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隐打断他:“别说奢侈品,说杜仕达。”
皮革商讪讪:“当我在杜仕达买了19个藏品,花了近亿元的时候,我才得到了见到秘书的机会。”
谢隐:“那些藏品,都是真的么?”
皮革商嗤笑:“谁知道呢?我都没去做过鉴定。真真假假都无所谓,我要的是续命。”
谢隐看着皮革商因为疾病而浮肿的脸庞,问道:“所谓续命,到底是什么意思?”
皮革商无奈:“谢警官,不瞒你说,我真不知道!第一次被邀请到那个地方续命,就被你给逮到了!我也是被骗的啊!”
说到这,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我都是快死的人了,没必要骗你了。”
生死执着自古就难以杜绝,越是风光无限,越对死亡无限恐惧。
谢隐起身,对皮革商说道:“我替你看了。他们所谓的续命,就是靠一群人装神弄鬼,然后拐卖一个与你血型相同的年轻人,把血液输给你。你不是完全没有文化的蠢人,这中间的风险你应该能知道。”
谢隐走到门口,止住脚步,回头又看了一眼皮革商:“有病还是去正规医院。如果真的没有办法了,记得多陪一陪家人。”
回到警队,谢隐组织召开了案情分析会。
白超然那里加班加点的做实验,直接请了假,剩下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着,总如隔靴搔痒,没有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如今的证据即便能给女秘书绑架杀害方冷秋定罪,仍然无法给齐锡澜定罪。
谢隐知道,他必须拿到更直接的证据——人证、物证都行。
他需要和更了解杜仕达的人聊一聊。
凌星这时候突然嘟囔了一句:“没有秦老师神神叨叨的推理,感觉现在的案情分析会都没有意思了。”
谢隐抬手就拍了凌星的后脑一下,“破案是为了好玩吗?”
刚说完,谢隐的手机就响了。
“臭小子,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东西,求完你老子都不知道回家表示一下感谢!”
是谢隐的父亲。
谢隐看着父亲的短信,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旋即起身去走廊里,拨通了电话。
“秦老师,有没有兴趣陪我去见个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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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进门, 鲜香味扑鼻。一桌时令的家常便饭远远看去,格外诱人。
中年男人扎着围裙正端着鱼汤从厨房里出来。
见谢隐探头探脑的,嗔道:“你还真会找时间, 一丁点不打算早点回来帮忙。”
说话的人是谢隐的父亲,常委副市长谢年桥。
谢隐一囫囵自己的贴头皮寸头, 打哈哈道:“这不刚下班么?听说金牌大厨亲自出马, 我就差飞回来了。”
谢隐话没说完,在身后刚换完鞋的秦淮站起身。
谢年桥这才看见秦淮, 颇有些意外。
谢隐赶紧解释:“我朋友, 秦淮, A城大学心理学教授,一直在帮我们破案,今天带他来家里一起吃口饭。”
谢隐的母亲宋思恰在这时候端着一盘炒笋从厨房出来, 听见了谢隐的话,柔声嗔怪道:“你这孩子,带朋友回家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我们好多做点好吃的。”
谢隐家氛围一直以来都相对宽松,父母子女夫妻之间平等, 平日里也喜欢互相打趣。
面对母亲的嗔怪, 谢隐一吐舌头就混过去了,听在秦淮耳朵里, 却生出了一点荆棘。
秦淮窘迫道:“阿姨,我晚上不怎么吃东西, 吃不了多少。”
宋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也没想到这孩子怎么这般较真, 于是笑道:“孩子, 我说谢隐呢, 你别在意。你放心,我们做得本来就多,就算是不够吃,也让谢隐饿着,也不能让你饿着。”
谢隐哀叹:“他是不是你失踪多年的亲儿子啊?真千金回家了,假千金要被打回贫民窟了?”
宋思哪听得懂什么“真假千金”的梗,敲了下谢隐的脑瓜壳之后招呼着秦淮赶紧进门。
刚拉着秦淮进屋坐下,她说了句:“你坐啊孩子,让谢隐给你拿水果。我去端菜。”
秦淮窘迫得坐不住,宋思却坚持不肯让他帮忙端菜。
她刚要走到厨房门口时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秦淮,不禁感叹道:“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谢年桥工作忙,但只要一有闲暇时光,一定会回家陪陪家人。谢隐小时候上房揭瓦的性格和谢年桥的“鼓励”不无关系。在谢年桥的认知体系里,男孩子就得“野”,太听话的孩子没出息。
宋思却全然不赞同,她喜欢文文静静的孩子,她总盼着自己能有个女儿,结果到老也未能如愿。如今看着白白净净的秦淮,宋思有着说不出的喜欢来。
宋思一边给秦淮夹菜,一边还在打量着秦淮瓷白的脸。
谢隐嗤笑:“妈。这个岁数了,没必要犯花痴了。”
宋思被气笑了,伸手拍了谢隐一把:“你这什么孩子,打趣自己老妈!我是看你这朋友长得安安静静的,又白又好看,还斯斯文文戴着眼镜。哎呦,怎么看都比你这个土匪气质好。”
说罢,还感叹一句:“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儿子呢。”
秦淮向来不喜欢与人亲近,骤然成了饭桌上的焦点,他觉得格外不自在。他本以为随谢隐回家吃饭,就是像他家一样闷头吃饭就行,没想到席间话题可以这么多——
秦淮无奈侧脸看向谢隐,他不敢有太多的表情,一双眸子里却是在求救。
真的救命——秦淮觉得自己上贼船了,怎么就脑子一热,同意和谢隐“见家长”了呢。
谢隐狡黠一笑,就像上学时越是喜欢一个女生,越要去揪人家辫子的贱种一样,有种莫名的快感。他有点喜欢看秦淮向他求救时的模样。
但毕竟年岁渐长,也有了分寸,他转头看向宋思撒娇:“哎呀行啦~疼疼你儿子我吧!”
宋思撇嘴笑谢隐小气,于是向秦淮唠唠叨叨地说起谢隐小时候的事情——
什么用鞭炮炸狗碗,趁大人不在家把外公家大铁门卸下来,偷鹅蛋被大鹅撵出五条街……
平日里尤为不苟言笑的秦淮却在听到这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对宋思说:“谢警官从小就喜欢拆门——他第一次来我家,就把我家卧室门给强拆了。”
谢隐古铜色的皮肤隐隐泛起了红晕,他闷头吃饭,心想我为了破个案子容易么,还得受此奇耻大辱!
席间谢隐陪父亲喝了些酒,酒过三巡,谢年桥的话也多了起来。
秦淮不喝酒,只安静听他们聊天。
谢家轻松的氛围慢慢也感染了秦淮,一顿饭下来,也不那般窘迫了,只觉得谢隐一家子都是率真之人。
谢年桥对于他这个“不着调”的儿子,其实还是非常满意的。他听完了谢隐拆秦淮家卧室门的原因以后,颇为赞同。
“这孩子,从小我就教育他,不做隔岸观火之人。城门失火,未必不能殃及池鱼。人人作壁上观,早晚有一天就得祸临己身。”
秦淮颔首,他虽不语,但他明白谢隐胸中是有一团火的。这团火或许就是父母为他搭好的柴。
秦淮有点羡慕这样的人生,轰轰烈烈的,没有顾忌的人生。
谢年桥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是你小子还是不够沉稳。做事还得多观察,不能太冲动。你爷爷怎么教你的?‘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你呀,还得修炼。”
秦淮却难得主动开口,为谢隐辩护了几句。
“其实人没必要过分压抑自己的个性,坦然接受敏感、脆弱、失落,同时也坦然面对每一次冲动。”
谢年桥一愣,才发现秦淮竟然这么能说,他哈哈一笑:“对对对,心理学家。我一家之言啊,探讨而已,别往心里去。不过太过情绪化,其实人也容易活得痛苦。”
秦淮这次没有辩驳,他低下头,轻声应了句:“嗯……五蕴炽盛……苦。”
谢隐这个人绝大多数的时候是对生活不甚在意的,他从来没思考过原生家庭对于自己有什么影响,只是大咧咧的,更不会去想祖父和父亲对自己的要求到底对与不对。
但谢隐见秦淮竟然能主动“浪费唾沫”只为了给他辩护,谢隐感觉心理熨帖极了,虽然没啥用。
人生没啥用的事儿多了,就是这些小事,组成了鲜活的人生。
饭后谢隐的父母坚持不让两个年轻人帮忙收拾,宋思更像是对待两个在家里玩的高中生一样:“我们去收拾,你俩吃点水果,好好玩啊!”
谢隐忍俊不禁:“不好好玩,两个三十岁大男人了,还能打起来不成?”
谢隐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在沙发上,抬抬下颌:“吃水果呀。”
说完谢隐自己都想笑,怎么自己跟老妈一样了呢?
谢隐捡起刚才的话题,说道:“你刚才和我家老爷子说,五蕴炽盛苦,佛家‘八苦’之一,那剩下的苦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个……怨憎会,对吧?”
谢隐说到这,眨了眨眼睛,轻叹了句:“让你这么不喜热闹的人来我家吃饭,苦了你了。”
秦淮却不以为意:“怨憎会苦,说得是和不想见之人的不得不见。我生性不喜欢热闹,但并不抗拒与人交流,这是我的职业。而且,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更不会讨厌你的家人。”
谢隐傻乐,眸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咱俩这性子,一个像火,说点就着。一个像万年老冰川,能做到‘不讨厌’就挺好了,我就满足了。”
秦淮看着酒后喜滋滋的谢隐,目光之中生出了探究之意。回过神时,秦淮略有惊诧,自己怎么就对谢隐的所有都那么感兴趣呢?
谢隐却全然没有感受到秦淮的情绪,还问道:“哎?怎么又不说话了呢?”
秦淮赶紧躲闪开谢隐的目光,岔开话题:“你带我来吃饭,有事要说吧?”
“啊……”谢隐从沙发上滑起来,略坐得直了些,说道:“确实有事。那个……上次你陪你那个世伯去找特殊服务,后来成功了吗?”
特……殊……服……务……秦淮睫毛轻眨,心里默念谢隐你大爷!
“那叫VIP定制服务。”秦淮解释完才意识到越解释越乱,他愣在了原地。
谢隐借着酒劲爆笑了半天,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哎呀行了,不开玩笑了,就是你那世伯说的那配货,配上了么?”
秦淮的笑意僵住,眼底闪过错愕。
“什么配货?”
谢隐这才意识到,自己喝多了酒,说了胡话。“配货”的事是皮革商说的。
谢隐酒醒了大半,赶紧正色说道:“不是,就是买够了画,就可以提供什么服务。”
秦淮摇头:“他级别不够,还没能接触到。”
谢隐砸么了一下嘴,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这位世伯是秦父介绍给齐锡澜的,那世伯的级别不够,秦父的级别一定是够的。
秦淮冷静地说道:“欲言又止不是谢隐的本性。”
是,刚才谢年桥还夸儿子果敢勇毅呢,怎么这会就支支吾吾的了。
谢隐瞳孔里竟翻涌出一丝悲悯,他轻轻说道:“我不想让你左右为难。”
秦淮没太听懂“左右”是谁,他有话直说:“你怀疑我父亲,你可以直接去查他。让我在他那里拿到线索,可能比你们警察直接去问还要难。”
父子关系疏远,谢隐是知道的。
谢隐薄唇抿成一条线,将一份资料递给秦淮,上面是皮革商的供词。
“我们需要有人来指证齐锡澜知晓‘换血续命’的事情……”谢隐话还没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几乎被弹射出沙发一般跃起,试图将秦淮手中的资料抽回去。
但显然,已经晚了。
仅需看一眼秦淮的侧颜,就能感受到痛苦与怒火在这具身体里翻滚着,他脖颈处的青筋已经凸起,眼睛定定地看向资料的最后一页。
那是《长眉浅翠图》中检测出失踪儿童DNA的名单。上面赫然写着秦穆两个大字!
“什么叫失踪儿童DNA检测名单!”秦淮几乎是在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
他突然暴起,转头正与刚起身的谢隐悍然相撞。
他轻易地将谢隐扑到在了沙发上,眼中地血丝泛起,一片猩红。秦淮按着谢隐地肩膀喝到:“谢隐!你找到他了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在这时,宋思端着一盘西瓜出来,惊讶地看着一个人死死按着另外一个人。
“我的天!刚才谁跟我说的,两个三十岁大男人了,竟然还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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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隐并非没有反抗地余地, 但他明白,此刻也正是秦淮发泄情绪地好时机。
“目前只是提取到了DNA,我想找到人之后再通知你。”
关心则乱, 关心则生出忧怖。
宋思在一旁又重重咳嗽了一声,秦淮地理智才慢慢恢复, 往日地忧郁又缓缓爬上他的眼底。
他木然地松开手, 起身,兀自呢喃:“还是没找到。”
谢隐这才发现自己被压得呼吸不畅, 他喘了两口气, 安慰道:“会找到的, 已经有线索了。”
秦淮看向宋思,报以赧色。
“抱歉,阿姨, 我……失态了。”
宋思却笑笑:“挺好的,谢隐这猴崽子这辈子就没被谁制住过呢,得有个人能治治他。看你这文文静静的, 还挺有劲。”
谢隐推着宋思,一路哄着:“妈妈妈, 好妈妈, 你先去陪陪我爸。”
宋思在他脑袋上拍了拍,笑着走了。
谢隐再回来时, 秦淮已恢复如常。
秦淮冷冷说道:“原来你说得‘左右为难’,是在我父亲和弟弟中间为难。”
谢隐一时语塞, 只能含混回答:“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淮低着头,碎发遮住了他墨色得眼睛, 只觉得那里氤氲着一层朦胧水气。他叹口气, 声音里有无尽得落寞无助。
“你找我来, 不就是认准了我父亲也参与到这个‘输血续命’里了么?”秦淮苦笑,“如果真的是提前做好了配型,他有可能输的血,就是他亲生儿子的血。”
晚秋的夜晚已经沾染上了一种逡巡不去的阴凉,即便是神情落寞,秦淮坐在那里仍然身姿挺拔,有着一股子和自己较劲一般的矜贵骄傲。
谢隐想说点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良久,秦淮起身:“这件事我来做,我会尽快的。”
一边说,他一边往外走去,脚下虚浮,被茶几绊了一跤,秦淮一个趔趄,谢隐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他。
两个灵魂有一次悍然相遇,在极其近的距离里——近到鼻息相触。
秦淮冰冷的手推开了谢隐的助力,踉踉跄跄向门外走去。
谢隐抓着外套就要跟上去:“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秦淮孤寂的背影摆了摆手,拒绝谢隐。
谢隐不肯,仍执意上前,他伸手想搀着秦淮,秦淮却扶着门框骤然回首——
眼里的杀意近乎与幽凉的夜色凝为一体,堪堪对抗着谢隐的热情。
“滚!”
谢隐松手。门口的路灯将秦淮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直到消失在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里。
谢隐一早刚到单位,就看见秦淮的教学助理站在警队门口等他。
怎么着?谢隐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男女决裂,让旁人代为转交定情信物的场景。
谢隐赶紧咳嗽了一下,试图把这种奇怪的想法从脑子里咳出去。
助理从车后备箱拿出一个大整理箱交给谢隐,嘱咐道:“这些是秦老师家的古董,他托我转交给你,让你立即去做鉴定。”
谢隐打开整理箱,心想好家伙,这些东西要是真的,少说都得几千万,就这么往整理箱里一扔。
谢隐点头道谢,转身正欲往单位院里走,脚步却滞住了,回身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助理:“他还说让你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不用管他,他能做好他该做的。”
听听,多冷血,多决绝!
谢隐:“没了?”
助理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没了。你要有事给秦老师大电话吧。”
说罢,就匆匆上车,赶紧离开这个奇怪的人。
谢隐不敢含糊,赶紧让队里联系专家和痕检科合署办公,今天上午就得给出个结果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谢隐八分心思在案卷上,仍有两份心思惦记着秦淮——他试图打电话,但对方一直无法接通。
现在找到真相只是临门一脚的事情,可这一脚却怎么都找不到着力点。
方冷秋不醒,齐器不醒,秦淮不知所踪,齐锡澜也躲起来了······
正愁着,韩易一瘸一拐走了进来,递给谢隐一个大包子:“头儿,吃口东西再愁。”
谢隐琢磨着,自己这愁容都写在脸上了吗?
韩易点头:“嗯,脸拉得比驴长。”
谢隐白了他一眼:“滚蛋。”
昨天刚说让他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谢隐拿过包子,没好气地问:“你怎么来上班了?伤好了么?”
韩易一拍胸脯:“好了!”
谢隐瞪了他一眼,“别拍胸脯,拍肚子我看看!”
肚子上有刀口,当然不能拍,韩易讪讪:“哎呀头儿,我真没事了。我躺得快四肢退化了,你就让我回来上班吧。”
谢隐没话说,只得嘱咐:“注意安全。”
谢隐吃完了包子,正准备擦手,抬头看了眼韩易:“你这黑T恤在哪买的,这合身么?”
韩易挺胸抬头:“头儿,你是老古董吧?这叫oversize!”
谢隐白了他一眼,韩易继续解释道:“oversize就是衣服宽宽大大得一种风格。”
谢隐:“我谢谢你,我不是抽签上得大······”
“学”字还没说出口,谢隐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游离开来,嘴抿成一条线,兀自砸么着。
韩易见势不对,赶紧闭嘴,等谢隐思考完。
谢隐突然问道:“年轻人都喜欢穿这种oversize?”
韩易:“好像是挺喜欢的,但我和您开玩笑呢,我这是穿宽松点,省着磨到刀口。”
谢隐灵光乍现,旋即反驳道:“不对。他不仅仅喜欢穿oversize,他还喜欢穿白色帽衫!”
韩易:“谁啊?”
谢隐惊喜地从凳子上起身,周身都透着一股子兴奋:“齐器!”
没错,是齐器。从在船上拍卖会初见,再到房间探访,齐锡澜的办公室,傩舞现场······齐器一直穿着一件白色帽衫,戴着帽子。
但在船上齐器房间的衣柜藏着的时候,谢隐不小心碰掉了齐器的T恤——那是一件黑色T恤,号码巨大,与齐器瘦弱的身躯相比,即便是oversize,也略显奇怪了。
谢隐也不知道这除了能说明那个房间不是齐器的房间以外,还能说明什么。但他有一种清晰的预感,他觉得这是突破口,临门一脚的着力点。
谢隐站在窗前,慢慢思索着。
如果那个房间不是齐器的房间,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等谢隐的出现。齐锡澜又为什么会赶到,在谢隐面前上演一出“慈父”戏码?
这一切都是齐锡澜安排好的!那时他就已经开始监视方冷秋了,他特意设的这个局!
可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谢隐如同蜷缩在蛋壳里一般,如今蛋壳剥离,只剩下薄薄一层膜,等待谢隐去戳破。
为什么······
谢隐闭上眼,抬起脸面向阳光,仔仔细细回忆着从上船以来经历的一切——
每一次的照面不是行色匆匆,就是光线昏暗。
拍卖会上低头玩手指的齐器,与谢隐在房间里狭路相逢的齐器,被齐锡澜掌掴的齐器,傩舞会上没有拆穿谢隐的齐器······齐器为什么没有拆穿谢隐?
······
如被惊雷劈重一般,一个大胆的想法骤然出现在谢隐的脑海里。
他见过几次的齐器,根本就不是同一个齐器!
换一句话说,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个齐器!
谢隐赶紧吩咐韩易去提取现在昏迷的齐器的DNA,看看与失踪儿童中的名单进行对比。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谢隐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白超然兴奋地推门而出:“老谢!还真让你丫猜对了。”
谢隐接过白超然手中地检验报告,周身的血液都倒流到脑子里来,他感觉耳边嗡嗡作响。
化验单上赫然写着——
匹配人:秦穆。
那个割破自己手腕放血以祭仪式地男孩,是秦淮无数个梦里祈盼着地弟弟,秦穆。
如果秦淮知道自己的心尖肉就这样被别人诓骗圈养,甚至践踏如烂泥,他该怎么办?
谢隐感觉周身都酥麻着,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秦穆是齐器,那剩下地孩子们呢,他们是不是也是齐器?
齐器一号,齐器二号······
齐锡澜要养那么多齐器干什么?
有了调证据,谢隐是不是可以申请逮捕齐锡澜了?
他脑子很乱,但又必须条分缕析地找到问题的关键点。
就在这时,谢隐的电话响了,是秦淮。
谢隐几乎颤抖着说了声:“喂?”
对方的声音显然比他还要虚弱:“我拿到了些证据,你看看。”
说罢就挂断了电话,连一点犹豫的机会都没给谢隐。
很快,谢隐接到了秦淮发来的视频。
视频很长,前面是秦淮试图说服秦父的过程,秦父从冷漠到激动,二人互相攻击着,搓着火,最终隐忍不住等来了爆发······秦父一巴掌打在了秦淮的脸上,大喝着:“你竟然为了那个杂种来质问自己的父亲!你以为他是你的亲弟弟?你和他之间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他就是你继母和别人生的野种!”
谢隐在视频中看到了秦淮精神支柱的崩塌,看见了他支离破碎的理智,看见了他苦苦支撑的艰难······谢隐感觉胸口如有刀绞般刺痛。
秦淮只虚弱地问了一句:“就算他与你没有血缘关系,他不该被救出来吗?我朋友的父亲告诉他,人永远不要隔岸观火,你告诉我君子不立危墙。”
他突然抬起头,歇斯底里地质问着:“什么是危墙?危墙能砸到别人,偏偏就砸不到你?你用别人的血去续自己地命,真的能续命!他有传染病怎么办?血型输错了怎么办?花这么大价钱就去干一个三甲医院都能干的事,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是危墙!”
秦淮双手扶着办公桌,整个身体的重心都堪堪落在手掌上,双手已经被压得绯红。他只为离父亲更近一些。
“国外顶级富豪通过注射年轻人血液来保持年轻的新闻,你没看过?”秦父这话一说出口,气势就已经弱了很多,谢隐指导,事情有了松动的余地。
“那也是双方自愿,且保证安全的情况下。那有无数医护人员在保驾护航,不是找个跳大神的在一旁给你续命!”
秦父的垂下目光,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秦淮:“指证齐锡澜对‘续命’一事知情。”
秦父琢磨了一会,问道:“我指认,就能给他定罪?”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谢隐知道,后面是秦淮不希望他看到的内容了。但既然秦淮说他拿到了证据,就说明秦父终于妥协,愿意帮助他们指认齐锡澜。
人证,物证,貌似证据链在慢慢凑齐,可是那些孩子到底在哪?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警员给谢隐打来了电话。
“头儿,方冷秋醒了。”
方冷秋的气色依旧不好,较之前看起来更虚弱了些,但语言表达能力还在。
见谢隐进门,方冷秋试图起身,但又重重摔回了床上。
谢隐赶紧示意她躺下,方冷秋面露赧然之色:“抱歉,谢警官,我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
这谢隐知道,但他不知道“利用”的程度究竟如何。
原来,方冷秋并不知道那幅画究竟是真是假,她伙同文物鉴定师弄出这么一场闹剧,不过是希望有一个精干的警察能够排除外力,来到杜仕达公司进行调查。
方冷秋是艺术学与历史学双博士,供职于杜仕达公司已经五年之久,前三年一直在欧洲总部,两年前才到东亚部来。
方冷秋在工作当中发现,总部大楼里总有一层楼一直不对外开放,而且总有不明身份的人出入公司。
方冷秋试图自己去调查这一问题,但多次均是无果。直到有一次她无意间撞到了齐器。
那个孩子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跑开,齐锡澜对她说那是他的养子。
可第二次见到齐器的时候,那个孩子正在厨房的仓库里疯狂偷吃东西。方冷秋怀疑齐锡澜在虐待养子,本想上前询问,那个孩子却直呼自己不认识她。
明明几天前才打过照面,怎么会不认识呢?方冷秋仔细观察着男孩的面容,也隐隐觉得这男孩与之前略有不同。
接下来的日子里,方冷秋着力去留意公司里的怪事,却始终被提防着,无法探寻真相。
于是方冷秋上演了一出“真画假画”的大戏,拉着齐锡澜不得不进入戏中,而这也是一场豪赌,她将一切真相,甚至生命,都赌给了谢隐。
谢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样一个不着调的人,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他人地“青睐”,成为所有困顿者地筹码。
谢隐想,或许这就是他作为一名刑警的宿命。
“你说看到孩子在地下厨房的仓库捡东西吃?”
“是。”
谢隐马上给还在杜仕达公司搜查的同事打电话,让他们着重搜查地下一层厨房。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开始来到的地方,谢隐想不明白,这里还能发现什么。
确实,同事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搜查,没有发现异样。
三楼的“职工宿舍”没有异样,地下一层的厨房没有异样,那如果没有猜错,真的有那么多齐器的话,这些孩子究竟被藏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