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留在停机坪等待救援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塔岛的工作人员总会发现向导生少了一个。
但看着脚下走过的路不断被遗弃在身后,林辞甩掉了那丝浅淡的懊悔。“或许“、“如果”,都是没有意义的字眼。
就在林辞正想的入神时,不远处的一声巨响强行拉回了他的思绪。
格雷从碎石堆里爬起,不用看,他知道自己的腹背现在一定已经一片青紫。
格雷一直知道被淘汰的哨兵中会发生争斗,所以每年赛后,他都会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待着,尽量远离是非。
可惜,麻烦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谅你躲得再远,它也还是会找上门来。
找茬的家伙是霍尔和他的两个跟班,同样是D级中吊车尾的存在,但肯定比格雷这个倒数第一强。而且,他们有三个人。
被淘汰的哨兵都还聚集在“斗兽场”附近。这三个人却不知什么原因,竟然走出这么远。
或许是心血来潮,或许是被其他哨兵打败窝了火,也或许两者都有,明明四周空旷得很,他们却偏要格雷让出坐了许久的位置。
格雷抹去流进眼里的血,烦躁的想:和这三个家伙一样,自己可能也不太正常。他们要坐那个破地方,像往常一样让给他们就是,到处都是一样的沙土,一样的石砾,为什么要去呛声?是天太热了吗?
格雷眯起眼,看着悬在天边的太阳。
“呵,叫你让开你不让,现在不还是得滚到一边去?长点记性吧,矮子。以后该滚蛋就滚蛋,省得吃拳头。”为首的霍尔顶着不知被谁揍得肿胀的左眼,得意洋洋道。
“不让。”格雷的声音不大,语气平常,却听傻了对面的三人。这不是他应该说的话——格雷自己也知道。
空气有半秒的凝固,霍尔的跟班中有一人反应过来,大声叫到:“格雷,怎么说话呢你?这是你对霍尔该有的态度吗?”
格雷能感觉到头上的血还在流,可他不想擦了。抬起头,格雷的目光透过血色,直直地看向大叫的哨兵。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看你小子是皮痒了啊!”被格雷盯着的哨兵有一瞬间的瑟缩。他扭头去看霍尔,但马上又发觉不对:自己为什么要怕这个弱鸡?在塔岛的哨兵中,格雷就是最弱的废物,最底层的蝼蚁!
“上,给我揍他!”显然,霍尔也被格雷的眼神惹怒了。那不是一个底层垃圾该有的东西。
打架还是挨打?格雷攥紧拳头,嘴角尝到了一丝血的腥气。
“砰”的一声巨响,林辞愣了下,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
“格雷,怎么说话呢你?这是你对霍尔该有的态度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看你小子是皮痒了啊!”
“上,给我揍他!”
这是……哨兵?林辞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哨兵,还是一群听起来就在打架的哨兵。他前进的脚步有一丝迟疑:要过去看看吗?还是躲远点绕过他们?
显然绕过他们是最好的选择,林辞自认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然而不远处的谩骂和打斗又着实无法让人忽视。他突然想起飞行器上那个B级女向导的话:塔岛实行着残酷的等级制度,低等级的哨兵就像没有人权的奴隶,可以被随意折磨甚至杀死。
“你这只下水道里的老鼠,臭虫!我让你看!让你看!”
“再让我看见你那种眼神,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
在林辞犹豫的时候,战斗听起来已分出胜负:被围攻的哨兵自然敌不过人多势众的一方。只是骂声虽然停了,拳脚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却没有消失。
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刺激着林辞的耳膜,他始终没有听到那个受害者发出声响。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不知想到了什么,林辞脚下方向一转,向冲突发生的地方走去。
雨点般的拳脚疯狂地砸下来,格雷抱头蜷身,死死地护住身体的重要部分。
在战斗和挨打中,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无论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是心理上的不甘,终究都会随着时间消逝,只要习惯就好。
“请问,你们知道观赛点在哪吗?”温润的男声突兀地出现在暴力现场。霍尔三人的动作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一齐向声音的源头望去。
透过双臂间的缝隙,格雷也看到了来人。
最先出现在视网膜上的是一双沾了灰黄尘土的白皮鞋,往上是笔直的白西装裤,接着是束在窄腰里的白衬衣,挽起了半截袖子的手臂上还搭着一件白色的西装制服——这种装扮不会出现在哨兵和驻地工作人员的身上。
他是个向导。在场的哨兵们同时意识到。
凭借哨兵的感知能力,他们自然早就察觉了林辞的存在,但没人能想到,来者竟然是个向导!巨大的惊喜让霍尔连说话都变得磕绊起来:“知、知道!观赛点在……”
“能麻烦你带我过去吗?这里的环境看起来都一样,我可能是迷路了。”林辞打断霍尔,向几个哨兵面前走去。
霍尔三人心中一片狂喜:他会选择谁?!
“麻烦你了,哨兵先生。”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出现在眼前,顺着那只漂亮的手,格雷看到了蹲在自己面前的向导,一张和他的手一样漂亮清隽的面容。
要握住这只手吗?明明是个脱离眼前状况最好的选择,格雷却犹豫了——他的手很脏,满是伤痕和血污。
“这位哨兵先生?”在格雷犹豫的时候,那只干净的手却抓了上来,拉住他。小臂传来温热的触感,格雷有些反应不过来,昏头昏脑地顺势站起,跟随那道轻柔却不可抗拒的拉力,在霍尔三人震惊与不解的注视下离开。
拽着哨兵硬邦邦的手走了十多分钟,林辞终于停了下来。确定几个打人的哨兵没追过来,他仰头看着身旁满脸是血、有些吓人的哨兵,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你没事吧?”
向导的嗓音温润清灵,很好听。直到这时,格雷才终于回过神来:自己被人救了。
“没事。”下意识地回复了对方,却又觉得自己的表达太过简陋生硬,格雷忙添了句:“只是流了点血,不严重。”
高大的哨兵满头满脸全是血,林辞实在很难将这个出血量和“点”联系起来。
但听他说话并不虚弱,林辞判定对方状态还好,也就不再多说。或许这种程度的伤对哨兵而言确实不算什么。
“还好他们没追来。”林辞说着松开手,直接坐到了地上。三个两米多高,满身遒劲肌肉的哨兵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大。
格雷这才发现,一直同自己交握的那只手其实在微微发抖,掌心满是汗水。
他在害怕哨兵?
“哨兵无法抵抗向导的精神攻击。我也是个哨兵。”格雷的话听起来生硬而突然。
林辞笑了笑,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递给格雷:“你和他们……不太一样。看起来就是个又高又帅的普通人。擦擦脸吧。”
格雷没接。他扯起自己脏兮兮的背心领子抹了把脸,逃避似地扭头看向别处:“你要去的地方在赛场中心,我已经被淘汰了,不能进去。”
林辞收回举着手帕的手:“那麻烦你帮我指下路?刚才拉着你乱跑一通,我现在是真的迷路了。”
听了林辞的话,格雷一顿:“那里很危险。还有哨兵在战斗。”他有些奇怪这个向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向导生都是被直接送到观赛点……但向导的事也不是他可以问的。
“那你知道接向导回宿舍的车停在哪吗?”林辞倒也不是一定要看比赛,他只要能回到向导生的队伍中就行。
格雷摇头,他不清楚。
观赛点去不得,回宿舍的车又找不到,林辞有点为难,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知道向导生活区。只是路比较远。”格雷忽然说。
林辞眼睛一亮,能直接回宿舍自然是再好不过:“没关系!谢谢你 !”
格雷用手背蹭了蹭鼻底,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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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赛区到向导生活区的距离确实有点远。
林辞跟着格雷走走停停,等两人终于能看见生活区的大门时,几十辆接送向导的越野车早已停在门外的泊车区。车上空空荡荡,应该是回来很久了。
看到生活区内有人,格雷停了下来,没再往前走。
“谢、谢谢你送我过来!我叫林辞,你叫什么名字?”林辞的两颊因运动而泛着淡淡的粉,他轻喘着同格雷道谢,询问起这个哨兵的名字——他不是自来熟的性格,格雷也不是话多的人。两人在路上几乎没有交谈,林辞便也没能找到询问对方姓名的机会。
“格雷……格雷·冯·布兰德特。”望着那张微红的脸,格雷微微皱眉:竟然连名带姓的介绍自己——实在是有些多余。
整座岛上有千千万万个“格雷”,他是哪一个并不重要。当这个向导发现他是塔岛最弱哨兵的时候,想必也不会再记起他的名字。
格雷从没有期望对方能记住他,但他会记得这个好看的向导——他叫林辞。
“那……再见,布兰德特先生!”林辞同他道别。
格雷点点头,转身奔向训练场。
向导生活区附近是禁止哨兵靠近的。一路将林辞送来,格雷已经违规。哨兵体内埋入的管理芯片具有GPS定位的作用,这种违规行为不会因为没人监管就不被发现。
违规的惩罚应该是扣除从今天起三日的食品物资,以及增加一倍的日常训练量。格雷现在要去完成他的惩罚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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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导生活区不大,林辞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宿舍楼。
从大厅取走行李箱,林辞在舍管那里得知了宿舍分配,是单人单间。不过由于舍管是MUTE,所以宿舍钥匙由学生干部负责管理,他还需要再找到负责人。
敲响205房门的时候,林辞就知道这一劫自己是躲不过了。
开门的果然是梅薇丝。
“你好,我是林辞,来取宿舍钥匙。”林辞笑着同对方说。
“哎呀,411的钥匙啊?你来得也太晚了!我以为411没人住呢,就把钥匙还给工作人员了。他应该回南岛了吧?不过他明天还会来的,你自己问他要吧~”梅薇丝说完,假作无奈的摊摊手,也不管林辞接下来的反应,啪叽关上了房门。
既然钥匙不在梅薇丝手里,林辞知道再敲门也没有用。
他在向导中是个异类,自然也没有朋友可以求助。
拖着轻飘飘的箱子爬上四楼,林辞靠在411紧锁的房门前祈祷:今晚是躲不过要睡楼道的命运了,只希望塔岛的昼夜温差不要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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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你竟然被向导选中了?!天啊,我的上帝啊!!”
格雷坐在常待的海边沙地,像往常一样看着星星发呆。一旁惊讶到只会说“上帝”的范四和他宛如两个世界的生物。
“没有选中。他只是好心救我。”格雷简单地陈述。
“但那个向导亲手拉走了你!他没有让霍尔带路,而是选了你!他或许不是那种实力至上的向导……说不定三个月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范四越说越激动。格雷是他当做亲弟弟对待的好兄弟,范四由衷地希望自己的话能够成真。
不会的。不会有向导选择最弱的哨兵。
格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范四又打开了好奇的话匣子:“你今天见到的向导是什么样子?虽然他们每年都会来,但我运气一直很差,到现在都还没见到过向导!”
“我见到的……”格雷想起那只抓住自己的手,递过来的洁白手帕,还有那张泛着薄红的脸,他叫他“布兰德特先生”……
“很好看。他很好看。”
格雷发现,除了“好看”,他再也无法从自己匮乏的词汇量中选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描述遇到的那个青年。
然而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了。
格雷突然感到懊恼:为什么当时没敢收下那张手帕呢?
第5章 误选
林辞疲惫地躺倒在松软的床上,在走廊睡了一晚,他浑身酸痛。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有些悲哀的想起这句话。
叮咚——手腕上的通讯器亮了起来。生活区内是有通讯信号的。
点开虚拟投屏,林辞看到一份名为《自选名单(D)》的云端通讯文件,被提示查看。是昨天淘汰赛的名次表送来了。确认下载文件并打开,长达六百多页的哨兵名单开始缓缓加载。
松软的枕头,温暖的被子,一夜未能好好休息的林辞感到困乏,上下眼皮仿佛磁石的正负极,抑制不住的想要黏在一起。
模糊的视线里,名单上绿色的名字从1号开始,按顺序一个接一个变成了灰色——那代表这个哨兵已经被向导选中。
塔岛的建筑风格陈旧,宿舍楼的隔音不好,林辞隐隐能够听见隔壁向导的交谈。
“我听说女生那边有人去哨兵生活区了!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算了吧,那种无聊的地方有什么可看的。”
“不是没去过嘛,新鲜啊!”
“去那种地方找'新鲜',还不如呆在宿舍玩游戏呢~”
“也是。来来来,快点选完哨兵,咱们开黑……”
虚拟投屏上的名单随着加载出的新名字一顿一卡的滚动。
向导们应该都在选择自己的第一个哨兵吧……林辞的意识渐渐模糊,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一个染着鲜血和尘土,却红着耳垂看向远处的身影莫名地浮现在脑海里。
格雷·冯·布兰德特,是他昨天遇到的那个哨兵。
他是D级吗?
他说自己被淘汰了……那他的排名应该会比较靠后吧。不知道能不能在这张表格里看到他的名字。
他看起来没有其他哨兵那么凶——虽然脸上都是血,但哨兵的面容依然清晰可辨。
俊朗得不像是个哨兵。
一个不像哨兵的哨兵。
或许,可以选择他作为自己的结合对象。
林辞在纷乱的思绪中陷入沉睡。
再醒来时,昏暗的房间昭示着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
林辞愣怔的看着虚拟屏幕。
“选择已提交,感谢您的使用”几个大字让他一时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他在睡着的时候忘记关闭还在刷新名单的虚拟屏幕,误触选定了某个哨兵。
可以取消吗?林辞徒劳的点击着投屏,结果却发现连文件都无法打开了。
林辞这才想起,自己是最后一个选择哨兵的向导,在他提交了哨兵选择名单后,整个选择通道便会关闭。
可他连自己究竟误选了哪个哨兵都不知道!
无意识的咬着下唇,林辞拨通了年级主任珍妮丝的通讯号码。珍妮丝是磨合期的总负责人。
通讯接通的不算快,这个点,珍妮丝应该是在吃晚餐。
“你想取消已提交的选择?为什么?”在听过林辞的请求后,珍妮丝严厉的问道。
“我……误触屏幕,选错了。”
“选择总共需要点击2次确认,你都点错了?”珍妮丝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说辞,没等林辞回答就语气不善的继续说道:“你以为这个选择表是随便闹着玩的吗?哨兵离岛的程序极其复杂,在选择通道关闭的瞬间,他们的离岛手续就已经进入了办理流程。这件事全球联网,不可能因为你一个人的失误,让一切从头再来。自己犯的错误自己来弥补,误选了哪个哨兵,你就只能带走他。”
其实是可以修改的。只是,珍妮丝带过的学生中不是没有心血来潮,突然想要改选更“合眼缘”的低阶哨兵的人。
当然,那些熊孩子们最后无一例外又全部反悔了——哨兵是兵器,能力的强弱才是唯一的选择标准。当看到其他人按排位选择的哨兵表现出的强大能力后,“眼缘”根本什么也不是。
一群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小鬼!
既然早晚都要改回去,珍妮丝决定不再给他们任何修改的机会。
不客气地斥责让林辞一时语塞,他顿了顿,才再次出声:“那有办法知道所选哨兵的名字吗?文件打不开了,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通讯器那边的珍妮丝语噎,为了自圆其说,这个向导生演得还挺卖力。
“选择通道关闭,云端文件就会自动锁定,当然打不开。我会去系统里重新下载一份非联网名单发给你的。你等着吧。”
“好的,谢谢您。”林辞的耳边只剩通讯挂断的嘟嘟声。
现在是晚上七点二十,整整四十分钟后,林辞终于收到了珍妮丝发来的文件。
打开名单,林辞一页页滑动,寻找被自己误选的哨兵。
编号D-G63391,是名单上的最后一位,想来是文件缓存完成后停在这里,然后才被睡着的林辞误触的。
顺着表格,林辞向编号后一列看去,熟悉的名字撞入眼帘:格雷·冯·布兰德特。
怎么会这么巧?!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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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一队低级哨兵,格雷和范四一前一后穿过红外检测门。警报声没有响起,他们顺利地进入了属于高级哨兵的生活区内城。
与只有低矮砖房的外城区不同,AB级哨兵生活的地方要豪华许多:大片的双层混凝土水泥建筑,明显修整过的平坦路面,还有城中心那个远高于所有建筑、发着彩光的巨大招牌——RA(recreation area),那里有范四向往的西图澜娅餐厅,酒吧。
这是低级哨兵们第一次进入内城区,满眼的新鲜,他们本应激动好奇,但现在谁也没有这样的心情。
有向导生在RA用餐时丢了东西,到现在还没找回来,驻地的工作人员认为是哨兵偷窃并运走了失物。作为那家西图澜娅餐厅服务链上的相关人员,他们是被当做协助作案的嫌疑人带来的。
“格雷,对不起……要不是我让你来……”跟在格雷身后的范四非常懊恼。
“与你无关。”格雷因违规被扣了三天口粮,日常训练量也成倍加大,范四知道后便给他介绍了自己偶尔会做的工作——倒泔水。
只要是西图澜娅餐厅,就一定会产生厨余垃圾。哨兵生活区内禁止使用高科技机械化的设施,所以处理垃圾的地方建在生活区外。
岛上的西图澜娅餐厅酒吧是南岛管理者开的,工作人员大部分是普通的MUTE。因为不能靠车辆运输,这些泔水就只能通过人力运送到垃圾处理场。那里距生活区很有一段距离。
所以,这份又脏又累的活计就落到了哨兵身上。
内城区的B级哨兵将泔水桶运到检测门,再由外城区的C、D级哨兵接手,送去垃圾场。
只是倒个垃圾,想做就来,不想做随时可以走。D级哨兵每倒十个桶,可以换一包压缩饼干。
在高强度的训练下,三天不吃饭是一件很难受的事,于是格雷接受了范四的好意。只是没想到第一天就遇上了这种意外。
第6章 被偷走的相机
“莉莉,算了吧……只是个旧相机而已。”看着几乎挤满了整个西图澜娅餐厅大堂的哨兵,张莹莹有些尴尬。
被偷走的东西是她的相机。虽然拍了整整一下午的照片全都丢了很是可惜,但为了这么点小事集结上百号哨兵,也太兴师动众了……
“不行。”回答张莹莹的是莉莉身旁的女性向导。张莹莹只知道她姓朴,是驻地派来专门处理这件事的管理人员。
驻地的人发话,莉莉给了张莹莹一个安抚的眼神。
“丢的东西必须找回来。”朴姓向导同西图澜娅餐厅的负责人说。
“我给你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如果还没找到,你的西图澜娅餐厅就不用再开下去了。而你们,”她扫视了一圈哨兵:“我会通知驻地,派人来对你们所有人进行强制性的精神审查。”
负责人是个五十多岁,又矮又胖的男性MUTE。在朴向导刚开始说话时,他就已经吓得连双下巴上的肉都在颤抖了。
哨兵们在听到“精神审查”四个字后,也出现了骚动。
顾名思义,强制性精神审查可不是什么好事。被审查的哨兵需要被向导强行打开精神域,进行毫无隐私的搜查。精神域是人类最为重要而私密的地方,被强行打开搜索的感觉,就像有人拿着棍子在脑袋里乱搅,疼且恶心,耐受力较弱的哨兵甚至会当场吐出来。
人群中心的女向导说完便踩着尖尖的高跟鞋离开了西图澜娅餐厅大堂。
两个红制服向导生紧随其后。
哨兵中自然而然地让出了一条通道。本就密集的人群变得更加拥挤。
格雷的手臂突然被人碰了下,是范四。傻大个皱着眉小声抱怨道:“我不想做精神审查,那实在太难受了……”
“找失物吧。”格雷看着为寻找失物四散开来的哨兵们,简单地说道。
高等级的哨兵大都向西图澜娅餐厅外找去,低等级的哨兵们则基本都留在西图澜娅餐厅内寻找。
范四叹气,却也只能加入寻找相机的行列。
储物柜,没有。
灶台,没有。
桌椅板凳垃圾桶……没有。
格雷跟着范四在西图澜娅餐厅搜寻。范四找的极为认真,格雷却有些心不在焉——这整件事都透着古怪。
从发现相机被盗开始,无论是店方、向导、还是哨兵肯定都未曾放弃过寻找。可直到现在,谁也没能找到。作为“案发现场”,西图澜娅餐厅肯定早就被翻了个底朝天,失物还在西图澜娅餐厅的可能几乎为零,格雷不认为自己同范四能在这里找到。
通过对向导使用的餐桌进行分析,可以肯定,相机确实是被人偷走的。可除此之外,这个“盗窃者”却仿佛不存在般——即使是五感远超普通人的哨兵,都无法通过环境、痕迹搜集到任何与其相关的信息。
一台普普通通的相机竟然在这么多哨兵和向导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盗窃者又为什么要偷这台相机?
“格雷!我找到了!是这个吗?是这个吗?!”
范四高兴地叫喊声惊讶了格雷,也引来其他还在西图澜娅餐厅内搜寻的哨兵的注目。
怎么可能?!
然而,扣着皮套的银黑色单反相机,正随着范四摇摆的手反射着白炽灯的光。
格雷:“在哪找到的?!”
“就在这个架子上啊!还挺显眼的……”范四指着自己与格雷面前摆着各类酒品的展示架。
看着范四找到相机的地方,格雷心下涌出一股强烈的疑惑与不安。
展示架是最普通的木质镂空结构,且就摆在点餐台右侧显眼的位置。那些高级哨兵和向导不可能漏掉这里!
这不对。
“范……”格雷的话刚刚出口便被打断。
“已经找到了?”伴随高跟鞋与地面碰撞的“哒哒”声,朴向导带着莉莉和张莹莹回到了西图澜娅餐厅大堂。她们就等在西图澜娅餐厅外,没有走远。
“是,是的。是那个哨兵找到的。”西图澜娅餐厅负责人一脸讨好地跟在三名向导身后,将范四指给她们看。他在范四喊叫的时候就已经冲出大堂去同向导汇报了。
朴向导打量了一番拿着相机的范四,问出了和格雷相同的问题:“你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就在这个架子上,第二层。”范四还在为自己能够帮到向导而感到开心。
格雷环顾四周,却发现此时展示架附近只有他和范四两个人。西图澜娅餐厅内的哨兵不少,两人身边原本还算均匀地分布着七八个人,却在向导们进来之前全部走光了。
他不自觉地半握起拳,向范四靠近半步。
格雷的小动作引起了朴向导的注意,她轻蔑而怀疑地看着这两个低级哨兵,眼神变得凌冽。随手点了身边几个还在西图澜娅餐厅的A、B级哨兵,她指着格雷和范四道:“抓住他们。”
AB级哨兵都没能发现的东西,会被一个低级哨兵随随便便的找到?还是在一个醒目的仿佛在开玩笑的展示架上?
比起相信这样荒谬的事实,人们更愿意相信这个低级哨兵就是负责转运失物的犯人——他发现辗转到自己手中的赃物无法脱手后,便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解决愈演愈烈的事件,顺便洗清自己的嫌疑。
被点到的哨兵冲上前围住两人,尚在开心的范四被夺走相机,按在地上,直到这时,他仍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格雷没有反抗,膝弯却挨了狠狠的一脚,他一个趔趄,脑袋也被按在了地上。
“垃圾,地沟里的老鼠!”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是那个总爱欺负低级哨兵的纳尔森。
“我劝你们最好现在就把相关的犯案人员交代出来。”擦得锃亮的尖头高跟鞋从一片脏兮兮的作战靴中走出。朴向导不掩语气中的厌恶:“毕竟没人愿意接受精神刑讯。那可比审查要痛苦得多。迄今为止,所有经历过刑讯的哨兵无一例外,全都疯了。处理掉这些哨兵,也很麻烦。”
逆来顺受是格雷习以为常的事情,但他和范四显然是被冤枉的,而且他绝对不能接受刑讯。
另一边的范四已经完全呆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只低声说了一句“不是”便被抓捕的人按住,发不出声了。
格雷硬梗着脖子,挣扎着对朴向导说:“不是我们。”
“是不是你们,刑讯结束后就可以知道了。”朴向导不屑与低级哨兵对峙,不满地瞥了眼压制格雷的纳尔森。
压在头上的力道猛然加重,格雷的侧脸被结结实实地抵在冰凉的地面,头骨仿佛发出了不堪压迫的咯吱声。他粗重地喘息,再无法说话。
“没有人会傻到自己将赃物交出来。”一道男声仿若天降,格雷有瞬间的怔愣,他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朴向导诧异地看向身后,潮水般分开的哨兵中,一抹白色的身影气喘吁吁地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