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彻彻底底被边缘化,是从意识上开始的。
一个人,稀里糊涂地活着,又因为别人的贪欲,稀里糊涂地死亡了。
谢隐走出桥洞,阳光在霎那间的明暗对比下显得格外刺眼。
谢隐眯着眼睛,看向太阳的方向,眼部强烈的不适感却能适当减轻他心头挥之不去的压抑感。
陌生人,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帮你抓住凶手,或许是我作为一个警察,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谢隐的指甲几乎嵌入肉里,丝丝缕缕的疼痛感让他恢复了理智,马上让荆哲联系交管部门,寻找桥洞附近可能存在的监控探头。
这个工作量不大,毕竟时间地点固定,很容易找到。
附近区域监控探头不少,但能够清晰拍摄到桥洞的却一个都没有。
旁边高架桥上的一个监控摄像头能够准确定位桥洞附近经过的车辆和行人,很快,他们找到了疑似马骏的人。6月9日凌晨,拉着一个巨大的拉杆箱,步行来到桥洞附近。
之所以只能说疑似,是因为凌晨时分,监控清晰度本来就不高,更何况目标人物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帽子口罩长外套,一样不落。
唯一能够识别身份的,就是目标人物与马骏几乎一样的身型身高,以及那个红色拉杆箱。
目标进入桥洞范围,消失在监控视野里,到再次出现在监控视野时,中间间隔将近一个小时。
也就是说,目标很有可能是在一个小时之内制服了白化病乞丐,并将乞丐用拉杆箱带离桥洞的。
监控存在盲区断点,很快,就难以找到目标人物的行踪了。
谢隐坐在监控前出神。尽管找到了死者身份、被害时间、被害地点,甚至找到了疑似马骏的录像,可单凭这个视频,仍旧很难给马骏定罪。
谢隐的太阳穴在一鼓一鼓的疼,他指尖轻揉着太阳穴,闭上了双眼。
几个小民警急得团团转,有人说:“头儿,我们现有的证据指向性很强了,拿给马骏那孙子看,未必他就不招。咱再死磨他一阵子,不信他不开口。”
谢隐理都没理,继续闭目思考,这招连韩易那关都过不去。强行要求嫌疑人认罪,且不说马骏这种嫌疑人会不会在法庭上翻供,甚至反咬一口,就说检察院这道坎,他们都过不去。
另外一个岁数稍大点的放低了声音:“虽找不到物证,但······咱找个目击证人还不容易么?”
韩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刚要反问“哪来的目击证人”,才意识到他所说的“找个目击证人”是什么意思。
“作伪证?为了结案作伪证?”韩易诧异到双目几乎瞠裂,“这是个警察说出来的话?”
对方愤愤:“我们又不是冤枉人,凶手肯定是马骏。难道就因为证据不足,就让他逍遥法外?”
韩易回答不出他的问题。这是如今警方所面临的最大的困境。
程序合法的框架已然越来越清晰,对于警察而言,却是更大的考验。很多时候,警察明明就知道这个人是凶手,却苦于没有证据。疑罪从无的准则是对的,可为了这些很可能在最开始就被销毁掉的证据,就要畏首畏尾,无法让罪犯绳之以法?
谢隐就这样闭着双眼,坐在那里。耳边的聒噪仿佛被屏蔽掉了,仿佛禅定,已然不应尘嚣。
为了惩治违法而违法,与那些以暴制暴有什么区别?警察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智慧,他们此刻需要的,是更多的智慧,戴着镣铐跳舞的智慧。
一路调查至此,最困难的地方他们都蹚过来了,难道会被困在这些细节上么?
凶器,死者,死亡时间地点,处理尸体的方法地点,他们都找到了,那么关键指向性的因素在哪呢?
据白超然给出的尸检报告所说,死者死于外伤及继发性感染诱发冠心病急性发作。马骏6月9日凌晨就对死者进行了外伤打击,6月10日凌晨才焚烧车辆。
马骏的宿舍和李莘租住的房子里都没发现有死者的血迹和DNA,那么马骏实施暴力到处理尸体中间的这么长时间,尸体又被藏在哪了呢?
车里?不会。这辆车毕竟是李莘的,如果就直接藏在车里,太容易被发现了。
一个目前完全没有掌握的地点?也不会。罪犯第一次实施犯罪,一定会在心理安全区内藏匿尸体,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增加暴露的风险。
“你真的回到最初的地方了么?”
谢隐的脑海里突然出现秦淮的这句话。
他······谢隐暗想,自己应该已经按照秦淮的指引,回到案发现场了······不,不对,那只是处理尸体的地方。
那到底什么是最初的地方?如果是杀人现场,那个桥洞他们已经搜查过了······
不对!无论马骏杀的是谁,无论他的目的到底是不是骗保,他杀人一定和李莘有关!
马骏和李莘相识的地方,才是最开始的地方!
“和我去湖岸中学!”
自从开始调查马骏,他的宿舍就被封了。几日来没人动过,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早在上次搜查的时候,检验科就没有发现马骏的DNA,更没找到死者的DNA。
如果说皮屑指纹等物质更容易被清洗,残留血迹就不是常人用水冲洗就能去掉的了。检验科在此无功而返,说明马骏的宿舍确实不是杀人第一现场。
谢隐又在这个一室一厅的小型宿舍里观察了一圈。湖岸中学为了节省开支,教师宿舍每层楼才有一个公共洗漱间,每个宿舍里并没有独立卫浴。
谢隐看到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冲出了房间,才发现马骏的宿舍只需要向左一拐,就能到达洗漱间。
其中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宿舍门口。
这是那种老宿舍楼里再寻常不过的洗漱间了。一进去是两排长长的洗漱台,最里则放着四个老型洗衣机。洗漱台后有个门洞,从门洞穿过去,是两排便池。
即便是盛夏,这个贴满了瓷砖,光线不甚光亮的洗漱间也显得格外阴凉潮湿。谢隐踱步其中,认真打量着这里的格局,暗暗思索着。
他叫来了楼层保洁,指着洗衣机后面角落里锁着的柜子问:“这里面锁着什么?”
保洁员:“杂七杂八的东西啦。平时用不上,只有年末大扫除的时候才用的。”
谢隐:“除了你,还有谁有钥匙?”
保洁员:“就我自己有。”
说罢,掏出钥匙去开锁。钥匙捅进去一半,卡住了,怎么拧都拧不动。
保洁员暗暗纳闷:“没拿错钥匙啊,怎么开不开?”
谢隐接过钥匙试了一下,这根本不是这把锁的钥匙。
谢隐:“锁头是原来的锁么?”
保洁员仔细打量了一番锁头,说:“是这个锁头啊,右下角的漆有磨损,是我有一次不小心磕的。没错。”
这是一把很常见的老式铜锁,市面上一抓一大把。想要撬开这把锁,没有任何难度,毕竟锁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谢隐看了看锁上的磨损点,很显然不是磕的,而是用锉锉的。
这把锁被换过。
谢隐一根发卡就解决了这个锁,打开来看正如保洁员所说,就是些扫除用具。
“看看丢没丢什么?”谢隐说完自己都笑了,这些东西,谁会偷?可如果不是有所图,谁会换掉这把锁,有如此细心地将细节都做出来呢?
保洁员:“没少什么。苕帚,拖布,水桶,抹布······都在,都在。”
原以为这里能找到些什么线索,如今看来也是谢隐想多了。他关上了这个杂物柜的门,合页处发出吱呀的声响。
合页的吱呀声……一瞬间,谢隐的手背隐隐作痛,他突然想起在秦淮家修门时被合页划伤的的伤口。
谢隐的手,顿住了。
他戴着手套,摸了一把柜子里的拖布,是潮湿的。他又看了一下合页处,心中不免升腾出一点喜悦的火苗来。
如今已是六月,年末大扫除才会拿出来的用具,怎么可能还是湿的?谢隐拿手电,俯下身,仔仔细细观察着这个柜子里的一切,包括内壁,包括合页缝隙。
直觉中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感涌上谢隐心头。
“叫痕检的人来取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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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隐奔波辗转, 赶回警队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早上,天已蒙蒙亮了。
两个年轻人站在大门口, 焦急地向外望着。车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谢隐才看清, 是李师师和李富贵。
谢隐这才一拍脑门:“忙晕了, 忘了派人把你送回去了。”
李富贵却摇摇头:“我自己能回去,我姐也来接我了。我不走, 我等真相。”
谢隐骨子里就轴, 没这点轴劲儿干不了刑警。谢隐第一次有点喜欢上这个混不吝没教养的孩子了, 或许就因为这股子轴劲儿吧。
谢隐拍拍他肩膀,就快步进了大楼。
白超然和徒弟们都已经忙得脚打后脑勺了,谢隐没进去打扰, 因为他相信白超然的专业素养,也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终于,郭法医最先推开了实验室的门。
“老白呢?”谢隐脱口而出。
“师父太累了, 他需要休息。我来告诉你结果。”郭法医打开档案本,递了过去。
走廊里孤零零的白炽灯下, 检验报告上覆着大量的阴影。然而即便如此昏暗的灯光, 仍旧难以掩盖其中法理的光芒。
灯光下,谢隐长舒了一口气。没有过分的喜悦, 也没有弦松的释然,他只定定看向窗外的夜色。
微微摇曳的树梢后, 天际漆黑,众星隐伏, 唯有一轮新月, 脱开迷雾, 挂上枝头。
“老白是我们队的法医,人长得帅,话还少,虽然脾气不好奈何皮囊好,专招小姑娘喜欢。可是小姑娘们不知道啊,我们这位白法医有一个致命缺陷,”谢隐饶有兴致地说着,卖关子似的还顿了顿,问道,“你知道是什么缺陷么?”
马骏已经被关了小一天了,早已脸色铁青,哪有心情听谢隐在这扯没用的。
谢隐却丝毫不受影响:“他啊,高度近视。按理说他那颜值,戴个眼镜,妥妥一个斯文败······呸,斯文型帅哥。奈何度数太高,眼镜跟啤酒瓶底那么厚,就不好看了。所以他只能屈居我们A市干警系统第二帅了。我一直怀疑他和我关系不好,就是嫉妒我第一名的位置。”
马骏忍无可忍:“你们已经拘留我将近24小时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谢隐却自说自话:“老白最恨的人肯定是我,毕竟我抢了他的风头。但他第二恨的,一定是你,和许许多多和你一样的——犯罪嫌疑人,对,没判呢,你还是嫌疑人。不过也快了,老白出气的日子,就快到了。”
谢隐抽出一张检验报告递到马骏跟前。
“你不是问我凶器在哪么?好,如你所愿。”
“你挺聪明的,用长30公分,直径不到8公分的空心铁管——估计是暖气上卸下来的一段,将受害人击打重伤之后,知道凶器不能乱扔,一直带到了李富贵家。你用盐水反复浸泡晾干掀车用的千斤顶和这个铁管,让铁器生锈,增加了法医的检验难度。但老白这人,比我还倔,他属驴的。顶着眼睛找瞎了的风险,也得完成任务。”
马骏正听得入神,谢隐猛地又将他眼前的那张检验报告抽了回去,猝不及防,吓得他一激灵。
“也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空心管中残留了死者的血迹。但你让铁管快速生锈,几乎把空心管给堵死了,恰恰保护了内壁的血迹,让我们白大法医扬名立万一番。”
马骏的脸色愈发难看,然而作案前他已然做了不少预案,也有心理准备,冷冷问道:“就算上面有血迹又能怎么样?有我的指纹吗?有我的dna吗?你们凭什么说这个棒子就是我的?李富贵信口胡说你们也能当证词?”
谢隐演出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我什么时候提李富贵了?哦哦哦,你要不提示,我都忘了呢。李富贵能证明,这个铁管就是你的。”
谢隐这个表情太欠揍了,长得帅也没用,一旁的预审科民警心想,你要不是我们头儿,我都想揍你。
马骏轻蔑一笑:“好啊,那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拿这个所谓‘凶器’杀的人,杀了谁?”
谢隐轻叹了一口气:“你们这群人,不到黄河心不死。警方既然能传唤你,自然有十足的把握。”
谢隐绕着审讯室慢慢踱步,也慢慢讲述起这个案件来:
6月9日凌晨,马骏提着一个红色abs材质拉杆箱,来到湖岸盛景附近的桥洞,用铁管重击杀死了被害人,患有白化病的乞丐。
被害人身高不足170cm,格外瘦小。马骏用被害人的被褥将其包裹,装入大拉杆箱中绰绰有余。拉杆箱是abs塑料材质的,不易渗透。再加上有被褥的阻隔,马骏离开的一路上,都没有被害人的血迹渗漏出去。
马骏对被害人实施打击之后,他回到了教师宿舍。出于抹去宿舍内所有痕迹的考虑,马骏并没有将被害人带到他自己的宿舍,而是撬开了楼层洗漱间的杂物柜。
被害人就这样在杂物柜里放了一天!在杂物柜中并没有大量血液流出,说明被害人此时就已经死亡了。这一天的时间里,多少教师到这个洗漱间里洗漱过,多少人半夜来上过厕所?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这个近在咫尺的柜子里,正藏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6月9日晚,马骏才将已经死亡的被害人再次用拉杆箱带到湖岸盛景小区。在开车驶离小区前,马骏将装过死者的拉杆箱和被子一并在地下车位里烧了。地下车位中没有监控,但可能会有人员流动。马骏怕燃烧过于充分的浓烟会引来物业保安,所以他只烧了个大概,看不出血迹,就匆匆灭火,扔进了垃圾箱。
6月10凌晨将尸体和车辆一并焚毁。
谢隐慢慢讲述,马骏却没有这份闲情逸致。他在谢隐讲述过程中,不断打断谢隐的话,措辞简单粗暴,无外乎“证据呢,你们有什么证据”。
谢隐终于没了耐心,他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眼角的疤痕衬在审讯室昏暗灯光下,终于让这位煞神暴露出另外一副面孔。
那是猎豹在猎物面前狠戾的精准,是不容置疑的凶悍。
“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谢隐猛的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证据!你也配和我要证据?没有证据,我在这跟你编小说呢!”
谢隐阖上桌子上的资料本,冷冷说道:“你把被害人塞进宿舍洗漱间的柜子里,但柜子不够大,装一个人正好,却装不进拉杆箱。所以你把被害人从箱子里取出了出来,用被褥裹着,塞进了柜子。事后,你把柜子整体打扫了一遍。你也知道清水很难将血液痕迹清除,但你自信所谋天衣无缝,你觉得警方发现不了你藏尸的地点,你甚至还细心到将换掉的锁头磨出一样的划痕。”
谢隐的目光一刻也没从马骏的身上挪开,这道目光一如两炬火焰,灼烧着马骏本就焦灼的内心。
“可你自己都没想到,把一个已然僵硬了的尸体从柜子里拿出来却是很困难的。你跪在地上,用尽全力,想要把尸体挪出来,可很不幸,你还是受伤了,被柜门的合页划伤的。”
谢隐的食指轻点着他的资料本,“通过鲁米诺反应,我们从柜子中提取出大量无法肉眼看见的被害人血迹。更可喜的是,检验科在柜门合页处,找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血液。那个人,就是你。”
谢隐一边走上前,一边说:“如果我没猜错,你的伤口,就在右手手肘处吧?”
谢隐猛地钳住马骏的腕子,向上一拽,差点把马骏囫囵个儿提起来,又被审讯椅堪堪拽了回去。
一道刚结痂的伤疤赫然出现在马骏的右手肘处。
与马骏相比,谢隐的力量具有压倒性的优势。马骏无力与之抗衡,却又缩不回手来,周身肌肉紧张,颤抖起来。
谢隐猛地松手,马骏跌坐回椅子里,无力地喘着粗气。
“除此之外,我们还找到了你扔弃的没燃烧完全的拉杆箱,上面也有大量的死者血迹。拉杆箱上虽然没有你的DNA,但轮子缝隙处,检测到了湖岸中学和桥洞中相同成分的土壤了。马老师,即便你现在仍有权利死鸭子嘴硬,但现有证据也足以让检方提起公诉了。”
谢隐摊开手,冷冷说道:“我们的工作结束了,至于你到底认不认罪,我也无所谓了。”
记录人员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在审讯室内回荡,马骏的目光似离似定,极力在脑海里搜寻着可以辩驳的台词,却发现每一条路都被谢隐给堵死了。
谢隐一夜未睡,他伸了个懒腰,让自己精神一点。看着对方同样熬红了的双眼和萎靡的模样,知道时机终于成熟,问道:“想好了吗?这回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人了吧?”
杀人骗保,无外乎如此。可谢隐想知道,马骏在有李莘这棵大树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而李莘为什么又要一次又一次自杀?
马骏回避了谢隐的目光:“因为她不愿意给我钱了,我又缺钱,就想到了这个方法。”
尽管由奢入俭难,但即便没了李莘给的钱,马骏作为一名贵族学校的教师,仍旧不至于衣食无着。为了钱,杀一个人,并且从此隐姓埋名,像一个幽灵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于马骏这种万事攻于算计的人来说,不划算。
谢隐粗粝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不对,因为你如果不杀人,你自己就得死。”
话音一落,马骏猛然抬头,瞳孔骤缩,惊恐地看向谢隐。
不仅仅是马骏,连同在场的所有的民警都被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头儿擅长天马行空的想象,他们知道。但这次反转太过出其不意,还是让众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个反应,谢隐很满意,他继续慢慢说道:“你杀人,是为了装死。只可惜你太过于贪心,还想顺手捞把大的,赚点保险费,结果被我们警方盯上。你总是这么聪明,且被聪明误。”
马骏仍旧没从震惊中走出来。他不知道谢隐是如何猜到真相的,但话已至此,他不认命也不行。
“是,我杀人,是为了让李莘以为我死了。”马骏的嗓音沙哑,清咳了几声,才发出声响,“她就是个疯子,她要和我殉情!”
谢隐嗤之以鼻:“别说的那么好听。作为一名人民教师,你猥/亵女学生,还好意思说殉情?”
马骏赶忙辩解:“李莘是自愿的!不能叫猥/亵!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
谢隐反击:“你在公立学校时猥/亵的那些女生也叫有感情?你一边骗着李莘,一边和孙庆梅保持联系,甚至把意外伤害受益人都写成孙庆梅,也敢说和李莘有感情?她只是你的长期饭票!”
马骏无言以对,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起来。
“李莘就是个疯子。我和她······本来好好的,我能给她心理慰藉,她能给我钱,我们各取所需,活得好好的。可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抽风一样,说她快要上大学了,她一天都忍受不了见不到我,她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马骏顿了顿,声音和双手都在颤抖。
“我以为她说想嫁给我,我还挺高兴的。可我没想到,她竟然说只有死亡才是永远在一起,她要和我一起自杀!”
这样一来,时间线和银行流水就全对上了。
谢隐:“所以她和你约好,5月1日一起自杀。可李莘被抢救回来之后,发现你根本没付诸行动。”
马骏点头:“是。那之后她就跟疯了一样,一遍遍威胁我。如果我不和她一起自杀,她就把我和她的事公诸于众,还会让她爸弄死我。我就答应和她一起自杀了,这次她要我先自杀,确认我死后,她才会自杀。我······警察同志,我是被逼杀人的,这,这能减刑的,对吧?”
难怪在听闻保时捷中死的人可能是马骏时,李莘会露出欣慰的表情来。从始至终,李莘的愿望,就是和马骏共同赴死。谢隐听着马骏苍白无力的辩解,忍不住的恶心。
“所以,你为了给自己犯下的罪擦屁股,为了自己的私欲,你就杀死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个为了生存,已经竭尽全力的人!”谢隐怒吼着,双眼猩红。
接下来的故事,谢隐不屑于听了。马骏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造意外计划,在一开始就被谢隐识破了。接下来,破案也只是时间问题。
推开审讯室的门前,谢隐问马骏,那朵半开的山茶花是什么意思。马骏摇摇头,只是淡淡说道:“定情信物而已。”
定情信物,多美好的词,现在显得格外恶心。谢隐不愿意再多听一个字,他大踏步出了审讯室,门外,明媚的朝阳已然铺满整个走廊。
韩易和卢晓明等在门口,三个人谁也没说话,互相拍了拍肩膀。
谢隐看向天际那让人舒心的蓝色,或许,那个无辜的生命,终于可以安息了。
晚饭前一阵突如其来的骤雨狂风折断了庭院中的芭蕉叶,打散落红一片。
夕阳的余晖透过残存的云层,懒洋洋地给一树开得不甚完美的山茶花渡上一层金色光晕。
庭前人一身白衣,有着和年龄并不十分吻合的仙风道骨韵味,目光扫视着一朵朵收敛着花瓣的山茶花,最终落在其中一朵不协调的,开得正盛的花上。
他眉头微皱:“温室的花而已,拿出来见了会阳光,就得意忘形了,开得太盛了,只能自取灭亡。”
说罢,一只修长骨感的手轻轻一抬,毫不留情地将这朵盛放正艳的山茶花摘下。
“你看,适时绽放,适时死亡,才是人间最美的。”男人似乎在炫耀,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半晌,他才想起身后等了许久的年轻人。
“李莘死了?”
年轻人恭敬回答:“是,自杀。一切本来挺顺利的,结果······马骏被抓了。”
白衣男人语气并不重:“废物。”
年轻人:“是。”
白衣男人轻叹一口气:“不是说你,是说马骏。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年轻人:“那接下来该怎么办?马骏会不会乱说话?”
白衣男人:“那他倒不敢。算了,这种废物,留着也没用。对了,秦淮······搅进来了吗?”
年轻人:“应该是,出现在案发现场了,好像还和刑警队的人有了联系。”
“很好,很好······”白衣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还算是有好消息。”
他将手伸入冰凉的池水,指尖微动,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是时候,搅乱这池浑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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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案:夜校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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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城刑警队会议室里, 卢晓明正在帮谢隐佩戴党徽。
卢晓明最后确认了一下磁扣的位置,心满意足地点头,“妥了头儿, 帅得有点过了嗷。”
面对别人对于他外貌的任何溢美之词,谢隐都丝毫没有发扬风格的习惯, 嘚瑟一笑, 照单全收。仿佛夸他长得帅那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谦虚上哪怕一点点都会显得他这个人太假了。他看了看卢晓明帮他别好的党徽位置, 挺满意的, 不偏不倚, 恰到好处。
对于领导的这个性格,刑警队的人也没什么异议,毕竟帅是事实, 惹不起也是事实。
谢隐身材高大,大长腿仿佛就是为警服而生的。再加上宽肩窄腰的身形,和脖颈那流畅硬朗的线条, 优越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卢晓明咋舌:“你说,头儿这么帅, 怎么还是单身呢?”
韩易的信息数据更新仍停留在卢晓明给谢隐发裸/照那一趴, 挑眉逗趣:“谁还不是个单身啊,你怎么单单可惜头儿呢?”
卢晓明哪知道他的弯弯肠子, 没好气回他:“那不一样。同样是单身,头儿就相当于果汁可乐苏打水, 不知道该喝哪一瓶好了。而你……”
韩易凑过去:“我怎么样?”
卢晓明白了他一眼:“你就是沙漠里都快渴死了,还没找到水喝。”
韩易气得直翻白眼, 心中暗骂, “你暗恋人家, 也不至于捧一个踩一个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他眼尖瞥见了门口正有人要进来。
肩章上一穗两星,卧槽,大官啊!满A市公安局没有这么大官,这谁啊?
韩易绞尽脑汁想了起来,好在贼起飞智,想了起来,是省厅的刘德全副厅长!
会议室里说的说闹的闹,谢隐还在旁若无人的臭美,韩易情急之下大喊一声:“起立,敬礼!”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大喝叫回了魂,齐刷刷站起来向副厅长敬了礼。
谢隐抽空向韩易点了点头,表示赞许。不得不说,这小子够机灵,他喜欢。
“刘厅,您怎么来了?”谢隐好整以暇,走上前去。语气里丝毫没有摸鱼被抓包的慌乱,反而一切都显得心安理得。
刘德全:“来看看我们的大功臣。”
谢隐那是张什么嘴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什么“组织领导得好”,什么“领导决策准确”,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说完这番话,他的目光越过刘副厅长,看到了后面跟随而来的颀长身影。
皮肤过分白皙,身材过分挺拔,眼神过分忧郁……谢隐一愣,他怎么会在这呢?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跟着愣住了。这不是之前破获的豪车焚尸案的报案人么?
谢隐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对,叫秦淮。
秦淮的目光正对上谢隐时,嘴角轻笑,礼貌而平淡。他指尖轻推了眼镜,双眼透过镜片,闪烁着一股并不夺目的舒适微光。
他语气沉稳又轻柔:“你好,谢警官。”
谢隐把记事起学会的脏话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秦淮这波操作,低调内敛又不失风度,和方才在镜子前搔首弄姿的谢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