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文星苦着脸:“方哥,你让我跑步,不如杀了我。”
“那你用电子探路也行。”
“方哥,不开玩笑了哈。没有向导在,我的电子连直线都飞不出去。再说,我的能力差到年年吊车尾,进工会的名额还是我交易来的...”
曲文星为了推脱,连老底儿都掀了。
方宸眼眸轻抬,含笑的视线轻扫他鼓鼓囊囊的口袋,慢悠悠地笑:“你身上似乎还有别的宝贝,嗯,让我看看...”
曲文星捂紧口袋,怒吼:“方哥,我这就去了!”
动他可以,动他宝贝,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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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宸靠坐在原地,手臂懒散地支在膝盖处,指尖的电子慢慢悠悠地逛了回来,与它一同出现的,还有跑得半死不活的曲文星。
曲蘑菇嗓子干得冒烟,连话都说不出来,一个踉跄扑到了方宸的身前,正在金鱼搁浅式翻白眼。
“走不动了?”
“极限了...我要窒息了...”
方宸也没再逼他,只淡淡应了一声,随即抱臂靠在墙壁上,垂了眼,思索着出路。
这里大得令人吃惊,再这样继续探索下去,恐怕还没找到出口,他们就先体力不支而倒下了。
既然是路,就一定有指向标。那么,前人是靠着什么走出去的?
骨缝间又是一阵巨浪卷滩似的疼痛,方宸没出声,只呼吸颤了一颤。他阖着眼帘,幽深的夜色藏起了脖颈漫起的一层薄汗。
他不想让对面两个人徒增担心,于是起身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背对着他们,安静地咳了两声。
夏旦正忙着给曲文星灌营养液,忽得若有所感,她担心地向后看去,‘蹬蹬’地跑了过去。
方宸只微微侧了脸,声音微哑。
“怎么了?”
夏旦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指尖触碰到了方宸湿热的手腕,才恍然发觉他又开始烧起来了,而且,一股强烈的晕眩感自指尖传上大脑,夏旦扶着额头,担忧地看着他。
方宸抽回了手。
“我没事。”
夏旦用力摇摇头,双手在包里翻找,把最后一瓶高级营养液递了过去,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
“不用。”方宸没有接,示意她放回口袋里,留给自己。
夏旦很坚持,双手就那样用力地擎在空中,倔强地盯着方宸。
方宸拗不过那只雪白团子,只好抬手抓起那支药剂,昂头尽数倒进了嘴里,抹了把唇边的药渍。
瓶口朝下,表示自己一滴没剩。
夏旦清澈的眼睛很亮,而后,高兴地回到曲文星的身边,颇有兴致地给他按摩着僵硬的小腿。
曲文星被大力一捏,一声杀猪似的叫喊。
“夏旦,我没惹你,你轻点,轻点...方哥,你来救救我!!!”
“我哪有办法。”方宸右手扬了扬营养药剂的空壳,声音带上了隐约无奈的笑,“你自己解决。”
曲文星绝望哀叹,嘴被夏旦温柔又好心地堵住,他疼得直哼哼,声音跟蒲扇翅膀的小飞虫一般。
方宸唇边的笑还没淡去,眼前忽得蒙上一层黑。晕眩如同海浪翻覆,头重得几乎要支撑不住。
他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极限,再多高级营养剂也没办法短时间内完全恢复他的气力了。
方宸也不惊慌,只冷静地摸着墙壁,以抵抗晕眩,慢慢地坐了下去。可,不经意地,一块岩石自墙上被刮了下来,滚落在地,声音细碎得很隐秘。
方宸的视觉减弱,听觉反而增强了不少。
他右手轻摸地面,轻易地寻到了小石头跌落的方位。
那岩石的材质很脆,在指腹间被轻易揉搓成粉。他抬起手臂,放在鼻尖嗅了嗅,只有陈腐的气息,其它的也分辨不出来了。
方宸稳了稳声线,问道。
“...有袋子吗?”
两人齐齐回头,夏旦扶着气喘吁吁的曲文星走近,仔细观察着方宸手里的粉状物。
饶是见多识广的曲文星也认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岩石怎么会变脆?是腐蚀还是什么?”
面对毫无常识的浴霸大佬提出的刁钻问题,曲文星竟然被问住了。
他只对钱感兴趣,其他换不来钱的社科知识他毫不关心。
他看向夏旦,而对面的学渣更是一脸懵逼。
三人面面相觑,场面安静得有点丢人。
“行吧。”
方宸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匕首,刀锋准确地比着那抠出来的凹槽。忽得,他眼眸一凝,手腕灵巧一转,力道沿着刀背尽数传递了过去。
墙壁的岩石即刻一寸寸断裂,像是掀开尘封的砖瓦,露出底下纵横有致的墙体支撑来。
人造的管路像是笔直的凹槽铁轨,呼啸着伸向远方。
“天呐,这些地下墙体居然是人造的吗?!谁闲得没事干下到这么深来挖洞玩?!”
曲文星咋舌,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方宸思忖半刻,抬手指着墙体支撑的延伸方向,向着二人简单讲解了他的方案。
很简单,三个字。
“沿路,砸。”
能用暴力拆解的地方,废脑子干什么?
曲文星先是敬佩地‘呱唧’双手,随即,绝望地眼冒金星。
他抱着最后一丝期盼,水汪汪地看着方宸,小嘴抹了蜜似的讨个饶。
“方哥,我知道,以你的性格,肯定是宁愿自己流血也不愿意让弟弟妹妹们流汗,对吧!”
“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方宸悠悠转过头,把自己手中的匕首丢了过去,撑着墙,淡定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曲文星:“……”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因为他们可以明显察觉到温度降低,低到皮肤表面的绒毛都在微微战栗。
快要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又跑了那么久,出了那么多的力气,曲文星这次是真的差点累吐。
他倒在路口,抱着方宸的大腿,翻着白眼大口喘粗气,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一步。
夏旦不解地打着手势。
‘明明你就砸了两下,其他的都是方宸哥哥砸的。为什么会累成这样?’
“你个天生怪力的小丫头懂什么累...”
曲文星趴在地上狂流汗,身上黏糊糊的,合着地下的腐臭味道,他感觉整个人都要尸化了。
方宸环顾四周,皱了皱眉。
这里有些过于安静了,安静到近乎死寂。若是出口,不该这么沉寂才对。
他轻轻摩挲食指上的戒指,慢慢抬起手臂,将手放在墙体上。
指环似有涟漪,像是丝缠,道道收紧。
竟然会有呼应。
方宸神色更加慎重。
这里,绝对与哥哥的过去有关。
夏旦仰起头,看向脸色难看的方宸,她抿了抿嘴唇,抬起双手抓着方宸的手背轻轻摇晃着,似乎在问自己可以帮什么忙。
方宸丢掉手里卷了刃的刀,藏起血肉模糊的掌心,半蹲着,跟夏旦平视。
“我听龚霁说,你的共情力很强。是必须要接触才能感知吗?”
夏旦点点头。
‘直接接触可以完全感知,如果不碰的话,只能很勉强很勉强地感受到一点点。有时候会出错的。’
方宸轻轻攫住她的手,放在那扇墙体上。
“能不能试着...感知里面的情绪?”
夏旦充满干劲地点点头。
那道墙上有几道横七竖八的裂纹,有门的轮廓,很破旧,缠着隐隐约约的枯藤,绕在半圆形穹顶。即使是老去的枯藤,也算是黑暗里唯一的生命力,诱人得像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
夏旦闭上了眼,拼尽全力去捕捉那些藏在腐朽空气中的情绪碎片。只一会儿,她的脸上出现了困惑和不解。
方宸蹲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问道:“感受到了什么?”
夏旦从怔怔出神中被喊了回来,她回望着方宸,打着手势,比了两个字。
‘幸福’
幸福强烈到隔着空气都能嗅到蜜糖的甜腻。
这让她想起了在外面流浪时,大家一起敲着碗讨饭时的高声欢笑。
很纯粹,很干净。
“那我们还等啥?!这肯定就是出口了!”曲文星嘴上都干得起了皮,嗓子也冒烟,说完,连滚带爬地就要冲进去。
方宸蓦地伸出手拉住了曲文星,可手上的力道不足,只虚虚抓了一下,曲文星却直接向前跌了一个狗啃泥。
在这样疲累、崩溃的情况下,曲文星实在是没办法再压抑心头的恐惧和焦灼,又气又怒。他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双手用力捶打着地面。
“你干嘛拦我!!!我已经受够呆在这个鬼地方了!!!”
话刚说出口,后脑勺被夏旦清脆地打了一巴掌。
曲文星震惊回头:“??连你都敢打我了?!”
夏旦又呼了一巴掌,双手互拍,诚恳地解释道,这是温凉哥哥教她的绝招,说不过就动手,有奇效。
曲文星失智也就失智一会儿。
他揉了揉脸蛋,双手插进了发丝里,小蘑菇脸蛋被揉成了多边形,极力压下心底的烦躁,老老实实地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地拒绝说话。
方宸眼前的事物已经模糊成了黑白灰三色,眩晕翻搅着看不清。他干脆闭上眼睛,抱臂靠在墙上,淡淡道:“只有被圈养的猪才会感受到纯粹的快乐。你要去猪圈里等着被宰?”
“嗯,方哥说得对。”曲文星的声音听上去不太稳定,“那我们,换一条路走吧。”
许久,都没听到方宸回答,却听到了匕首撬墙的叮当声。
曲文星惊恐地抬起头,看见方宸的背影稳稳地站在那里,手臂肌肉绷得很紧,正用力砸向那堵看上去牢不可破的墙。
那人血肉模糊的手握着匕首,湿热黏腻的血迹一滴滴地落下,像是钟乳石洞里累月落下的陈年旧雨。
那人动作迅疾果断,目光坚若磐石地望着那扇门,以一股无人可阻的气势劈墙裂石。
黑暗中,曲文星看不清方宸的表情,只能看见那一双冷静而偏执的眼瞳,像是疯狼。
‘轰隆’一声。
墙上那门形暗纹被方宸硬生生撬开一个缝隙。
方宸扶着墙大口喘息,血手印像是嵌在了墙上。
他回过头,想要说什么,曲文星却双手双脚地爬到了远处,缩在墙角,失声吼道。
“我不要进去!!我不想死,我...我努力活到了现在,我不想为了...你的事被牵连进去!!方宸,我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陪着你死在这里?!”
方宸似乎怔了一怔,但脸上那极淡的错愕瞬间褪去。
他走向夏旦,微微弯腰,说了什么,然后自顾自地走进了黑暗里。
甬道里安静到能听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曲文星抱紧了被丢弃的自己,朝着夏旦闷闷地说着:“他走了。夏旦,他抛下我们走了...我早就知道,伪善的人比坏人还要恶毒。他假装一副处处为我们好的样子,实际,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我们。人活着还是要靠自己,善良这种东西,在生死面前一文不值。夏旦,我们快死了...”
他绝望地掩面,碎碎念了很久。
哭嚎还没尽兴,手却被夏小丫头执意掰开。
“我都要死了,哭一哭还不成吗?”
曲文星满脸的泪,委屈地看向夏旦。
夏旦歪了头,似乎很疑惑地看着曲文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
小丫头用手背替小蘑菇耐心地擦了擦眼泪,笑弯了眼。
在她身后,黑色长靴重回视野,方宸高挑的身影自黑暗中出现,手中拎了两只冰凉的溶剂瓶,那瓶子看着很熟悉,像是从夏旦那里借来的。
曲文星脸上泪痕犹在,面前忽得飞来一小瓶水,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方宸将其它的水递给了夏旦。
“里面死路,但有水,喝吧。”
自己则拢上了那扇暗门,然后大步走到远处探路。
夏旦挪到曲文星的身边,替他把溶剂瓶打开,然后怼到了他的唇边,催促他快点喝。
曲文星讷讷地喝了两口冰凉的水,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方宸,又看了一眼夏旦,脸上难免有些不自然。
“他刚刚跟你说了什么?我以为...”
夏旦打着手势。
‘他说空气很凉,湿度又很大,极大可能是有水源的。所以让我在这里守着,他进去找找水,很快就出来。他还让我告诉你,猪圈在屠刀没有砍下来之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曲文星焦躁地抓了抓头发,扑在夏旦肩头忍不住地叹气。
夏旦:“?”
曲文星:“刚才没死成,但我估计我一会儿就要死了。”
方宸正聚精会神地找出路,身后却响起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接着,就是曲文星囔囔的鼻音。
“方哥...”
“找路吧。”
方宸直接打断了曲文星的话,将刚才的事直接揭了过去。
这种误解的话他听得太多了,他只觉得寻常,已经不会觉得太受伤了。
偏偏这时,方宸想起了温凉。
想起了,那人不经意的撒娇和调侃,还有那看似漫不经心的笑眼背后藏着的一针见血。
他是不是也经受了同样的误解和伤害,才练得一身刀枪不入?
方宸被心口隐约的酸楚惹得一怔。
他为什么要这么替温凉难过?
方宸觉得自己大概是累得情绪化了。
他失笑,随即沉了一口气,手中的匕首嵌进了石缝中间。力道没使对,匕首的金属柄直压进掌心的那道大口子里,硬生生撕裂了几厘米。
“嘶...”
饶是方宸再能忍,这时候也不由得轻喘了一声。
就在他咬着绷带止血的当口,忽得,耳畔出现了一声渺远悠长、若即若离的呼唤。
‘狐狸。’
声音几经停顿,绵长悠远,似借风寄来一叶留言。
方宸淡淡的表情僵在了脸上,连同呼吸和心跳。
那是...温凉的声音?
方宸努力分辨,却又没了回应。
他已经分不清那是自己在绝境中的幻觉,还是温凉真的在黑暗尽头朝他奋力地呼唤着。
他扶着墙,抹了一把下颌挂着的汗珠,目光忍不住向甬道远处投去。
这是第一次,方宸强烈地感受到,或许,有人在夜路尽头等着他。
不问缘由、不顾艰辛,守着承诺,在远处坚定地等着他。
有人眉目如画,倚墙轻笑,殷殷如桃,灼灼明烈。
漂亮得令人讨厌。
方宸用掌根压了压眉心,烦恼地轻笑一声。
“我大概真的...”
方宸放下了眉心的褶皱。
他捏起匕首,重又砸向墙壁。
这一次,动作比之前还要更加干脆利落,像是急着要赶去见什么人一般。
曲文星一转眼,人都快不见了。
他连滚带爬地起来,小心翼翼地跟在方宸身后,一路吹着阴森森的风,他不安地问道:“方哥,就这么直接...砸啊?”
“我赶时间。”
“可万一...”
“我很急。”方宸微微偏头,勾出一个极淡的笑,“要是走错了路,我直接把这洞炸了怎么样?”
曲文星:“……”
完了,方哥真的疯了。
他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金融与经济中心的大门微微敞开。
里面响起细碎喘息和靡艳低吟,像是午夜盛放的食人花正肆无忌惮地吞吃着新鲜的血肉。
荣忻单手撑着桌子,眼神迷离染着水光,眉梢唇角弯着,像是吃饱的餍足。
她脚下衣冠不整的哨兵捧着她的脚踝,被纤细与白嫩迷了眼,眼中尽是贪婪。
“还想要?”
“想...想。”
哨兵像是捧着珍馐,险些要将自己的牙印覆上、盖章。
“又是一个无聊的人。”荣忻用脚趾柔柔地拨弄着他的侧颈,眼底却闪过一丝厌恶与冷意,像是玩弄奴仆,“既然想,那就想着吧。”
荣忻意兴阑珊地拢起衣领,遮住欢好的红痕,随即,一脚将那个衣冠不整的男人踹了出去。
男人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脸颊处的唇印犹在,胸口就印上了一只秀气的脚印。
“你怎么...”
一只手自门内伸了出来,二指夹了一张卡,笑道:“忘了给钱。拿好了,小哨兵~”
那张卡正好落在哨兵的脸上,糊得他呼吸一滞。
哨兵的高贵尊严被亵渎,恼羞成怒咧地撸袖子要进去找荣忻算账,可身后一凉,有人一个手刀砸晕了那试图入内的男人。
“处长说,她要休息了,请勿入内。”
那人声音沉沉,身影寂寂,藏在暗处,难看清面容。
“长平,把垃圾丢出去。”
“是。”
沈长平干脆利落地用胶带封上了那个哨兵的嘴,将他双臂反扭,丢垃圾一样扔出了办公室的楼梯口。
他脚步匆匆地回到门外。
房门虚掩,隐有柔柔的光透了出来,空气里藏着尚未散尽的暧昧。沈长平脚步一顿,抵住了诱惑,转身面对黑夜,端正地站着,身姿笔直。
门后,那只纤纤玉手自门内伸了出来,将守在门口默不作声的心腹扯了进来。
沈长平皮肤黝黑,五官平凡,气质却极冷硬,像是一块沉默又坚硬的石头。
此刻,他正低着头,不说话,手脚绷得极紧。
荣忻单手撑桌,手握酒杯,赤脚站在地上。
“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别臭着一张脸。”
“处长,属下没有意见。”
他面对荣忻的衣冠不整,直接低下了头,视线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任由耳根的红攀上了半边脸。
“看不惯就走,我又没留你。”荣忻昂头喝了一口酒,声音不带温度。
沈长平攥紧了右拳。
过了片刻,他默默地蹲下,从桌子下捻起两只仰面朝天的军靴。他从兜里掏出一条软布,仔细地拭去灰尘,然后,工整地搁在荣忻的脚边。
“处长。”他的声音略带犹豫,“地上凉。”
荣忻缓缓拿开搁在唇畔的酒杯,俯视着沈长平半蹲的姿势,忽得笑了。
“因为这个才臭脸?”
“属下,没有臭脸。”
“谁准你顶嘴了?以后只许说‘是’。”荣忻抵靠在桌边,肩上披着的衣服滑落手肘,“帮我穿好。”
荣忻的声音很软,温柔地缠在沈长平的耳畔。
“是。”
沈长平只敢二指捏着冷滑的布料,极快地罩上了她的肩。
“太黑了,连脸红都看不出来。”荣忻打了呵欠,“抬头,脖子要断了。”
“是。”
沈长平僵硬地抬起脸,视线还是落在地上,右手胡乱地伸进口袋,慌乱地将信封递了过去。
“这是冯处长昨晚送来的,但部长一直很忙,所以...”
荣忻伸出二指,柔软的指腹泛着淡粉。
沈长平不敢看,即刻低下了头。
“指纹?”荣忻撇在桌面上,“这么无聊的事,扰了我的好事,像话吗?”
“是。”
荣忻用指节敲了沈长平的宽额:“是什么是?”
沈长平踌躇地张嘴,又沉默地合上,颇有些不知所措。
荣忻被逗笑,扬扬手,放过了纯情的黑皮小帅哥:“算了,把指纹录进去,从数据库里做匹配吧。”
“是。”
沈长平如遇大赦,利落地将扫描图像上传。
荣忻起身倒了一杯热水。
水汽氤氲着她姣好的容颜,看得不真切,像是笼了一层纱。
沈长平余光扫过,喉结轻滚,正好对上荣忻的弯唇。
“怎么?”
“...属下只是觉得不明白,为什么安全处不留存指纹库,反而要交给金融与经济处。”
荣忻将头发拢到一侧,用手指梳着,边随口道:“这没什么不好懂的。经济是大部分犯罪的起源,从源头入手更好控制。”
沈长平很明显没想懂,只闷闷地应了一声,便专注地盯着屏幕操作。
荣忻凑了过去,见进度条还早,便打着呵欠走进浴室。
“数据库里面的指纹都是陈年老黄瓜了,估计根本匹配不到,不用浪费时间。你帮我随便盯着就行,不用认真,知道吗?”
声音裹着空灵的水汽,越过那扇几乎透明的门,轻轻抽在沈长平的脸颊脖颈,瞬间就抽红了一片。
“...是。”
他盯着屏幕,不敢分心。
过了一会儿,荣忻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沈长平,你最近胆子肥了,把我说的话当放屁?帮我去拿块毛巾,别傻坐着了。”
沈长平僵硬地拉开抽屉,递了一块过去。
“是。”
荣忻浸着水珠的手伸了出来,纤纤玉指点了点门外的沙发:“坐那儿,睡一会儿。”
那声音过于潮湿,沈长平觉得自己也要湿透了。
“处长,我还是...去看看数据匹配结果吧。”
“让你坐着你就坐着!冯伟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你为他熬夜做匹配?”
荣忻的声音带上了不悦,沈长平立刻坐下,手脚并齐、腰背笔直地像一根树干。
“是,处长。”
荣忻的笑声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盖过了主机极轻的一声机械音响。
‘嘟’。
匹配进度表的下拉菜单出现了第一组提示。
‘指纹1-匹配成功’
位置-第35号数据库
隶属-原13派遣队、技术与进化部
姓名-温凉
部队编号-221
录入时间-新4年1月1日
录入人-叶既明
荣忻走出浴室,擦着发丝,浴袍半敞。
她走到了屏幕前,视百无聊赖地察看着结果,在看到结果的时候,眉峰微微挑了挑。
“温凉又开始踩雷作死。他干脆放弃军衔,当个普通的小兵算了。”
荣忻无语地走到隔壁的休息室,扶着门,刚出浴的眉眼带着水汽,笑道。
“告诉既明,他看上的人被冯伟盯上了,让他好好善后。”
“...是。”
荣忻走了两步,忽得回头看抿着唇不语的沈长平。
“怎么这幅表情?”
沈长平怔了一下,随即侧了脸,低声问道:“处长好像对叶部长的事特别关心。”
荣忻半倚门框,目光迷茫,似有所思。
“没办法啊。我看着他,就像看见了方老师一样。举手投足,言谈举止。徒肖其师,大概真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沈长平不知道她的过去,可每次谈起‘方老师’的时候,她总是这么难过。
他曾经以为,夜夜欢歌,已经足够让她忘记所有不愉快了。
荣忻的视线偶然落在沈长平的脸上,发现那人正皱着眉头,不由得轻笑,抬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像是在抚摸一只人型大狗。
“又怎么了?”
沈长平别开眼,红着耳根替她拉上了窗帘,仔细地关好了门,站在门口,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处长,我守着,你睡吧。”
荣忻带着困意‘嗯’了一声。
又一声极轻地‘嘟’声响起。
沈长平脚步放轻,双臂俯撑着桌面,看见匹配已经结束,又弹出两组提示。
‘指纹2-匹配成功’
位置-第42号数据库
隶属-未知
姓名-未知
部队编号-未知
录入时间-新4年9月5日
录入人-赵景栩
‘指纹3-无记录’
沈长平不解地皱了眉。
他站在卧室门前,想要敲门,可又不忍打扰荣忻的好眠,正进退两难之际,床上的人掀了眼罩,半支起身子,发丝垂落肩窝。
“沈长平,别逼我把你也丢出去。有话就问。”
“处长,第42号数据库是未结犯罪记录库。”
“是啊,怎么?”
“刚刚显示,指纹2匹配上了三年前一潜逃犯罪嫌疑人。记录者是赵少校。”
荣忻无奈扶额。
温小凉怎么跟潜在罪犯混在一起?
“把那个犯罪嫌疑人的指纹发给冯伟和赵景栩,其它两个按无匹配报。”
“是。”
第六十七章 线索 (上)
赵景栩靠坐在皮椅上,右脚搭着左膝,随性的姿势让他坐出了一板一眼的端正。
面前有几滩血迹,手下的士兵正用分子筛吸收空气里血液腥甜的味道。
分子筛小圆球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扰了赵景栩的思绪,于是他手一抬,又关了几人的禁闭。
余下站岗放哨的士兵连呼吸都十分谨慎,生怕惹怒了心情不好的长官。
盯着屏幕太久,赵景栩的双眼已经有些酸涩。
他搁下手中的笔,理好纸张和书本,直到边角成完美而规整的九十度。
“当年爆炸案牵扯到的实验室研究员,昨晚真的死得一个都不剩?”
“这...铁磁矿井失事还在调查中,遇难者身份也正在核实。一旦拿到了全部名单,属下一定第一时间上报。”
赵景栩食指微压。
面前回话的士兵心底一寒,‘噗通’跪了下去。
赵少校身体微微前倾,阴影罩在匍匐簌簌发抖的士兵身上,仿若一张钢铁囚笼。
“一般来说,活人的价值要高于死人,但你是个例外。”
赵景栩缓缓坐直。
阴影散去,露出灯光下的士兵。
那人双眼发直,手脚僵硬,而后,口唇汩汩流血,侧身倾倒,‘咚’地一声,安静地死在了一旁。
赵景栩食指一扫,身旁的士兵宛若被勾了魂,吓得脸色煞白。
“二十四小时内,拿不出名单,就下去跟他一起作伴。”
“是,是!!”
赵景栩仰靠着椅背休憩,显示屏右下角蓦地亮起了红色信息标识。
他输入了解密字符,双手在键盘上敲击。
屏幕一黑,赵景栩冷硬的五官完整地映在了屏幕上。
“最好是什么有用的消息。”
赵景栩的耐心即将耗尽,轻扯唇角冷笑。
屏幕蓦地亮起。
‘警告 42号数据库、48号数据库 匹配成功’
‘链接点-金融与经济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