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迢没心情和她闹,腿一伸把鞋又给她踢回去,转过身朝床尾走去,尽可能跟她离远一些。
病房里还有一对小年轻,看起来应该是男女朋友,女的手上挂着针,男的就坐旁边搂着她,时不时咬几下耳朵,嘬两口脸蛋儿。
姚依依看的眼热,撇撇嘴,向陆迢洒过眼,嗓子里跟裹了泡泡糖似的,黏糊糊的——
“你站那儿干嘛?过来坐下嘛~”
陆迢也是姚依依这个年纪过来的人,怎么可能猜不到她心里想什么,眉头拧得老深,垂着眼皮就像没听到似的,抬都不抬。
下一秒,伸手扯过帘子,把对面病床隔起来。
姚依依见她这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嘁了声——
“我又不是没见过~”
说完,看向陆迢问——
“你刚刚和那个女医生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那你在外面待那么时间?”
“人家跟我说话,我总不能先走吧。”
姚依依盘起腿,表情稍有不满——
“那也用不着说那么久啊...喂~你该不是看人家漂亮,想趁机多说几句搭讪吧?”
“你看出来了。”
“哼!我就知道,你这人也就表面老实,其实心里特不正经!”
“是啊,你知道就好。”
“陆迢!”
姚依依气不过,揪起枕头砸过去,被陆迢伸手接住,还没训她呢,自己先捂手叫唤起来——
“走针了!走针了!”
“该!”
片子出来了,姚依依背部软组织挫伤,左后肩轻微骨折,应该是她晕过去的时候摔得,这伤虽然不重但也够疼,小姑娘够能忍,竟然没有一醒来就叫唤,反而还很有闲心的跟陆迢瞎闹半天。
一套检查做下来,才发现这小孩身体底子忒差——又贫血、又缺钙、又肠胃不好还有点鸡胸。
主治大夫是个上年纪的大姐,不知道姚依依跟人胡侃什么了,逮着陆迢一个劲儿的说道,话里话外都是要对妹妹多关心,不能因为工作忙就疏忽,况且又是高三这么一个敏感的阶段,方方面面都要加倍注意。
陆迢没法解释,只能点头应着,好言好语把大夫送走。
姚依依趴门边看半天了,胳膊打着石膏脖子上吊截儿白绷带,从身后跳出来对着陆迢就是一通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
“笑什么?我被训的跟三孙子一样,好笑啊。”
“你太逗了~还好好好...下回一定注意,瞎编也不打草稿,我现在严重怀疑,你上学的时候也这么骗老师的。”
听她这样说,陆迢也不生气,看了眼她半吊起的胳膊,等她笑够,才开口说——
“你爸爸刚才跟我打电话了。”
姚依依僵住脸,她跟她爸关系差得要命,这次进医院和她爸脱不了干系——
“他给你打电话干嘛!”
尖起嗓子,像个受伤的刺猬,浑身的毛瞬间炸起来。
“你又绝食又晕倒,你奶奶慌得心脏病都差点犯了,她不给你爸爸打电话,给谁打?再说...我不得让你爸转医药费。”
“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管,我不见他!我要出院!”
“乱跑什么!”陆迢手一伸把炸毛的人拽回来“没让他来。”
姚依依眼睛都红了——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姚依依这才把身上的刺收回去,抹了把脸——
“那我奶奶呢?”
“你要让你奶奶来?”
“别,她要是来肯定又是那些话,说着说着就能哭的一塌糊涂,我不想听。”姚依依凑到陆迢身边“我有你陪我就行。”
见她要贴上来,陆迢立马后退,跟她保持安全距离——
“谁告诉你我陪你的?我不上班了?”
“什么意思?你该不会要走吧?”
“说对了。”陆迢转身朝电梯口走去“你不是总吵吵要私人空间吗?现在全是你的私人空间,你慢慢享受。”
见她真要走,姚依依急了“你走了谁管我?!我胳膊还吊着呢!”
“不还有一只。”
说完,电梯门开,陆迢走了。
这一边,冉宁打开微信,在搜索那栏输入一串号码,跳出来的名片没有头像没有朋友圈,像个不存在的假号,她又看了看那串手机号码,难道不对?于是又对了遍通讯录...没错啊。
突然,把手机撂倒一边,搓了搓脸颊——
闲的是吧,没事干搜这个。
趁着午休,冉宁坐电梯下到八楼,到的时候姚依依不在病房,原本呢,她是不打算来的,但想到昨天说的话,还是决定来一下,毕竟现在自己不忙,也有时间,站在门口扫了一圈,确定人不在,就准备回去,这样也算自己没有食言。
谁知,还没转身,肩膀就被人从后面拍了拍——
“你找我啊?”
是姚依依,她比冉宁矮了一头多,小姑娘扎着满头辫子,身形瘦小跟她的名字一样有点小鸟依人的感觉,看着挺精神的,不过毕竟是闹绝食进来的,脸上没有血色,透着一股病态美,一对黑眼珠直勾勾的盯着冉宁。
冉宁愣了愣“怎么就你一个?陆迢呢,没陪着你?”
“没良心的,说要上班,一大早扔下我就跑了。”姚依依靠着门垛,歪着身子没个正形。
冉宁目光挪开,黑色的长睫颤了颤,随即问道——
“今天感觉怎么样?”
“特别好!”姚依依撑着头“我能出院吗?”
这是刚住进来就想走?
“等医生通知。”
“又等…等的我都发霉了,你们不能通融一下吗?我是学生,我得上学呢。”
冉宁头都不用抬就知道她在撒谎,暑假上什么学?
“是吗?那你以后就别再闹绝食,不然又得耽误学习。”
白色的胸牌在眼前一闪而过,倏地,姚依依伸手拉住她,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碌的转悠,疑惑道——
“你叫冉宁?”
“嗯。”
姚依依抿了下嘴角,又笑出声——
“好少见的姓。”
不知道为什么,冉宁觉得她这个笑,有点古怪...像是在打量什么的样子。
“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得回去了。”
“有!”姚依依凑过头去,扑闪着大眼睛,一脸认真“你跟陆迢是不是很熟?”
“....她跟你说的?”
“那倒没有,我自己猜的,她这个人很懒,特别不喜欢麻烦别人,可是她走之前,有跟我说...让我听你的话,有什么事就找你,所以,你们一定很熟吧。”
“....”
这人…真会给自己揽事儿,冉宁点了点头——
“还行,以前是高中同学。”
倒也没说谎,她们真的是同学。
因为陆迢之前有拜托自己照顾姚依依,所以这会儿冉宁并没多想,没多想自然也就没发现姚依依的眼神变化,或许发现了,但没在意,毕竟一个高三学生,能有多少心思,冉宁并不觉得她能在自己面前耍心眼。
“原来是高中同学...”姚依依拉平嘴角“那你知道她的白月光是谁吗?”
冉宁表情错愕——
“什...么?”
“白月光啊~”姚依依又重复一遍“别说你不知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
“能干什么,当然是喜欢她,想追她呗~”
冉宁被姚依依的话惊到,现在年轻人都这么大胆吗?这种事情可以拿出来随便说?还是跟自己这个才见过一面,都不怎么熟的人?
姚依依眼神干净纯粹,有种非黑即白的既视感——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正常?”
“没有,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喜欢她,你们年龄差的有点多吧?”
“爱情面前性别都不是问题,年龄又算得了什么,而且...她是对我最好的人,你别看她样子好像凶巴巴的,其实她那都是为我好,我只要有事,她立马就会抛下手边的一切过来找我,就像我这次晕倒,她三脚就把门踹破了,你知道我那门儿有多厚吗?她手指都被木刺扎流血了,你知道她们飞行员吧…最忌讳就是身上有伤,所以...你想想看,她有多在乎我!”
冉宁默声不语,过了会儿——
“你家人对你不好吗?”
姚依依玩着自己的辫子——
“我妈死了,我爸在狐狸精那儿,至于我奶奶嘛,她就会哭,哭的烦死了。”
说完,又看向冉宁“看样子…你应该知道她喜欢女生吧?那你认识她前女友吗?能不能给我透露点。”
冉宁望着姚依依眼中满满的求知欲,有点后悔刚刚跟她说自己和陆迢熟——
“我对别人的私生活不感兴趣。”
“嘁~你们这些大人怎么都这样?嘴上说着不感兴趣、不想知道,实际上心里想的不都还是那些事!”
冉宁总算明白为什么陆迢会那么不耐烦,而且凶巴巴了,跟这个孩子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
“小小年纪好好学习,别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你知道什么呀!”姚依依的声音一下子就软了“我是觉得陆迢太可怜了,你以为我想打听她前女友啊,我巴不得她前女友永远别出现,我真是恨死那个女人了,陆迢今天弄成这样都是她害的!”
冉宁眉眼僵住——
“陆迢...怎么样了?”
姚依依表情十分严重“陆迢八年没谈过恋爱了!九年不是九天!”
冉宁有些懵——
“她连这个也告诉你?”
“怎么可能,是她跟商楠姐讲话...哦!对,商楠你知道吗?就是她们飞行队里的心理医生,天天跟陆迢在一起,我当初还以为她俩是一对,后来才知道,原来商楠姐在给陆迢治病。”
“治病....”
“我只告诉你一个,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我听见...商楠姐问她有没有性生活,平常看不看片!商楠姐说,她再这样下去精神会出问题的,你没见过她颓的样子,你不知道...那时候她就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狗,蜷缩在角落,任谁都不能给她安全感,嘴里一个劲儿念叨为什么不要我?唉…反正我是不能再让她这么孤单下去了!”
冉宁抠着手指“是吗?那她...喜欢你吗?”
姚依依咬着牙——
“我会让她喜欢上我的!时间早晚问题!至于那个什么前女友,就让她永远前字打头吧!谁还没个过去。”
....
....
一场太阳雨后,头顶的烈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炙热。
冉宁站在洗手间的窗户前,突然想起报志愿那天——
当时已经改制,不再需要提前估分,直接等分数下来,再根据分数报学校就行,胖虎在这之前,针对各个学生的情况,都有提前打电话通知,适当性的会给出一些合理建议,但不会过多干涉。
那年,华清六十九的升学率突破新高。
自己在家,陆迢在网吧,两个人在视频里商量着未来——
“你打算报什么学校?”
“医科大啊。”
“和我一样?”
“嗯。”
陆迢点头,语气轻松自在,丝毫没有站在人生十字路口决定未来的紧迫感,反而像在诉说日常生活里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但那双漆黑的眼珠却透着不可抗拒的坚定,仿佛有束光。
这事她们之前谈论过,每回陆迢都笑着说,我跟你一起,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自己一直没当真,只以为她在开玩笑,毕竟高考志愿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父母难道不会管吗?
“你爸妈他们同意吗?”
“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他们都尊重我的意思。”
“那你自己就没想法?”
“什么想法?”
“你的理想啊,学医科...以后是要做医生的,你喜欢当医生吗?”
屏幕里的人,噗一声笑出来,两个酒窝阳光灿烂——
“你还不知道我~我这人爱屋及乌,你喜欢什么,我就一定喜欢。”说完,快速低下头,又抬起,额前黑色刘海被风带动,微微一扬“再说...家里有两医生,不也挺好的,以后你值夜班,我替你呀。”
这就有家了?
女孩青涩的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红云。
“我都想好了,咱们不仅要在一个学校,还要一个班一个宿舍,上下学、吃饭睡觉都要一起。”
冉宁听着这家伙的‘痴心妄想’,忍不住打断“你以为你是校长家亲戚啊,想在一个宿舍就能在一个宿舍?”
陆迢在视频里呵呵笑,笑着笑着声音就收声了,胳膊肘撑在桌面儿上,人往摄像头前挪的更近,直到整张屏幕都被她的脸霸占——
“那更好,那我们就去外面租房子。”
陆迢这个人要么不说,说了就一定要做到,虽然隔着屏幕,但自己知道她没开玩笑,她是认真的,搞不好...这事儿在她脑子里早想过千八百遍。
“你怎么那么厚脸皮,谁要跟你租房子。”
冉宁的心脏狠狠跳漏一拍,脸也跟着红起来,当时年纪小,总觉得在这样的事情上,一定要矜持,就算心里高兴,也不能表现出来,至少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否则就会让某个,已经在电脑桌前笑翻的家伙过于得意。
要是那时候再成熟一点就好了,或者不那么腼腆...
如果换做现在,自己肯定会大大方方说一声好,让她知道,自己也是愿意的,是高兴的。
要是说了那一声好,后来...也许遗憾、说不定...就会少一些。
.....
“冉宁姐,你怎么在这儿呀?找你半天了——”
思绪被打断,冉宁怔了下,扭头就看见张莎莎脚步轻盈的朝自己快走过来,脑门儿前面的空气刘海被护士帽压着,呼扇呼扇地摆动,还没走到跟前儿,就被吹成了八字。
自己在医院里有段时间了,不过还是跟上学那阵一样,不大会跟别人打交道,所以除了白黎以外,其余人...最多工作的时候有交流,平常也就点个头的交情。
但是这个张莎莎,冉宁还是知道一点的。
这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刚来的时候,可乖可听话了,让干什么干什么,又好学又自律,自打谈恋爱以后就变了,成天张口闭口都是我男朋友这个好、我男朋友那个棒,小姑娘没谈过恋爱,秀就秀呗...可画风逐渐走歪...不对,不是走歪,是完全魔怔,尤其是订婚之后——逢人就问你知道海龟吗?不是水里游的,是从国外回来的,你晓得金融吗?就是在股票证券交易所的那种,你要是不知道,那我给你推荐一部电影《华尔街之狼》,我未婚夫就是金融人。
整个骨肿瘤科大概没人不知道,他未来老公是金融海龟。
这也就算了,毕竟人家炫老公,你也没资格管不是,可最近她也不知道哪根儿弦搭错了,在护士站炫完,还要跑来医生办炫,说的话...不大好听,有点针对大龄未婚的意思。
一套总结下来,就是学得好不如嫁的好。
本来各有各的观点,倒也没什么,可问题是,整个医生办,既没老公又没对象的,只有冉宁,说多了自然就有些变味。
“你找我有事吗?”
“有啊,我下个月结婚啦!”
张莎莎特亲热,一点都不生疏,上来就要去挽冉宁的胳膊。
冉宁不喜欢跟陌生人肢体接触,在她手伸过来之前,先迈开步子朝洗手台走去——
“我听说了,恭喜你。”
张莎莎跟过去,就站在冉宁身侧,脸上笑容洋溢。
“冉宁姐,我打算搞个单身趴呢,你也去吧,到时候我让我老公把他同学带来,都是搞金融的,给你介绍认识一下,我那老公同学说了就喜欢学医的。”
冉宁打开水龙头“不用了。”
“别呀~天天窝在医院,人都窝傻了,俗话说得好...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三十——”
“哎哎!”
白黎来了,手扣在门板上咚咚咚的敲好几下,冲张莎莎拧起眉头——
“跑这儿躲闲来了?二十床按几遍铃了!又想被护士长骂是吧?”
“白姐...我没躲闲,这不是午休嘛~”
“还狡辩呢,要去值班表看名字吗?”
白黎去年刚升的主管护士,说话还是顶点用的,张莎莎一天不离职,就得归她管一天。
肩头微耸,讪讪道“我过去就是了。”
没好气的白了眼这人后脑勺,等人走远,白黎才向冉宁身边过去,胳膊肘碰了碰她的腰——
“是不是又胡说八道了?你别搭理她,最近说要搞什么单身趴,护士站都快成她广播台了。”
“你们都知道了?”
“谁不知道?整个一大烧包。”
说着背身往洗手台边儿一靠,吐槽道——
“天天华尔街华尔街,那么爱华尔街,回国干嘛?华尔街待着得了呗!还有那天说要去上海看什么漫展...要订车票,拉着我问半天,你猜她问我什么?”
“什么?”冉宁关掉水,甩了甩手。
“K打头什么意思,G打头什么意思?从哪个站坐,到哪个站下——哎、你说她是不是有健忘症啊?忘了自己当初刚进医院说过什么,我学校在外省,每次回家都得转好几趟车,全是自己一个人提着行李来回~”白黎学着张莎莎的语气,哼了声“结果那天到最后人给我弱弱来一句,这些都是我老公弄得,我一点也不知道~我都被他宠坏了~还咯咯的笑!”
冉宁被她这模仿秀逗乐——
“别说,你学的还真像。”
“你要天天搁护士站听她说这些,你学的肯定比我还像!”白黎顺手勾住冉宁的肩膀“你就说...她是不是有病?我给你讲,我就是心太好,换别人非得给她戳穿,让她下不来台。”
说完,又叹了口气——
“想想咱们那时候,你说...怎么就那么省心呢,哪像她们...浮躁!现在的小姑娘呀...一个个的都要成精!”
一瞬间,姚依依的脸在眼前闪过。
冉宁下意识捏了下手指,嘴比脑子快:“可能是作业太少了。”
“嗯?作业?什么作业?”
“哦...没什么,我走神了。”
“真有你的,这么精彩都能走神儿。”白黎拍了她下,脸上是习以为常的表情,又问:“对了,你中午干什么去了?急急忙忙的。”
冉宁摇摇头“没干什么,买糖。”
华清一飞全天二十四小时待命,一旦有紧急任务,哪怕你在休假,也要立即归队。
这天,队里接到紧急任务,有渔民在海上被鱼叉中伤腹部,情况危急迫在眉睫,B-6327救助直升机全机组人员立刻进行航前准备,前往事发海域。
陆迢直接从扶手上翻下来——
“商楠!”
商楠正好走到楼梯口,就见一个黑东西飞过来,赶忙伸手一接“你给我车钥匙干嘛?”
“姚依依今天出院,你去接一下。”
说完,陆迢便随着队友跑了出去。
....
....
之前来的那次,冉宁跟姚依依的主治大夫打过招呼,小朋友要是出院的话,就跟她说一声。
这会儿刚从病房出来,就收到微信,说姚依依今天出院。
她虽然身体底子差,但说到底都是些小毛病,只要回去一天三顿饭正常吃,别成天抱着手机打游戏通宵,最多一个月,保准儿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冉宁来的时候,姚依依在病房里,小姑娘盘腿坐在床上,手边摆着一堆拆封的膨化食品,咔滋咔滋吃得正香。
隔壁床铺有个小男孩,盯着她看半天了,馋的直咽口水。
“想吃啊?”
“嗯!”
“叫声姐姐听听~”
“姐姐好!”
“真乖~”
姚依依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把另外几包没开封的薯片递给他——
“吃吧~”
刚还大方跟人分享,一扭头瞧见冉宁,姚依依表情瞬间耷拉下来——
“你有事?”
语气不是很好,不过冉宁也不在乎,毕竟谁会和孩子计较。
“你今天出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姚依依昂着下巴,眼睛骨碌一转,脱口道:“刚陆迢给我打电话了,说马上就来接我。”
“嗯,那就好。”
大概姚依依觉得冉宁的回答太敷衍,或是觉得没达到自己心里预期的那样,扯过书包,又在里面一通乱翻起来。
冉宁没懂姚依依要干嘛,但看她单手翻书包的样子,似乎有点困难,刚想问要不要自己帮她?就见这人突然转过身,手里捏着根唇膏。
姚依依把随身携带的小镜子靠在水杯前,一只手熟练地打开唇膏,张着嘴对着镜子臭美的往上涂,边涂边偷瞄身后的冉宁。
冉宁没什么反应,好像连看都没有看她。
姚依依觉得自己受到了无视,这种感觉比冉宁直勾勾盯着她还要难受,作为情敌,她如此淡定,只能说明两点:要么是早忘了陆迢,要么就是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但姚依依觉得肯定是后者,因为如果是前者的话,那她今天根本就不会来。
对手连正眼儿都不瞧自己一下,自己在这儿还演个什么劲儿?!
抓起镜子阖上唇膏,直接扔回书包里。
这就化完了?
冉宁扫了眼姚依依,嘴唇是比刚刚红了点。
其实,她也不是没看姚依依,只是没有多看,毕竟两人也不熟,总盯着看...她不觉得怪,自己也觉得不好。
而且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似乎书包里从来没装过唇膏和镜子,笔跟各种试卷册子还差不多。
白黎说的是有点道理儿,现在小姑娘...你还真闹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
差不多又等了十分钟,商楠来了。
姚依依话都放出去了,却没见着陆迢,立马跳起脚来,撑着脖子往后看,咋呼道——
“她人呢!”
“谁?陆迢啊...当然是上班!”商楠说的理所当然。
“那你怎么不上班?”
“我请假了啊,不然谁来接你。”
“那她怎么不请假?”
“这就没办法了,谁让她会开飞机~”
姚依依皱着眉头,嘴里不情不愿地嘟囔“我要上厕所。”
“好,慢点儿。”
她的事情,商楠也知道一点,小孩子都任性,没多说随她去了。
倒是冉宁,那种佯装着不在意,实则视线乱飘的意图,倒是更引人注目,轻而易举就被看穿——
“陆迢出任务,没来。”
冉宁怔了一下,想到商楠是心理医生,瞬间变得有些无措,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尴尬的站在原地,笑了笑。
虽说她们的职业性质差不多,都是治病救人,但实际上却是两码事,毕竟自己只能通过仪器分析病情,而她却能靠眼睛来洞察人心。
不用她说,商楠也能猜到冉宁在想什么,于是主动上前打招呼说话——
“她本来也是要来的,不过...临时有任务。”
“哦...”冉宁四处看了看,开口问:“你们...你们这种救援工作一定很辛苦吧。”
1.“我还好动动嘴皮子、写写报告,不怎么辛苦,陆迢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比较辛苦,不仅辛苦,还很危险...你就拿这样的天气来说吧,为了延长飞行,直升机里的空调都被拆卸换成了副油箱,哎~你没坐过直升机吧?”
“没...”
“我想你也没坐过,别坐!千万别坐,真哪天要碰上我们,肯定也不是好事儿...”
商楠打开话匣子,摇头皱眉——
2.“你是不知道...拆了空调的机舱里有多热,夏天四十度高温全是常态,每回陆迢出完任务,身上的汗跟下雨一样,这还不算...还有救生衣,你别看那衣裳不大,可那里头儿藏着十几斤的氧气瓶呢,我光看着都觉得重,更别提他们穿在身上的,真不是滋味啊。”
3.“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当初学什么不好偏学飞行,这行业就是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其实累的要死,天天训练,动不动考核,一天到晚什么时候神经都是紧绷的,你说夏天难捱吧...冬天更难,寒潮过境,雨夹雪、下雪、大雾,随便哪一样都能让直升机在空中结冰,你知道吗?有组数据说...非航空载舰上去起降直升机,飞行员危险概率约为宇航员的5倍,喷气式轰炸机飞行员的10倍,民航飞行员的54倍,你就想...是不是每出一次任务,脑袋都是系裤腰带上的?”
“....”
商楠每往下说一句,冉宁的脸就白一分,直到全说完,眼前的面容已经完全僵住,呈现一种惨白惨白的态势。
说实话...今天这人要不是陆迢的初恋,商楠铁定能笑喷出来,可是吧...陆迢的初恋,怎么也得给个面子——
“没事没事,现在不是寒潮过境,没那么危险,最多热一点,陆迢身体好,技术硬,这种任务小Case啦~”
冉宁表情还是僵的,抿了抿嘴角,半天儿才挤出一个算不上笑的笑容。
离开后,姚依依抠着安全带,忽然开口——
“你刚刚跟你她说什么?”
“谁?”
“冉宁啊,我都看见了,你一直在跟她说话。”
这小家伙从医院出来就绷着脸,临走前看冉宁那眼神儿...劲劲的——
“你很讨厌她?”
“反正不喜欢,冷着一张脸,摆什么谱!”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大对呢...商楠快速瞄了眼后视镜,好像...有股酸味?
不是吧...
“你还没说呢,到底和她聊什么了?”
“随便聊聊了呗。”
“心理医生也有跟别人随便聊聊的时候吗?”
“你这话说的,心理医生也是人啊,是人都要社交、要聊天,要八卦。”
听到八卦两个字,姚依依瞬间坐直,转头眼神直勾勾地看过去——
“那你八卦了吗?”
商楠何许人也?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看人脸色对别人来说是技能,对她来说是本能,单说上学那阵儿,专业考试她想得第二都没人能拿第一,多少人在她面前,扫一眼就知道心里装的水还是酒,更何况姚依依这种,高兴不高兴全写脸上的小屁孩,就这还想套自己的话,别被自己套个底掉儿,她就应该阿弥陀佛烧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