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有车,我没车。”
陆迢先是一愣,然后又笑,笑的整个胸腔都震——
“几天没见,你这脑回路又清奇不少。”
“咱们彼此彼此。”
冉宁报过地址后,两人再没说话。
一到雨天,街面上的路况就不好,人心也容易烦躁,车窗外鸣笛声此消彼长,又堵又挤...就像夹心面包,基本上这时候都有交警指挥,就怕有些脾气急的司机,拼了命的赶。
相比较外面的嘈杂,陆迢则十分安稳地靠在椅背上,熟练转动着方向盘,一点不受外界影响,配合雨刷器规律的摆动,不急不忙在长龙般的车流中一点一点挪动,别的车赶最后一秒绿灯迫不及待冲出去,她却还剩三秒就开始减速,任凭后面的车怎么打喇叭,她都不理睬。
撑着头,表情略为严肃,偶尔被后面车摁喇叭摁急了,脸上也会不耐烦,不过最多三秒,三秒就恢复如常。
急脾气改了不少,不像以前,别人一拱她就往上冲。
陆迢从后视镜里看见冉宁在看自己,眉毛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
“难受?”
“....”
陆迢把四面车窗全摇到底“这样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
“你现在还晕车?”
“不怎么晕了。”
“真的假的?别回头又把手掐烂。”陆迢碰了下右转向灯,将车子驶进另一条车道“旁边有袋子,实在难受你可以吐。”
冉宁呼吸一滞,额头上渗出几滴汗珠,下意识的用手拭去,脸颊好烫。
这一幕恰好又被陆迢看到——
“很热吗?”
“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
陆迢的声音里透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一瞬间心脏咚咚狂跳。
作者有话说:
夫人最近迷上插花,家里放满了各种花,各种花瓶,我准备明天悄悄捯饬一下,不知道她能不能发现~~
第十九章
那天表白过后,紧张的省级数学竞赛开始,整个高三年级就选出六个人,因为考试地点在临市,考试时间又定在第二天一早,所以学校安排了大巴车跟住宿宾馆,提前一天下午由老师带队先过去。
陆迢看着冉宁身边的空位,想过去又不敢,那天表白纯属脑子发热,冷静下来后,她就怂了,直到送冉宁回家,也没敢再跟人家多说一句话,晚上窝在被子里,想给人家发条消息,对话框里的内容删了写写了删,来来回回折腾,等意识到干嘛这么纠结,发条晚安不也行的时候,一看时间都一点了,现在发会不会吵到她?再一纠结,直接一点半,陆迢彻底瘫在床上,拉倒吧。
第二天上学,摸黑爬起来,骑着那辆改装过后的山地自行车,特意把后座又加了个软垫,到了地方,她把车停在马路牙子边儿,眼睛盯着小区门口,任何一个出来的人都别想逃过,好不容易...千盼万盼的姑娘背着书包出来了,她却又不敢过去了,躲进小商店瞧着人家上公交,这才急忙又跑出来,扶着自行车把儿,跟在公交车屁股后面,脚踏板蹬的贼快。
一前一后进班,照常跟人打招呼,照常笑的一脸灿烂。
冉宁点点头,情绪淡淡的。
说实话,那一刻陆迢心都凉了。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头脑发热,当时说出来是很爽...现在怎么办?...要是冉宁以后都不理自己怎么办?或者她...恶心自己又怎么办?
陆迢觉得自己可以接受冉宁不喜欢自己,但是不能接受她不理自己。
就算不做恋人,做朋友...还不行吗?
“陆迢!赶快坐下,车要开了。”
老师在后面喊了一嗓子,陆迢神游的魂才找回来,一点一点挪着沉重的步子,朝冉宁旁边的空座走去。
陆迢特别小心,先冲人笑,笑完把书包取下来抱在怀里,最后才坐下。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看了眼冉宁,人家带着耳机,正在闭眼睡觉,陆迢抿了抿嘴唇,算了...还是不要打扰人家。
大巴车的座位并不宽敞,一不留神儿就会碰到,陆迢尽量把自己往边儿挪,一个座位,她只占小半个,两人中间空出来的位置能再坐下一个人。
两个半小时的车程,陆迢希望它能快一点,但又希望它能慢一点,快一点自己就不必煎熬,慢一点自己就能跟冉宁多待一阵。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矛盾体,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着实自虐。
车子大概走了三分之一,陆迢发现冉宁的肩膀在抖,额头上全是汗,紧闭的眼睛眉头皱的厉害,原本皮肤就白的人,现在更是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
“冉宁...冉宁...”
陆迢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叫了她两声。
“嗯?”冉宁睁开眼,取下耳机“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陆迢指着她的额头——
“出这么多汗。”
冉宁连纸巾都没有拿,直接用袖子抹了把——
“没事,有点晕车。”
忽然,陆迢猛地拉住冉宁的手,掰开——
“这是有点?”
她的手掌被指甲都掐烂了。
“有晕车药吗?”
“吃了...没用。”
陆迢把书包从腿上放到地下,扶着冉宁的肩膀“你躺下来。”
“....不用了...”
“车子刚走没多久,还有两个小时,你听我的躺下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或许是太难受,冉宁竟然没再拒绝,真的歪下身子,枕在了陆迢的腿上。
“把手机给我,我给你放首歌听。”
冉宁把耳机线抽出来,弱弱的地说:“我出来的时候拿错耳机了,这个跟手机不匹配。”
陆迢看了眼接孔,又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听我的,我有。”
从口袋里掏出耳机线跟手机连上,两只都塞进冉宁的耳朵里,微躬下些肩膀,凑近她的耳边“我会稍微开大声一点,你听不到发动机的声音,就没那么难受了。”
说完,把音乐打开。
那时候最流行周杰伦,学校几乎没人不听他,陆迢那段时间最迷《可爱女人》,每天不听上几遍,就像少了什么一样,浑身不得劲儿。
大概十五分钟,三首歌的时间过完,冉宁忽然在下面揪了揪陆迢的校服。
“怎么了?”
“换一首。”
“....”
陆迢拿起手机一看,蹭的火烧上脸,单曲循环啊!
学校安排的宾馆是标准间,有两张床。
陆迢一进房间,先把比较隐蔽的地方检查一遍,插座、窗帘,灯罩,又去卫生间看镜子,手指对着碰了下,之后才出来,问冉宁要睡哪张床。
“随便。”冉宁说完,又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检查有没有摄像头。”
陆迢把书包拉开,拿出里面的水递过去“头还晕吗?”
冉宁接过水“不晕了。”
晚上,陆迢睡在外面靠门的那张床,她把眼睛闭得紧紧地,闭不了几秒就睁开,喜欢的姑娘就在对面,怎么可能睡得着,但又不敢乱翻身,这张床好像有点问题,一翻身就会咯吱咯吱响。
侧过头,一只手枕在脑后,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向对面床上的人,也不知道她睡了没。
女孩面容恬静如水,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一下就走进了自己心里。
陆迢觉得就这么看着她,哪怕一句话都不说,自己也高兴。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窗外的路灯都灭了,渐渐地困意上头,正迷糊的时候,咚咚几下撞墙声猛地将她惊醒——
“地震了地震了!!”
“是隔壁。”
“啊?”
没等陆迢反应过来,又是几下撞墙,其中还伴随着高亢的女声,跟偶尔低沉的男声,断断续续、来来回回...像极了——海外动作小电影。
这回彻底清醒了...
这样还怎么睡?
静谧的空间里,喊声跟撞墙声越来越清晰,陆迢难受极了...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声音太大被冉宁听见,再被她更加讨厌。
“你...你要不要耳机,我把耳机给你。”
“不用了。”
冉宁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声音终于停下。
陆迢鼓着脸,神情有点烦躁,她长吸了口气,大概屏息一分钟,忽然张口——
“你睡着了吗?”
“快了。”
“我想问问,你...你怎么想的?”
“....”
“我那天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喜欢你,不过——”可能是太紧张,陆迢的喉咙梗了一下,结巴的很厉害“你不用困扰,我没有...没有非要怎么样的意思,我就是...就是想跟你说、我....那个...你不喜欢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吗?我...我...”
“你的意思是说你喜欢我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已经对我造成困扰了。”
“....”
冉宁掀开被子下床来,拖鞋踩地的声音,像是雷公的天锤,一下一下敲在陆迢心上。
“对不起...”
洗手间里,冉宁把水声开的很大,再出来的时候,就听在她说的那三个字——
委屈巴巴的,是道歉吗?
她走到床边,看着拿被子蒙住脸的陆迢,突然伸手扯落——
陆迢声音闷闷的,像是哭了——
“我们能做朋友吗?我以后再也不说那些话了。”
“哪些话?”
漆黑的房间,有绝望的气息。
陆迢滚了滚喉咙,手背往眼睛上蹭去,下一刻,温凉的手指便顺着自己的额头,缓缓插入发中。
“那天,我就想跟你说的...你头发真软。”
“冉宁!”
“陆迢,因为是你,我才答应的。”
....
窗外车流不息,发动机的嗡嗡声,不绝于耳。
冉宁的脸越来越红,她僵着背脊靠在椅背上,像个刚上一年级,随时随刻准备举手发言的小学生。
自己敢肯定,陆迢刚刚一定也想到这件事儿了。
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脸红,那天哭的又不是自己,她明明记得很清楚,是陆迢捂着被子哼唧了大半夜,自己被她吵得第二天考试不停打哈欠。
想到这儿,目光便投向驾驶座那人,为什么自打重逢后,都被这人牵着鼻子走?这太不符合自己了,神色绷紧地咬了咬牙,硬是把脸上的绯红逼退了下去。
另寻了个话题,想夺回主动权——
“你怎么会当飞行员,以前从没听你说过。”
“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
是说不清还是不想说?冉宁扭头看向窗外——
算了,你不想说,我还懒得问。
往后一路无话,直至车子开到小区大门。
“我这儿下就行。”
“你确定?”
陆迢朝车窗外扬了扬下巴,噼里啪啦的雨水,顺着车玻璃往下滑——
“我可没伞。”
说完,又说“反正都送到这儿了,你现在客气,会不会太晚了?”
“也是,那我就不客气了。”冉宁松开搭在车把上的手,环在胸前“A区三栋。”
就这样,陆迢把冉宁送到楼底下。
“谢谢。”
“不用,反正也不会有下次了。”
话说到这份上,冉宁觉得她们之间的确也没什么好说,于是拉开门就要走。
车门刚关上,陆迢却又探出头,雨水打在她头发上,很快趴下去——
“不请我上去坐坐?”
冉宁一只脚踩上台阶,闻言一怔。
陆迢收回脑袋,手在打湿的头发上撸了几下,慢悠悠的又靠回椅背,勾起嘴角,笑的满不在乎——
“说说而已,别当真。”
车子开远,冉宁收回目光,鞋尖点着大理石面上白光,也笑了笑——
幸好,没答应。
到了家,冉宁才想起来,她的衣服还在这儿呢。
抱着衣服窝坐在沙发上,又有点后悔——
刚刚,是不是应该让她上来,反正也没有下次。
作者有话说:
冉宁其实很喜欢陆迢,不然当初不会答应的。
重逢之后,两个人都是有点拧巴的,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大家多给她们一点时间,让她们慢慢来。
第二十章
这天傍晚,陆迢接到电话,是姚依依奶奶打来的,说姚依依跟她爸爸吵架,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三天,不吃不喝。
挂断电话,陆迢立刻开车过去。
“姚依依开门!”
陆迢把门板砸的咚咚响,可里面的人就是不肯开。
“我说好好地周六,想让父女两个坐下来吃顿饭,谁知道就吵起来了,她爸又出差去了外地...这可怎么办好啊...”
姚奶奶年纪大了,说两句就流眼泪。
“奶奶,有钥匙吗?”
“找不见了。”
陆迢看了眼紧闭的门板,又喊道:“姚依依,你再不开门我就踹了!”
还是没人应。
“她三天没吃没喝,不会出事吧?”
陆迢皱起眉“姚奶奶您往后退一些。”
话落,陆迢牟足劲一脚揣向门板,三下门板就被她踹裂,又狠踹了几下,门中间破了个洞,陆迢伸手进去,将门打开。
“依依啊!”
姚奶奶一声惊呼。
姚依依晕倒在地,脸上已经没有血色。
陆迢把人抱进车里,急忙往医院赶。
急诊室——
冉宁刚处理完一个酒精中毒,就见陆迢抱着一个女孩急急地冲进来。
“怎么回事?”
“三天没吃没喝,晕了。”
陆迢跑的急,这会儿有点喘。
“把人放到床上。”
冉宁先探了下她的头,又看了看她的眼睛,最后拿听诊器听了下她的胸口——
“她发烧了要输液,有没有过敏史?”
陆迢有点懵,她哪知道这个——
“我不知道。”
“先去做皮试。”
不知是不是因为冉宁的缘故,做完皮试后,五分钟不到姚依依就已经躺床上挂上了点滴。
见人睡熟,陆迢先给姚奶奶去了个电话,简单交代下,让她不要担心,随后便从急诊室退出来,站在过道四下张望,拉住一个过往的护士,问——
“请问冉医生在哪儿?”
“在急救室,刚刚有个出车祸的。”护士上下打量陆迢“你哪不舒服?找医生有事吗?”
陆迢往病房里指了下“我想问问人什么时候能醒?”
刚就是这个护士给姚依依挂得针“她没事,睡好就醒了。”
说完快步离开。
急救室的灯一直亮着,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才灭,冉宁从里面出来,连口气都没喘,立马又来一个——
是个女人,怀里抱着孩子,三四岁的样子,说话声音带着哭腔——
“医生,你快看看我儿子吧,一直喊肚子疼,还不停吐。”
冉宁把孩子衣服掀开,手放肚子上摁了摁,脸色忽然一变“有排便跟排气吗?”
“好像没有...”
“小儿肠梗阻。”
话音刚落,外面进来一个男人,穿着棕色的皮夹克,头发梳得油亮,应该是孩子爸爸,从门口走到病床,一句孩子情况都不问,尽指着女人骂骂咧咧,嘴里全是不堪入耳的脏话——
“你他妈的让你看个孩子你都看不好,艹你妈的!你是猪啊!”
“你嚷什么!医院静止喧哗,再闹叫保安了!”对待这样的家属,冉宁从不惯着,一张单子拍给男人“去缴费!”
刚还满口脏话的男人,立即面露难色“我跟她已经离婚了,孩子判给她了,我就是来看看!”
“那你是孩子爸爸吗?”冉宁扭头瞪向男人“不想孩子死,就赶紧去缴费!”
眼看着孩子被推进诊室,男人捏着手里的单子犹豫不前,斜了下眼瞄着不远处的安全通道,两条腿正欲后退时,一只手伸出来挡住他的肩“哥们儿,缴费处在右边,你走错了。”
一整夜,冉宁几乎没有休息,直到五点多钟天蒙蒙亮,急诊室才有人来换班。
冉宁抻着腰使劲儿捶了两下,她连休息室都走不过去,直接瘫坐在长椅上,可腰疼的感觉让她怎么坐都不舒服,浑身像长满了刺,动来动去。
“腰疼?”
陆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等冉宁应她,她就坐下,略带干燥的手掌,未经询问便贴上女人的腰。
女人腰肢纤细,手感出奇的好。
“是这儿疼吗?”
冉宁身形一僵,刚想拒绝,就听陆迢又是一声——
“都硬了,我给你按按。”
声音低喃,像耳语...温柔得不能再温柔,跟前几次完全判若两人,都说女人是感性动物,冉宁一直觉得自己是例外,可现在看来也不能免俗,只是分人罢了…果然不再乱动,喉咙有些干涩,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全部感官集中在腰上贴着的手掌里,陆迢的手像一把带火的刷子,碰到哪儿哪里就起火。
好一会儿,思绪回笼,挣扎着——
“不用了,我没——嘶!”
冉宁疼的一头冷汗,这人肯定是故意的,摁着自己的腰眼儿下狠手。
“你放开,疼死了!”
“谁让你乱动的。”
“你不会轻点儿!”
“那你老实点啊。”
冉宁脸颊顿时滚烫起来,总觉得她这话,尤其是这种上扬的声调...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撩拨。
航校那几年因为体能训练,身上没少这疼那疼,起初陆迢不会摁,瞎摁...越摁越疼,基本最后全是硬扛过去的,后来有个学姐,家里开理疗店的,会点推拿,陆迢见她给人按过几次,算偷师吧...看着看着就摸出门道儿,时间一长自己倒是又多了门手艺。
这会儿边给冉宁摁腰,边皱眉头,语气还有点硬——
“你这腰怎么回事?”
“腰肌劳损”
“看医生了吗?”
“看什么医生,我自己就是医生。”
陆迢呼了口气,抬眼对上这人脑后散落的碎发——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医人者不自医,年纪轻轻的腰就不好了,往后怎么办...”
狗嘴吐不出象牙,冉宁一巴掌拍落腰上的手,起身要走。
刚站起来,手腕忽然一紧,又被拽回来,走廊长椅都是不锈钢制,凳腿又可移动,猛地这么一拖,椅背不可避免的撞到墙壁,发出咚的声响。
刚进值班室的医生,又回身去看——
“冉医生,没事吧?”
“没事。”
冉宁立马坐下,等值班医生进去后,扭头冲旁边的人低吼——
“你干嘛?”
“去哪儿?”
“办公室。”
陆迢抓着她手腕不松开,她的手腕很白很细...又有点硌人,坐在她身边,离得近...消毒水混杂驱风油的味道,一点一点沁过来。
没事人似的冒了句——
“办公室有床吗?”
“....”
陆迢微眯眼,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在这儿睡吧,大不了借你。”
到底是谁脑回路清奇?冉宁盯着她,嘴角慢慢勾起——
“你...”
刚说一个字,病房里姚依依醒了,哑着嗓子,一声一声地叫陆迢,特别迫切的那种。
冉宁甩开陆迢的手,拢紧白大褂朝病房走去。
陆迢低头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浅浅地弯了下嘴角,力气还是那么大,随后也跟着进去。
姚依依原本躺着,见陆迢进来立马爬起身,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泛着光,只要她不奇装异服,把自己化成黑山老妖,小姑娘长得还是蛮灵气的,这会儿眼巴巴的盯着陆迢,嘟起嘴——
“你去哪儿了?你知道人家一睁眼面对陌生的环境有多害怕吗?”
“你给我好好说话!”陆迢两手抄兜儿,挫了挫腮帮子“发烧发到四十度,你把你奶奶快吓死了知道吗?!小小年纪,还学会绝食了!”
“谁让你不管我的~”姚依依说着就要去拉陆迢的胳膊,被陆迢一把躲开“好好躺着,乱动什么。”
姚依依表情艰难皱了下眉,随即反手抱住后背“疼...”
她脸色煞白,额头上直冒冷汗,看样子不像装的。
冉宁把听诊器从口袋里拿出来挂在耳朵上“别动,我给你看一下。”
先在胸口听了听,接着往后背又听了听。
“转过去,把衣服脱了。”
见要脱衣服,陆迢转身回避,刚往后走了两步,姚依依又开始鬼叫——
“迢!你别走!”
“迢我害怕~”
陆迢脸都绿了,下意识去看冉宁,冉宁抱着胳膊就站在边儿上,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忽然,陆迢开始烦躁,扯了扯衣领,语气严厉——
“姚依依,你别给我闹!”
说完,甩上帘子退到病房外面等。
大概两三分钟,冉宁从里面出去,听诊器从脖子上摘下来,揣在口袋里——
“你是她监护人吗?”
“不是。”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
“别误会,她好像摔伤了,具体情况需要拍个片子再做决定,后续如果要住院的话,我觉得最好还是把她监护人叫来比较合适。”
陆迢皱了皱眉,点头道:“行吧。”
话音刚落,姚依依又在里面鬼叫——
“迢~陆迢~迢迢~”
“你快来看看我啊...”
“我难受~”
相较刚刚的面无表情,这回冉宁倒是轻笑出声,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有点讽刺有点冷。
陆迢难得有头皮发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不然恐怕冉宁会觉得自己心理变态。
虚拢着拳在唇边擦过“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叫姚依依,是个高三学生,我...”
“不用解释——”
冉宁面带微笑,平静从容地打断——
“我懂。”
陆迢哑然,不是很明白“你懂什么?”
“你的属性啊。”
“....”
“向来最吸引高三女生。”
“我——”嘴里的话瞬间戛然而止,陆迢舔了下嘴角,薄薄的眼皮撩起,耸肩忽笑的睨了她一眼,悠悠的道:“听你这话...怎么?还记得高三呢。”
冉宁淡定的脸上明显僵了下,波澜不惊的湖面掠过迁徙的飞鸟,倏地嘴角笑容收起,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真是够自恋。”
闻言,陆迢脸色骤变,曲着的腿绷直,眼睛里的目光凌厉起来,声音凉下几分——
“算了,我懒得跟你说,反正我在你眼里,一直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那孩子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往后几天我过不来,你帮我多照看她一下,回头我请你吃饭,具体的慢慢跟你说。”
“我没时间。”冉宁冷着声音“你叫她家人来。”
陆迢看着她,半天没说话,直到画面快静止的时候,忽然拖长腔调的来了句——
“你该不是吃醋吧?”
“你是不是疯了?”
“难道不是吗?不然你干嘛那么生气?”
“...”
陆迢侧身堵住冉宁的去路,撩起的目光锁紧她——
“莫非你还对我念念不忘”
第二十一章
刚想发作, 却又猛地止住,看着这人意味不明的笑,冉宁才回过神儿,意识到自己又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明明想要表达的不是这个。
自己不想跟她吵, 也不想争辩什么, 更不想再把以前的事情拿出来通通摆一遍,过去就是过去了,她觉得不论是自己还是陆迢, 都不该再被那些过往困扰, 冉宁不动神色地吸了口气, 慢慢吐出——
“我不知道是哪句话让你产生这种错觉, 但是你真的误会了,我所说的一切只基于我作为医生本能跟职业操守,至于你认为的那些, 我没想过。”
冷冷的风灌进陆迢耳朵,她嘴角扬起的弧度还在, 只是看上去有点怪, 像被蜡挂住,僵在上面一样。
“...”
“另外, 明天我很忙, 如果有时间我会过来的, 如果没时间, 那我也没办法。”
临走前,冉宁又想了想, 陆迢没风度, 自己不能再没有, 不管作为同学还是曾经的恋人,一别经年后,就算她们做不到一笑泯恩仇,也不该再揪着过去不放,否则都会有些掉价儿。
一改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冉宁脸上露出职业式微笑,真诚又不是虚假——
“还有,你高三的时候的确很吸引人,现在嘛...”
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差远了。
陆迢挂蜡的嘴角终于又会动了,抬头朝前面那个脚步飞快的背影咬了咬牙,喊道——
“现在怎么了?现在也很好啊!”
长长的过道,回荡着她的喊声。
又是那个值班医生——
“怎么回事?!医院静止大声喧哗。”
忙了一晚上,又被气了一肚子,冉宁回去办公室,趴在桌子上想眯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陆迢最后喊的那句话,简直想笑...怎么会有人这么厚脸皮?
现在也很好?哪里好?
真以为自己人格魅力爆棚吗?!
这么多年,身上的臭毛病一点都不改!
哗——的拉开抽屉,对面睡迷糊的小医生瞬间打了个激灵,猛地直起腰——
“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
就见冉宁表情严肃,眉宇中间竖起两道横,手里攥着的驱风油,撒了两滴在桌面。
冉宁从没有过这样的表情,小医生的瞌睡瞬间消失无踪——
“冉姐,怎么了?”
“碰见医闹了。”
“啊?!那快报...报警啊!”
冉宁顿了下,隔了几秒——
“算了,放她一马吧。”
陆迢靠着窗户,不笑也不说话,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
“你发什么呆?”
姚依依坐在床边,脚趾勾起拖鞋朝她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