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爬起来,就见陈真灵带着一行人从石阶走上来,笑道:“我已经来了。”
陈琅看着陈真灵,云淡风轻的说:“叔父,我们又见面了。”
“小琅。”陈真灵笑道,“一晃我们已经这么久没见了,我现在见到的,不会是你的鬼魂吧?”
陈琅说:“是不是,你不是最清楚的吗?你笃定我活不过二十一岁,怎么反倒来问我?”
陈真灵做恍然大悟状:“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生日就在近几天吧?”
瞿清白终于忍不住开口:“陈真灵,你到底要怎样?”
陈真灵道:“我?我不过想要活命罢了。”他面色和缓,温声道,“阿厝,听话,过来吧,不要被不相干的人蛊惑了心智,我是你的亲生父亲,难道会害你吗?”
陈厝脸色苍白,猛的后退两步:“陈琅也是你的亲侄子,你还不是把他囚禁了两年?我疯了才会信你!”
陈真灵哼笑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一挥手:“把他们给我拿下!”
云台观的人一窝蜂涌了上来,把小小的飞仙崖挤的满满的。争斗间,陈厝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叫,瞿清白被一剑打中,向后仰倒,他的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陈厝吓的魂飞魄散,大叫了声:“小白!!!”
他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一把拽住了瞿清白的胳膊,他自己也被这重量坠的向下滑去,眼看两个人就要一起掉下悬崖,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抓了他的脚踝!
陈厝回头看去,就见陈琅一手死死抠住石头,一手拽住他的脚,一张脸憋的通红。
此时,陈厝和瞿清白两个都已悬空挂在外面,三个人全靠陈琅一只手维持,陈真灵一见也变了脸色:“快,把他们拉上来!”
他还要靠陈厝的血开启梼杌墓,怎么能在这时候任他掉下去?
陈琅却大声道:“陈真灵,我现在一放手,你活命就无望了!”
陈真灵硬生生止住了脚步:“陈琅,你想怎么样?”
陈琅的眼睛映着底下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忽然说:“刚才我说要给你们讲飞仙崖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瞿清白挂在下面,脚底空空,早已心颤胆寒,一听这话顿时不敢置信的叫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讲故事??”
陈琅死死抓着瞿清白的手,手臂都爆出青筋来:“算我求你了,这种节骨眼你就别卖关子了!”
陈琅叹了口气:“陈厝,真不是哥哥坑你,你要知道,如果没有三清丹,连你都活不过二十一岁!这次事成,大家都活命,若不成,陈真灵也不会放过你,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就连累你们陪我走这一遭吧!”
陈厝:“你在说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上面的陈琅微微一笑,忽然放开了手。
第37章 第三十七夜
祁景用手拨开冰凉的水,仿佛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周围很黑,一点动静也没有,眼睛能看见的只有咫尺范围,他憋足了一口气,在水下潜了好久。
他能看到水底尖锐的石头,细小的气泡从他嘴边鼻腔吐出来,祁景猛的上浮,抹了把脸:“这里也没有。”
江隐站在岸边,指向东边一处。祁景便又下潜下去,慢慢往那地方游去。
湖水太黑了,偶尔一点小小的响动,就让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可那实际上只是他手臂拨动水流的声音。
祁景逐渐靠近岸边,他忽然看到了一堆石头,堆在池壁上,好像在遮挡着什么,他心生疑窦,伸手去推,那石头竟然有松动的迹象。
祁景抬脚一踹,石块崩塌,竟然出现一个洞!
他惊喜交加,立刻要去告诉江隐,可正在这时,他的脚上传来一股拉力,他以为是水草,回头看去,却对上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祁景大惊,用力蹬踹了下,那东西抓的更紧了,蹼爪紧紧勒住他,往下拖去。
祁景手里还攥着师刀,蜷起身一刀扎了过去,那东西吃痛,松开了手,祁景闪开了一点,才得以看清它的全貌。
这东西身长一米左右,长着鱼一样的尾巴,鱼头的位置却像极了人脸,非要比喻的话,应该像一只丑陋的食人鱼。它的头上长着稀疏的头发,本该是鳍的位置进化出了发达的臂膀和两栖动物一样的蹼爪。
这么丑的东西,祁景实在不想用“人鱼”来称呼它。
被师刀刺伤,那张鱼脸上竟然出现了痛苦憎恨的神色,祁景踩着水上浮,却忽然被什么东西从后面扼住了喉咙,一口气没憋住,嘴里咕噜噜的涌出一大片气泡。
勒在他脖子上的东西滑腻腻的,像水草,祁景知道,一定有另一只怪物在后面暗算了他。
那怪鱼狡诈异常,一见祁景被制住,立刻扑了上来,祁景一边要抵挡它恶犬一样的扑咬,一边要忍受着缺氧的痛苦,终于腾出手,挣扎着割断了水草。
此时,他已经不知道喝进去多少水,胸口紧缩,胃部鼓胀,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可更糟糕的是,还有更多的怪鱼从黑漆漆的湖底浮上来,抓住了他的腿,用力的往下拖。
祁景开始不受控制的下沉,漆黑的湖底张开了吞人的巨口,他眼前的光亮在渐渐消失……
难道他今天就交待在这鬼地方了?
在他完全失去意识之前,眼前好像出现了一片明亮的火焰,把池水都灼烧至沸腾,而他逐渐下沉的身体,被一双有力的手揽住了。
…………
意识再次回笼的时候,祁景首先感到一双手在他的胸膛上不断按压着,他的嘴角随着那动作不停地溢出一些水来,可眼皮沉重,怎么也睁不开。
随后一只冰凉的手托起了他的下巴,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压在了他的唇上,均匀的往里吹气,祁景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
他好像突然有了力气,猛的睁开眼睛,一把推开了江隐,大口的咳出呛进去的水。
他边咳边说:“你……你干什么!”
江隐说:“人工呼吸。”
祁景也知道是人工呼吸,但无论他怎样用力的擦嘴,那种柔软的触感还是挥之不去。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脸有多红,烫的可以煎鸡蛋了。
祁景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多放不开的人,要说洁癖那也没有,反过来想想要是陈厝给他人工呼吸他也就是擦个嘴就完了,都是大老爷么没什么好矫情的。
可是现在……他脸红个什么劲啊??
他只能尽力转移话题:“刚才我好像看到一片火光……”
江隐指了指旁边浸了水灰扑扑的棒状物:“燃烧棒,在水下也能燃烧。那东西怕火,可惜我只带了一根在身上。”
祁景咳嗽了两声,总算把面色调整过来了:“我在那下面看到了一个洞。也许是出口,也许是那怪鱼的老巢。”
江隐浑身也湿淋淋的,头发贴在脸上,越发显出靛青的头发和雪白的脸。
他擦了擦脸:“等会我们一起下去看看。”
他把衣服递给祁景,祁景笑了一下:“现在穿上,一会还得湿。”
江隐说:“溶洞湿冷,好歹暖和一下。”
祁景便披上了衣服,看江隐也在轻微的发抖,把稍厚一些的外套递给他,让他披上。
江隐没接,他正专心致志的在身上翻着什么,祁景就手一伸,帮他披上了。
“你在找什么?”
江隐:“锁灵囊。万鬼炉不好随身携带。我以前收过一些水鬼,也许现在用得上。”
祁景坐在对面看着他低着头的样子,忽然发觉,江隐其实一点也不难看。
也许是他以前头发太长,太阴郁寡言了,才会让人心生不喜。又也许是江隐什么都没变,是祁景变了,才会觉得他好看起来。
正在他盯着江隐看得时候,江隐终于摸出一个湿透了的小香囊来。
那东西和古代女子送心上人的香囊并无太大不同,只是囊口不是用线收紧,而是有一个铁质的盘扣,小钱包一样,密封住了锁灵囊。
江隐指头在那上面捏了捏:“准备好了吗?”
祁景贫嘴:“时刻准备着。”
“等会我会放出水鬼,吸引那怪鱼的注意力,你带路进洞口,如果没路就折回来,如果有路,只管往前游,我断后。”
“没问题。”
江隐又确认了一遍:“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祁景有点被看扁了的不爽:“我还没那么虚弱。”刚才才经历过一次生死关头,他反而有点跃跃欲试,仿佛那水底下的不是吃人的怪物,而是什么珍贵的宝藏。
江隐便也不再磨蹭,直接走进水中,一低头潜了下去。祁景深吸了口气,紧随其后。
湖深处的水有些温暖,却远不像它表现出来的那么风平浪静。祁景和江隐都加快了速度往那洞口游,每一秒都是和缺氧与怪鱼的追逐赛。
黑洞洞的洞口就在眼前了,不出所料,那怪鱼又出现了。
江隐取出锁灵囊,打开盘扣,就见水中几道白色的虚影蹿了出去,仿佛水母一般透明的形态,祁景知道,那是江隐收的水鬼。
水鬼挡住了怪鱼,鬼魂和怪物互相应和呼啸,湖水滚滚,令人头晕目眩。
祁景一头钻进了洞里,洞口刚好容得下他肩膀宽度,装下一个江隐不在话下。
他爬行似的往前挤了几米,周围好像变宽了——还有路!
他惊喜交加,刚要回头冲江隐招手,对上的却是一只怪鱼的脸,他握着刀挥了过去,水的阻力让他的动作有些迟缓,怪鱼往后一撤,却不是因为躲避他的刀光。
江隐在后面拽住了它的尾巴,猛力一扯,把那怪鱼砸在了洞壁上。
那怪鱼一米来长,至少也有百十公斤,砸在洞壁上发出隆的一声,即使在水下也震的祁景耳膜生疼。江隐这一下,直接把它脑壳砸的稀碎,它的同类纷纷退散,一时不敢上前。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江隐,他从来不知道他有这么大的力气。
江隐用手指向洞穴,示意他快走,祁景肺里氧气渐渐耗尽,也不再停留,用了最快的速度往前游去。
他一边游一边回头,不过一会江隐就跟了上来,在他身后的水里,漫起一阵血雾。
这甬道很长,怪鱼不知是震慑于江隐的残暴,还是忌惮着甬道后的什么东西,没再跟上来。
本来以这个长度,他们早就要因为缺氧而无力前行了,但游了一会,水位居然开始下降,不一会,已经可以把口鼻露出水面呼吸了。
久违的空气吸入口中,祁景舒爽的喘了口气,再在水里待久一点,他不窒息也要憋脑残了。
江隐也浮出了水面,抹了把湿漉漉的脸。
祁景和他也算一起走过一遭鬼门关了,过命的交情自然不比以往,他放松了很多,大笑道:“我们可算出来了!”
江隐说:“你高兴的太早了。”
祁景还是笑:“你这人真扫兴。你看这地方这么宽,说不定等会通到下水道里了,我们就能上岸了!”
如果陈厝在这里,一定会啧啧称奇,嘲讽他品味独特,喜欢在下水道里遨游,可江隐从不说这些废话,也不和他拌嘴,就默不作声的慢慢往前游。
祁景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往前游了一会,忽然指着墙上一处:“那是什么?”
江隐游过去,一摸就感觉石壁上滑腻不着手,上面被不知道什么黑漆漆的地沟油一样的水生植物覆盖住了,偶尔几个没被盖住的地方,能看见些排列奇怪的线条。
江隐用手拂开一片,那图画就更清晰了。祁景仔细看去,画的似乎是一只老虎一样的野兽。
祁景叹了口气:“下水道里可不会有这样的壁画。”
江隐又用力蹭掉一层,就见那野兽身上骑着一个人,似乎要驯服它的样子,然后下一幅,那野兽又把人甩了下去,一口咬断了人的脖子。虽然线条简单,但野兽凶猛而不驯顺的姿态栩栩如生。
江隐喃喃道:“梼杌。”
祁景没听清:“什么?”
江隐:“《神异经》有言:‘西方荒中有兽焉,其状如虎而大,毛长二尺,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一丈八尺,搅乱荒中,名梼杌。一名傲很,一名难训。’”
祁景明白过来:“你是说,我们到了梼杌墓?”
江隐:“有可能。”
祁景在冰凉的水里泡久了,很想上岸暖和暖和,管他前面是什么凶兽墓,总比泡在这黑水里好。
两人又继续往前游去,壁上的图画变成一人以剑刺入猛兽要害之中,祁景指着画中那人:“这一定是齐流木了。”
江隐看了看,不置可否。
再往前,终于触到了岸边。水流还有分支,开始倾斜着流向地下,两人决定不再前进,上岸休整。
上去的时候,江隐手撑在池边,打了个滑,祁景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这一拉,他才察觉到了不对,江隐上岸的时候,半边裤管都是血,因为之前池水深黑,才难以发觉。
祁景愣住:“你受伤了?”
江隐弯腰,把裤管的水和着血拧了拧,说:“被那怪鱼咬了一口。”
祁景的眉在他自己都没意识时就紧紧皱了起来:“刚才怎么不说?你……”他咬紧了牙,“你这人怎么跟锯嘴葫芦似的,说一声让我搭把手有那么难吗?”
江隐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祁景从那表情看出点意思来,大概是嫌他聒噪。
这样不识好歹的人,祁景真想丢开不管,可偏偏江隐刚救了他,他一点也撒不开手。
他胸膛起伏了一会,也蹲下来,恨恨的把江隐的裤管挽起来,入目的伤口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四个齐刷刷的血窟窿,其中一个还嵌进了獠牙,江隐拔酒瓶塞子似的把那颗牙啵的一声拔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祁景赶紧撕下衣服下摆,把伤口扎住,他包扎的手法拙劣粗糙,用力不当,但江隐眉毛都没皱一下。
到了这时候,祁景才彻底把之前所有偏见放下。即使是他,也不得不称赞一句,真爷们。
好不容易包扎完,两人把满是血的手在河水里涮了涮,对视一眼,都心知自己此时的形象一定万分狼狈。
江隐捡起那颗獠牙,放在眼前看了看,揣进了兜里。
祁景问:“你捡那玩意儿干什么?”
江隐:“收藏。”
他往前走了两步,黑暗中视野范围有限,祁景也在目测着这地方的具体布置,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他凑近仔细端详,忽然面色大变的后退了一步。
是一张脸。
祁景定了定神,又仔细看去,原来是个细眉长眼的人俑。
江隐在那边也发现了了同样的人俑,他想了想,伸手在人俑头上摸了摸,摸到了什么下来,两手一打,溅出一点小小的火花。
江隐又打了两下,把那东西往上一扔,就见一簇火光猛的在黑暗中燃起,然后循着灯油飞驰而去,一条火龙蔓延了整个洞窟。
围成长方形的火光照亮了洞窟,他们这才看清这地方的全貌。
整齐的人俑仿佛酒店的迎宾小姐一样排列着延伸像远处,每个手里都握着一把带铜钱的桃木剑,姿态如临大敌。他们背后是高架着连接在一起的灯台,尽头是一条漆黑的隧道。
江隐的语气也有些不稳:“没有错,这就是梼杌墓。”
两人行走在排排相对的人俑间,都觉得不知从哪吹来的阴风阵阵,背后发凉。
连尽头的甬道都被这火龙照的明亮起来,灰扑扑的墙壁摇曳着黄色的火光。祁景总觉得手里没个东西,心里没底,看那人俑手里的桃木剑顺眼,用力摇动两下,竟然拽了出来。
江隐看他这样,也抢了把剑出来,可能是为了防腐,这剑是青铜铸就的,并无辟邪的功效。只有后面坠着的七个铜钱,倒是真的。
两人延着墓道往里走,甬道两侧的石板上刻着模糊不清的图案,像是被人刻意剐蹭下去的,他们也没心思细瞧,就一直往前走去,偶尔投石问路,并无暗算。
甬道方方正正,走不一会就到了一片开阔的地带。这地方更方正了,竟然是个穹顶极高的墓室,旁边两个耳室。
按理来说墓室的长明灯过这么多年应该已经熄了,但令人惊讶的是,两侧的长明灯居然还亮着,那火焰是青蓝色的。
祁景不由得凑近了观看,青色火焰的焰心处似乎有个模模糊糊的形状,江隐拉住他:“别碰。”
“这不是普通的火,是鬼火。”他指向长明灯下面,“你看,这里没有灯油,也没有灯芯。灯芯就是一种魂魄,传说是鲸鱼的。”
祁景说:“能不能问这个鲸鱼借个火,这这么黑,我们再往里走没照明了。”
江隐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个手帕来,垫着脚小心翼翼的在那团火下面一托,就见鬼火变魔术似的滑到了他的手帕上,江隐迅速的把手帕两角打了个结,变成一个小包袱,递到祁景手里。
祁景奇道:“这是什么原理?”
江隐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这手帕是用尸油浸泡人皮做的,和魂魄是同类物质,鬼火自然会自动跑过去。”
祁景先是吃了一惊,差点没撒开手里的“灯笼”,可仔细一看江隐的神情,又神秘莫测,不知真假。
江隐不再说话,祁景追过去:“你在开玩笑。”
江隐不置可否。
祁景心说这人怎么蔫坏呢,也不说对不说不对,光让人在这提心吊胆。可是他一看鬼火透过手帕发出莹莹的光,仿佛被困住的萤火虫,又觉得很有意思,索性也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拿在手里四处照。
这墓室中央的八卦阵上面空空的,既没棺材也没摆设,祁景说:“我听说墓室主人的棺材一般都是摆在正中央的,这地方怎么什么都没有?”
他转念一想:“不对,这不是梼杌墓吗,难道妖兽也有棺材?”
江隐道:“上古妖兽,可以修炼成人形。”他又问,“你觉得,四凶墓是谁铸造的?”
祁景皱眉想了想:“应该是齐流木和那群守墓人修建的,但……”
但一群现代人,怎么会修建这么繁琐而古老的墓穴?用意究竟何在?
江隐摇摇头:“不是齐流木修的。是他们自己修的。”
祁景一听他们,就反应过来:“你是说,妖兽自己修建自己的墓穴?”
江隐点头:“为自己修建陵墓,这在古代帝王中并不稀罕。这些上古大妖在一方称王称霸,察觉到阳寿已尽,就会为自己修筑陵墓,保证自己死后也能尽享尊荣。”
“更有甚者,会抢夺风水极好的古墓,把原先的墓主人赶出去。妖兽百无禁忌,是现在的人难以想象的。齐流木斩杀四凶后,就把他们镇压在原来的墓穴中,只是稍微作出了一些改变,刚才我们看到的人俑,应该就是后来加上去的。”
祁景说:“那你说这个墓是它自己建的,还是抢的?”
江隐:“难说。”
两人边说话,边走进一边耳室,那耳室又有口棺材,棺材四角悬起,挂着些铜钱,棺材底下索性铺着一大块坛布,周围摆着各种木鱼钟磬一样的东西,显然是完全经过超度净化后的版本。
祁景说:“怎么又一口棺材,棺材里又是谁?”
要说陪葬的也有点奇怪,梼杌会要什么人陪葬?或者说……是原墓主人的家人亲眷?
江隐说:“这不仅是梼杌抢来的墓,还是个空壳墓,有钱的东西应该已经被洗劫一空了。”
祁景:“怎么讲?”
江隐抬手一指:“看那。”祁景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这耳室是砖墙构造,就见棺材左前方,距离地面两三米高的地方,有一处砖的排列明显凌乱的地方,呈现斜向上四十五度的圆形。
江隐说:“这是个原始盗洞。”
“砖墙建筑稍有不慎就有崩塌的风险,而这个盗洞打的恰到好处,应该是很有经验的盗墓贼。”
祁景感叹了声:“这还是个技术活。”他又奇怪,“为什么要把洞再封起来?”
江隐:“应该是里面的东西一次性拿不完,不想让别的盗墓贼发现,就暂时封上,等下次再进来。”
祁景站在盗洞下细瞧:“这盗墓贼也挺有意思,把人家的陪葬品全拿走了,还把洞给堵上了,有什么用啊?算是补偿吗?”
他没听见江隐回话,心里一紧,回过头就见江隐直直盯着那坛布上的棺材,这才松了口气:“你看什么呢?”
祁景试探道:“你想开棺?”
江隐看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这棺材里的人既然能被用这么多祭祀法器围着超度,必定不是个善茬。也许是个大粽子凶尸,我本行不是盗墓,轻易不要触这个霉头。”
“我只是想知道,这墓穴主人究竟是谁?为什么梼杌会挑中他的墓?最重要的是,梼杌的尸身究竟在哪里?”
祁景也觉得奇怪:“换个角度想我要是梼杌,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棺材放在耳室偏室,一定要放在最中央的地方。”
江隐眯着眼睛,俯身去看棺材上盖着的大石板,向祁景伸出手:“灯笼给我。”
祁景把“小灯笼”递了过去,鬼火摇曳如火把一般,递过去的时候,在墙上晃了一下,祁景若有所觉的回过头去,好像看见了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
这一眼让他的脊梁骨都凉了下,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也许那只是墙上的阴影,可真的很像人的影子。
他往耳室外走了两步,探头出去看,甬道和八卦阵都一如既往,墓里本来就阴森,祁景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了。
这么个乌漆嘛黑埋在地下的地方,除了他们俩还会有谁?难道还能是那怪鱼爬上岸了吗?
他暗笑自己多心,回过头去:“江隐……”
他的话头顿住了。
狭小的耳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包着鬼火的“小灯笼”孤零零的躺在棺材旁的地上。
祁景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再三确认,江隐真的不见了。
他一直站在门口,江隐不可能从门口出去,耳室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出口……等等,真的没有出口吗?
祁景不由得抬头看向那个盗洞,可排列凌乱的砖头和几分钟之前并无变化。他目光游走着,终于落到了那口棺上。
“……江隐?”他轻轻叫了一声,慢慢接近那口棺材。
他原以为会没有任何回应,可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棺材里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响。然后那响动越来越剧烈,好像有一个人被关在棺材里,在用双拳用力的捶打着棺盖,急欲出来一样。
祁景难以控制的想:江隐会不会在那里面?他刚才就在那棺材旁边,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出来……把他拖进去了?
一想到那里面有可能是江隐,他就焦虑难安,但是江隐说过这棺材里不是善茬,不能轻易打开。
捶打的声音越来越激烈,祁景的心跳简直在随着那节奏跳动,他知道自己被一种冲动的情绪控制了,但他不想摆脱。
那棺盖又沉又重,却无钉封棺,祁景用了大力气推,棺盖终于慢慢移动,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黑沉沉的棺底终于迎来了第一缕光,祁景手握七钱铜剑,严阵以待。出乎他意料的,什么也没发生。
他捡起“小灯笼”照过去,就见深深的棺底一具人形尸体,肉皮干巴巴的贴在骨头上,身上穿着铠甲一般的衣服,祁景推测了一下,可能是传说中的“金缕玉衣”。
传说古代人迷信玉能使尸体不朽,在汉代“金缕玉衣”是最高的丧葬规格,梼杌占的应该是个贵族墓。
祁景仔细看去,这尸体七窍塞玉,面带玉片缀成的面具,左手握着一枚玉佩,右手旁边是一枚玛瑙质印章,上面阴文篆刻似乎是“张盛”两字。
可这尸体安安静静的躺在棺底,完全没有动过的样子。那他听到的捶打声,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
祁景百思不得其解,人一遇怪事,就觉得处处有鬼,他环顾着四周,忽然,目光又一次顿住了。
墙上的盗洞不见了。
……真是见鬼了!
祁景这一惊非同小可,一间他从未离开过的屋子,怎么会在一眨眼的工夫就什么都变了?
在他愣住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小手指上传来一阵牵引力,他抬起手来,指根绑着一段红线。
江隐没有事。他在用红线告诉他,他还没有事!
祁景用气劲充盈红线,慢慢的动了动小指,应和那安全的信号。
他开始觉得这间耳室有古怪,江隐不可能不声不响的抛下他不管,一切都乱套了,一定有什么问题,问题就出在这间耳室里!
他一步步往后退,终于转身冲了出去。
祁景心如擂鼓,跑了好一阵才气喘吁吁的停下,一停下才发现刚才紧张之下,他居然把那印章带了出来,一直紧紧攥在手里。
都说死人的东西不能碰,那是带着魂儿的,可现在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搁在手里,他也不能再送回去,只能暂时往怀里一揣。
他这时才有功夫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这大概是另一个墓室,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祁景听说过讲究的墓主会建多个不同功用的房间,有车马室,有文档库,武器库……这空荡荡的算什么?……便房?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墙壁,才发现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四面墙又雕刻着连环画似的壁画。几千年前他们应该是鲜艳的,到现在色褪的都差不多了。
这壁画残破不堪,有明显的人工破坏痕迹,还有斜长深刻的印痕,从天花板一直划到墙底,仿佛某种野兽的爪印。从残留不多的壁画看去,有几幅能依稀辨认出高冠广袖的人的形象。
祁景猜测,这房间可能类似于一个博物馆,里面的壁画记录的是墓主的家族史,而梼杌因为不致命的原因,极度厌恶墓主,才把这些都破坏掉。
那这墓主人的真实身份,会是印章上的“张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