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隐愣了一下:“爱?”
“是啊。我爱你。”他自然而然的说出了这个郑重的字眼,“你曾经问我爱是什么,把我给整懵了。阿诗玛大娘说爱是患得患失,李团结说爱是欲望。我也一直在想,怎样和你解释这个字,怎样才能让你理解,我是怎样爱你的。江隐,人这一生,可能会失去很多东西,很多珍惜的人。如同你失去了师父,张达和鲁日一,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失去我。”看着江隐慢慢绷紧的下颌线,他继续道,“但是,爱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他们不在了,但是我爱你。他们爱你。这是不会被改变的事实。如果你曾经被温暖过,这火种就永不会熄灭,永远在这里熊熊燃烧。”
他按着江隐的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爱是养分,是火种,是力量,因为它永远在这里,所以你永远可以走下去。”
他们对视了好一会,江隐的神情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喃喃道:“你爱我。”
“我爱你。”
“你会永远爱我。”
“我会永远爱你。”祁景说,“比日月星辰更长久,比一个真正的誓言更牢固。”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是我这本书想表达的一些东西啦
神像藏摩罗:第三百零九夜
从天黑等到天亮,齐流木还是没有出现。
祁景心里也隐隐焦躁起来,李团结更是在他体内闹的天翻地覆。
天光大亮,前来寻找的人找到了伊布泉,在湖边发现了草被压倒过的痕迹。但是数十个人跳入湖中打捞了半天,连个影子都没找到,就作罢了。
齐流木就这样消失了。
经过了三天的寻找,他们终于确定了这个不幸的事实。
陈山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白锦瑟也一脸愁容,吴翎扶着额头呆坐着,没了齐流木,他们就好像失去了主心骨儿。
“会不会……”终于,吴翎沙哑的开口,说出了他们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什么意外?”
愉·渓·
陈山摇头:“不可能。小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以他的本事,没人奈何得了他。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可能栽在这里?”
祁景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是啊,谁能想到封印了四凶的齐流木,会在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深夜失足掉进湖里,从此就失去了踪影呢?
这样草率的结局,简直像老天和他开的一个玩笑。
白锦瑟没有作声,她想到了齐流木这些天的异常,想到他冲自己道别的模样……
陈山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锦瑟,你……”
她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白锦瑟擦了擦眼泪:“没什么……我就是,就是觉得这些天,他不停的做事,好像早就知道自己要……”
吴翎猛的站了起来:“哭什么?陈山说得对,齐流木不会有什么事。我猜就是这小子厌倦了这些破事,把一切安排好了,自己躲到什么与世隔绝的角落享福去了!”
这么说着,他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所有人的心里都忐忑难安。
最终,还是陈山出了主意:“小齐是一定要找的,但现在还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用摩罗复活的妖兽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现在四凶已平,他们也该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了。”
白锦瑟点头:“我同意。拖得越久,摩罗带来的未知的危害就越大。他不在,我们就替他把该干的事都干了,省的他……回来还要操心。”
辽阔的平原上,有数以百计的妖兽,和祁景梦中一样,如同百鬼夜行,壮丽无比。陈山,白锦瑟,吴翎都站在同样的位置,唯独少了齐流木。
祁景期盼着他能在最后一刻突然出现,让一切按梦中的发展走下去,但时间越来越近,齐流木的人影都没有。
终于,陈山拿出了摩罗。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是他自己眩晕,而是脚下的土地在真真切切的旋转。远处的天空和山脉像斑驳的墙皮一样剥落下来,包括眼前的妖兽和一张张熟悉的脸。
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祁景只来得及抓住了江隐的手,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满眼都是花白的胡须。白胡子老头弓着腰,仔细的查看他的情况,见他醒来,说了一句:“没事了。”
立刻,就有一堆人围了过来。
瞿清白、周伊、吴敖……甚至还有失血过多惨白着一张脸的陈厝,都眼含担忧的看着他。
“你怎么样?”
“还……行。”祁景头痛欲裂,发了会愣,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江隐呢?!”
瞿清白差点没被他撞了一个头槌,赶紧闪开,无语的说:“大哥,你看看你手里抓着什么?”
他看过去,才发现自己紧紧抓着江隐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手指僵硬的放不开了。
江隐还没有醒。
周伊知道他担心:“没事的,江哥哥只是有点虚弱,等一下就醒了。”
祁景这才放下心来。
他看向智叟,白胡子老人摇了摇头。
“你们失败了。”
祁景扶着疼的要裂开的头,皱眉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我们就被踢出来了?”
智叟问:“你们做过什么违反时空规则的事吗?比如,干预了历史的进程,和关键人物交谈,让别人发现了你们的存在……”
“都没有。一切发生的都很突然。”
智叟想了一会:“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祁景苦笑道:“应该说,还有什么不奇怪的地方吗?”他把事情简单讲了讲,“这些事儿都太离奇了,离奇到我怀疑那是不是真的六十年前。齐流木本该用摩罗将妖兽送走,但却失足掉进了伊布泉中,因此在送妖兽时,他根本没有出现。这一点和我的梦里完全不一样。”
“你的梦,有出错过吗?”
祁景想了想:“应该没有。我看到的都是六十年前的记忆,我也一直相信这些记忆是真实的。”
智叟道:“有这样一种可能。齐流木本该出现在送别妖兽时,但却没有。这和真正的历史轨迹不符,时空察觉到了这个问题,因此自我修正了。修正的方法,就是将自己摧毁重建。”
“可是,我们没有做任何事,历史一直不受干扰的,平稳的向前走。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智叟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们只有一次用七星披肩偷天换日的机会,已经用光了。”
祁景急道:“可是,我们稀里糊涂的就失败了,这也太冤了!只要找到问题出在哪里,再试一次,一定能成功……”
不管他说什么,智叟只是摇头。
他沉默了一会:“要是这样的话,我只能叫另一个人来和你说话了。他向来……以理服人。”
智叟肉眼可见的哆嗦了一下。
他掩饰性的咳嗽了下:“……就算你这么说,也没办法。我说了,之所以能用七星披肩逆行时空,是因为我们所处的空间非常模糊,不属于现实、过去或者未来中的任何一个。但是同时,这个空间也非常不稳定。再折腾几次,我们所在的空间就要崩塌了。不幸的是,这个无法定义的空间对我们来说就是‘现实’。如果这里毁了,我们都要去见阎王了。”
祁景忽然浑身巨颤了一下。
再开口时,已经是熟悉的腔调,嘴角挂着邪佞的笑:“要是你不答应,我保证,在这个空间崩塌之前,就把你们打包送去见阎王。现在死,还是之后死,并不难选吧?”
这凶兽是又回来了。
智叟的脸皮青一阵紫一阵,终于还是长长叹了口气。
他强调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就算你杀了我,杀了所有人,这个空间都承受不起第三次偷天换日了。”
李团结只是高深莫测的一笑。
忽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叫了声:“……祁景。”
江隐已经醒来了过来,正探究的看着李团结。
少顷,那男人轻笑道:“你不会以为是祁景还在,只是在演戏吧?”
那双眼睛黯淡了一下。
“实话告诉你吧,他魂魄的力量已经十分虚弱,现在的我,压制他不费吹灰之力。说什么会永远陪着你,不过是男人嘴里的漂亮话而已。他自己尚且保全不了,哪还能顾得上你?”
江隐瞥了他一眼,这一眼竟有些轻视之意。
李团结愣了下:“你那是什么眼神?”
“他爱我。”
“啊?”
“他会永远爱我。”他又重复了一遍。
李团结:“……”
他一时剖析不到江隐的心思,但莫名的觉得青筋暴跳,火冒八丈。
“好啊,”他狞笑着迈步,“就让我看看,这‘爱’有多……”
“咳咳咳咳咳咳咳!!!”
瞿清白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咳嗽,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他涨红着脸:“那个,我们是不是先讨论一下,篓子到底出在哪儿了?”
第326章 第三百二十六夜
周伊也说:“要是不搞清楚,再穿越一次时空也没有任何意义。齐流木还是会消失。不如你们再说一遍,我们一起分析分析?”
几人坐下来,江隐又将经历讲了一遍。
讲到一处,周伊忽然说:“等等,你说,李团结和齐流木拿到的窥天镜,是被你不小心踢下去的?”
“没错。”
“这不是很奇怪吗?”周伊眉头紧蹙,“难道你没有踢到窥天镜,接下来的事儿就不会发生吗?”
瞿清白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周伊解释道:“万事皆有因果,不论是大的因果,还是小的因果。李团结和齐流木之所以会看到未来,是因为捡到了窥天镜,之所以会捡到窥天镜,是因为它从山上滚了下来。窥天镜之所以会滚下来……”
“是因为我踢了它一脚。”江隐接道,他的眼睛由迷茫到清醒,忽然放出了极亮的光。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江哥哥,就不会发生之后一系列的事儿,历史也会有所不同。但是奇怪的是,历史已成了既定的事实。这就说明,在那个时间点,江哥哥就应该出现在那里!”
瞿清白这才回过味来:“你是说……历史已经算准了他俩会穿越回去……或者说,他俩的穿越,就是历史的因果关系上,必然的一环?”他用力抓住了头发,哀叫道,“救命,我脑细胞不够用了!”
陈厝不假思索道:“这不就跟古宅那次一样吗?就是因为我们回到了过去,江隐才会亲手把小时候的自己送进了鬼门关……一切都像已经算好了一样!”
瞿清白刚想附和,忽然扭过头,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他。
“你想起过去的事儿了?”
陈厝一愣,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刚才一瞬间,忽然就……”
江隐将话题拉了回来:“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什么?”瞿清白楞楞的问。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七星披肩会首先将我们带回这段往事,它明明那么平常,包含的信息也少的可怜。但是,这也许是一种提示。它在告诉我们,不要被动的承受历史的结果,我们也可以作出改变。因为我们的改变,本就是历史的必然。”
听到这里,智叟终于坐不住了。
他好像预感到了什么疯狂的事情,一下子站了起来,连连摇头:“不可能!你们不知道过去的时空有多么脆弱,它可经不起你们瞎折腾!你们怎么知道什么改变是本该发生的,什么改变是不该发生的?只要一步踏错,就全都完了!”
江隐道:“比起失败,坐以待毙不是更磨人吗?如果我们什么都不改变,只会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齐流木消失。作出改变,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智叟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干瞪着他们。
李团结终于发话了:“那就这样。”
他的声音并不大,也并不严厉,只是带着一种狂妄的,不容置喙的气势。听到了这句话的人,都好像喉咙里被塞住了什么东西,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既然上次时空是因为齐流木没有出现在送别妖兽的场合而崩塌的,那就在他落水之前把人救起来。”
“怎么救?怎么救?”智叟急得脸通红,“你们不能出现在他面前,这是违背常理的。即使要介入过去的时空,也要把握好限度。也许踢掉一个窥天镜是允许的,但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太过了。你们会被时空规则清除的。”
江隐道:“我们会想办法。”
在李团结的威逼下,智叟不得已再次拿起了七星披肩。
他再三强调:“只有这次了。”
李团结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智叟看的心里直打鼓,却拿他没什么办法。
时间再次倒退回了六十年前。他们经历了和之前一摸一样的事情,直到齐流木深夜出行。
等他在湖边站定,两个人都摒住了呼吸。
果然,齐流木一个踉跄,就要向湖里栽倒,李团结伸手一挥,一阵清风拂过,就将人送上了岸。
但是,没等江隐松下一口气,就见齐流木整个人卧在草丛中,周身都在发光。
在光亮中,他的身影逐渐变淡了。
怎么回事?!
他们都冲了过去,李团结抱起齐流木,他明明是抱着这个人的,手上的重量却越来越轻。
“齐流木!”他近乎声嘶力竭的叫他,脸颊都因为极度的震惊有些扭曲,“齐流木,你在搞什么花样??这也是你的小把戏吗?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在耍我吗?!”
齐流木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光亮渐渐消失,他的怀中终于空无一物,青筋暴露的手紧紧攥着。
“为什么……为什么?”他嘶声道,“死的……不应该是我吗?”
江隐在他失魂落魄的时候,敏锐的看到了草地上的东西。
他捡起来,那是一颗已经出现了层层裂纹的珠子。
它看起来暗淡无光,缺口参差丑陋,但在变成这样之前,它也曾在最美丽的金色羽毛下,发出最璀璨夺目的光。
这分明是一颗明珠。
齐流木……明珠……
一切关窍都被打通了,江隐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把明珠递给了李团结,说:“我想,他并没有背叛你。”
“齐流木的身上,有太多诡异之处。他明明是个普通人,却有与凶兽对抗的实力,明明被饕餮吞进了肚子里,还能完好无损的出来。最重要的是,他确实与你订立了血誓,却丝毫不受影响。如果他并没有扔掉明珠,而是自己吞了下去的话,一切都解释的通了。明珠有回天之力,能给他强大的力量和不坏的肉身。但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他们都明白。
但是,天上不会掉下免费的馅饼,每一份礼物都明确的标好了价格。比如摩罗,比如明珠。在每一次动用那堪比凶兽的力量,每一次违背血誓的规则,每一次死里逃生,每一次逆天而行的时候,明珠都在透支着他的生命。当他完成了所有事情,他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他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说,再也不会见了。
花海子中决裂时的话,是怒极时的违心之语,也是预见到再也无法回头的无可奈何。
他畏惧神婆一错到底的预言,却鬼使神差的留下了明珠,他警惕为冠冕堂皇的正义而牺牲他人,却正因自己的犹豫和善念将傈西人送入了饕餮之口,他渴望凶兽的一颗真心,却在唾手可得时将自己的深深掩藏。
齐流木应当也觉得可笑可叹,每一次他想反抗命运的时候,却正因此被带上了命运安排好的道路。
李团结看着手心中的破破烂烂的珠子,眼中拉满了血丝。他的表情是完全空白的,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
“但是,他是什么时候用上明珠的……”江隐喃喃。
“……在混沌死之后。”李团结的声音非常低沉,也非常沙哑,“那次我受了重伤。他应当意识到,完全靠我的力量,是很难打败所有凶兽的。那件事之后,他召唤了食梦貘,又召集了鬼神大军,这是他第一次让步。用明珠是第二次。他一退再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走向了预言中万劫不复的深渊。”
明珠慢慢在他手中碎成了齑粉,顺着指缝滑下。无论是六十年前还是现在,他终于什么也没抓住。
李团结笑了,用手盖住了通红的眼睛,肩膀颤抖着,笑的不能自抑。
“齐流木啊齐流木……”他笑着,叹着,微弱的声音飘散在了风中,谁也听不清了。
智叟面色灰败的看着他们,木然摇头:“这次真的不行了。”
江隐沉默着,李团结看不出表情,一种很寂寥和麻木的表情浮现在他的眉宇之间,好像世间什么都不值得他在意了。
所有人都在观察着他,战战兢兢的等待命运的审判。
李团结抬起头,意味不明的盯着天空,不知道在对谁说话:“也许过去的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我接下来要做的,也早已被你安排好。我自诩有逆天改命之力,到头来却仍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但是我还是想问,你究竟是什么?”
瞿清白看的寒毛直竖,心想,他是不是终于疯了?
“我想当面问问你,你所设下的规则、伦常、因果、福祸、缘分、道理、天意……所有这一切让有理想的人违背原则,正义的人走向陌路,骄傲的人弯下脊梁,相爱的人阴阳永隔,充满希望的人苦苦挣扎却无力摆脱的……命运,是什么?难道有人生下来就为了背负天命,有人活着就是为了完成任务,有人存在,就是为了忍受苦难,承担一切,然后默默的死去?因为他可笑的奉献,软弱的善心,固执的理想,坦然的牺牲,还有烂在地底下之后的几句感慨和虚名,就可以这样利用他,折磨他,捉弄他,直到他什么都没有了,再干脆的抛弃他。看着所有人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演出你排好的剧本,看着他在绝境中拼命挣扎,又不得不回原点的样子,是不是很有趣?”
他的语气越来越轻,也越来越阴森,浓稠的偏执和仇恨透过字里行间,仿若实质一样喷薄而出。
他用一种非常真诚的,虚心求教的语气,好奇似的发问:“……什么是天道?什么是规则?什么是因果?什么是命运?这一切,都通通是什么狗屁?而在那里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的看着人世间的痛苦的你……又算什么东西?我会找到你,不论是需要杀几万人,还是要破坏这个时空。我会找到你,然后把你拖进你一手创造的地狱。”
这下不光瞿清白,所有人的冷汗都下来了。
这个疯子铺垫了半天,到头来还是要杀人……不,这已经不是杀人能解决的了。为了揪出来那个所谓的天道,他准备破坏这个时空。
这在修仙文里,相当于某位大佬大道得成之后,踏碎虚空而去。用人话说,就是打破次元壁,飞升到仙界去了。
但是,对于一个稳定的时空来说,只有极端的情况才能打破时空的桎梏,比如杀光所有喘气的生物,把人间变成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的炼狱。
瞿清白的后脑勺已经麻了,心中却忽然有什么重重落下了。
悬在头上的刀终于落了下来,他反而感到了一丝轻松。折腾了这么久,看来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他深吸一口气,破口大骂:“你要杀就杀好了,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死就死,谁怕谁!”
他一股脑把所有怨愤和恐惧全都倒出来了,之前不敢说的机关枪一样往出突突,“你有什么资格为齐流木打抱不平,就算是造化弄人,你敢说你一点责任没有?你俩三观天差地别,迟早要掰!说什么要报复他,那个嘴比我的鞋底子还硬,你明明就是想见他,见不到他就要发癫!请问你几岁了?你是大小姐吗?所有人都要供着你哄着你?”
他的声音逐渐颤抖了,“难道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吗?我也想要古宅里的那个孩子从来没走进鬼门关,我想要韩尚亲手把照片还给齐流木,我想要安子和唐惊梦没有被做成纸人,我想要陈厝没有在火海中被拖走,我想要真正的白月明和白净父子相见,我想要祁景没有看着自己杀了江隐,我也想要守墓人长命百岁,想要齐流木回来!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没有那么多生离死别,所有人都可以幸福快乐!但是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阴差阳错,很多无可奈何啊!有时我也想问一问老天,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从没想过拼命的挽回过去,因为事已至此,有什么法子!只有向前看,再不回头!而你,你为了一个齐流木,要把全世界都毁了,你杀掉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有人像你珍惜齐流木一样珍惜他,如果失去了他,也有人会痛苦难过!你怎么能把生命,把人……看的这么不值钱!”
一口气说完,他才感到了害怕,心里却爽快了许多。周伊和吴敖,甚至陈厝,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好像从来不认识他这个人一样,对他的勇气表现出由衷的钦佩。
他说的唾沫的干了,李团结眉毛都没动一下。
那男人非常自然的说:“那就从你开始吧。”
下一秒,瞿清白就觉得一股凉风袭向脖子,他闭上眼,心想这下完了。
忽然,一个人影挡在了他前面,刷的一声,一片血光炸开,江隐握着鲜血横流的掌心,半蹲了下来。
李团结说:“既然你这么急着去死,我就成全你。”
但是他刚抬起手,就停在了半空,眼神凝固住了。
江隐用另一只手举起了一个东西,那东西圆润明亮,光彩夺目,一看就不是凡品。
最重要的是,它太眼熟了,眼熟的刚刚才见过。
李团结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明珠?”
瞿清白觉得他标点符号都在用力。
“没错。”
李团结断然道:“不可能。金鸾早已灭绝,最后一颗明珠,就是齐流木身上那颗。”
江隐道:“你忘了是谁杀了最后一只金鸾了吗?”
漆黑的洞窟里,锁链缠身的鸟儿,单薄瘦弱的少年。
傈西族将最后一只金鸾囚禁了起来,而江隐将刀插进了它的胸膛,放他自由。
伤痕累累的金鸾在血池上翩翩飞过,全身羽毛化作飞絮,绽放出盛大的金色光芒的景象,美好的让人能落下泪来。
金鸾的颌下明珠只能自愿赠予,因此极为难得。
但是这最后一只金鸾,将明珠给了江隐。
李团结的瞳孔颤动着,他紧紧盯着明珠,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透露出一种古怪的,在绝望中再次被希望折磨的歇斯底里。
江隐说:“我说过,我们可以改变历史。但是现在看来,我们改变的还不够彻底。”
智叟颤颤巍巍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江隐攥紧了明珠,眼神坚毅果敢,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勇气,“齐流木应该活着。我们要让他活着。”
作者有话说:
金鸾赠明珠:第二百四十三夜
他们第三次进入了七星披肩的世界。
在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幻之前,江隐深深的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们。瞿清白、陈厝、周伊、吴敖同样看着他,眼神中是纯粹的坚定和信任。
他们都知道,如果这次不成功,现在的时空很可能会完全崩塌,这有可能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有豁出命来的决心和勇气,一如他们开始时的那样。
“去吧!”瞿清白说。
他们消失了,出现在眼前的是夜色下的伊布泉。
齐流木尚未到来,江隐和李团结坐在岸边,一时无话。
江隐看着那男人熟悉又陌生的侧颜,忽然道:“……你可以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李团结挑眉,眼底流转着寒凉的光芒:“什么意思?”
“如果明珠不足以救下齐流木,或者我们猜错了,这个时空本不允许我们用明珠去救齐流木,怎么办?”
李团结微微一笑:“你希望得到什么答案?”
他们都是极聪明的人,对视一眼,都已知道彼此在试探什么。
江隐移开了目光:“我只是好奇,你似乎很爱他。”
他如此自然的将这个字说出了口,就像自从祁景说过那些话后,这个字眼忽然在他的字典里有了意义。
可是这话题过于突兀,他的语气也过于自然,李团结都愣了愣。
有好一段时间,他的脸上一片空白。
江隐道:“我说错了吗?”
那男人垂下目光,这才嗤笑出声,那笑声越来越大,他笑的肩膀都在抖动,差点要把眼泪都笑出来:“……怎么?我是做了什么事,会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如果想杀了一个人是爱,如果想看他痛苦的难以自拔是爱,如果想如果想毁了他拼命保护的一切是爱……”他浓情蜜意的说,“那我爱他。好爱他。”
“或者,你会觉得把这种情感叫做“恨”,更恰当一点呢?”
江隐看了他一会:“确实,你所说的这些,和我理解的爱都不沾边。但是……”他喃喃道,“为什么我就是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李团结道:“因为我想见他。非常非常相见他。”他的声音冷酷而平静,很难想象此刻在说的是如此缠绵的话语,“如果见不到,我就会发疯一样的想毁了这个世界。”
看到江隐呆住的样子,他哼笑了一声:“这不是那个小子说的话吗?我并不否认这一点。”
江隐这才想起来瞿清白对他连吼带骂的说的那些话,包括“你的嘴比我的鞋底子还硬”。原来李团结都听进去了。
“也许我的所作所为让你们产生了一些误会。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对齐流木抱有一些……如人类般愚蠢的爱意。”他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轻蔑神色,“祁景对你说过,爱是温暖的,是力量,是养分,是火种。但是我想对他做的事,不及于人类所言爱意的哪怕一星半点。我想上他,当然。但那不过是下流肮脏的欲望。我还想杀他,想抓住他,想折磨他,想做一切不似人间的爱侣会会做的事情。每次想起他,我都会怒不可遏,五内如焚。他把我的头砍了下来,骗了我六十年又无影无踪,我恨不得把他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再一口口把他吞进肚子里。你说,这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