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这时候碰上了红灯,黑色迈巴赫停在路口,等着红灯。
小鬼朝外头抓了一通后,不知道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嘴巴,腮帮子鼓了起来。
阎鹤眼皮一跳,听到卫哲在驾驶位动了动鼻子道:“谁家在烧纸钱?”
小鬼嚼了一通,咽了下去时被呛了几下,打了个喷嚏。
大概是纸钱有点潮,可能是放得有点久了,有点呛。
阎鹤一手捏着小鬼的腮帮子,迫使他张开嘴,朝里头伸进了两根手指,手指湿漉漉地撑起小鬼的臼齿,拿出小鬼那点胡乱吃的香火。
他嗓音有点沉道:“怎么什么脏东西都往嘴里塞。”
卫哲没看到后面的场景,只听到了阎鹤的这句话,他打趣道:“这不是同我小时候一样。”
“不愿吃家里的大鱼大肉,就馋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垃圾食品。”
小鬼被拿出口中的香火,像是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阎鹤同他说外面那些香火劣质得很,要吃就回家吃他烧的那些银蜡。
小鬼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在超市时小鬼影子变浅了几次,卫哲始终不太放心,觉得跟小鬼在外头待的时间有关系,于是一行人又去了火锅店。
在地下停车场时,卫哲同小鬼乐道:“我以为阎总要带我们去吃大几万的日料或者是什么法式餐厅。”
没想到去的竟然是平日里他经常去吃的火锅,他爸妈口中的垃圾食品聚集地。
小鬼不懂这些有什么区别,只知道阎鹤包了一个包间,上菜的时候桌子上的菜一个劲地冒着白烟。
他看得眼花缭乱,火锅汤底沸腾的时候,卫哲用公筷给他夹了许多菜。
慕白吃得满脸通红,频频喝着手边的冰酸梅汁。
他被辣得耳朵和脖子都红了一大截,薄唇也红艳艳的,卫哲还浑然不觉,同他兴致勃勃道:“没想到你那么吃得辣。”
小鬼强撑着要面子,喝了一口酸梅汁,表示自己确实吃得了辣。
卫哲感叹道:“我倒是忘记了从前济州那边很吃得辣,你在那里做青天小老爷,肯定也好这一口。”
阎鹤用公筷拦了卫哲夹的辣锅,同卫哲道:“少夹一些辣锅的给他。”
面前白白净净的小鬼一看就是江南水乡那边的人,吃得了什么辣。
慕白塞了一口鱼丸,又灌了一口冰酸梅汁,依旧强撑,嗓子被辣得粗噶道:“我吃得。”
阎鹤:“……”
慕白使劲清了清嗓子,粗噶着嗓音道:“我真的吃得。”
卫哲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欲言又止地望着小鬼,最后让服务员多上了一碗米饭。
慕白最后狂刨米饭,一边刨一边还粗着嗓音说自己在济州待了那么久,怎么会吃不得辣。
结果一顿火锅下来,济州青天小老爷扶着墙走出了门,肚子里都是酸梅汁。
小鬼坐在火锅店门口,打了个饱嗝。
阎鹤在火锅店里结账。
卫哲像个老妈子一样坐在他身边,又是掏金嗓子喉片,又是掏消食片,让他嚼着吃。
小鬼嚼着消食片,打了个一个饱嗝,同卫哲道:“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个天师。”
哪有天师担心小鬼吃饱了撑肚子的。
卫哲收起消食片,摸了摸下巴道:“确实,阎总看起来更加像个天师。”
他坐在小鬼身旁,同他道:“我从前有阴阳眼,那些人总说我运气好,生在了卫家,有阴阳眼才算是有天赋,若是不是生在风水世家,恐怕我连符纸都不会画。”
“真该叫那些人来看看阎总。”
照样是拥有阴阳眼,不是生在风水世家,人阎总不还是活得牛逼哄哄的吗?
说着说着,卫哲又扭头望着小鬼,想起了小鬼当初救人的事迹,他道:“别说我不像天师。”
“你也不像个小鬼啊。”
哪有小鬼神情那么正直,还救活人的。
卫哲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他乐道:“你别说,你哪怕做鬼都还是个小青天。”
当初不过是为了扯一张威风凛凛的大皮恐吓阎鹤罢了。
至于为什么能脱口说出济州,又为什么那么顺利地从嘴里蹦出济州的官名,慕白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后来慕白一想,指不定是他话本看多了,自然而然就从嘴里蹦出了济州这个名号与官名。
火锅门店前,卫哲又道:“不过,你真的是水患淹死的?”
他摸着下巴端详了一下面前的小鬼,摇头道:“看着也不像啊。”
小鬼坐在椅子上,嚼着消食片道:“我只记得我是在水患中被淹死的。”
“其余的就不记得了。”
卫哲趁机打探:“什么时辰死的,还记得吗?”
这块小鬼倒记得清楚,老实地说了自己死亡的大致时辰。
卫哲一脸肃穆地点了点头,又问他:“那生辰是什么时候,你记得吗?”
慕白:“记得。”
他报了一个日子,卫哲哟了一声,同他道:“你生辰在七夕?”
慕白点了点头,就看到卫哲神情美滋滋,不知道在乐什么。
卫哲自然是高兴的,毕竟知道了小鬼的死亡时辰还有生辰,倘若以后小鬼没了实体,重新变成鬼魂,阎鹤也能烧香火给小鬼。
他老板总算不用再找恶鬼当传话筒了。
卫哲怕小鬼看出什么门道,立马左顾右盼扯开话题道:“哎,阎总怎么还没结账出来?”
果不其然,小鬼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扭头望向火锅店前台,看到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前台,身旁的一个中年男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神情凝重而严肃。
那是先前在超市碰见的中年男人。
慕白微微一怔,中年男人似乎很敏锐,几乎在他望过去的瞬间,就朝他投来眼神。
慕白不太喜欢远处中年男人的眼神,对面人看他的眼神,似乎在看什么需要处理的东西一样。
他看到阎鹤面色冷淡下来,朝着中年男人说了一句话,便转身朝着他走来。
中年男人皱着眉头,没忍住追了两步道:“先生,你命格极好,是青龙伏形的命格,有如此好的命格,又何必自讨苦吃?”
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背对着他,身姿挺拔,步履从未停顿过半分,朝着门外的两人走去。
中年男人见此,也只好停下脚步,叹了叹口气,没有再追上去。
慕白看着阎鹤走过来,将火锅店给的零食小袋子递给他,朝他道:“走吧。”
他接过装满零食的小袋子,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中年男人身上,迟疑道:“那个人好像有话想跟你说。”
阎鹤:“不认识的人,不用理会。”
慕白顿了顿,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说话。
回去的路上,卫哲一边开着车一边道:“刚才在火锅店影子没什么问题,一晚上只变浅了两次。”
“寻常人看不出什么问题的,以后白啊,你能放心出去了……”
小鬼坐在后驾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了阎鹤。
阎鹤问他怎么了,小鬼也只是摇摇头,含糊地说没事。
慕白把头扭回来,望着车座椅上的装饰。
卫哲说寻常人看不出什么问题。
但刚才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并不太像寻常人。
慕白从那人背着的挎包鼓起了罗盘的轮廓,加上中年男人频频朝他望来,他总疑心那人同阎鹤之前找的人一样,都是秃驴。
小鬼坐在车后座,心想刚才的中年男人同阎鹤到底说了什么。
那人会不会同阎鹤说他是个压床的小鬼,日日吸食他的阳气,作恶多端,要尽早绞杀才行。
那人会不会又同阎鹤说,他压根就不是什么济州的青天小老爷,都是说来恐吓他的。
小鬼最终还是没忍住,磨磨蹭蹭坐过去,靠近阎鹤,同他打探道:“刚才的人你真的不认识吗?”
阎鹤说不认识。
小鬼咳了咳,假装随意问道:“那他同你说了什么?”
阎鹤偏头,望着小鬼双手撑在座椅上,一边装作随意,一边却差点没将整个脑袋凑过来,打探情况。
他微微弯唇,但神情不变,说道:“只是同我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小鬼哦了一声,佯装不在意,但没过多久又问道:“与我有关吗?”
阎鹤望着面前小鬼浑然不知自己目光炯炯,几乎把紧张这两个字写在脸上。
他顿了好一下,才慢慢开口道:“没有关系。”
“只是给我推销保险的人罢了。”
慕白愣了一下,踌躇了一会,有点不相信道:“真的同我没关系?”
可他分明就在那中年男人的背包里看到罗盘鼓起的形状。
他同阎鹤说他看到的东西,阎鹤轻描淡写跟他道:“假的。”
“他包里装的是买保险送的礼品,续费三十年送一个果盘。”
“你看错了。”
慕白半信半疑,但阎鹤面色如常,没有半点哄骗他的迹象。
他渐渐放心下来,但心底深处却仍旧挂着这件事。
大抵是这些日子,阎鹤待他同活人一样,慕白有时候总会生出错觉,总以为自己也是活人。
但他终究不是活人,只是一个被天师发现了要被绞杀的小鬼罢了。
不是个个天师都同卫哲一样,也不是人人都跟阎鹤一样。
万一哪天再冒出像中年男人一样的天师,让阎鹤忽然清醒了过来,将他交给天师也不是不可能。
慕白坐在座椅,望着自己脚下的影子,稍稍抿着唇,并不说话。
晚上十点。
卧室亮着柔和的灯,慕白坐在大床上,抬着一只手,面前男人替他系手腕上的红绳。
他掌心的伤已经消退得差不多,只剩下一条淡淡的红痕。
慕白望着面前人,犹豫了一下,然后道:“我听卫哲说我的影子寻常人看不出古怪,但是今天那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阎鹤没说话,只是手指缠绕着红线,替他系好手腕上的红线。
今天的中年人确实看出了小鬼的不对劲。
中年男人从水果区开始跟着他们,一路跟他们到了收银台。
最后见收银台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跟他说他身边有邪祟缠身,要尽早驱逐才行。
收银台前的阎鹤没有任何反应,置若罔闻地挑着货架上的口香糖,选了一个小鬼爱吃的味道。
中年男人以为他不信,神色微急地报出了自家家门,并且说同他们一起来的卫衣男生便是邪祟变成的人,变成了活人的模样都将他们给欺骗了。
阎鹤依旧置若罔闻,眼神都不曾给过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见状更为焦急,说自己绝对不是江湖骗子,那邪祟已经吸了他不少阳气,长久下去定会生出祸端。
听到生出祸端的阎鹤也只是偏头,朝着中年男人微微颔首,便朝着小鬼走去。
中年男人大概是以为他已经彻底给邪祟变成的人类蛊惑,不惜追到火锅店,在结账的前台时又同他说小鬼不是人,是邪祟变成的人。
阎鹤将红绳系好,听到小鬼问语气犹豫问他:“那人真的没同你说什么吗?”
阎鹤顿了顿,轻声说没有。
问了好几遍的小鬼看上去仿佛终于放下心来,躺在床上,手腕缠绕的红线如流水一样淌在中间的被子上,重重叠叠交缠在一起。
阎鹤留了一盏昏黄的阅读灯,同他说:“今晚要听话本吗?”
小鬼:“尼克萨苏不是说完了吗?”
阎鹤偏头望着他:“还有别的话本,要听吗?”
小鬼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头,看着阎鹤倚靠在床头,同他又轻又慢地念着话本。
只可惜这次的话本似乎同之前的话本不一样,没有战无不胜的绿色大块头,也没有绿色大块头的同伴。
话本里只有一个昏庸的君王和他的爱妃。
昏庸的君王酒池肉林,宠幸爱妃,群臣愤慨,都说昏庸的君王是被狐狸精转世的爱妃迷惑了眼。
窗外的风铃被夜风吹轻轻晃动,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在低沉的嗓音中,话本的故事也慢慢走到尽头,昏庸的君王被讨伐的臣子围攻在鹿台之下,连同爱妃也不能幸免。
临死前,君王的爱妃替君王挡了一箭,鹿台燃起熊熊烈火。
窗外的风铃晃动得越发剧烈,在清脆的响声中,慕白听到身旁人轻声道:“鹿台的大火逼得谁都不敢靠近那昏庸的君王。”
“只见鹿台上,昏君抱着怀里的爱妃,同她说了一句话。”
慕白怔然,看到阎鹤抬头,望着他,忽而轻笑着慢慢道:“他说,寡人早就知道爱妃是狐狸变的。”
他早就知道面前人是日日吸食他阳气的小鬼。
早在第一天便知道。
也知道如今陪在他身边的小鬼就是邪祟,不是活人。
他阎鹤要比谁都清楚,用不着旁人来提醒警示他。
但是小鬼又如何,是邪祟又如何。
那天师同他说他是青龙伏形的命格,是极好的命格,倘若不沾染邪祟,过了大劫后便能顺遂一生。
可他阎鹤从来都不信命,也无所谓命。
但在怔然间,他抬头看到了阎鹤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忽然就知道为什么那些关于情爱的话本中常常有闺阁中的小姐同说戏的书生私奔出逃了。
面前人生得朗目疏眉,端着极俊美的皮囊同他说着书,一双黑眸一错不错地望着他,嗓音带着点轻笑。
刹那间,慕白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似乎他就是话本里的狐狸。
刚才那句话,就是面前人是同他在说。
慕白趴在枕头上,心忽然被轻轻挠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痒痒。
面前人仿佛在同他说,昏庸的纣王不害怕由狐狸变成的妃子。
一向怕鬼的他也不会害怕他这个小鬼。
但等听完整个故事,小鬼却傻眼了。
他愣了一下,终于没忍住问道:“死了?他们两个都被火烧死了?”
阎鹤点了点头。
小鬼立马在心里狂甩头,还呸呸了几下。
什么狐狸。
他才不是狐狸。
他肯定不是葬身火海的狐狸。
绝对是自己想多了。
心有余悸的小鬼拉上被子,决定不再想下去。
但经过阎鹤这个故事一打岔,慕白确确实实是将今晚遇见的中年男人抛在了脑后。
阎鹤准备关灯的时候,还能听到床的另一边小鬼在自顾自地嘀咕狐狸不好,肯定说的不是他。
被顾庭说不知用什么狐媚手段迷惑了自家祖宗的阎鹤淡定地关上灯。
第二天。
早上七点多,大床上睡得正香的小鬼被人揉着后颈,迷迷糊糊叫醒了。
慕白趴在枕头上,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看到穿着黑色挺括西装的阎鹤坐在床边,手指慢慢揉着他的后颈。
阎鹤同他说自己因病线上办公太久了,如今必须得去公司处理公务,白天不能在家里陪他。
慕白含糊地嗯了一声,脑袋换了一边,准备继续睡觉。
阎鹤像拎小猫一样不轻不重地拎着他的后颈,弯着唇:“就一句嗯?”
“其余的话也没了?”
趴在枕头上的慕白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说没了。
确实是没了,毕竟他也看不懂那些账本,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些账本。
阎鹤又问他:“白天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
小鬼还没来得及说不会无聊,就听到阎鹤继续说:“我让卫哲给你抓几个小鬼来同你玩?”
小鬼:“??!!!”
抓什么给他玩?
慕白一下就惊醒了,大清早昏沉的脑子也一下清醒过来,抬头望着阎鹤愣愣道:“你要抓什么?”
阎鹤:“卫哲同我说的,他说以前经常看见你同无头鬼无目鬼那些小鬼一同说话。”
慕白立马狂摇头:“不无聊,我在家不无聊。”
要真的将那些小鬼抓来了还了得。
不出半日整个津市都知道他慕白这个小鬼被人抓了起来,之前说的话都是在说大话。
阎鹤哦了一声,但依旧坐在床边,没动作,似乎真的在思考他白天在别墅里到底会不会无聊。
慕白急中生智道:“你要去上班了?”
他跳下床,风风火火穿着鞋,同阎鹤道:“要不要我送送你?”
阎鹤这才起身,一边走一边弯唇道:“大人都没起床,送我不太好吧。”
小鬼一头栽进衣柜里找着衣柜里自己的衣服,胡乱往自己身上套了一件衣服道:“没什么。”
“我已经起床了。”
他套好衣服后,对着阎鹤道:“走,我送你。”
阎鹤被他一路送到别墅大门口。
别墅门前已经有一辆黑色迈巴赫在等待,驾驶位上的秘书杜平等着腹部上还有伤,不方便开车的阎鹤上车。
因为起得太早,杜平没忍住,打了个一个哈欠,如同往常一样朝着后视镜望去。
结果就这一眼,便让打着哈欠的杜平差点没将哈欠收回来。
只见大门前,自家老板西装笔挺,衬得肩宽腿长,昂贵的西装包裹着精悍的上半身,材质服帖的衬衫也没有一丝皱褶。
一如既往地规整。
但阎鹤面前却站了一个头发蓬乱的男生,踩着一双白色拖鞋,看上去像是刚睡醒,甚至身上套的衣服都还是阎鹤往常穿的家居服。
杜平见过慕白,先前以为是自家老板的亲戚,托阎鹤照顾。
但目前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个情况。
杜平从后视镜中看到头发有点乱的慕白使劲点头,好像在保证什么,阎鹤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没过多久,阎鹤上车,心情看上去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看着阎鹤上了车,慕白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站在原地,看着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启动,没过多久便消失在视野里。
小鬼打了个哈欠,回到卧室继续睡觉,但没睡多久,卫哲的大嗓门就把他给惊醒。
“小白啊——”
小鬼跳下床走出卧室,看到长廊前的卫哲冲他乐道:“还没醒呢?”
“阎总怕你在家不安全,让我过来看着你,顺带给你做饭。”
因为慕白一个人独自在家,阎鹤不放心请保姆和其他人上门,思来想去卫哲还算靠谱,便让卫哲上门照看他。
但活得人模人样的卫哲厨艺仅限于泡面。
卫哲在厨房忙活了一个早上,又是照着视频学习,又是打电话问爹妈,最后捧了两盘菜出来。
他一摘袖套,朝着在客厅看电视的慕白豪气道:“过来吃饭。”
慕白走过来,尝了一口卫哲做的菜,便放下筷子,嗓音很轻地同卫哲说自己想吃香火。
自从能吃到真的食物后,小鬼已经更偏向于吃真实的食物,而不是香火,毕竟真实的食物味道要更丰富。
卫哲不信邪,夹了两筷子尝了尝,没过两秒就放下筷子,默默掏出手机点了一份炸鸡外卖。
半个小时后。
沙发上的小鬼拿着可乐,打了个饱嗝,真诚道:“卫哲,我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天师。”
卫哲吐出两块鸡骨头,谦虚道:“还好还好,第一厉害得是我老爹,我勉勉强强第二厉害。”
小鬼殷勤夸道:“我从没见过你那么厉害的天师。”
卫哲羞涩抹嘴道:“真的?是不是阎总也同你说我厉害?”
小鬼真诚地点头:“真的。”
他语气真诚地不能再真诚道:“所以今晚还能给我点一个汉堡吗?”
卫哲乐了道:“点,点个大的,哥给你点全家桶!”
小鬼吸了一口冰可乐,快乐地心想怪不得阿生总说要带他吃洋餐。
原来洋餐那么好吃。
下午三点。
尽职尽责的卫哲掏出包袱里的符纸,往别墅的各个角落贴,尽量让四周的阴气凝聚在别墅,稳固小鬼的魂魄。
大厅就只剩下小鬼,卫哲怕他无聊,还留了手机给他玩。
但慕白不懂怎么用,只在前不久看见过卫哲用手机发微信给阎鹤。
他问卫哲能不能发消息给阎鹤,正在贴着符纸的卫哲大方地说随便玩,只要不把他爹他妈删了就行。
于是小鬼趴在沙发上,他不会打拼音,便学着卫哲刚才的动作,摁着语音条认真地小声道:“阎鹤。”
他不知道要松开手指才能将语音条发出去,一直摁着语音条到了六十秒,语音条才自动发过去。
另一边的办公室,阎鹤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发现是卫哲给他发的消息,是一条六十秒的语音。
阎鹤拿起来,点开语音条,听到了一道小声的清朗嗓音,透过手机,叫他的名字。
阎鹤怔了怔。
但没过多久,又有一条六十秒的语音弹了过来。
语音里,小鬼告诉他,他今天中午吃了汉堡,很好吃。
似乎是找到了乐趣,小鬼又发了好几条六十秒的语音,同他说着话。
小鬼不会用手机,每一条六十秒都只说了一句话。
但阎鹤每一条语音都听到了最后一秒,怕自己漏听了哪句话。
最后一条语音是小鬼问他今晚可以给他带一盒蛋挞吗?
阎鹤回复说可以,然后将上面那几条语音点了收藏。
另一边的别墅里,小鬼趴在沙发上,心想等阿生回来,他也要找办法让阿生吃上洋餐。
晚上九点,西部影视基地灯光通明,工作人员在场下等候,拍摄器材对准了古色古香凉亭中穿着长袍的两人。
两人似乎在激烈地争辩着什么,穿着青色长袍的男人看上去年长一些,似乎在呵斥面前人。
青袍男人面前的男子据理力争,说自己有本事自然是要上京,大丈夫岂能苟且偷生。
两人争执不下,但伴随一声“卡”的喊声,凉亭中剑拔弩张的两人便立即停了下来,四周的工作人员立马涌上去递水补妆。
刚才还争锋相对的两人也喝着水,有说有笑,不一会其中一人还看起了手机。
凉亭下是一处荷花池,黑漆漆的一片,瞧不见池中的景象。
茂密簇拥的莲叶中,一双眼睛悄无声息地浮现在水面上,面瘫着脸,一动不动地盯着凉亭中穿着长袍的两人。
不多时,凉亭里的两人继续开始拍摄,端水补妆的工作人员退下场,两人由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变成了劝解。
“我知道你有鸿鹄之志,但如今京中满是浑水,你听堂兄一句劝……”
池中的水鬼不知为何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番场景,头也开始疼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塞进脑子。
一些零星片段断断续续闪过脑海,最后变成了一堵高高的围墙与四周开得茂盛的灼灼桃花。
高高的围墙上,一个穿着白袍的少年靠在一株粗壮桃花树干上,双手枕着头,翘着腿,同他嘀咕道:“阿生——”
“你说城南那家有没有出新的话本?”
围墙之下,他看到自己面瘫着脸,老实道:“少爷,我都去看过了,那家话本还没有出新的话本。”
“若是出了新的,我再去买给您。”
“那你这次可得藏好了。”
围墙上的白袍少年睁开眼,伸了个懒腰,在阳光下,同他叨叨道:“这次再给我娘发现,我屁股又得开花了。”
一阵剧烈的头疼后,脑海里闪过许多回忆的水鬼摁着脑袋,只愣愣地想到了一件事。
还好他跟他家少爷都死了。
不然他给他家少爷买了那么多话本。
他家少爷的屁股得被打成喇叭花。
他现在从S市游回去,不出半个月就能游到津市,找他家少爷。
水鬼面瘫着脸,将包袱系在身后,做好了狂游的准备。
半个月后就到七夕,他在那会赶回去,还能给他少爷过生辰。
水底的水鬼越游越起劲,黑漆漆的江面荡起了一波波涟漪。
另一边。
半山别墅的客厅里,慕白捣鼓着手上的新手机。
阎鹤教他怎么发语音,怎么打电话,还给他弄了一个手机号。
慕白看着阎鹤帮他在手机联系人里存了号码,他兴致勃勃道:“卫哲有号码吗?”
阎鹤:“有。”
他顿了一瞬,状似无意道:“你现在好像跟卫哲关系很好?”
慕白点了点头,还有了指联系人方式,同阎鹤说:“你能帮我存一下他的号码吗?”
阎鹤沉默了一下,拿手机找到卫哲的号码,帮他存了卫哲的号码。
慕白想了想又期待道:“顾庭有号码吗?”
阎鹤:“……”
过了好半晌,他才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有。”
慕白期待地望着他:“能帮我存吗?”
阎鹤不是很想存。
毕竟顾庭看上去脑子不是很好的样子。
但面对小鬼期待的眼神,阎鹤最终还是把顾庭的号码存了上去。
慕白很高兴,他躺在沙发上,举着手机,来来回回数着联系人里的号码。
阎鹤坐在一旁,看着有些心软,仿佛又回到了今天下午,他从手机听到慕白叨叨絮絮跟他说话的时候。
直到举着手机的小鬼扭头问他:“这个手机贵吗?”
阎鹤想起上次小鬼蹲在美发店门口,小声地跟他说洗头好贵,便道:“不贵。”
小鬼眼睛亮了起来,他爬起来问道:“一个手机多少钱?”
阎鹤随便抛了一个数字:“两百多吧。”
小鬼:“我能拿自己存的香火买一个手机给阿生吗?”
捞香火的阿生经常一去就是几个月,这几个月他们只能用信鸽联系,但信鸽也不容易找得到,一年到头他们也联系不了几次。
倘若有了手机,他就能天天同阿生联系说话,也能知晓一些阿生的安危。
阎鹤听到小鬼口中蹦出的阿生,只觉得这个阿生比曾孙顾庭还要头疼。
但小鬼又期待得很,巴巴地望着他。
阎鹤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道:“能买。”
小鬼高兴起来,问阎鹤说能不能要一个声音大一点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