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柳—— by飖今
飖今  发于:2023年0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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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然已经着手缝合,自然轻易不敢让主人乱动,以防在挣扎之中出了差错,会额外让主人承受折磨,柳栐言第一下没能避开,之后便明白过来,尽量配合着让自己保持不动,只是他先前还惦记着要指导这人怎么缝针,现在光是忍疼就耗尽了力气,哪里还分的出多余的精力去看他做的如何,于是只能粗略交代下需要对方留心的地方,说完转头就将刚才备好的棉布咬在嘴里,以此让自己转移掉一些注意力。
他觉得难挨,不得不动手的柳承午更是倍感煎熬,等好不容易处理完毕,主仆二人就都是精疲力尽,折腾出了一身的冷汗,柳承午打起精神,最后在指点下给桑皮线打了个死结收尾,再用剪子剪去末端,这才卸下一直强撑着的劲头,心有余悸地给主人敷上伤药,将伤口小心妥当地包扎起来。
原主的伤药效果极佳,光是覆盖在伤口之上,就足以提供镇痛,让柳栐言感觉舒服了不少,他慢慢从剧痛中缓过劲,反倒一下子松懈下来,觉得自己又困又累,巴不得立刻回到床上睡一觉。
只是就他现下这个状况,倒也确实需要好好休息,柳承午将主人扶到床边,每一步都走的如履薄冰,他表现的慎重而严谨,差点要让他的主人认为自己是伤到了腿。柳栐言无声笑笑,暂时没什么心情拿这个取笑对方,他在柳承午的协助下换了身干净的里衣,这才老老实实挪进被窝里,微阖了眼睛喃喃着疑惑道,
“…承午,我们这一路上,莫非有在什么时候树敌了吗?”
不论柳栐言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十分蹊跷。
他先前因为各个问题应接不暇,没办法沉下心来好好分析里头的前后因果也就罢了,可现在一切皆尘埃落定,没什么别的事情让他分心,柳栐言也还是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从哪里惹来的这等无妄之灾。
柳栐言记得自己被袭击时,对方曾说这场祸事是由于他在外欠下了风流债,而若真要计较,自出山后能让柳栐言勉强跟这个词挂上关联的,也就只有因为单钰产生了纠葛的单铭扬,以及似乎对他有意的怀洛两个而已。
且不说他们始终低调,云游路上都未曾透露过原主的消息,就单钰和沈傅珉这种早些年已经被退了婚的关系,即便单铭扬想要找回他丢失的妹妹,也未必还记得有这么一个沈家,更不要提能够猜到单钰会为了见一见表哥来到这里了。
退一步来说,就算单铭扬真的料事如神,能追着寻到沈家所在的岐元城来,并且还因为柳栐言的所作所为恼羞成怒,想要对他蓄意报复,应当也不至于落魄到雇佣两个不入流的匪徒贼寇,来对付原主这个除了治病还同样擅长用毒的医仙。
而若是排除了单铭扬,往怀洛身上套……
柳栐言微微啧舌,不太愿意深想这个可能。
他与怀洛相谈甚欢,颇有一见如故之感,于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对方,觉得知己难得,可以和他成为无话不谈的挚友。
也正是因为不想轻易失去这段关系,在察觉到对方的心意可能与自己不同时,柳栐言才会这般摇摆,想不好该如何跟怀洛确认,变得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所以在看到足够的证据之前,柳栐言并不想凭空定夺,猜测此事是不是怀洛在幕后指使,仅仅是因为对他求而不得就误入歧途,要用雇人废掉他一只手的方法,毁了身为大夫的自己。
“主人。”
柳承午在一旁见主人的眉间越皱越紧,显然在为自己被袭击之事烦心,可他的主人刚刚才缝合好伤口,正是需要安心静养的时候,怎可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担忧,忙出声打断到,
“主人安心,毋须为此劳神,”
他缓缓沉下目光,无声无息地隐藏起心中阴晦,
“那二人身后是谁,属下之后定会彻查清楚。”
作者有话说:
柳栐言:我觉得以古代的消毒水平,缝针其实大可不必…
阿九:可是咱想写
柳栐言:…那就算真的要缝,也可以找其他大夫,强迫承午来是不是有点
阿九:可是咱想写
柳栐言:………
柳栐言:行吧
PS:菜鸡作者对医学常识一无所知,千万不要细究(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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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柳栐言对自家暗卫的情绪毫无所觉, 他被对方紧张兮兮地盯着,一副无声请求他赶紧休息的模样,倒没心思想这些还没定论的东西了,柳栐言看着像大狗一样乖乖坐在床边的柳承午有些心痒, 要不是受了伤的胳膊疼的不好动弹, 甚至还想伸手去揉揉这人的脑袋。
诚如柳承午所言,不论是谁花了这份钱, 就凭那两个歹人会对着他胡乱说话的口风, 估计随便威逼利诱一番, 就能让他们如实招来,而既然早晚都能知道谁是雇主,那在得出确切的结果之前, 确实没有必要思虑过多, 无端给自己找不痛快。
柳栐言不再胡思乱想,倦意便一层高过一层的覆盖上来, 他合上双眼,过了一会都没听到动静, 就又微微眯开一条缝, 打起几分精神吩咐那人,
“你不用干坐在这,去做自己的事吧。”
柳承午闻言就摇头拒绝, 他敛下眼睫, 隐隐流露出低落,轻声坚持到,
“属下哪都不去, 属下守着您。”
他什么旁的话都没有说, 但就这副样子, 怎么看都是在为主人的负伤内疚自责,柳栐言侧躺着看他,还是没忍住叹息着唤这人靠近一些,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发顶,
“我没事,不要多想了。”
柳承午在主人的抚摸中低下头,闷闷应了声是,柳栐言有心安慰,却也知道以柳承午认死理的性子,想来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责任给撇干净的,可若是服从命令和尽忠职守之间存在冲突,柳承午根本没办法做到两全,柳栐言静默片刻,终于想明白自己的随性到底有多让这人感到为难,便缓缓对他承诺道,
“是我疏忽,以后不会再随意将你从身边支开了,你说好不好。”
他温言软语的保证,柳承午放在膝上的手就因此攥紧,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柳栐言慢慢揉了这人一会,便将手收回暖和的被窝里,彻底被压制了太久的困意淹没,他踏踏实实闭起眼睛,在入睡前语焉不详地提醒,
“那我睡一会,你过些时候记得叫我。”
柳承午不好打扰主人休息,哪怕这个“过些时候”连个准数都没有,也还是乖乖应是,在一旁静静等待主人轻缓下呼吸,逐渐陷入了睡梦之中,他沉默地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主人被绒被遮盖在下边的手臂的位置。
刚才要处理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柳承午根本分不出心神去想其它,等现在静下来了,除了愤怒挥之不去地充斥于心间,只剩下满盛到快要溢出来的懊悔和后怕。
他的主人让他去送药方子,他就真的什么防身手段都没给主人留的,让主人只身留在这毫无防护的宅子里,若是他在仙居楼被什么琐事耽搁,回来的时点再晚一些,亦或是那两个歹人行事狠毒,下手再干脆利落一点,他的主人未必会像眼下这般,只在锋刃中留下一道手臂上的伤口。
可哪怕是这道皮外伤,柳承午本也不该让它出现的才对,他是主人的剑,在此之前更是主人的盾,合该护主的利器在日日的温养中失了警觉,竟连自己的主人何时被贼人盯上了都没能发现,若不是眼下最重要的是让主人休息,柳承午必定没法稳坐在这个位置,要屈膝俯身,向主人垂首请罚才行。
他不动如山地守在床前,对窗外时光的流逝一无所觉,直至天色蒙蒙变沉,转瞬就要昏暗下来,才惊觉已是傍晚,忙起身赶去灶房,用瓦罐熬煮起清淡的瘦肉粥。
柳承午刚因失职害得主人受伤,自然不敢让卧房过久地离开视线,于是煮一会就撇一眼,等锅中肉块均煮的软烂,白米粒粒开花了,便毫不耽搁地熄灭灶膛里的柴火,只留余热继续煨着温度。
他回到屋中点起灯来,见主人还在安眠,便左右为难了一会,不知该不该出声打扰,只是伤后虚弱,哪怕再怎么困倦,东西也是无论如何都要吃的,到最后便还是选择了用膳,小心翼翼地去叫主人起身。
可他轻唤了几声,都没有得到什么回应,柳承午本以为是主人睡的沉,结果不经意间碰到主人虚握成拳露在外头的指节,却莫名觉得底下的温度不太正常,他心中滞愣,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逾越,急忙将手背贴上主人额头,接着便直接摸到一片滚烫,竟是已经发起热来了。
柳承午慌了手脚,当即捏住主人腕间,一边尝试着把脉诊断,一边提高音量连声呼喊,想要让主人清醒过来,他初学岐黄,这会又心神不宁,哪里理得清指下的脉象究竟如何,好在柳栐言被他的动静惊扰,终于还是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他睡过一觉反而累的更加厉害,不知为何身上也是软绵绵的,连说话都提不起劲来,
“…怎么了?”
柳承午就挨近主人身侧,手足无措地回答,
“主人,您正在发热,”
他猜想可能是伤口的缘故,再开口甚至隐隐透出一点不明显的颤抖,
“莫非…莫非是属下缝针时有什么遗漏,亦或楠封是哪里失误了……”
柳栐言本觉得脑子里跟团满了浆糊一样,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但听到对方连这种问题也要往自个身上揽,还是没忍住一阵无语,想要伸手敲一敲这人的脑门,看看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他向柳承午借力起身,等缓过一会没那么难受了,才坐在床上给自己听脉,
“行了,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虽说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缝合了伤处,但柳栐言自认已经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步骤都做了,由原主配制出的伤药又效果拔群,照理不该导致伤口感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引起发热才对。
柳栐言仔仔细细诊了一会脉,又根据自己所知的常理推测,觉得应当是原主这具身体过于金贵,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又几乎没有受过伤,才会在经受剧痛后一下子虚弱下来,以至于出现了一些反应罢了。
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便只开口列了些药材出来,让柳承午一一记下代为煎煮,柳承午对主人的命令自然没有异议,转身就出门去称取药材,他对煎药之道早已驾轻就熟,期间还能抽空盛出肉粥,放凉至适口的温度后用木托盘装着端至主人跟前。
柳栐言一看里头白花花的没有半点颜色,清汤寡水到像是连盐都没放多少的样子,本就不适的身子就变得愈发没有胃口,几乎想要倒头栽回被褥里继续睡觉,柳承午犹豫地看着主人的冷脸,斟酌着商量道,
“…主人可否先尝尝?若实在不喜,属下这便去换一样来。”
他如此委曲求全,甚至将话说到这个地步,柳栐言就算再怎么没有胃口,也不舍得真的浪费这人心血,让他把煮的好好的稀粥倒掉重做,僵持片刻后还是认命妥协,拿起瓷勺将碗里的粥一口口喝干净了。
所幸柳承午的厨艺可圈可点,使得这粥虽然看起来寡淡,但尝起来却比柳栐言以为的要更为美味,他慢条斯理地垫了两碗下去,又将之后煎好的退烧药一饮而尽,便在稍作洗漱后重新卷进被窝里,睡不够似的打了个哈切。
柳承午在主人的要求下一并吃完了晚饭,便将碗筷统统收拾进灶房,他心里正忐忑的厉害,暂时分不出精力将其清洗起来,于是只随意往桌上一放,就束手束脚地回到床边继续守着,局促不安地盯着自己的主人。
柳栐言被这人目不转睛的架势搞得浑身不自在,想装作看不见都难,
“怎么了?”
柳承午似乎就等着主人提起,柳栐言这边一开口,这名原暗卫立马凑近一些,急急确认到,
“主人现下…感觉如何?”
他紧张地抿了下嘴,顾念身份不敢直接上手,但又确实担心的不得了,只得强忍着冒犯继续道,
“…您喝的药可起效了?”
刚刚才把药囫囵喝下去,明显还能感觉自己正在发热的柳栐言就被这言论逗笑了,他软趴趴地轻哼一声,示意对方将手放上自己的额头,
“哪可能这么快,你当我真能配出立竿见影的神丹妙药吗。”
柳承午的体温偏低,但又不至于过冰,对眼下发热的柳栐言来说就正正好,他顺势闭上眼,不以为然地安慰到,
“放心吧,死不了人的。”
他毫不重视,说起来轻描淡写的,却让柳承午被这个死字刺的咯噔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高声打断,
“主人!”
柳栐言让那人的失态吓了一跳,差点要从床上再坐起来,可等他忍着惊讶去看,见到的却是对方几近哀恳的脆弱神情,柳承午狼狈地埋下头去,努力遮掩自己因为难以抑制的酸涩而变的通红的眼尾,没头没尾地低求到,
“……您别,”
柳栐言略略一愣,随即被他语气里的无助和恐惧戳的整颗心都软下去了,行动不便的柳先生慢慢往后挪出半张床的位置,轻拍着褥面缓声下令,
“承午,上来。”
柳承午就瑟缩一下,莫名觉得更加委屈,他依令上前,闷声不吭地躺在主人身侧,却又忍不住微蜷起身躯,仿佛这样能安心一些,柳栐言轻轻勾住这人指尖,亲亲昵昵地取笑他,
“你可是暗卫出身,怎么连这点小伤都能被吓到?”
柳承午没有回话,只逃避似的将脊背压下去。
他也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如此畏惧胆怯,好像一触即溃,随随便便就能被击碎,柳栐言因为他的反应满心爱怜,安抚着用拇指温吞地摩蹭起对方的指节,
“好啦,不要怕,我不会有事的。”
柳栐言稍加思考,又重新念了几味药材,笑着补充道,
“若是我夜里烧的更严重了,你便照这个方子再煎一副药,记住了吗?”
柳承午在主人的纵容中慢慢恢复冷静,这会又听得还有以防万一的药方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热症就更有底了些,立马乖乖表示自己记下了,让主人不必为此多加担心。
他们俩挨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话,柳栐言便在发热和药力的作用下犯起困来,柳承午极有眼力劲,他见主人神色倦倦,隐约有些强撑的趋势,便很是自觉地翻身下床,来到桌前吹熄照明的烛火,低声劝主人早些歇息。
柳栐言都睡过去大半个下午了,现在居然也不觉得继续如此有什么问题,他等自作主张的柳承午重新回到身侧,就在一片黑暗中眨了眨眼睛,失笑着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无所事事柳先生:我超能睡的
(以及咱没有存稿啦,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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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幸好入夜后柳栐言一切平稳, 没有真如他所做的最坏准备那样继续往上发起高热,大抵是喝的药起了效用的缘故,柳栐言在睡着后并没有什么不适,而一直守着他的柳承午整个晚上却都只敢断断续续地闭目养神。
他心里惦记着主人, 怎么可能安然入眠, 于是不到小半个时辰就要偷偷拿手背试一试主人额上的温度,确认主人的体温没有异常才能稍微安下心来继续躺着, 而在这样来来回回地确认下, 总算有青黎的晨光缓缓升起, 透过窗户纸朦朦胧胧地照进屋中,悄无声息地将这难熬的一夜揭进旧页里。
柳承午借着微明的光芒打量主人的睡颜,提了一晚上的心这才得以放下一些, 他知道按主人往日的习惯, 必然不会这么早醒,便轻着动作翻了个身, 继续在一旁看顾他的主人。
所以当单钰回来时,就发现宅落的院门紧闭, 居然一反常态地从里头反锁着, 她从小习武练剑, 哪怕现在不需要押镖,并且已经脱离了自家的镖局, 最迟到晚卯也就醒了, 而相比起她来,柳承午起的还要更早,通常单钰才出房门就能看见对方正在认真习练, 或是在院中劈柴打水、择菜喂鸡。
是以像这样过了辰时还大门紧锁的情形, 在单钰看来绝非寻常, 可她昨日同表哥前去参加诗会,在席间意外结交了一位将门出身的小公子,二人虽身份迥异,但一个常年混迹于江湖性子直爽,一个在父兄及家风的耳濡目染下被教养的洒脱肆意,相谈之下就格外意气相投,差点当场结拜为异姓兄妹,后来更是生生把诗会搞成了酒宴,若非还有沈傅珉从旁劝阻,怕是今日都没法回来。
单钰兴致上来了,哪怕已经喝的半醉也不肯回家,吵吵嚷嚷着要和少将军继续,沈傅珉好不容易劝开这两个都要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家伙,却不好把人送回这里交给柳栐言来照顾,于是只得费好大一通劲将单钰带回沈府,把她安置在别院歇息了一晚。
单钰只知自己是跟着表哥,其它的就什么都不管了,哪怕被劝着喝下一碗醒酒汤,也还是睡到今天早上才完全清醒,她夜不归宿,自然搞不清楚家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一向自律的柳承午如此懈怠,都到这个点了还不曾起身去锁。
她因为外宿有点说不出的心虚,本想趁着公子还没起时先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不成想却没门可进,只得为难地在门前转悠两圈,再小心翼翼地抬手轻敲过几下,附耳贴上实木倾听里头的动静。
小姑娘屏气凝神地听了一会,却觉得屋子里头静悄悄的,仿佛没人在家似的,可这院门并非从外边,而是由里头锁住的,便不可能是公子他们已经外出,屋内真的空无一人。
单钰秀眉微颦,隐隐开始觉得事态有些不太对劲,然而还没等她想好自己是要直接硬闯还是去报官找人,原本反锁的院门就突然被人从里边打开,小姑娘吃了一惊,下意识远离门沿,她敏锐地感觉到有阵阵压迫从其后传来,但等定眼去看,却是先前猜测是不是出了事的柳承午站在门后,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要说单钰与这二人一路相处,见得最多的就是板着一张脸的柳承午,她知每个人心性不同,自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就心生退意,甚至还在闲暇无事的时候缠过对方,硬是磨着让他答应跟自己比试对招,切磋了一下各自的武艺。
可就算曾经与他刀剑相向,单钰也并未像现在这般感到威胁,她仿佛被寒冷的匕首顶住了咽喉,瞬间就从后背升起一阵战栗,惊吓之下差点想去找自己本该随身携带的那把长剑。
单钰不敢乱动,只能尽量保证对方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她恍惚觉得自己正面对着一柄凶器,之前被封在剑鞘里时尚不觉得有什么危险,但等他从鞘中挣脱而出,不再试图收敛浑身煞气,就能从刀身上嗅到开刃染血的浓烈的铁腥味,让被他盯上的目标胆战心惊。
小姑娘战战兢兢地舔了舔嘴唇,不太确定地和他打起招呼,
“…承午兄,早啊?”
柳承午对着紧张的小姑娘略一点头,周身的森冷倒随之消去不少,他侧身让单钰进来,沉声回应到,
“单姑娘早。”
他待人总是冷淡,今日说话却格外疏远,单钰缩着脖子跟着原暗卫进入院中,越看越觉得觉得眼前这名青年和往常不太一样,可怜她平日里爱笑爱闹,这会只觉气氛压抑的厉害,小姑娘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怯怯,便难得文静起来,连话都不敢多问。
单钰有心沉默,干脆转开视线假装自己是一只安静的鹌鹑,可就是这么一低头,反倒让她看见了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单钰疑惑地瞪着地上一块凝结的污黑,难以置信地指着它开口问到,
“…这个地方,莫非是有谁落了血吗?”
她毕竟做了好几年的镖师,为了护镖风里来雨里去,如何不知道血迹存久了之后的样子,单钰第一反应是有伤者来找公子医治,可先不说柳栐言医术如何,就单钰的观察而言,除了仙居楼里卖唱卖跳的那群人,柳栐言几乎没有去别的地方出过诊,应当不至于会有伤患到他们家里来医治的才对。
更何况那滩血迹中间还有一道瞧起来又窄又深的裂痕,倒像是被什么利器直接刺进了底下的土石之中,单钰谨慎地窥视着情绪明显不对的柳承午,在被对方叫到名字后立马一个激灵,严阵以待地挺直自己的后背,柳承午沉沉地看着她,随后微垂下眼眸轻声道,
“在下有件事情,想要麻烦单姑娘。”
单钰仰着脑袋坐在一只小板凳上,可怜兮兮地守在公子的房门前。
柳承午说有事要麻烦她的时候,因为表现的过于郑重其事,单钰还以为对方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委托需要交给她去办,没成想在她犹豫着答应下来之后,得到的任务竟然只是坐在门口,在对方离开期间帮忙把守一下公子的房间。
单钰远远看了眼自柳承午进去后就再没有打开过的客房,撑着下巴郁闷地叹出一口气。
就眼下这个情形,她其实能够理解柳承午为什么会警惕至此,变得这般草木皆兵。
虽然本人看起来不愿详谈,但在柳承午粗略的解释下,单钰总算大致知道了昨日家里闯进过两个歹徒,虽已经如数制服,但因为柳承午护卫不力的缘故,还是让公子在与他们的对峙中受了伤。
与一身武艺的单钰相比,她眼里的柳先生手不能挑肩不能抗,空有岐黄之术但弱不禁风,因而骤然从柳承午口中听闻柳栐言负伤自是担忧,急的差点直接前去看望公子。
但她一个姑娘家,不管怎么说都不好在别人休息的时候直接跑到内室里去,单钰回过神后堪堪停住脚步,补救之下转而拉住柳承午,再三询问柳栐言具体的伤势。
可害得主人流血受伤的原暗卫对于此事负罪感极重,若非必要根本不想继续提及,他在单钰的追问下微抿起嘴,沉默半晌才勉强回了句暂无大碍。
他跟个闷声葫芦似的不肯多说,单钰也只得一知半解地收回手,默默咽下满肚子的疑问和担心,坐在门口老老实实地充当临时护卫,她无事可做,柳承午在脱手前却还记得各种繁杂琐事,先是按旧方子重新熬了一帖药,再找了只瓦罐将水彻底煮开,换成小火慢慢炖煮一锅莲藕筒骨汤。
煎好的药汁怕凉,柳承午就在上头倒扣上盖,再将其隔碗放在热水里保温,单钰坐在窗户底下,起初闻到的还是苦涩的药味,没过一会味道被遮过去了,从灶房里传出的就逐渐变成莲藕汤的香气,柳承午处理好这些,便让单钰偶尔抽空进灶房看顾一下,得到回答后才转身走进一间空置的客房,还仔细从里头将门给遮严实,彻底阻隔了单钰打量的目光。
单钰心有好奇,可惜被柳承午离开时莫名狠戾的气势唬住,哪里还生的出那个胆子,要过去偷偷听一下墙角,但她不去搭理,门内却不知还有谁在,等柳承午进去后竟突然骂骂咧咧地高声叫嚣起来,让离的这么远的单钰都依稀听见了几句陌生男人的声音。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竖起耳朵,窝在小板凳上努力倾听那边的动静,结果就被接下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要从椅子上跌下去。
她什么都看不见,根本不知道客房里边是什么情况,但那声哀嚎实在过于凄惨,夹杂在其中的疼痛与惊恐显而易见,令单钰这个旁听者都汗毛倒立,莫名跟着倒吸了一口冷气。
何况在这之上,发出痛呼的人甚至都没能完整地喊完一声就硬生生止住,戛然而止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人嫌吵的中途点了哑穴,亦或者是拿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嘴,小姑娘缩起肩膀,愣是在这艳阳当空的大白天里打了个寒颤,那么点稀薄的好奇更是被抹消的干干净净,一点都不敢深究细想,继续猜测柳承午到底在屋内做什么了。
想她被无辜波及时都对柳承午怵的厉害,更别提直面怒火的人会经历什么,单钰也算在刀光剑影之下行走江湖,但还真没接触过刚才在柳承午身上感觉到的那种晦暗,当即求生欲极强地低下脑袋,决定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闲事都不管,只按柳承午的要求守着门窗,给公子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小护卫。
然而有些时候越不想听,就越是控制不住要去在意,单钰抱着脑袋无声哀鸣,反而因为那边太过寂静无声而联想出许多不好的画面,她坐立难安,除了会去灶房看一看锅上炖着的莲藕汤,其余时间根本不想靠近客房半步,而就这般左等右等,等柳栐言好不容易睡醒出来了,看见的就是哭丧着一张脸,瞧起来快要被憋疯了的小姑娘。
单钰本就因为柳承午纠结忐忑,又在心里挂念公子的伤势,这下看见柳栐言出来跟见了救兵似的,当即委委屈屈地一撇嘴,刚开口甚至带上了些埋怨,
“公子,您可算是起来了!”
她猛然站起,绕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医者转了好几圈,语无伦次地喋喋不休道,
“听说您昨日受了伤,是伤到哪里了呀?会不会很严重,能给我看看吗?”
柳栐言没想到一出门会看见等着他的单钰,不免感到有些意外,他隔着衣服点了点手臂上伤口的位置,笑着安慰到,
“也就胳膊上被划了道口子,不是什么大事。”
柳栐言转身前去洗漱,看到对方像出现印随反应的小鸡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便忍不住对着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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