痨病鬼在他发呆的空隙,已经走过去扶起了王老三,往他裆下看了一眼:“还好,没吓尿裤子。”
祁景也过去帮忙把人架起来,王老三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祁景甩手给了他一个巴掌,可能是吓狠了,这样都没醒过来。
“没法赶路了,只能在这过夜了。”
痨病鬼拨开树枝,往一个地方指去:“那有一片空地。”
两人合力把王老三脱了过去,让他靠在一棵树上。深秋夜寒,祁景打了个哆嗦,痨病鬼已经边咳嗽边把一堆枯枝败叶收集成了一堆,看起来像一个小小的山丘。
祁景看着他忙活,眼神微冷,眸光深邃,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痨病鬼在王老三身边跪下,一只手伸进他怀里乱摸,祁景面色一变,一把捉住了他的手:“你干什么?”
痨病鬼说:“不知道他抽不抽烟。”
祁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堆枯叶,并没有放开那只手。
他慢慢道:“江隐,你还要装多久?”
痨病鬼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已经换了一个声音,那声音祁景再熟悉不过了:“你怎么认出来的?”
祁景把抓着的手一翻:“你可以遮住身材,盖上头脸,变换声音,但你这只手,总不可能再变。”
江隐摘下了帽子和围脖,顺手撕下一些贴在眼角的东西扔到地上,祁景定睛看去,黏糊糊的,应该是用来作出皱纹的橡胶。
江隐说:“你很细心。”
他的语气好像在夸赞,眼光看向仍被祁景抓着的手,祁景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猛的松开了五指。
江隐又是一阵咳嗽,祁景才发觉他是真感冒了,他冷冷的看着他咳,心里有些怨气:“耍我就这么好玩吗?”
江隐摇了摇头。
“和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就已经在四川了吧?你也在我的那辆火车上?”
江隐又是摇头:“我没在……火车……”
“你去哪了?”祁景满心疑惑,凑了过去,想在黯淡的光线下看清他的表情。
江隐忽然一僵,喃喃了句什么,祁景没听清,又凑近了些,却被用力撞进了怀里。
江隐死死的抱着他,隔着厚重的棉服也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他灼热的呼吸喷在祁景的脖子上,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祁景抬起手,第一反应就是把人推出去,可今非昔比,他抬起来的手,却忽然怎么也推不出去了。
因为现在的江隐,看起来真的太虚弱,太需要一点温暖了。
江隐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幽幽的光,他用力闭了闭眼,好像在忍耐着什么,抱了几秒钟,终于松开了手。
祁景面色变幻莫定:“你……”
“惊喜吧。”江隐干巴巴的说。
祁景一愣,他不知道自己的理解对不对,江隐突然出现在四川,是想给他个惊喜?那……这惊喜究竟是出于朋友的,还是……
他抬起手,轻轻给了江隐一拳,声音同样干巴巴的无力:“你这家伙……下次别这样了。”
江隐“嗯”了一声。
他们对视了一会,仿佛两个拿错了剧本的两个演员,每一丝空气中都透露着尴尬。
最后还是祁景咳了一声,把手伸到王老三怀里摸了摸,真摸出一只打火机来,随后点燃了那堆枯叶,一点火光在黑夜里亮起来了。
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坐在火堆两侧,祁景沉默了一会,问:“你的第六块画像砖,找到了吗?”
江隐摇了摇头。
他的面色苍白中透着些疲惫,即使暖黄的火光打在上面也无法掩盖。
祁景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隐说:“老毛病了。”
祁景:“以前没见你这样。”
江隐沉默了一下:“是间歇性发作的。”
他问一句答一句,没有一句多的,祁景就持之以恒的问下去,要在以往,他绝对没有这样的耐心。
“这个病和你收鬼有关系吗?”
江隐没承认也没否认:“今天,我收了一只厉鬼,就发作得更厉害了。”
小鬼,大鬼,凶鬼,恶鬼,厉鬼。一个恶鬼就能统领一个二三十人的鬼群,厉鬼是最高一级,只身一人对付厉鬼,不怪会受伤。
祁景忽然想到,也许他在手机里听到风声的时候,江隐的面前就已经有一只厉鬼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夜
这个想法让祁景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发觉自己开始讨厌江隐的神秘感了,好像他的世界他怎么也走不进去,什么忙也帮不上。
“你这病什么时候能好?”祁景问。
“很快。”江隐定定的看着舞动的火光,忽然说:“你知道这些道士为什么会来云台山吗?”
祁景说:“为了……虺龙?”
江隐点了点头:“瞿清白曾经说过,有一种守墓人是为凶兽守墓的,确有此事。陈家家主陈真灵,就是为四凶之一的梼杌守墓的,他们家世代居住在云台山上,与外界少有联系。梼杌墓的第一代守墓人是陈山,和齐流木是同龄人。”
“这次这群道士来,就是因为陈真灵放出消息,苍溪县有虺龙作乱,害人无数,急召同道斩妖除魔。其实现如今世上已少有大妖,大妖也有生死,就像现在四凶墓里镇守的,不过是一缕妖魂而已。”
祁景想起那像条蛇的人,高高挑起了眉:“只是一缕妖魂魂,就能吸引这么多人?”
“当年齐流木一举斩杀四凶,何等威风,被同道赞为‘天下第一人’,试图效仿他的人不少。”
“可我看那虺龙,并不像什么凶兽。要是他有心害人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吞了我们?何况我还是个鬼见鬼爱的香饽饽。”
江隐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光:“那哪里是什么虺龙,不过一条化蛇罢了。”
祁景诧异:“化蛇?”
“化蛇是一种水兽,也是人们口中的‘灾星’,外形也和虺龙有相似之处,但这种普通妖兽,和大凶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祁景更不明白了:“那为什么陈真灵要说它是虺龙?”
江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陈真灵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祁老爷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这些和江隐要找的第六块画像砖又有什么联系?
祁景感觉这些问题就像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线,挤的他脑袋都要爆炸了。
江隐拨了拨火堆:“别想了,睡吧,我来守夜。”
祁景也确实需要休息了,他说了句:“下半夜叫我。”就靠在树上,闭上了双眼。
睡衣沉沉涌来,祁景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站在一面镜子前。那种真实感让他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凑近镜子,看到了自己的脸。
周围很黑,他的面孔处在一线明暗交界处,祁景感觉在黑暗中的半边脸绷的紧紧的,他扬起下巴,转动脖子,那半边脸暴露在了明亮的光下。
这一看,差点没让他惊叫出声。
镜子里的半边脸肌肉扭曲,上面布满了奇怪的纹路,连瞳孔颜色都是鲜红的,状若厉鬼,十分可怖。
祁景看到自己一边脸上布满了惊愕之色,另一边的表情却及其邪恶,这种好像被分割开来的感觉让他痛苦万分,他抓挠着自己的脸,嗓子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吼声,他好像要被撕裂了……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树叶,清晨的阳光从上面打下来,脸上湿漉漉的,祁景一摸,是水。
江隐举着片树叶站在他面前,说:“你梦魇了。”
祁景抹了把脸:“我有没有说什么?”
江隐把树叶递给他,祁景仰头喝了口,才听他说:“你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谁?”
“齐流木。”
江隐说:“也许是我讲的那段故事吓到你了,才会被魇住。”
祁景不置可否。江隐不知道他梦中的内容才会这样说,可他一想到梦中自己那张可怖的脸,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时,一旁忽然传来一阵呻吟声,王老三终于醒了。
只不过过了一夜,他就面色灰败,好像生了重病,命不久矣一样,江隐说:“他邪气入体,需要找个地方治疗。”
祁景望向远处,昨天天黑看不清,现在从山头望过去,已经能看到远处的层峦叠嶂,云烟渺渺,一座道观静静卧在云下,真有些仙山的意境。
“云台观不远了,可以把他带到那。”
王老三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一看江隐,脱口而出:“你谁啊?”
江隐也不解释,只说:“上路吧。”
祁景根本不和他客气,一把拽起王老三,把人往前一推:“走!”
“你,你们……”只过了短短了一夜,两个人都变了个样,王老三无法适应这样突然的转变,身子又虚,只能被推搡着上了路。
祁景像压囚犯的牢头似的,就差没拿个鞭子抽他了,偶尔踹一脚,心里十分爽快。
走了一会,已经到了山脚下。行人渐渐多起来,祁景叫了辆观光车,不过一会,就开到了云台观。
售票处空荡荡的,没一人排队,祁景上前问了才知道,国庆期间,云台观竟不对外开放。
祁景和江隐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是陈真灵为了虺龙作乱一事做的安排。
祁景想到了什么,拨通了电话,对那边说:“老爷子,我到了。”
不一会,就有人开着量观光车下来接人,祁景一上去,那人就招呼到:“你就是祁景吧?”
“是。是祁老爷子叫你来的?”
那人说:“祁老爷正和陈观主喝茶叙旧呢,是陈观主让我来的。除了您,还有好几位呢。”
祁景还没来得及问这句话的意思,那人已经开始热情的介绍周围的景物了:“咱们苍溪云台山是以前张道陵张天师旗下二十四治中的一治,整个山是个太极八卦的形状,你们看,那边是舍身崖,是太极八卦的‘鱼头’,那边是空谷,是‘鱼眼’……”
他喋喋不休的说着,不一会,就到了云台观主观。
这是一座坐北朝南的道观,有前,中,后三殿。祁景等人一进大门,迎面就是一座灵宫,周边殿房相接,形成一个四合院。陈真灵和祁老爷就在院中闲聊品茶。
除了他们外,还有几人分坐在旁边,祁景一看,惊讶道:“是你们?”
那几人也站了起来,一个漂亮的女人,就是祁景那天在火车上遇到的齐妍茹道:“是你?”
齐言路冷哼道:“早就看出来了,在这大惊小怪什么。”
祁景道:“你们也是来云台观斩除虺龙的道士?”
齐妍茹挠了挠脸:“呃……算是吧。”
江隐把扶着的王老三交给旁边的道士:“带他去治疗吧。”
祁老爷站了起来,满脸堆笑的朝祁景走了过来,祁景还诧异他态度变化之大,结果祁老爷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对江隐伸出了手:“江真人,辛苦辛苦,小子不才,让您费心了。”
江隐伸出手,和他虚虚一握。
祁景愣住了:“你认识江隐?”
祁老爷呵斥他:“臭小子,还不过来好好谢谢人家,江真人从学校一路保护你到这里,教了你不少东西,你倒好,没大没小的,谁让你直呼人家大名了?”
祁景:“从学校??”
祁老爷哼了一声:“你以为你这么长时间能平安无事靠的是什么,要不是江真人,你现在早不知道在哪个鬼肚子里了!”
祁景又有种如坠梦中的感觉,他转过目光,和江隐对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黑那么亮,却深的不见底,令人心生恐惧。
祁景感觉自己牙根都咬的发疼:“……你早就被老爷子雇佣了?”
江隐“嗯”了一声。
“去荒山,和这次来苍溪,都是你故意安排的?”他早该想到,以江隐的本是,怎么会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凶鬼,非要拉上几个人一起,原来那时候就另有所谋了。
江隐点了下头。
祁景死死瞪着他:“好,好啊……”
祁老爷见他面色不对,赶紧使劲拍了下他的背:“愣着干什么,江真人这么费心历练你,还不赶快和人道谢?”
祁景冷笑道:“有什么好谢的,他没拿钱吗?”
祁老爷一愣,随后用了大力气拍了他一下:“狼心狗肺的东西,说什么呢!”他赶忙向江隐道歉,“江真人,他一时迷糊……”
祁景深吸了口气,最后看了江隐一眼,一转身,拂袖而去。
他这下完全没给在场所有人面子,祁老爷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你给我回来!”
祁景充耳不闻,他的胸膛像有什么东西要爆开一样,因为满心愤怒,跨出大门的时候没看路,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哎呦”一声,埋怨道:“谁啊这么急,看路啊!”话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了,“你……你……祁景?!”
祁景抬头看了一眼,那张白白净净的脸,圆圆的眼镜,不是瞿清白是谁?
瞿清白指着他:“你怎么会在这??”
祁景并没有心思搭理他,他感觉自己许久未见的躁郁症又要发作了,他一把推开瞿清白,大步离开了四合院。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越走越远,似乎走进了一个后院,祁景猛的停下脚步,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树上。
只听“咔嚓”一声,大腿粗细的树木应声而折,轰隆倒在了地上,祁景本该为这景象惊讶,但他心里只有愤怒,他想,如果不是受祁老爷所托,江隐根本不会管他……原来他这些天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他被雇佣了而已!
他好像陷进了一个圈里,车轱辘话来回在他心里回响,江隐,江隐……江隐!
祁景嗓子冒烟,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开始意识到这次病发的不同寻常,以往他虽然会暴躁充满破坏欲,却从没像现在这么严重。
他模糊的视线中好想看到了一口井,他终于取回了一点手脚的控制权,连滚带爬的扑到了井边,井底一池绿液,他也顾不得脏不脏了,用手舀起来就往嘴边送,水流涌入喉咙,并没有缓解他的干渴。
青筋暴露的双手紧紧的扒住井沿,青石上已经出现了几丝裂纹,他满头大汗的抬起眼来,就见井底的水中,映着一张扭曲的脸。
一只猩红的眼睛,半边爬满颊面的古怪纹路。
祁景转动着脖子,听到骨骼摩擦发出咔咔作响的声音,他猛的仰起头,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吼叫——
“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一个沉重的东西击中了他的后脑,祁景的吼声停止了,他半边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模糊的人脸在他上方晃荡:“嘿,醒醒,兄弟,醒醒!会不会我打的太重了……”
祁景头痛欲裂,他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这张人脸。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祁景甚至揉了把眼睛,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陈厝??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厝松下口气来:“这是我要问你的吧。”
见祁景眉头紧皱,他摊了摊手:“好吧,我不是说我要回趟老家吗,这就是我的老家。”
祁景瞪大了眼睛,一个不可思议却充满道理的想法浮现在他脑海中:“……你是陈真灵的儿子??”
陈厝摸了摸鼻子:“是啊。不过我三四岁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我啥都不记得了,我妈也从来不提他。我也是到这了才知道,我爸居然是个道士,还是个观主……你说这是不是遗传啊,阴差阳错,我也走进这一行了。”
祁景头大如斗:“等等,你,陈真灵……”
陈厝:“我还有两个叔叔,一个叫陈真奇,一个叫陈真妙,奇奇妙妙家族,有意思吧?”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那股盘旋在心中的破坏欲似乎不见了,祁景冷静了不少,梳理了下思路,把事情简要给他说了一遍。
陈厝啧啧称奇:“江隐真是深藏不露啊……这人也太低调了,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谁知道他这么牛逼?照这么说,你还得感谢人家呢,在这对着口井乱吼什么?吓我一跳,还以为老虎上山了。”
人人都说他应该感谢江隐,但祁景心里就有这么一道坎,不知道为什么过不去。是不满于他的隐瞒,还是……
他摇了摇头,跳过了这个话题:“刚才我怎么了?”
陈厝挠挠头:“我哪知道你怎么了啊。我在屋子里休息,就听到一声巨响,我一出去,就看到你在冲着这口井狂叫,疯了一样,我怕你失去理智,就拿根棒子打了你一下。”
祁景问:“你打我的时候,看没看见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陈厝远观近看的打量了他一会:“没有啊,还是一样的英俊。”
祁景抬手:“得了吧你。”
他又探身往这口井里瞧了瞧,除了波光粼粼的水和他正常的倒影外,什么都没有。
陈厝随着他一起看进去:“你对这口井有兴趣啊?这可是个有名的景点呢。”他往下面一指,祁景这才发现青绿的砖前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八角井”。
陈厝:“这里的老百姓间都流传着一句俗语,‘八角井照南天门’,说里面能看到天上去呢。”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能看到天上去不一定,但是看到阴间还是有可能的。”
两人回过头去,就见一人长身玉立,袍袖翩翩,脸上不论不类的架着个圆形镜框,陈厝惊讶道:“瞿清白??”
瞿清白身后又走出一人来,祁景一看,拳头就攥紧了,是江隐。
陈厝上去上瞧瞧下看看,揪了揪瞿清白的道袍:“哪整的衣服,挺仙啊,也给我一套呗?”
瞿清白嫌弃的打开他的手,走到八角井前面:“这种井一般又叫阴阳镜,人在夜间往里看的时候,偶尔能看到阴间的景象,并不是什么南天门。”
陈厝“哦”了一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都是年轻人,一见面就熟稔起来,上次的嫌隙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瞿清白说:“我是跟我爸来降妖的。”
祁景拿眼睛瞥着江隐,见他不看自己,专心盯着那口井看,面色更不好了,出口的话也不太客气:“什么妖,一条蛇罢了,也值得你们赶到这里来。”
瞿清白疑惑不解,看看陈厝,也耸了耸肩。
江隐开口道:“有没有屋子?我们进去谈。”
第29章 第二十九夜
陈厝的房间就在院里面,红漆纸窗的,很是古朴。陈厝领着他们进了自己的屋子:“也真巧了,每次我们四个人聚在一起,都是在我家里。”
瞿清白急着问:“你刚才说只是一条蛇,是什么意思?”
祁景看了江隐一眼,神色紧绷:“你说?”
江隐说:“昨天夜里,我们遇到那东西了。那并不是虺龙,只是一条功力精深的化蛇。”
瞿清白是内行,一听就明白了,陈厝不懂,祁景就又给他解释了一遍。
听完他也迷惑了:“我这便宜爸爸到底想干啥?”
瞿清白沉吟:“你爸妈都离婚这么多年了,陈真灵突然叫你来,一定别有用意。他和你说什么了没有?”
陈厝:“没有。他最近很忙,可能也是为了那个降妖的事,就让我一直待在这院里,别乱走动,山上没网,我闷都闷死了。我妈特别不待见他,可能因为他讨厌上了所有道士吧……这次来是他软磨硬泡了很久,她才同意让我过来见一面。”
祁景说:“几十年不见了都没想,怎么现在突然想上了?”
瞿清白点点头:“有猫腻。”
陈厝摸了摸胳膊:“你们别这样,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转向江隐,“江隐,你说句话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隐说:“我没有头绪。”
陈厝支着脸,叹了口气。几个人又说了一通话,天色渐晚,决定回观中休息。
陈厝把他们送出院子:“说了这么一堆,你们又一走,我自己在这院子里,还真有点毛毛的。”
瞿清白吓他:“小心八角井里爬出来个女鬼,晚上来和你亲热。”
陈厝回敬:“小心女鬼和我亲热完还不够,想找个小道长尝尝鲜。”
江隐道:“还记得我托祁景给你的龙角吹吗?有事就吹响它,我能听见。”
陈厝满脸感动:“还是江真人靠谱!”
又玩笑几句,祁景三人回了云台观。回去后自然免不了祁老爷一通不是人的唾骂,祁景低头受了,也看见了刚才没怎么注意的陈观主陈真灵。
一个面容英俊的中年人,眉眼间和陈厝有几分相似,放到现在也是帅大叔的行列,谈吐之间风度迷人。
祁景悄声问瞿清白:“他多大岁数了?”
瞿清白也不清楚:“四……五十吧?保养得还挺好。”
一边的江隐默默不语,眼睛却一直盯在陈真灵身上。
陈真灵寒暄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江真人年纪轻轻就能得到祁大哥如此肯定,想必一定很有些作为了?以前倒是没听说过江隐这个名号……不知是否是化名?”
他说话文绉绉的,江隐不承认也不反驳,只说:“我来这里,是受祁老爷所托保护祁景,其他事情与我无关。”
陈真灵又套了半天话,一句没套出来,只得作罢,说:“齐言路齐妍茹姐弟和齐凯小哥已经去休息了,小景,”他特别自来熟的叫了声,“你是和江真人一个房间,还是自己睡?”
祁景张了张口,袖子就被拉了一下,江隐说:“他和我睡。”
这句话本来没别的意思,不知为什么,祁景的脸忽然热了起来,他还在为之前的事气恼,现在又添了些羞愤,心理之复杂,简直不知该如何描述。
陈真灵显然没有想多:“也对嘛,不住一起,怎么好保护小景。那你们就睡东边的屋子吧,我门下的弟子已经收拾出来了。过会就吃晚饭了,你们可以先去休息一会。”
瞿清白自然和龙门派的那些人住一起,祁景问了他的住处后,就互相道别,和江隐进了自己的房间。
祁景心里别扭,自顾自的整理床铺,江隐在他身后,突然开口道:“祁老爷是在望月台一事之后来拜托我的。”
祁景动作一顿,直起身来看着他。
江隐说:“那天,有一只女鬼困住了你,我用法绳把她困在望月台下度化了。”
“我帮你,从来都是出于本心。”
祁景沉默了一会:“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江隐说:“我希望你不要再生气了。”
祁景感觉血液忽然间涌向了脸颊,江隐的语气,让他忽然感觉自己像一个幼稚的小鬼头,无理取闹的闹别扭最后还要人来哄,简直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事了。
他正有些羞愧,就听江隐继续道:“此行十分凶险,与以往大不相同,如果你继续生气不理我,有可能会死。”
祁景:“…………”
还没等祁景想明白,就听江隐继续道:“刚才,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祁景掩饰性的背过身去,等脸上不烫一点了,才说:“没有。有什么不对吗?”
江隐说:“陈真灵有鬼气。”
祁景眉心一跳:“鬼气?”
他回忆着:“我看他气色还挺好的,怎么会有鬼气?”
江隐说:“不是阴气,不是煞气,是鬼气。看一个人印堂发黑,灾祸将临,是阴气;看一个人眉眼凌厉带煞,杀伐之气深重,是煞气。一个人有鬼气,只可能是长期与鬼为伍,被鬼上身,或者……”
他忽然停下了话头,祁景被勾起了兴趣,急道:“或者什么?”
江隐眼睛看着地面:“或者,生啖鬼魂。”
祁景一呆:“这是什么意思?”
江隐:“修道之人,也分有情道无情道世俗道仙道……鬼道。鬼道是公认的邪教,修炼方法就是吞噬鬼魂,与鬼魂之间为增强力量互相吞噬无异。长期修鬼道,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满身的鬼气,连阎王跟前的小卒都无法分辨。”
祁景打了个寒噤:“正常人怎么会修炼这样的法术?”
江隐道:“说来可笑,修鬼道可以……延年益寿。”
祁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江隐:“就像你在武侠小说里看到的一样,正常修道,往往进展缓慢,但一些邪魔外道,却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现在道教中落,白日飞升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但修道可以延长寿元,是不争的事实。修为越深厚,寿命越长……鬼道进境一日千里,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却比很多道士活得时间还长。”
祁景嗤之以鼻:“活得这个样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江隐看着地面,没有说话。
祁景问:“对了,你是怎么看出陈真灵有鬼气的?瞿清白可是什么也没说。”
江隐:“感觉。”
祁景:“…………”
江隐说:“鬼气入体,一般都会有所表现,可不知陈真灵用了什么法子,隐藏的这么好。”
祁景心说,你可真够自信的。要是陈真灵不是隐藏的好,是真没问题又怎么样?
可是怪就怪在,他也毫无来由的相信着江隐。
江隐坐在床上,把不知从哪掏出来的包袱放在床上,东掏掏西摸摸,捣鼓着他那一堆说不出名来的东西。
他忽然说:“祁景,你知不知道让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祁景:“帮你找第六块画像砖?”
江隐说:“你可知那画像砖在哪里?”
祁景摇头。
江隐:“在梼杌墓里。”他摇头道,“我早就说过,这次行程凶险万分,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带上你。”
祁景微微动容,直直的看着他。
江隐忽然选了另一个话题:“你听说过齐流木斩杀四凶的故事了。”
“嗯。”
“其实当年记载详细情形的书籍卷册有很多,但文革的时候,都被作为封建迷信处理掉了,以至于到现在,我们连一张齐流木的照片也没有。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零散的信息流传了下来,据说齐流木当年天纵奇才,离白日飞升只差一步,却因为对付四凶耗尽气力陨落,令无数同道惋惜不已。他死前留下过一句话,他会在转世在一个齐姓婴儿身上,大术士方重山曾掐算过,此婴儿必定八字全阴,命中带煞,五行主金,肖凶,招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