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能被称之为库房。这简直就是个会客厅——
不拘于一致的各色展示柜上错落摆放着各种木雕工艺品,房间内铺着地毯,房间中央是一套巨大的金丝楠木茶几沙发,房间的角落里放置着一张……床?
卢晓明也是后来查阅资料才知道的,这种床叫做千工拔步床,这种体量的相当于三出三进。
卢晓明暗暗记下房间的每一个细节,转头来一脸憨笑地问秘书:“这是库房嘛?这么豪华,还有床?”
秘书大方一笑:“是,这床是清朝年间的红木拔步床,使我们公司最重要的藏品。”
卢晓明像个刚来地球的憨憨一样探头去看,一脸天真地回道:“哟,那可得保存好了,别让你们员工上去乱坐。你看上面那手印,哎,谁外套还搭在上面了。”
秘书天鹅颈上已然现起了青色的血管,她却仍保持着微笑:“谢谢您的建议,我们一定做好员工培训。”
卢晓明大喇喇地转身,一边离开房间,一边感叹:“有钱人的世界可真好。”
谁也不知道,他的手心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
他亲眼看见,那张千工拔步床的角落里,堆着四五只被摸了脖子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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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卢晓明的详细讲解, 谢隐仔仔细细研究起卢晓明身上针孔摄像头带回来的画面。
“这个男孩这……对,停一下。”
画面里男孩的面容并不十分清晰,大部分都被遮盖在帽子之下。但那身白衣服谢隐是认识的, 他是齐器。
卢晓明没有追上的那个匆忙逃离的人是谁?单独设立这样一个逃生通道的意义是什么?齐器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死鸡?
谢隐试图条分缕析地将这一切梳理开,但到处都是死节。
打捞队那面没有任何消息, 方冷秋已经失踪超过72小时了, 如果再找不到人,生还可能性就很渺茫了。
如果海里没有人, 那么方冷秋只能还在船上。
谢隐试图申请对邮轮进行搜查, 但被领导拒绝了。
理由很简单——之前搜查杜仕达公司已经捅了大篓子了, 不能再这么草率行事了。
韩易气得在领导办公室门口直接开骂,什么“戴着镣铐跳舞也没见过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跳舞的”……谢隐揽着韩易的肩膀,手臂一着力, 直接把韩易拎了起来,带回了办公室。
谢隐也年轻气盛过,他也感激韩易此刻的失态是为了他。但和领导对抗, 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谢隐又重新回到信息中心,一帧一帧去看码头公司提供的监控视频。
确实没有方冷秋的身影——
当天, 谢隐和秦淮先行下船后不到半个小时时间, 游客基本走干净了。杜仕达公司开始装箱撤离。再过半个小时,齐锡澜跟着最后一个箱子一起下船。
齐锡澜本人倒是一身轻松, 助理和秘书拉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碎步跟在身后。
之后工作人员上上下下几轮,谢隐一张脸接着一张脸盯着, 连和方冷秋神似的都没有。
突然,谢隐像是想到了什么, 吩咐道:“往前倒。”
视频倒到齐锡澜一行人下船时, 齐锡澜身前是被抬下去的最后一个箱子。四个高大男人抬一个箱子显得并不吃力。
但问题是, 藏品都已经拍卖完成了,箱子都是空的,为什么还需要四个男人来抬?
谢隐敏锐地意识到这个箱子很可能是突破口。他马上让韩易联系了码头公司又要了更大范围的监控数据,同时通知了交管部门。
经过仔细排查,谢隐发现最后一个箱子,果然没有和其他箱子上一辆车,而是被抬上了一辆MPV厢型车。
车辆是本地牌照,一路向北,从南城进入A城市区内,又七拐八拐绕出了A城,最终消失在了城西的省道处。
夕阳的余晖苟延残喘地挂在窗台上,黑暗已经漫不经心又大势所趋地吞噬了这个世界的光亮。
光怪陆离的霓虹灯试图对抗着,但也终究抵挡不住黑夜的到来。
天色已经晚了,但谢隐还是决定今晚就采取行动。
谢隐的吉普车一路做着开路先锋,两辆警车随后——吸取了上次营救人质的教训,需要派出大量人手。
出城之后又开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谢隐一行人才到达监控最后出现的地点,省道下道口。
接下来的乡村路路况极其复杂,整体呈现一个“大”字型的路况,也就是说,岔路口无数。
晴朗的夜空中繁星闪烁,却改变不了周遭一片漆黑的窘迫境地。三辆车,5个岔路口,即便分头行动,都不足以覆盖所有选项。
谢隐陷入了两难境地。
就在这时,一辆摩托车从远处缓缓驶来,摩托车的灯光很亮,亮到晃得谢隐睁不开眼睛。
谢隐想,这是位老乡,倒可以询问一番。
可摩托车越来越近,大有一种奔着谢隐而来的感觉。恰在离谢隐的车三十米不到的时候,摩托车骤然刹车。
因为操作太过于突然,摩托车中心偏离,差点飞出去。人也被甩进了沟里。
谢隐赶紧让几个警员去搀扶,可警员还没下沟,摩托车上的人就匆匆爬了起来,往成熟的玉米地里跑去。
警察的职业本能就是追——追每一个见警察就跑的人。
很快,就追上了。没办法,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是碾压式的。
谢隐:“你跑什么啊?”
男人气喘吁吁地被两个警员搀到跟前,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隐扼住男人的下颌,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都认认,是不是通缉的。”
好几个警员同时认出了这个男人。这是警察天生的职业敏感性。
“啊,刘峰吧,对刘峰。拐卖人口罪在逃,通缉有一阵子了。”一个年轻的小警察赶忙说道,他言语中还透露这一股子兴奋劲。
或许从警时间不长,第一次碰到自己撞上来的通缉犯。
拐卖人口?在逃有一阵子了?偏偏就能出现在方冷秋失踪的地点?说这二者之间没有关系,鬼都不信。
“你干什么去呀?怎么直奔我们就来了?”
刘峰吓得三魂七魄都散了一样,半晌才说了句:“天黑,我认错人了。”
“把我们认成谁了?”
谢隐见对方不说话,补充问道:“把我们认成接应你的同伙了?”
刘峰抿了抿干得裂开的嘴唇,还是什么也没说。
“行,不说拉倒。带回去吧,咱也算能交差了。回头所有罪他一人担着呗。”谢隐说罢转头就要上车。
韩易聪明,跟着补了一句:“可惜了了,减不了刑了。”
说实话,这种水平的威胁,寻常人听了肯定不屑一顾。但在短时间内受到了巨大冲击的罪犯,对于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还是有着无限渴望的。
刘峰“哎”了一声。
谢隐和韩易都装作没听见,继续上车。
刘峰见状,急了,大喊了一声:“我说,我说还不行么?”
谢隐抬眼看他:“说说看。”
刘峰反问:“真能减刑吗?”
谢隐转头就又要上车。
刘峰:“我说!我是来接人的!”
据刘峰交代,他真是来接人的。几天前,他以前的牌友找到他,说让他帮忙张罗个宴会。
刘峰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更是个赌徒,张罗宴会这种没有好处的事情他是不会干的。但牌友承诺,事情办完了,能给他五千块钱。
五千块钱对于刘峰算不得小数目,毕竟他曾经缺大德的拐卖了一个男婴,才赚到1万三。
刘峰来了,才发现这不是村里简单的吃席,一群黑衣西装男的抬过来一个大箱子,大箱子里竟然是一个女人。
刘峰看着脸色苍白的女人吓坏了,他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刘峰想问女人的来历,可转念一想这不是找死么?于是他谎称肚子不舒服,打算开溜。
结果他被牌友拦住了。牌友话说得很实在,“你也做过这勾当,你亲眼看见了这女人,还打算开溜,你以为他们就能饶了你?”
刘峰哑巴吃黄连,只得又上了这条贼船。
结果接下来的几天里,刘峰发现这群人好像并不想要女人命,也不把她运走。派了一个阿婆照顾女人吃喝拉撒,只一点,女人只要一醒,阿婆就立即将她迷晕过去。
这几天里,从城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全都是开着豪车,前呼后拥的贵胄。刘峰就负责到过道口去做向导。
刘峰也正是这样,错把谢隐他们当成客人的。
谢隐:“这群人来干嘛?”
刘峰摇头:“哟,那我可不知道。”
见谢隐不信,刘峰继续补充道:“我真不知道。我把人引到屋里后,他们就不让我进去了。”
韩易将手上的手铐挥了挥,问道:“没看见,也没听见?”
刘峰眼里闪过心虚,略作思索之后说道:“听……倒是听到了点。但我也不知道那是在干嘛啊……一群人在屋子里又唱又跳的……唱的是啥我也听不懂,跳的是啥我也看不见。”
说到这,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像……像在跳大神。”
“跳大神”旧时巫傩时代巫师假装神仙附体,来回跳跃,伪称能驱鬼治病的一种活动,在北方农村尤为常见。
谢隐突然想起郑隆那“灵魂转世”的无稽之谈,他猛然意识到,这可能真的是一种迷信方式。
谢隐知道再在刘峰口中也得不到什么了,于是他让几个穿警服开警车的人绕道进村,而他和韩易几个人则假戏真做,扮成顾客,随刘峰一探究竟。
刘峰连声应和,保证自己一定能完成引导任务。可谢隐仍怕他坏事,索性把车钥匙扔给了韩易,自己大长腿一垮,直接坐在了刘峰的摩托车上。
“走吧,载着我去。”
刘峰浑身不自在,但也没有办法。谢隐在他准备发动油门的时候说了句:“不老实,可就别怪我帮不了你。”
谢隐坐着刘峰的摩托车一路颠颠簸簸到了村里,此时万家灯火已灭,只剩一个房子有着亮光。
刘峰说,这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刘峰的摩托车刚停在院里,两个彪形大汉便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着从摩托车上下来的谢隐。
谢隐不以为意,问道:“货在里面?”
两个大汉没有说话,不答是与不是。
谢隐瞟了一眼身后的吉普车,加重语气问道:“货是不是在里面?别让我老板等急了。”
谢隐天生贵相,自有一番威严,唬得两个大汉也有些动摇。
其中一人开口问道:“老板的邀请函,给我看一眼。”
邀请函?刘峰这孙子也没说还有邀请函这回事啊?
谢隐的眼底闪过一抹愤怒。
谢隐回手就给男人一记耳光,抽得他一个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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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的男人身高与谢隐差不多, 手臂胸膛上的肌肉腱子在短袖T恤的包裹下呼之欲出。猝不及防被谢隐打了一巴掌,他骤然起身,回首时已面露凶光。
谢隐没给他发作的时间, 立马骂道:“妈的,管老子要邀请函!你撒泡尿照照自己有几个脑袋?让不让进给个痛快话, 想要邀请函, 让齐锡澜自己来要来!耽误了老板的时辰,你那俩出气的招子给你挖出来!”
谢隐听刘峰说屋子里又唱又跳, 像是跳大神似的, 就猜出个大概来——屋里大概是某种仪式, 但凡是仪式,必有算好的时辰。
很显然,男人被喝住了。与旁边另外一个大汉面面相觑。
韩易此时也下了车。要不说这小子机灵呢, 拿腔拿调地问道:“老四,怎么回事?”
老四!神他妈老四!谢隐差点笑出声来。
“老板,这两个不长眼睛的跟您要邀请函。”
韩易不愠不怒, 淡淡一笑:“难为他干什么?齐锡澜口头邀我来的,他不到场, 我们等便是。”
谢隐:“老板?那误了时辰怎么办?”
韩易:“命该如此, 怪我,不怪齐锡澜。”
谢隐咬牙:“亏了老板时时不忘照拂他。”
两个彪形大汉听得呆若木鸡, 一时间没了主义。被打的男人抬头正撞见谢隐狠厉的目光,心下一惊, 想了想,说道:“老板, 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要不这样, 你们先进屋歇会。”
进了屋, 一切就好说了。
谢隐前面开路,“掩护”着韩易向屋里走去。房间内没开灯,但点满的蜡烛足以让房间通亮。
烛光摇曳,这是谢隐多少年没见过的场面了。只记得小时候家里偶尔停电,奶奶会点一根蜡烛,抱着他在被窝里给他讲故事。
谢隐赶紧晃了下脑袋。如此紧张的局面,怎么还分神了呢?
刚一进房间,谢隐心里就咯噔一下。
一个女人躺在房间的正中央,烛光拼凑成奇怪的阵法将她围绕在中间。女人长发散开,略遮着脸,看不清五官。只觉得身姿绰约,穿着件怪异的中式服装——
谢隐仔细看看,才认出来,那是寿衣。
房间里的陈设都是木质的,谢隐虽不怎么识货,但也能大概看出都是价格不菲的红木。
这低调的奢华与房子所在的村落有着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谢隐试图借着烛光去看房间中躺着女人的模样——谢隐心中略略猜出,那应该就是方冷秋。
只是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死了。
正看着,房间角落堆放“法器”的地方突然有响动。
谢隐抬眼一看,心差点跳到嗓子眼里。
那里站着一个穿着白色帽衫,戴着帽子的瘦弱男孩。
谢隐赶忙转回身。他与齐器打过多次照面,对方一定认得他!
谢隐的手不自觉地伸进口袋里,那里面有枪——如果真的被认出来,只能硬拼了。
结果齐器却在这时候开口了:“怎么还不开始?等谁呢?”
两个大汉看了看表,又看了看谢隐一行人,为难地说:“那……开始?”
齐器没有废话,嘴里哼起了怪异的曲调——时而低沉如风吹砂砾摩挲着贫瘠的土地,时而高亢又如指尖磨过黑板一般……反正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更主要的是没有一句能听懂的词。
谢隐曾经在一次旅行中正赶上当地傩舞火社,大概就这种感觉。
齐器越唱越激动,突然抽出一把匕首在自己腕子处割了个大口子!
谢隐心惊,却不得不保持镇定!
齐器将血挤到碗里,然后向天向地挥洒,而后一群女性同样穿着白衣每人端着一只死鸡走了进来。
齐器带着女人们开始疯癫般的又唱又跳,很快就将谢隐一行人围在了中间。
齐器手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刚杀的鸡也在淌血……血液在地上画了个圈,齐器原本大开大阖的舞步也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他失血已经有点多了。
终于,傩舞终结,跳舞的女人们将死鸡放下,纷纷离开,齐器扑倒在躺着的女人身边,开始哀嚎起来。
他嘟囔着一堆谢隐听不懂的话——不完全听不懂,又时而夹杂着谢隐能够听懂的“死而复生”“长命无极”之类的话。
他哭了很久,哭完之后,转头看向韩易,说道:“有缘人,续命吧。”
说到这,跳舞的女人们推着一堆仪器进入屋内。
谢隐见过这仪器,这不上次单位组织献血时候捐献成分血的仪器吗!这种仪器可以分立血小板,然后再将其他成分输回献血者身体里。
一个女舞者将枕头插入了躺着女人的胳膊上,另外几位女舞者邀请韩易坐到宽大的红木椅子中央。
这明显是要把女人的血液直接通过仪器输入到韩易身体里!
韩易身上一僵硬,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演下去。他心中咒骂这群有钱人这么没脑子是怎么赚到钱的!怎么能信这么荒谬的东西能续命!
且不说这血液有没有传染病,这要是血型不符,都够他牺牲在这的了!
从警多年,韩易是有过死在岗位上的悲壮情怀的,但这种死法,太蠢了!
谢隐也意识到这出戏唱到这该收尾了,他估摸着第二队人马绕路进村应该也快到了,他将手深入口袋,随时准备行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砸门和咒骂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
咒骂声越来越大,越骂越难听,方才守门的两个大汉走出去,只见刘峰正瑟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
来敲门的是几个保镖穿着的人,他们见有人出来,直接质问:“说好了到村口接人,你们接人的人呢?让老子一顿好找!颠簸了老板事小,耽误了时辰怎么办!”
两个大汉直接被问懵了,谢隐却听明白了——刘峰去接的正主,找上门来了!
谢隐知道不能再拖了,越拖越复杂,他抬腿一脚就踹在了开门大汉的膝盖窝处,对方猝不及防一个踉跄,转头就要向谢隐挥拳,却看见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自己的眉心。
谢隐对天开了一枪,大喝一声:“都蹲下!警察!”
门外的警笛声也应声想起,后援队伍赶到。
来输血的老板一行人倒是乖巧,毕竟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见是警察,虽惊慌,但还是乖乖配合了工作。
两个大汉却陡然生出反抗的意思来。
两个人根本不管谢隐手里是否有枪,大有一种不想活了的感觉,直接向谢隐挥拳。
谢隐想留活口作审问,自然不会轻易开枪,他抬手用枪把子砸向大汉的脖子,对方周身一哆嗦,但反作用力也让谢隐的手当时就麻掉了。
放屋里乱成了一团,方才跳舞的女人们尖叫着,乱跑着,一路警员将他们围在了一个角落里。
趁着混乱,齐器却跳窗逃了。
两个大汉大有一种死缠谢隐到底的意思,谢隐脱不开身,只能让韩易赶紧去追齐器。
谢隐不得已,向其中一个大汉的腿上开了一枪,那人疼得撕心裂肺喊了一声,结果趴在地上死死包住了谢隐的腿。
另外一个大汉试图上前帮忙,被另外两个警员控制住了。
谢隐不能再开枪了,于是他俯身用手肘直击对方的脑袋和颈动脉,大汉被砸得头晕眼花,受伤的力道小了不少。
谢隐趁着这个机会强掰了壮汉的臂膀,将他胳膊卸脱臼了。
至此,谢隐才算脱身。转头时,队友们已经将局面控制住了。
谢隐不见韩易和齐器的踪影,他也跳窗追去。
这一路还算好追,因为齐器身上有伤,沿着血滴的方向就能找到他们。
跑了能有一公里多一点,就见韩易拖着已经昏迷了的齐器往回走来。
血染透了韩易的衣襟——谢隐这才意识到,这不全是齐器的血,也有韩易的!
原来齐器也自知失血过多跑不了多久,于是在晕倒之前装作有话对韩易说的样子,结果一刀插入了韩易的右腹处。
谢隐两眼猩红,蹲下身让韩易赶紧上他的背上来。韩易不肯,谢隐脖颈已然青筋暴起,丝毫不容韩易推辞。
韩易跟谢隐多年,对他颇为了解。谢隐一定是想到了自己那死去的战友,孟昀。
韩易虚弱地说道:“头儿,我还能走。在你背上反而挤压伤口。你背着齐器,咱们还能快点回去。”
谢隐也逐渐恢复了理智,一面背着齐器,一面搀着韩易,回到了车上。
回去的路上,谢隐就差把车当飞船开了。韩易看着谢隐紧绷的下颌线和坚毅的眼神,期初还能宽慰两句,但很快,就开始昏昏欲睡了。
韩易再醒来的时候,消毒水的味道浓郁不散,他转头,发现这是个多人间病房,旁边床躺着一位脸色惨白,但仍难掩天香国色的女士。
很漂亮,这是第一感受。
韩易笑笑,头儿真是人才,安排病房都给他安排个美女。
但很快,韩易就意识到这个美女是谁了——正是他们当晚在村子里救出来的女人!
好家伙,这可真是既方便照顾又方便盯梢啊!
头儿!我恨你!
韩易醒来后不到半个小时,谢隐就火急火燎赶过来了。韩易知道谢隐一定是忙疯了,但还是撒娇道:“头儿,你没良心,你都不在这守着我!”
谢隐这么护犊子的人,听了这话眼中都难掩心疼,但嘴上还是不示弱:“守着你,不上班,你养我啊?”
韩易一撇嘴:“你一个二代,让我养,不要脸。”
二人说笑了一会,韩易才问道:“头儿,这位女士是你要找的人吗?”
谢隐点头:“是她,方冷秋。因为失血过多导致了大脑损伤,还没有醒过来。”
“能醒过来吗?”
“医生说,如果命硬,有醒过来的可能。”
韩易感觉挺欣慰的,又问道:“那剩下的人招了吗?谁指使他们怎么做的?”
“嘴都挺硬,但也没事,装运方冷秋的箱子我们找到了,就是杜仕达公司转运藏品的箱子。”
韩易听完特别兴奋,直接坐起身来,结果抻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
“头儿,也就是说,我们能彻查杜仕达公司了呗?”
谢隐点头笑笑,在韩易脑袋上拍了一下:“对,可以彻查了。”
心底却泛起一阵酸涩——这傻猴崽子,问了这么多,都没问问他自己到底伤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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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有了实质性证据, 再度封锁杜仕达公司,局里提供了大量的支持。
但即便铁证如山,齐锡澜对于方冷秋被绑架和村中的傩舞活动仍然表示毫不知情。
女秘书倒是对这一切表示一力承担。她咬死了这场闹剧不过是她为了惩罚方冷秋吃里扒外的行为, 没有什么经济目的。同时她一再强调,她只干过这一票。
他们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偷天换日, 不过是算准了方冷秋和齐器大概率是醒不过来了。
谢隐来到杜仕达公司八楼, 按照卢晓明汇报的情况来到另外一个安全通道。
如今人去楼空,那个木器库房已经肉眼看不出任何端倪, 谢隐让痕迹检验部门对整个房间进行采样, 他顺着那个安全通道拾级而下, 发现那个楼梯不仅仅只能直达8楼,在3楼处也有个大铁门。
铁门仍旧是锁着的,谢隐着人打开了。
房间有一百五十平左右, 里面密密麻麻摆放着三层上下铺的铁床。铁床之间的缝隙几乎只能过一人,还是侧身的。
床板上没有床品,看起来不像是有人居住的痕迹。但房间里充斥着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像是用来掩盖什么难闻的味道……
房间只有一个洗手间, 里面收拾得很干净。
很干净,确切得说是太干净了。如果真的是没人居住过, 应该早已有浮灰了。
谢隐让韩易对女秘书进行了询问。女秘书回答, 这是一间员工宿舍。
什么员工住条件这么差的宿舍!日内瓦公约都看不下去了!
女秘书那一屁三个谎,谢隐也不以为意, 他找来了杜仕达公司的几位底层老员工,他们纷纷表示, 从来都没听说过单位有员工宿舍。
几个在三到五楼办公的员工回忆,从来没听到三楼传来过声音。
很安静, 很干净, 很可疑。
白超然带着痕检科的几个年轻人跪在地上一点点进行采样——藏在杜仕达公司角落里的秘密, 实在是太多了。
谢隐找到了当晚被他冒名顶替了的“顾客”。这是一位皮革商,商业范围遍及亚洲、欧洲,简单来说——很有很有钱。
起初,皮革商对于当晚为什么会出现在村子里顾左右而言他,言语之中带着几分对公安机关的不懈。
临时发迹的人见多了,自以为是的人也见多了,没有谢隐治不了的。
谢隐当着皮革商的面,直接拨通了经济侦查支队队长的电话,二人话了几句家常,经侦队长是谢隐的老战友了,言语之间无不表示着对谢隐的尊重与佩服。
而后谢隐“不经意”地提及了这家皮革公司——好与不好,就在谢隐一句话之间。
皮革商的脸色变了,变得柔和中带着谄媚……
谢隐适时挂了电话,定定地看向皮革商。
商人逐利,自然懂得其中利弊,权衡之下,皮革商问道:“谢警官,我也是被骗了,我应该没有什么刑事责任吧?”
谢隐挑眉:“那就说说,你是怎么被骗的?”
据皮革商交代,他并不认识齐锡澜,一直都是与齐锡澜的女秘书单线联系的。
皮革商由于年轻时应酬多,作息不规律,早早就患上了糖尿病。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好,但身体越来越差,糖尿病导致的并发症一样一样显现出来。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朋友那听说杜仕达公司有让人变年轻的秘方。
这种鬼话对于正常人来说,就是无稽之谈。但人到绝境之地,便难免生出痴枉之心。
钱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意义,他们要的是命。
谢隐:“所以你就和秘书进行了交易?”
皮革商摇头:“哪有那么简单!”
他叹了口气,杜仕达公司是一家古董拍卖企业,他们有一套自己制定的VIP服务计划。只有消费额到达一定程度,才有机会见到秘书,和她谈“续命”的事。
谢隐突然想起那日见到的秦淮的世伯。如今想来,世伯与秦父讳莫如深的秘密,应该就是所谓的“续命”服务。
谢隐:“需要消费到多少钱?”
皮革商又摇头:“就像某些奢侈品,需要配货一样。只有你在这家店买够了没用的配货,sa才会将你带到‘小黑屋’里,卖给你一件主流产品。”
谢隐以前听女同事说过,一些奢侈品品牌就是这么操作的,买够了眼镜皮带和不好看的包,才有机会购买一款好看的包。
谢隐当时就大为不解。
皮革商:“什么时候被带到小黑屋,完全取决于卖方。可能是十万,可能是百万,可能是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