如既往地沉静地关上了车门。
只不过关门的力道重了一些。
他彬彬有礼同卫哲温声道:“今晚辛苦了。”
卫哲连忙摇头:“不辛苦不辛苦……”
“他魂魄不稳,我也得好好看着才是……”
阎鹤:“他今晚在车上有同你说什么吗?”
卫哲摸了摸下巴道:“有倒是有……”
阎鹤温声道:“他同你说了什么?”
卫哲乐道:“他在车上问我如今的世间风气男子间是不是看了旁人洗澡就没人要了。”
“平时看他跟个大学生一样,如今他这么一问,还真让我觉得他是几百年前的书呆子。”
“男的跟男的哪有被看了就没人要的道理,我同他说,压根就没这种事,要是这样,岂不是去过澡堂子的人都没人要了……”
“哈哈哈,阎总你怎么不笑了?”
阎鹤缓缓地摁了摁眉心。
卫哲:“阎总?阎总?”
阎鹤平静道:“带上你的车,出门右拐。”
“谢谢。”
卫哲察觉到不对劲,立马拿起车钥匙道:“好嘞——”
阎鹤在门外站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一走进去,沙发上的小鬼就对着手机大声道:“对——”
“十九个,你有十九个祖奶——”
手机那头的顾庭有点懵。
不太懂为什么晚上十点半,他家祖宗会打电话给他,大声告诉他,他有十九个祖奶。
但他一向都十分配合,惊叹了两声道:“十九个老婆。”
“您真厉害。”
慕白坐在沙发上,又跟顾庭东扯西扯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阎鹤坐在沙发另一边,偏头看他,叫了一声大人。
慕白跟阿生一样,装作聋子听不到。
他狂翻手机页面,试图找到第二个联系人,同第二个联系人说他有十九个老婆。
阎鹤肯定是见他涉世未深,没接触到男欢女爱,才说出那番话将他哄骗。
小鬼恶狠狠地戳着手机,心想他才不是什么涉世未深的生瓜蛋子。
他可是有十九个老婆的鬼。
如今指不定将阎鹤吓成了什么样。
小鬼狂翻了一下手机联系人,发现自己除了卫哲,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炫耀的人。
他将手机丢在了一旁,扭头同阎鹤道:“你刚才都听到了吗?”
阎鹤点了点头,说都听到了。
小鬼跪在沙发上,直起身子,从上而下地看着面前人说:“我早就知道你是在骗我。”
他据理力争:“我只不过想让你当第二十个老婆而已。”
“像你这样的,我生前见得多了。”
阎鹤哦了一声,配合道:“大人好厉害。”
慕白有些恼怒:“你是不是不信?”
面前人的神情同学堂里那群好友哄骗他的口吻一样。
老是仗着自己已经接触了男欢女爱,跟哄孩子一样哄他厉害。
阎鹤摇头,温声道:“我信——”
结果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小鬼跨坐过来,拽着他的衣领瞪着眼睛强调道:“我才不是什么生瓜蛋子。”
他做鬼那会偷懒挂在阎鹤身上都已经挂习惯了。
平日里不是在阎鹤背上就是在双腿夹着阎鹤的腰,甚至有时候还骑在阎鹤的肩上,拽着阎鹤的头发稳住身形。
如今恼怒之下跨坐在阎鹤身上,竟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阎鹤双手向后撑去,望着跨坐在他的腿两侧的小鬼,喉咙动了动。
小鬼双膝跪在沙发上,自上而下地望着他,生气地强调他不是什么生瓜蛋子。
阎鹤呼吸稍稍沉了一下,面色依旧沉静,嗓音微不可察地哑了一些,同小鬼温声道:“我知道大人不是……”
他慢慢道:“我才是生瓜蛋子。”
恼怒中的小鬼忽而就愣了下来,他手上还揪着阎鹤的衣领,就听到阎鹤说他还是处男。
他下意识朝着阎鹤那一处望去。
阎鹤很是坦然地望着他,双手向后撑,素来沉静禁欲的面容上额发散落了些许,伴随着口中吐出的话,显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侵略性。
但话语是依旧是温和的。
慕白手上揪着的衣领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只能继续揪着衣领,绷着脸道:“你是不是关我什么事?”
“你只要知道我不是就好了。”
微微向后仰的男人点了点头,看上去很配合。
慕白只好从阎鹤身上爬了一下,一边爬下来一边还不忘强调自己的经验多,让阎鹤以后别想着再骗他。
阎鹤看着小鬼从他身上爬下来,装模作样强调自己多厉害多厉害,十九个老婆喜欢自己喜欢得不得了。
很是有些狐假虎威的可爱。
知道小鬼十九个老婆都是一些没脑袋没眼睛的怂包小鬼的阎鹤微微一笑。
晚上十一点。
阎鹤洗完澡,看到床上多了一只蝉蛹。
慕白用被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蛄蛹在床上,仿佛还在生气,装作听不见他说话。
无论他是叫大人,还是叫慕白,蝉蛹里的小鬼都不说话。
他叫多了,包裹着被子的小鬼还嫌他烦,用屁股对着他,并且嗡声翁气说再叫他也不会负责。
阎鹤:“……”
他头一次没了法子,有些无奈,哄了快一个小时,小鬼铁了心一样,被子连条缝都没给他留。
甚至还嫌弃他烦,说他再叫自己就去睡床底。
阎鹤只能关上灯。
半夜三点。
裹成一团的小鬼嫌热,迷迷糊糊地就把被子给踹了,但被子缠得厉害,他踹着踹着竟醒了过来。
小鬼睡眼惺忪坐在床上,想把被子弄好,谁知道一偏头,就在窗外的看到了一双眼睛。
趴在落地玻璃窗上的水鬼举着手中的东西,不知在比划着什么。
慕白一下就清醒了,惊喜地望着玻璃窗外的阿生。
凌晨三点半。
水鬼带着自家少爷在半空中狂奔,顺带将竹简样式的暗器塞进口袋。
他家少爷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半人半鬼,水鬼只能扛着一半鬼的魂魄狂奔。

半人半鬼的慕白颠簸在半空中,脑袋也跟着一晃一晃,晕成了浆糊。
他晕乎乎地叫水鬼停一下,水鬼堪堪刹住车,将他放下来,紧张问他:“您怎么了?”
慕白扶着树干,苦着脸说自己晕得厉害。
水鬼立马咬牙道:“这鸟人手段实在是阴毒!”
“少爷以后切莫再去了。”
“我们换人吸阳气罢,大不了往后我出去多赚点香火给少爷……”
头晕目眩的慕白下意识点了点头,但过了一会,他似乎是觉得自己听错了,懵然地望着水鬼:“你刚才叫我什么?”
向来面瘫着脸的水鬼神色肃穆道:“少爷啊。”
慕白错愕至极,他扭头望了望四周,以为还有其他的鬼。
但万籁俱寂,黑漆漆的林子里就只有他们两只鬼。
水鬼也跟着他扭头看四周,同他道:“少爷在找什么?”
慕白朝他招了招手。
水鬼听话地走了过去。
慕白扒拉着水鬼的头发,试图在脑袋上找到伤处,来佐证面前鬼摔坏了脑子。
但扒拉了好一阵,慕白也没在水鬼脑袋上发现伤处,他愣愣然喃喃道:“没摔坏脑子啊……”
水鬼面瘫着脸,说自己没摔坏脑子,只是记起了生前的事情。
他望着面前的少年:“我打小同少爷一块长大,是少爷身边的随从。”
“我的名字还是少爷给我起的。”
慕白依旧是愣然的神色。
水鬼稍稍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小时候是个叫花子,少爷还记得吗?”
他自小便无父无母,在长街上靠乞讨度日,最难捱的便是冬日。
霜雪覆满长街,年幼的他连一件避寒的冬衣都没有,饥寒交迫,发了高热也只能蜷缩在墙角等死。
但菩萨怜悯。
他等来他家少爷。
他家年幼时的少爷生得圆滚,裹着厚厚的冬衣,手里攥着一把生米,巴巴地跟在冬日里的麻雀身后,想喂麻雀。
冬日里的麻雀一蹦一跳蹿到墙角。
年幼时的小少爷跟着麻雀跑着,脑袋上的虎头帽摇摇晃晃,身后一群下人跟着小少爷跑着。
小少爷见着了墙角里的小孩,同他一般年纪,脸烧得通红,浑身滚烫,瘦得不成人形,蜷缩在墙角喃喃说饿。
幼时的小少爷愣了一会,便蹲了下来,将手里喂麻雀的生米要给那小孩吃。
身后的下人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哭笑不得喊道:“生的——生的——”
“小少爷哟,那是生的,喂不得——”
他被慕家的下人带回慕家,又得知是小少爷抱着夫人的腿,眼泪汪汪地缠了又缠,夫人才同意留他在身边。
大抵是第一次喂了他生米,他家小少爷从此以后就阿生阿生地叫着他。
他同他家少爷同岁,一同长大。少爷读书,他便练武,方便偷溜出去给他家少爷买话本。
大抵是习武师傅看出他天赋难得,也不藏私,将所学都交付给他,并问他学武的是为了什么。
已经将习武师傅毕生所学学得差不多的阿生面瘫着脸说:“为了带我家少爷出去玩。”
慕家看下人众多,巡视起来连只苍蝇都难飞进来。
他习了武,不仅能带他家少爷偷溜出去,还能赶在天黑之前溜回来。
神不知鬼不觉的,他家少爷也不会被夫人揍得屁股开花。
两人经常跟偷鸡摸狗一样偷偷溜出去买话本看杂耍。
水鬼将这些说给面前的慕白听,希望面前人能够记起一星半点。
慕白却是记不起来,只摇头茫然道:“不记得。”
“你是不是记错了?”
水鬼面瘫着脸道:“没记错。”
“少爷你五岁尿床那年把被单藏在……”
小鬼臊得耳根子通红,跟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立马跳起来捂住水鬼的嘴:“我记得我记得……”
当年他把被单埋到了地底下。
知道这件事的恐怕只有老天爷跟土地公。
还有一个阿生。
慕白蹲在地上,抓了一把头发,对水鬼的话信了八九分。
他只记得自己生前的些许记忆,阿生看样子却记得不少。
慕白带着点紧张问水鬼:“你既然记得那么多,那你记不记得自己死前的执念是什么?”
孤魂野鬼完成了生前执念,便能转世投胎。
水鬼一顿,摇了摇头:“我只记得跟您生前的事,没能记起死前的执念。”
慕白挠了挠脸,心想也是。
阿生若是知道自己死前的执念,恐怕这会都完成执念,转世投胎了。
他安慰道:“不打紧,我们从前都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如今记起了生前的事,说不定哪天就想起来了。”
阿生同他一起蹲在地上,看着他半人半鬼的模样,担忧问道:“少爷如今怎么成了这样?”
“是不是那鸟人做的?”
慕白咳了咳,将这段时间遭遇的事说从头说给面前人听。
他刚说到前些日子自己已经打算对阎鹤负责,还说自己抄了经书向慕家的祖宗赔罪时,水鬼已经快气昏了头。
“这如何能使得?!”
“少夫人怎么可能会是那种鸟人?!”
慕白心虚地想说自己还没说完,就听到气昏了头的水鬼道:“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脚这般大,如何能做少夫人?”
看着水鬼暴走一般在林子里走来走去,气得比恶鬼还要凶上几分:“更何况还是男子!他这是想您同他断袖!”
“这种事简直就是伤风败俗!”
慕白挠了挠脸,同他小声道:“我的曾曾曾孙也是断袖。”
“阿生,我感觉我好像也有点断袖。”
水鬼:“……”
他绞尽脑汁道:“当然,断袖也不是不行,像您这样的叫、叫……”
书到用时方恨少。
更不用提像水鬼这样压根就没读过书的,吭哧吭哧了半天也没吭哧个所以然。
水鬼只能憋出一句:“断袖好!”
那鸟人干的事叫伤风败俗,自家少爷干的事自然不能叫做伤风败俗。
慕白看着走来走去的水鬼似乎在想自家少爷断袖的事,走了一圈绕了回来,同他说:“少爷,那鸟人不行。”
“那鸟人诡计多端,将您抓了不说,脚又这样大,肯定不能做您的少夫人。”
慕白安慰道:“我同他说了,我有十九个老婆,将他吓跑了。”
水鬼:“???”
他只不过出去了一个多月,自家少爷怎么多了十九个老婆?
慕白摸了摸鼻子,同他道:“就前些日子那些小鬼……我说出来吓唬他罢了。”
水鬼松了一口气。
十九个少夫人。
他还真不一定能伺候过来。
夜幕下,一轮弯月掩进云层中。
茂密林子中,慕白感觉到自己身子在逐渐变轻盈,原本还剩半边实体的躯壳也渐渐透明起来。
没了阎鹤传给他的阴气,原本就不稳定的实体在此刻变回了鬼魂。
慕白尝试着飘了几步,除去还有些头重脚轻,跟他做小鬼那会没什么差别。
水鬼见他变回来,终于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
第二天。
清晨六点半,卧室床头柜的闹钟准时响起。
只响了一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便将闹钟摁了下来,似乎怕吵到身旁的人。
大床上,阎鹤抬手摁了摁眉心,只觉得意识有些昏沉,仿佛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他以为是卷成蝉蛹的小鬼压得他一晚上没睡好,闭着眼睛伸手往身旁一捞,却捞了个空。
阎鹤怔了怔,他睁开眼,看到身旁的空荡荡,只有一床柔软的薄被。
那床薄被原先是小鬼盖的。
卧室的窗敞开了一个口子,洁白的窗帘随着微凉的晨风晃荡,金色的风铃偶尔碰撞出低低的风铃声。
阎鹤的心脏忽而漏跳了两拍。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起身找了一圈浴室和卫生间,都没有发现小鬼的身影。
清晨六点四十七分。
阎鹤在别墅的户外监控视频里看到凌晨三点二十三分,水鬼扛着半人半鬼的小鬼风风火火在半空中狂奔。
阎鹤从前对恶鬼都是一视同仁的烦。
在他看来,不管是饿死鬼还是无目鬼,都是一样的烦。
但是现在,看到水鬼抗走小鬼狂奔,阎鹤只觉得这辈子加起来看到的鬼都没有水鬼看起来烦。
阎鹤一整天没去公司。
他就待在书房,开始写信,写了一摞又一摞,然后在傍晚将写好的书信放在火盆里烧烬。
郊区墓地。
小鬼睡了一整天,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醒来。
但醒来没多久,他就收到了厚厚几叠信纸,是活人烧给他的信纸。
小鬼打开信纸一看,发现是知晓了他生辰和死期的阎鹤烧给他的信纸。
小鬼抱着一大摞信纸,蹲在墓碑的一角,拆开了信纸看起内容。
没过多久,小鬼耳朵红红,蹲在角落里嘀咕道:“这人怎么这样啊……”
信纸上全然是一些哄人的体己话,叫着他大人,又叫他别生气,字迹遒劲,却无一错字,不知细细写了多久。
墓地的阴凉夜风刮起,将大摞的信纸吹得四处纷飞起来,几张写满了体己话的信纸悠悠地飘到了水鬼身边。
还有一张盖到了水鬼的脸上。
刚睡醒的水鬼摘下信纸,举了起来,发现上面的字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他耿直地将信纸递给了自家少爷,还扭头跑去追被风吹走的几张信纸。
忙活了半天,水鬼将信纸搂在怀里像是献上珍宝一样勤勤恳恳献给自家少爷。
浑然不知信纸里都是对他家少爷诉说的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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