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自己已经被绑在了房柱上,眼前正是工部尚书霍延的脸。
“叶小将军深夜大驾光临,敝舍蓬荜生辉啊。”霍延笑得阴森,手里攥着刚刚放置在铁箱子里的东西。
“晚辈见过霍尚书。”叶清言语谦逊有礼,好像自己此时并没有身陷险境一般。
霍延见他如此从容,心道:好小子,果然是叶麾的儿子。但今日老天叫你死,你就是皇帝的儿子也没用。
“看霍尚书这表情,该不会是要杀我罢?”叶清试着运气,却发现自己只能使出三成力气。
“便是要杀,你待如何?”
“我要是您,就不会这么鲁莽。”叶清设法周旋,“您也不想想我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霍延眯起眼睛,“说下去。”
“霍尚书有所不知,晚辈今日和容王殿下查搜了一家叫琳琅阁的店面,这琳琅阁的阁主唐夫人就是涉嫌杀害凤阳侯的凶手。”叶清扭了扭被绑的僵硬的身体,“但是我们去时,唐夫人并不在密室,但我们却在里面发现了一柜子记录南苍官员富商,甚至还涉及皇室密辛的纸张。其中有一张正记载了您帮助学子科举舞弊的事儿……这么大的事我们不敢隐瞒,立刻就禀告了圣上,然后我就来了。”
叶清说的朦胧,有意让霍延以为事皇上派他来的。
果然,霍延听后脸色大变,险些倒地。
“你是说……皇上他……”
“您别急啊,皇上还没完全相信呢,您毕竟是国丈,陛下对您还是有几分信任的。但您如果把我杀了,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知道我来夜探尚书府的人可不少,要是我不回去,肯定会有人来寻的。到时候就算没搜到您干预科举的实证,怕是皇上也不会再全然相信您了。”
“呵,巧言令色。”霍延杀意不减,“我要是放了你,就不会有人来查了?”
“霍尚书真是舍本逐末。”叶清在背后慢慢使着巧劲儿试图解开绳子,“晚辈虽然找到了您的密室,却没看见里边的东西,就算回去禀报,也没有证据。只要您不认,趁早将之销毁,谁能查得到您。不然……”
说时迟那时快,叶清趁其不备迅速解开了绳子,朝霍延扑了过去。
没想到霍延伸手极好,身法也滑溜,竟然抽出了神。
“叶小将军如今只能使出三成功力,当真认为能打得过我?”
“打不过。”叶清挑眉,“但能杀了你。大不了鱼死网破。”
霍延暗道不好,他虽有功夫,但其实心里也没有绝对的信心把叶清留下。情急之下,便把名录和账本扔进了火盆里。
叶清顾不上许多,将手直接伸进了火中,拿衣服拍灭。用力咬了下舌尖,强提起精神冲出了门。可此时门口早有重兵把守,叶清刚出狼窝又入虎穴,情况顿时胶着。
就在霍延准备下令将叶清射杀时,一个黑衣人突然现身,将叶清拎了起来,一阵风似的带走了他。
“多谢这位英雄救命之恩。”叶清被拎着跑了好一会儿,这才落了地。
只见那黑衣人的眼睛停留在了叶清被烧伤的手上,眼神有些无奈,“圣上不是说了,让你们不要插手此事。”
叶清听到声音,方才知道来人身份,“早知道杜统领回来,晚辈就不废这力气了。”
“少诓我。陛下都说了让我来查,你还来夜探尚书府,难不成觉着本统领是酒囊饭袋?”杜长风倒不是真生气,只是叶清出现在了尚书府,又受了伤,他不可能假装没看到。但这样一来,自己就一定要把今日的事讲与陛下了。到时……这个小辈,怕是要领罚了。
第40章 一波又起
“杜统领,此事是我有错,您押我去见圣上罢。”叶清一开始的打算是,先找到霍延藏名录和账本地方,誊抄一份后留给裴霄后,再把原件藏到别处,免得到时候霍家听到消息转移证据。但如今他计划落空,又被杜长风抓了现行,便只能先乖乖就范,争取个宽大处理了。
杜长风叹了口气,真搞不明白现在年轻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叶清把手里的名录和账本交给了杜长风,然后带着一身疼痛跟其一同入了宫。
谁知刚踏入御书房外门,就遇见了迎面走出来的叶麾。
叶家父子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谁都没了动作。
“杜统领这是?”叶麾率先发问。
“定国公不如和我们一同进去罢。”杜长风没有明说,撂下这一句后便先去通报了。
叶清虽然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看见叶麾后,多少有些心虚。
“定国公和叶将军都进来罢。”刘福如走出来传话。
叶麾这次来是因为昭德帝收到了一份密报,言及北荒的老皇帝尉迟谨过世了,他的儿子尉迟广淮凭着手里的兵权,围住了北荒皇宫。当晚血色漫天,第二日,尉迟广淮就拿着写着他名字的即位诏书走了出来。其他的皇子但凡试图冲进去的,都被他囚禁在了皇宫里。据说再过几天,就要举行继位大典了。
昭德帝的意思是,尉迟广淮行事无常,恐有毁约之嫌。让叶麾做好准备,随时返回镇北军大营压阵。
自己这儿正发愁呢,又出来叶清这档子事儿。叶麾想让叶清透个底,一直给他使眼色,可对方却目不斜视,连头都不回一下。
进了御书房,叶清撩起外袍就跪了下去。
昭德帝一只手撑着微微垂下的头,看不清表情。半晌才开口道:“叶清,朕是否说过让你们不要插手此事。”
“回陛下,说了。”叶清低下头,语气却没有波澜。
“好,明知皇命却还是违抗,罪加一等!”
叶麾联系最近叶清处理的事情,可算明白了过来,直直跪在了叶清旁边。
“陛下,都是臣管教不善,才让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您……”
“定国公不必求情,他是大人了,要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该有所担当。”昭德帝盯着叶清的头顶,等着他开口。这件事说大不大,叶清虽然违抗皇命,但却帮助杜长风找到了霍延一案的证据,训斥一番也就罢了。但说小……叶清明知自己会派杜长风探查,还要冒险潜进去,实在可疑。到底是急公好义,还是另有所图?不管是哪一个,都不应该出现在他这个身负要职的左将军身上。
“陛下,此事是末将一时糊涂。”叶清握了握拳,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吐了出来:“但末将不后悔。从末将回京以来,所有人都在教我要识大体,做好本分的事。从当初的莲花寨剿匪,到朴阳教和宜妃案,每次末将即将查到真相的时候,就都被拦在了门外。末将不是没想过就此放手,但身为南苍将领,理应为天下人求一个真相,末将不想做个糊涂官。”
这话说的七分真,却有三分假。叶清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他今日所行之时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不是个鲁莽的人,知道韬光养晦的重要性,但此事此刻他只有这么说,才能保住裴霄,也保住叶家。毕竟一个莽撞却纯良的少年将军,总不至于让昭德帝下狠手处置。
在场的众人都没想到叶清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犯下错事,叶麾更是有些发懵,不对啊,这孩子就算再看不惯京都的风气,也不至于如此鲁莽啊……
难不成这是,演上了?
虽是这么想着,却也没有出声,只是用袖子掩面,仿佛拭泪一般。
杜长风不知道叶家父子心里的想法,听到这番话,心里很是触动,想起自己年轻时的一腔热血,和满腹的冲劲,轻声道:“少年心性,热血未凉啊。”
昭德帝对叶清的了解其实并不多,毕竟十几年都没见到过,只是他对叶麾还是很信任的,又听见杜长风的感叹,心里有了计较。
“年轻人,还是历练的太少。既然如此,你就卸下身上的职位,准备和你父亲一起回镇北军罢。”昭德帝有些疲惫,挥了挥手叫他们下去了。
杜长风没想到竟处罚的这么重,赶忙跟在叶家父子身后,准备解释一番。
“杜统领不必如此,本就是小儿莽撞,你也不过是照章办事罢了,莫要放在心上。”
“还要多谢杜统领救命之恩,不然晚辈今日就要交代在霍府了。”叶清把霍府的时简单说了一遍,又告知了当时发现名录和账本的密道位置,便和叶麾一起回到了马车上。
“上次你我一同坐马车出宫,还是陛下要重启虎啸骑,准备让你任职其中。没想到今日,竟是完全相反的情景。”叶麾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释然,“不过你要跟我说实话,此事是否与容王有关?”
叶清不曾想父亲竟然会突然提起裴霄,神色一变。
只是这一瞬,就足够被叶麾捕捉了过去。
“你与为父交个底。”叶麾放缓了语气,“你骗的了陛下,可骗不了你爹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至于如此冲动,事已至此,还不肯和我说实话吗?”
叶清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罢,叶清跪在叶麾面前,抿了抿嘴,这才说道:“儿子与容王殿下心意相通,愿携手共老。容王颇有才干,又心怀天下,实为继位之优选。我想帮他!”
“你!”叶麾竟不知自己儿子喜欢男人,那人还是容王殿下。这也便算了,他们竟然还谋划起了那张龙椅。
叶清继续说道:“爹可还记得,儿子发过的誓?太子庸碌,恭王心性不良,都不能让南苍走向强盛,但他裴霄可以。有他在,有我在,我们一定会……”
“我知道了。”叶麾闭上眼睛,打断了他的话。
马车内一时静谧,只能听见车轮的滚动声。只是经过容王府时,马车倏地一清,叶清就这么被叶麾拎着,飞檐走壁进了容王府内堂。
裴霄听到敲门声,猜到是叶清,一边开门,一边亲亲热热地说道:“素光怎么这个时辰来,可是想……”
一个‘我’字还没出口,裴霄就看见了站在叶清身后,面色发黑的叶麾。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叶麾神色就更复杂了,他没想到一想清冷孤傲的三殿下,和叶清在一起时竟然是这般……热情?
叶清趁着事情变得更尴尬前,轻踹了一下裴霄的小腿。
裴霄这才回神,恭敬道:“不知定国公前来,晚辈失礼了。”
“无,无妨。”叶麾揪了一把胡子,磕磕巴巴道:“你,你们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具体的进去再说。”
“好,您请。”裴霄额头上似乎挂了些汗,叶清第一次见到裴霄如此慌张,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惹得叶麾回头瞪了他一眼,不就是见了个面,至于这么开心?
第41章 北荒乱
裴霄求助似的看向叶清,想让对方给透个底。
叶清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叶麾怎么突然就想来容王府,还好裴霄没说什么诨话,不然他真的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行了,别眉来眼去了。”叶麾是打着相一相儿媳妇儿的心态过来的,此时端起了长辈的姿态,直接落座主位。
“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裴霄咂么出了滋味,弯了弯眉眼,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个晚辈礼,这才开口道“正是霄册封当天。”
叶麾算了算日子,“也有好几个月了,也没想着来拜见公婆?”
哪里是公婆啊……岳父母还差不多。
但此话叶清是万万不敢讲的,只是说道:“我们这不是还没成亲嘛,怎么就是公婆了。何况最近事情这么多,哪里有功夫啊。”
裴霄似笑非笑地瞄了一眼叶清,也没拆穿,只是面上带了些委屈。
“素光确实忙,也怪霄顾虑太多,这才失了礼数。”
叶麾本来也没挑这个理,只是叶清和谁在一起不好,偏偏和皇子在一起。他这个做爹的总要撑撑场子。可看见裴霄一脸的小媳妇儿的表情,心里却有些打鼓,自己这儿子该不会是个薄情郎君罢?
又联想起刚刚进门时,裴霄激动的样子……难道说,叶清是借着公务冷落了对方?
越这么想着,叶麾的脸色就越一言难尽,神情复杂地看了看叶清。
叶清瞬间就猜到叶麾在想些什么,脑袋摇地跟拨浪鼓一般,“爹,我不是我没有。”
裴霄立在一旁也附和道:“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素光说没有就一定没有。”
哪知叶麾听了之后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转头对裴霄说道:“殿下既然和我儿子在一起了,日后就好好相处,如果他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便来和我说,我来给你做主。”
叶麾倒是不在意叶清喜欢的人是男还是女,他本身也并不看重子嗣之事。但裴霄的身份到底与寻常人家不同,又存了夺嫡的心思,他不得不思酌一番。但今日看来,裴霄对自家儿子倒是真心实意的。如此,他这个恶公公便演不下去了。
“多谢公爷成全。”裴霄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毫不遮掩眼中的喜悦,伸手牵住了叶清的手,“公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素光的。”
“谢爹成全。”叶清说不感动是假的,虽然叶麾看起来严肃古板,但从小到大,只要是叶清的选择,他都会默默支持。夺嫡之事叶麾为了君臣情分未必会出手,但感情上的事,他还是尊重叶清自己的意愿的。
“这次我过来还有一件事。”叶麾之前的话不过是试探,现在才是正题,“再过一段时间,叶清就要和我回镇北军了,到时候京都城里的事,他就帮不上你了。”
裴霄眉头蹙起,回北疆?
叶麾把今晚叶清夜潜尚书府,以及被陛下夺了职位的事从头讲了一遍给裴霄听。
“是我连累你了。”裴霄心里揪得慌。叶清想安慰他,无意间漏出了受伤的手,被裴霄一把抓住按在了椅子上,又唤福安公公拿来药箱,小心翼翼地给叶清涂药。
叶麾看裴霄眼中心疼不似做假,心中大石也算落了地。
“其实回北疆是必然的,尉迟广淮连逼宫夺位都做得出,未必会遵守当初的十年之约。何况二公主虽是他的正妻,可北荒人不可能让她做皇后,届时公主身份尴尬,恐生祸端。但有我和清儿在,他们总归是会三思的。”
叶清点头,“且不说有没有今日之变,如果我一早知道此事,也一定会自请同去的。只是京都近日事务繁杂,我这一走,便要全落在你身上了。”
“素光。”裴霄声音有些哑,但却透着坚定,“京都城里藏了很多污秽,你是天上皎洁的月亮,本就不该沾染。今日之事或许是天意,你且安心随国公回北疆,待你们凯旋,我一定还你一片清明。”
“好。”叶清声音有些颤抖,是触动,是兴奋,还有满腹的柔情。
叶麾看着面前的年轻一代的壮志豪言,眼眶发酸,或许自己没能做到的事,真的能够在叶清和裴霄手中做到罢。
临走时,叶麾背着身念叨了一句,“有时间,去给你婆婆上柱香罢。”
裴霄拱手长躬,庄重应下。
三日后,边境果然传来了密报,言及北荒新帝尉迟广淮砸毁万民台,不顾众臣阻拦,软禁了二公主裴琳,还大肆征兵,扬言要马踏南苍。
接到消息当晚,叶麾和叶清便被连夜召进了宫。
可就在临行前一天,叶麾突然口吐黑血,四肢抽搐,晕了过去。昭德帝派了太医院所有太医前去医治,却只给出了中毒的答案,可具体是什么毒,竟没人说的出来。
眼见出征之日已到,昭德帝无奈之下点了叶清作为镇北军大将军,翌日出征。
第二天叶清强忍着对父亲的担忧,独自在京都皇城下拜别君上,开拔北疆,同行的还有刚刚袭爵的凤阳侯秦少川。
叶麾这毒中的蹊跷,早晚不来,偏偏在要与北荒对战前来。这与三年前决战之时的情况一模一样。当年的北荒的一个将领在兵刃上淬了毒,又用阵法将叶麾团团围住,使之孤立无援,这才着了道。但这次……天子脚下,竟还有藏的如此之深的北荒暗桩?
明眼人都猜的出这是北荒人做的脏事,毕竟叶麾是镇北军的领头人,如果主帅不在,镇北军必将群龙无首。可到底是谁,又是怎么做到的,却没人猜的出。
京都百姓得知定国公中毒,北荒毁约,群情激愤,自发捐钱捐粮,还有些身体强壮的兵民围着叶清出征的队伍,想要一同前往。半柱香的时间,一行人竟然也没移得了几步。
叶清骑着马,心海翻腾。一旁的秦少川也红了眼。
“诸位!”叶清调转马头,高声道:“镇北军肩负君恩民意,镇守北疆,三年前我们能够将其击退,如今也一样可以!纵然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绝不会让北荒的马蹄踏进我南苍的国土半步。”
叶清看向城墙上目送他的裴霄。
等我回来,一定给你一个宁静的边疆。
昭德帝的心绪很久没有如此震动过了,连一旁的刘福如也悄悄抹起了眼泪。
裴霄与叶清隔着数丈高的城墙对视,微微点头。
等你回来,一定还你一片清明的皇土。
此时此刻京都城内所有人都沉浸在愤怒和悲伤中,独独裴朔,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勾起了嘴角。
不久前,尉迟广淮的暗探找到了他,让他设法将北荒送来的毒药下给叶麾。等北荒打赢后,尉迟广淮就推裴朔上皇位,到时只需割几处土壤肥沃的城池送与北荒,他就同意撤兵,自此百年内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修身养息。
尉迟广淮深知南苍土地辽阔,百姓团结,北荒想直接控制,只会引起大面积的骚乱。倒不如借着裴朔,行蚕食之策。如此一来不出二十年,南苍就尽在他掌握了。
裴朔心里怨恨昭德帝一直不放权给他,又因裴霄的风头逐渐盖过了他,更是愤懑。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尉迟广淮的要求。在叶家父子被召进宫的那晚,叫人趁端酒的内侍不注意偷偷把毒下在了昭德帝给叶麾的饯别酒里。
可人在做天在看,雁过必定留痕。守在京都的裴霄,怎么可能不去细查此事呢……
昭德十三年二月,北荒新帝尉迟广淮登基,该年号为宣武。亲毁万民台,举国征兵,意御驾亲征,攻打南苍。同月,南苍定国公毒发昏厥,上命定国公之子叶清领镇北军大将军之职,亲授虎符,于宫墙送行。
昭德十三年二月十七,镇北大将军叶清携凤阳侯秦少川,及京都亲兵开拔边境,百姓含泪相送。若有闻者,无不动容。
好不容易出了城门,叶清心情才平静下来。
“怎么突然就想和我一起去边境了?”
秦少川披着战甲,手握缰绳,眼中还带着尚未褪去的余泪。
“我留在京都也没什么用,凶手的身份已经知道了,剩下的就只是抓捕了,我无官无职。留在京都也只能是干等着,倒不如做点实事儿,也让老头子在天上乐呵乐呵。”
叶清想起来当年那个梗着脖子,不服管教的小侯爷,眉眼中带了些感慨。
“你成熟了,老侯爷会开心的。不过镇北军不是个看身份的地方,你纵然是侯爷,又是我父亲的义子,但若没有真材实料,他们是不会认可你的。”
“你放心,我会服从军令,踏实做事的。你不必顾及我,只把我当个大头兵就是。”秦少川语气坚毅,“我会用自己的能力证明,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纨绔少爷了。”
“我等着看你在战场上一鸣惊人。”叶清挂着笑,轻夹马腹,独自走在前方。和后面的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后,一行清泪才从眼中缓缓滑落。
爹,您好好修养。这一次,便是埋身沙场,碎骨血崩,也绝对不会让北荒再有机会兴风作浪!
第42章 战事又起(2)
南苍凛冽的寒风刮到了三月,叶清一行人踩着春来乍暖的苗头,再一次踏进了镇北军的驻地。
现任镇北军守将的赵褚不日前便收到了叶清的密信,告知了最近京都发生的一切,以及叶麾被人下毒的事。等终于见到叶清的身影时,不禁潸然泪下。
“少将军,不,大将军,叶公爷现在到底如何了。”
“我走的时候父亲还在昏迷,但我已和京都的友人通了信,一旦有消息会立刻传过来。”叶清克制着自己的焦虑,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当初他虽然也替父亲扛过帅旗,但那时传音阁主已经将叶麾的性命保下,且最后一战镇北军胜券在握,所以他并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但这次不一样,叶麾生死未卜,京都城内又有北荒细作,他第一次在战场上如此焦虑。来程的路上,他没有一夜睡得安稳。现在也是强撑着疲惫,假作镇定。
赵褚是看着叶清长大的,多少能感受到他现在的情绪,按住叶清的肩膀道:“路途遥远,你们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召集众将士,一同商讨战事。”
叶清点头,跟着赵褚一同进了帅帐。
“贤侄啊,如今叶兄不在,你一定要稳住啊。”赵褚私下里和叶麾称兄道弟,也把叶清当作内侄。
“赵叔叔放心,我睡一觉就好了。这次尉迟广淮不讲道义在先,还耍阴招伤我父亲,我一定会亲手了结了他!”叶清眼中布满红丝,看着有些骇人。
赵褚给他倒了杯水,语重心长:“不止是你,我们都会替叶兄出气。可现在最重要的是控制好你的情绪,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失去了理智。只有你冷静,稳重,镇北军才不会乱,镇北军不乱,南苍才能安稳。”
叶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亏自己还曾劝过裴霄要冷静,不能因为对霍家的恨,就先入为主,不顾及真相。没想到到了自己身上,却也还是一个样儿的。
“多谢赵叔叔教导,明早之前,我会调整好的。”
赵褚见叶清情绪确实稳定了许多,也放下心来,嘱咐他好好休息,便先行离开了。
当晚,叶清强迫自己清空大脑,由着困倦将他吞噬。日月更替,一夜无梦。
翌日,叶清重振精神,带着秦少川一起来到了议事大帐。
镇北军的一众将领从赵褚哪里听说京都和叶麾的事情后,一个个怒容满面,拳头紧握。
“诸位叔叔伯伯,我父亲的事想必大家已经听过了。北荒贼人自毁誓约,还做出战前毒害主将这等小人行径,意图侵入我南苍领土,实乃罪大恶极。清不才,代父主兵,还望诸位与我齐心协力,共同退贼。这一次不仅要打败他们,更要打怕他们,要让他们尉迟家的人听到我镇北军的名号,便两股战战,不战自降!”
叶清冲着下首将领抱拳躬身,“清临危受命,自知年少,尚不能及父亲十之一二。然值此危难之际,万不可推脱皇命,辜负百姓期许。还望诸位叔伯助我一臂之力。”
此帐间众将领无一不是叶麾的亲信,更有生死交托的情分。见当年幼子如今,心里百感交集。
“定与大将军死守北疆!”众人回礼立誓。
这一声‘大将军’,叫的不仅仅是叶清的身份,更是镇北军上下对叶清的信任。自此,以叶清为主帅的镇北军正式出现在了北荒边军的面前,时隔三年,又一次开启了一段腥风血雨的征战历程。
昭德十三年/宣武元年中秋,北荒宣武帝尉迟广淮率十五万将士御驾亲征,着左相宇文骐监国。大将军宇文骅随圣驾前往南北边境,其子宇文靖天生神力,力大无穷,授前锋将军,同往沙场。
昭德十三年九月,北荒举兵攻入南苍,于城下十里处驻扎。镇北军大将军叶清出城迎战。
“月亮,好久不见了。”尉迟广淮骑着金刀,立在阵前,像打量猎物一般盯着一身红衣银甲的叶清,目不转睛。几年不见,这月光还是如此迷人……
“广淮殿……哦不,现在应该叫北荒皇帝陛下了,别来无恙否。”叶清强压着恨意,露出一丝冷笑,“北荒陛下好大的威风啊,刚刚登基就砸毁万民台,还软禁南苍公主,还真是没把我们镇北军当回事儿啊。”
“如果镇北军是你们叶家父子共同坐镇,朕自然不会贸然出兵,但如今只剩了一个你,朕还是有点信心的。”
提到叶麾,叶清怒气翻滚。小半年过去了,京都太医还是没能帮叶麾清掉毒素。裴霄的信里说叶麾如今每天只能有两个时辰是清醒的,其余时间不是昏睡,便是被疼痛折磨。
“我爹的毒,是你让人下的?”
“是。”尉迟广淮承认的倒是痛快。
“解药给我。”叶清按下刀柄,目光森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尉迟广淮笑得瘆人,“好啊!你让我踏平南苍,我就把解药给你,还许你们叶家百年荣华,如何?”
“那就留下命来!”叶清抽出刀直指尉迟广淮心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但你伤我家人,犯我国土。就算你是北荒天子,我也要拔你龙筋,剃你龙骨,此生此世,不共戴天。”
尉迟广淮听到‘不共戴天’四个字后,眼中划过一丝伤色,但随即又被疯狂掩盖,“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众将士听令!随朕一同攻进此城!”
北荒将士闻言,气势汹汹,朝着南苍一面冲来。
“摆阵!”叶清一声令下,响彻云霄,十万镇北军应声而动,拉开阵势。
北荒前锋将军宇文靖一马当先,一把千石长斧,舞得虎虎生风。秦少川策马前行,拦住了他的去路。这几个月他勤恳练功,又得了镇北军将领们的指导,功力突飞猛进。或许不能杀了宇文靖,但至少可以托住他一段时间。
北荒大将军宇文骅从左侧进攻,准备切断镇北军的阵法。赵褚扬鞭打马,带人迎了过去,靠近之时还不忘挑衅道:“大将军这把年纪了,可还挥地动枪啊?”若论战力,宇文骅是要比赵褚高上许多的,但此前南北鏖战,叶麾曾将其打伤,伤可见骨,加上宇文骅已是耳顺的年纪。正所谓拳怕少壮,此时赵褚尚有一战之能。
南苍其余将军对叶家父子研究的战术阵法早已烂熟于心,听到军令,便集中精神变换阵法,从四处阻隔北荒军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