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的心思,商楠心里大概猜中八九分,这会儿没接她的话,另开一头儿——
“我给你讲一真事儿吧,我上学的时候呢,隔壁班文科班有个男生特别喜欢他们语文老师,用过他的话来说,那是他见过最好、最善良、最温柔、最美丽的女人,这男生呢,发誓将来一定要娶这语文老师当老婆,这话呢...原本就是班里人开开玩笑说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给传到老师办公室去了,后来我记得有一节班会课,快下课的时候,我们班班主任都走出去了,突然又折返回来问我们——”
“——你们喜欢语文老师,那你们知道语文老师喜欢谁吗?”
姚依依眨了眨眼“喜欢谁?”
“她说——语文老师喜欢隔壁班的数学老师。”
刚还认真听的人,一下别过头去“无聊!”
商楠扯嘴笑笑,也不多说,有些话不必说透,点到为止即可。
仅用十分钟就将伤员成功救起,折返回程的途中,副驾驶陈化,指着窗外——
“陆迢,你看——”
海面升起一轮红日,金光无限。
归队后,陆迢发现手机里有个未接来电——
于是,回拨过去——
“喂?”
“嗯。”
“嗯?”
“刚拨错了。”
这周六, 冉宁回了外婆家。
这一片是单位集资盖的家属楼,有些年头儿了,现在住的差不多都是退休人员,偏倒是不偏, 但就是离625(华清医院)太远, 来回一趟最少两小时, 还得是不堵车的情况。
冉宁刚下车,小区门口抽烟的马大爷就冲她招手——
“小宁啊!回来啦!”
“昂,回来了。”
刚跨过小区大门, 没走几步, 迎面又来了两个五六十岁的阿姨——
“这不是冉宁么, 哎呦~都长这么大了?”
“我听你外婆说, 现在在医院工作是吧。”
“嗯。”
“行,那下回我要是去医院,可就找你了。”
冉宁有些尴尬, 看来外婆只跟她们说了自己在医院,没跟她们说自己在哪个科, 骨肿瘤科...还是不要来的好。
虽然是高一才搬来跟外公外婆生活, 但家属院里的大人基本上都认识她,毕竟冉宁的成绩在当时可谓羡煞旁人, 尤其是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年, 外婆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谁都想来沾一沾她这个高材生的福气。
不知道是不是太长时间没回来, 小区里多了好些晚樱,风一吹飘得四处都是, 落在地上也不觉得杂乱, 反倒更添许多美丽。
“回来就回来, 买东西干什么?”
老太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了件真丝短衫,搞了大半辈子研究,即便退休多年身上严谨的气质仍旧不变,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简单人。
冉宁把东西放桌上,两只胳膊一伸,就抱住了外婆,难得撒娇——
“我发工资啦~有三个零~”
张素宁瞬间破功,点了点孙女的头“你哟~”
听着外头有说有笑,厨房里冉老爷子待不住了,拎着锅铲乐呵呵的出来——
“宁宁回来了~鱼马上好,洗洗手吃饭啊!”
“听你要回来,一大早拿着鱼竿去池塘钓,我说去市场买,死活都不肯。”
“钓的能跟买的一样?这鱼新鲜的很!”
冉老爷子退休后,就两大爱好,一钓鱼,二下棋,这些年钓鱼钓的越发有经验,搞了个小本本随身带着,时不时有点心得全往上头儿记,之前外婆打电话还专门说过这事儿,说之前的小本本写满了,又换了个新的。
“知道了知道了,全水产市场都没你钓的鱼好吃~”
“那是!”
张素宁摆了下手“快去看你的鱼,别糊锅了。”
“哦!对对对!”冉老爷子拎着锅铲,赶忙又跑进厨房。
“老小孩一个。”张素宁笑了笑,随后唇角微抿,目光落向客厅“先去给你妈妈上柱香吧,她也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嗯。”
遗像摆在客厅,黑白照片里的女人优雅端庄,冉宁的脸型与五官跟她近乎八成相似——
冉雯,冉宁的母亲。
去的早,不到三十人就没了——
那年冉宁才刚两岁——
还不叫冉宁,叫苏好。
冉宁拿过盒子里的檀香点燃,对着遗像鞠了三下躬,照片里的冉雯脸颊丰盈,笑容灿烂,嘴边两个梨涡点得恰到好处。
“妈,我回来了。”
母女俩差可能就差在了这个梨涡上,冉宁觉得妈妈比自己好看得多,哪怕照片是黑白的,都能感受到她笑意里的满眼温柔。
对于母亲,冉宁没有印象,上小学的时候,有次语文作业是一篇作文,题目叫《我的母亲》。
冉宁发了好久的呆,那是她第一次觉得作业难写,耗到晚上十一点,还一字未动,最后逼急了...从书架上扒下本作文书,她想《我的母亲》应该都差不多,于是删删减减,作文书里的母亲,就成了她本子里的。
胡编乱造出来的母亲,被老师评了优,还在班里朗读,当时班里有个小男孩特别调皮,跟她家住对门,自己上台刚读了两句,就被他打断,蹭的站起来,手指着自己——
大声喊“老师!她说谎!她根本没有妈妈!”
冉宁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难过,可眼泪就是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或许是三好生当惯了,第一次骗人,还被当众拆穿,羞愧吧...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小男孩,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但...那却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跟别的小朋友不同——她没有妈妈。
上完香,一回头就看见外婆背着身在偷偷抹眼泪。
冉宁上前抚了抚老人家的肩膀,这种时候她做的最多就是沉默,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毕竟自己一滴泪都流不出来,无法做到感同身受,那就不要轻易宽慰。
老俩个前半辈子为女儿,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后半辈子为孙女,可谓是把余下的心血全部注入。
读博最后一年,两个老人咨询了她的就业方向,转头第一件事就是把房子拍板定下。
在老人眼里,有了房就等于有了傍身的家底,有了傍身的家底就等于有了底气,不管是对冉雯还是冉宁,都算有个交代。
明明是好事,却偏偏被身边的亲戚闲话,一个女孩,还是外姓,这么早给她买了房子,以后全是别人的。
老太太发了通天的火,抄起笤帚就撵人,边撵边骂——我花我自己的钱,给我自己的孙女买房子,轮得到你一个不沾边儿的破亲戚指手画脚!女孩怎么了?那是我姑娘走了一趟鬼门关生下的孩子!什么外姓、内姓!她就姓冉!就是我的命!
当了多少年的教授,天大的事情,也没跟人红过半张脸,那天张素宁边撵边骂,谁拦都拦不住,优雅了大半辈子的人,头一次失了身份。
冉宁想要是妈妈还在就好了,这样的外婆,她说不定也没见过,要是她还在...外婆也不会总是在背地里偷哭。
张素宁握住冉宁的手,又看了眼照片里的女儿,摇摇头——
“好了,没事了,过去吃饭吧。”
饭吃到一半,张素宁的手机响了,连响好几下。
冉宁有些奇怪,一般这种时候,外婆怎么都要去一眼的,就怕有什么急事,虽然退休了,但脑子里的知识还在,时不时就会有些新人向她请教问题,可今天她看都不看,还直接关机。
“不用管她,是那个王琴,退休不老实在家呆着,天天没事干满小区打听谁家孩子没结婚,把要来的信息弄下来放到公园相亲角!跑去公园相亲找对象,能有什么好人?摆来摆去的...卖白菜啊?成何体统!我们家孩子优秀,用不着她这些乱七八糟的歪门邪道!”
张素宁说气了,筷子往桌上一拍——
“我还是那句话!嫁不好,不如不要嫁!我老婆子养一辈子孩子,也心甘情愿!”
和谐的气氛被打破,冉老爷子忙摆摆手,打圆场——
“王琴那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半辈子都这样,理她干嘛。”
将话题岔开——
“宁宁啊,还是得给你买辆车,总这么坐地铁不行啊,自己有辆车,去哪儿也方便。”
先前才买了房,已经把两个老人的家底掏的差不多了,现在再买车...冉宁心里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等等吧,等我留院的事情彻底定下来,再说。”
“行,到时候给外公打电话。”
饭后冉宁抢着把碗洗了,陪二老聊天说话,等快下午那阵儿又去趟超市买了好些东西,直到晚上九点,看完天气预报,才回房休息。
虽然好长时间没回来,但卧室里依旧纤尘不染,连窗台的花盆底下,都没有落灰,老人每天都有打扫。
冉宁拉开被子,上面铺了凉席,凉席上又铺了一层床单,她体质偏寒,夏天最热的时候才会开空调,平常时候电风扇跟凉席,就足够自己用了。
躺在床上,有种回到高中的感觉,但好像也不一样,因为高中不会九点就睡,六十九中学习压力大,每天不学到凌晨一两点,都有罪恶感,尤其像自己这种第一名的成绩,稍不留神就后来者居上了。
说起后来者...
打开手机通讯录——不是说请吃饭吗?
屏幕亮了,又黑了。
冉宁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算了,又不差她这一顿饭,吃不吃都无所谓。
嘴上说无所谓,心里却空落落的,就这么忙吗?
手托下巴,歪头支起脑袋,想到那天在急诊过道,不由自主地思索起来——
她高三的时候,确实挺不错的,现在...光看外表也还行吧,勉强够个及格,毕竟这么多年没见,凑个六十分,也算有点当年的情谊...
不亏她。
那时两人刚确立关系,陆迢像个粘人精,动不动抱着卷子就来找自己问题。
别人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自己还能不知道?她哪是不会题,分明就是找借口假公济私。
偏偏这人脸上特真诚,卷子捧在怀里,眼睛圆滚滚就盯着你看,对知识的那股渴望劲儿,你想挑她毛病都挑不出来。
冉宁觉得自己不能再‘助纣为虐’,下定决心要是她再过来,就把她赶走。
可真等那人过来了...赶人的话却卡在喉咙里又说不出口,即便知道她是装的,也不拆穿,拿出演算纸,用手肘压平——
“哪道题?”
这时候陆迢立马就会凑过去坐下,借着讲题的功夫,和自己贴的特别近。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的胳膊总能碰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黏腻。
当然...陆迢也不是谁都不怕,那时候她最怵白黎...
至于为什么,冉宁到现在也没想通,按理说白黎的性格,应该比自己好相处的多。
经常都是趁白黎出去不在她过来,然后一道题还没问完,见白黎上完厕所从外面回来,陆迢蹭的就能跳起来,卷子夹着笔往怀里一裹——
“下次...下次再讲吧~”
再一眨眼,人就跑回座位去了。
“她怎么又过来了?”白黎奇怪道。
“问配平。”
“她不会?”白黎撇撇嘴“你可别被她骗了,傻乎乎地问什么讲什么,我看她就是装的,故意在这儿浪费你时间,想月考的时候超过你!”
“不会吧...”
“怎么不会!肯定是的!”
白黎扭过头,瞪了眼陆迢,又转过来和冉宁咬耳朵——
“你想想她以前,什么时候这么积极过?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下回她再过来...你别搭理她!”
“....”
“愣什么~听见没!”
“哦。”
果不其然——
下回陆迢又想过来的时候,被白黎一记刀眼杀过去——
“又不会?”
“....”
“走,我陪你去问老师!”
“不...不不用了...”
“你这么爱学习,要的要的!”
陆迢被白黎拖着硬拉进去办公室,上课铃响才出来,回教室的那一瞬,眼睛瞄向冉宁...
可怜兮兮的...像小狗。
白黎:“我保证!以后她肯定不会再来烦你啦~”
冉宁:“....”
放学后,冉宁在公交站台陪白黎等车,陆迢则从后面慢吞吞的推着车子,走的像只蜗牛。
等白黎上车后,蜗牛才加速。
冉宁之前就看见她了,估计要不是白黎走了,她还能在后面磨叽。
陆迢主动拿过她的书包,放在车前面的篓子里,这篓子也是新加的,她专门跑去电焊铺让人焊的,现在这车子哪还有一点山地车的样子?完全就是辆普通自行车。
把侧兜的水递去,小声说了句“今天就先别喝冰的了...”
冉宁打开水刚送到嘴边,听到这话瞬间顿住,诧异地看着她。
陆迢挠了挠后脖颈“我看见白黎给你送卫生巾了....”
冉宁脸唰一下就红了...猛地一股热气从后脊背涌上来,虽然陆迢也是女生,但是...毕竟是高中,这种事情还是会让人很害羞。
陆迢拍了拍后座“上来吧,我载你回去。”
陆迢载着冉宁,一路胡乱的哼着歌——
“乱唱什么?”
“粤语的,不好听吗?”
“听不懂。”
第二天,桌上就多了一个白色保温杯。
白黎“你的吗?”
冉宁“嗯。”
白黎“你不是不喝红糖水吗?”
冉宁“味道还行,挺好喝的。”
因为白黎的缘故,陆迢在学校不得不收敛,只要她一靠近冉宁,白黎警告的眼神就飘过来,弄得陆迢再想亲近冉宁,也只得先忍忍。
体育课,小卖部里挤满了人,陆迢瞅准机会凑过去——
“你们吃什么,我请你们啊。”
随后拿出两根甜筒递过去。
“冉宁不吃甜筒。”白黎抢在前面说话。
“你不吃甜筒?”陆迢以前从不知道,刚刚也是顺手拿的,现在想想的确是没见过她吃甜筒,上回班主任请大家吃甜筒,她好像也没拿。
冉宁点点头,虽然没接甜筒,但却从冰柜里拿了两罐果汁“我喝这个。”
说完又碰了下白黎“挺好喝的,你也尝尝吧。”
白黎压根儿没打算让陆迢请客的,可冷不丁被冉宁这么一问,竟没反应过来,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冉宁拉出小超市,手里的果汁也被拧开盖子,送到嘴边。
“....”
冉宁没管她,先自顾自的喝了口,看她还握在手里没喝,才又开口说话——
“你喝啊,味道不是很甜。”
白黎眨了眨眼,小抿了一口,好喝是挺好喝的...不过——
“好吗?”
“什么好吗?”
“让她请客啊,她会不会又来烦你?”
冉宁阖上果汁盖子,捏在手里“不会的,再说她已经开口说请客了,拒绝的话...也不太好,大不了下次,我请回去。”
“....”白黎挑高眉毛“你还要请回去??”
冉宁没再接她的话,拉着人催促道:“走吧,那边好像集合了。”
是要集合,不过是临下课五分钟前才集合。
体育老师一声令下,大家作鸟兽散,楼梯口大家挤在一起,陆迢的手垂在身侧,忽然被人轻轻地勾了一下,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就见冉宁站在自己身后,脸上挂着浅浅的粉红,顺着看下去,贴着墙壁的那只手和自己离得尤为近。
陆迢脸上的酒窝瞬间乐开花。
白黎拉着冉宁跟她擦身而过——
“她笑什么呀?”
“不知道。”
冉宁把手偷偷藏进校服袖子。
今天不用补课,放学后时间还早,陆迢照旧把冉宁送回家,她都骑走了,又转回来。
急急忙忙把车一锁,跑进楼道。
像是知道她会追来一样,冉宁没上楼,站在原地看她编瞎话——
“那个...刚、那道题我还是不太会,你能不能再给我讲讲?”
“书。”
陆迢挠了挠头,挺大的个子,还有点娇羞——
“能去你家讲吗?”
“可以,不过我外婆外公在,你不害怕就来。”
“我不怕!我给你说...我可招大人喜欢了,就我们那家属院,上年纪的爷爷奶奶见着我,都叫我去他们家吃饭呢!”
“吹牛。”
“我没吹牛,我说真的!”
陆迢一把拉住冉宁的手,掌心又潮又湿,她不敢用力,又不想松开,一来一回,竟有点摩挲的意思——
“下回,我带你去我家,带你蹭饭啊。”
冉宁被她摸得胳膊发麻——
“谁跟你蹭饭,厚脸皮,放手。”
陆迢那时候喜欢她、疼她也在意她,她说什么都当圣旨一样放心上,让放手多一秒都不敢握,可松开又不舍得,就故意跟她并排挤到一个台阶上,板房的楼道又窄又短,两人肩膀叠着肩膀,像被胶水黏住似的。
磨磨唧唧的上楼,到门口冉宁拿出钥匙,陆迢才恋恋不舍的挪开。
门一开,俩老人就坐在客厅。
“外婆外公好!”
陆迢热情洋溢的叫完人,就见冉宁悠悠的看她,立马意识到这称呼不对,赶忙又改口——
“不是不是...爷爷奶奶好。”
俩老人倒大方,和蔼地笑了笑“叫什么都行,都一样。”
冉宁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回家除了吃饭就是学习,从来不说学校里的事,除非专门问她,她才会说,但也很有限。
陆迢就不同了,开朗外向嘴甜,没几句话就把冉宁的外公外婆逗得合不拢嘴——
“这么说你就是那个跟宁宁一直争第一的陆迢?”
“没有没有,冉宁比我学习好,我这就是向她看齐。”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
给她们切了水果,倒了饮料,张素宁就从卧室出来,怕打扰她们学习,顺手还把门也带上。
当时,冉宁心里是有点心虚的,总觉得这门关的不那么正经。
可再看陆迢,两手背在身后眼睛睁圆满屋子溜达,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冉宁又觉得自己多虑,这人能有什么坏水?犯傻还犯不过来。
“这就是女孩子的房间啊。”
“什么叫这就是?你不是女的?”
“我跟你不一样,我比较糙,不像你...香香的。”
冉宁没忍住,拿书丢了她一下,一天到晚嘴里没个正经。
陆迢笑呵呵的,捧着书赶紧过去坐好,头发毛茸茸的,拱在冉宁身边,像只小狗,巴不得她来摸摸。
冉宁没忍住,拿胳膊蹭了蹭,明明就是触感好极了,却非佯装正经的让她做好,问她“哪道题?”
陆迢慢悠悠地翻开册子,扭过头——
“你外婆怎么知道我?你跟他们提过我啊?”
“白黎说的吧。”
“白黎?”陆迢眨了几下眼“白黎...也来过你家啊?”
“嗯,怎么了?”
“没怎么...算了,她来...就来吧,谁让她比我早认识你。”
冉宁没接她的话,眼尾余光往那人脸上扫了眼,有点闷闷的样子。
脱了宽大的校服,女孩腰身纤细,某些玲珑的曲线,早就有了初显的痕迹,右手捏着笔,左手斜搭在肩上,偶尔讲到某一个难点,眉头会微微地皱一下。
陆迢的心思早不在题上,歪头支着脑袋,看得入迷——
“你真好看。”
冉宁放下笔,手指掠过鬓角的碎发——
“你一直都这么会哄人吗?”
“我哄谁了?”
“你说你哄谁了。”
陆迢嘴角扯着笑,瞄了眼阖着的房门,手就伸了过来“我没哄,我说的都是真的。”
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捋着冉宁白皙骨节。
冉宁没躲,任她捋着,她觉得自己的手凉,陆迢的手热,就这么被她握住,很舒服。
“我刚刚进门的时候,看见你家客厅摆着张黑白照片,那是谁啊?”
“我妈。”
陆迢手一顿,明显用力了几分。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
冉宁没什么反应,语气也很正常,在她之前白黎也问过,也是这样的表情。
这事儿,她没跟别人说过,班里除了白黎现在就只有陆迢知道。
“什...什么时候?”
“我两岁吧,很多年了。”冉宁看了眼还在呆着的陆迢“你怎么跟白黎一样,其实...真没什么,可能我那时候太小了,没什么记忆,所以好像也不难过。”
“好了好了...写题吧,上回的物理卷——”
“冉宁!”
“嗯?”
脸都没看清,一道黑影就落了下来,冉宁没防备,扭过头却正中她下怀。
唇间相抵,颤抖炽热的气息在两人中间纠缠。
没等自己反应过来,陆迢就弹开了。
冉宁都傻了,脑子混浆浆的,好半天儿才回过神儿,意识到陆迢刚干了什么,唰的一下,脸就烧成猴子屁股。
陆迢也好不到哪去,脸涨成猪肝色。
亲嘴这事儿,背地里没少胡思乱想,但真亲了,好像觉得又差点儿什么...最主要刚刚自己不是想亲,是想安慰她来着,怎么...怎么就头脑发热...犯浑了。
半天没敢抬头,脖子压得都酸了。
偷摸瞄一眼,心里又偷笑——
脸红红的,真好看。
第二十三章
九点实在太早了, 酝酿半天也还是睡不着,这段日子每天神经都是绷着的,忽然松下来,时间就过得格外慢, 发了这么长时间的呆, 也才刚十点。
冉宁起身喝了口水, 打算找部电影看看。
她不常看电影,电视剧也不常看...现在想想网上有些怀旧博主,更新的童年回忆, 里面那些片子, 除了几部特别耳熟能详的以外, 别的似乎自己都没有印象。
相比较别人凑在一起热烈的讨论剧情, 自己更喜欢静静坐着,不是孤独...就是单纯喜欢一个人。
那种外人看来很寂寞的场景,自己却觉得很享受。
最近没什么好片子, 挑挑拣拣好一阵儿,还是选了部很久以前看过的, 画质都有些糊了。
片头刚放完, 就跳进来个电话。
冉宁急忙摁下暂停,她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表情有些复杂——苏志伟。
大概两三秒后, 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
玄关的灯是自动感应, 外公外婆年纪大了, 有时候起夜,不用特地去开就能亮, 这还是上次回来, 自己找人装的。
老人睡觉轻, 有点动静就醒,灯刚一亮,就听外婆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宁宁,去哪儿啊?”
“去扔垃圾。”
“这么晚了,明天再扔吧。”
“没事儿,太早了,我有点睡不着。”
“那好吧,把手电带上,过道的灯坏了。”
“嗯。”
提着垃圾匆匆下楼。
等到了一楼,冉宁把手机从兜里儿拿出来,回去电话——
滴滴响了几声,通了——
“小好?”
“爸。”
男人声音低沉,透过听筒莫名的有股沧桑感。
“打电话有事吗?”冉宁问。
“没什么事,我听你外婆说你现在在医院工作?怎么样...医院、辛不辛苦?”
“还行。”
“哦...那就好。”
父女俩好像不怎么熟,对话疏离,说几句就没话聊了。
“小好啊,爸爸给你打点钱吧。”
“不用了,我钱够花。”
“那——”
刚说到这儿,就听电话里有女人叫他“志伟,孩子哭了,你快来看看!”
是胡芬,她爸现在的妻子。
苏志伟是前几年再的婚,去年刚生的孩子,是个男孩,冉宁没见过,但她有看过照片,和自己不同,这个孩子长得跟苏志伟像极了,完全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苏志伟没说话,也没挂电话,女人的声音还在催促,大概僵持了三四秒,冉宁觉得不太好——
“爸,外婆叫我,我先挂了。”
“好。”
电话挂断没多久,冉宁收到一条转账:2000块。
她盯着转账记录看了很久,又翻到上面几条,有一千也有两千,不过都被退回了。
一条消息发过来——
「收着,外婆是外婆给的,爸爸是爸爸给的」
冉宁想了想,还是点了退回——
「谢谢爸,真不用了,我现在有工资」
看着那个转账退回的灰色图标,冉宁觉得舒服多了,自己并不是想要用拒绝来证明什么,而是真的没必要,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有房子、有工作、有工资,真要遇见难处,还有外公外婆可以商量,相较之下..她觉得爸爸应该比自己更需要这笔钱。
想着又点开转账,打去了一笔钱——
「今年我可能还是回不去,给弟弟的红包」
发完这一条,冉宁便不再去看手机,不管苏志伟收不收,自己的心意到了。
记得苏志伟跟胡芬刚再婚没多久,自己回去过一次,见胡芬一面,说不上漂亮,但给人感觉是个挺精明、会过日子的女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苏志伟在旁边的时候有说有笑,苏志伟一走,她就开始询问...什么时候毕业,毕业打算留哪儿?还是华清好,城市大机会多,不像南武地方小...你就说你爸这房子吧,再过几年都成危房了...
冉宁那时刚博一,但年纪不算小了,已经二十六岁的人,要是没读书,像她这么大的别说结婚,孩子应该都有了,虽然胡芬没有明说,但冉宁听得出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想自己回来。
说实在的,要不是为了给妈妈迁墓碑的事情,外婆跟外公也不会同意自己回来这趟,当初她们把自己接走,就没想过再让自己回来。
“阿姨,您不用多说,您放心吧,我不会回来的,以后我会留在华清,我外公外婆都在那里,我要照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