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到。”格雷对不与向导为敌的士兵态度友好。
“哦哦,对!你是哨兵!到桥大概还要20分钟,你竟然能听这么远,厉害!”开车的士兵说着向身后的二人竖起拇指。
从这里到跨江桥的路程其实不远,只是巡查车队后还跟着一批当地人的驼盐队。
盐队的汉子们驱赶着壮硕的黑色牦牛。牦牛群总是边吃边行进,是以整个队伍的前进速度不快。
巡查藏区是士兵们的主要任务,但同时他们还要负责护送当地的盐队找到盐湖,带回后面一整年的用盐。
汽车开得很慢,向导和哨兵便得到了慢慢欣赏沿途美景的机会。
碧蓝的天穹,洁白的雪山,苍茫的戈壁,苍翠的河带……无论多少次见到这样的景致,人类都会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折服。
咯噔咯噔——汽车终于驶上了一座两车道宽的大桥。
驾驶座的士兵跟随前车,脚下油门一踩,快速通过桥面,将车停靠在一旁。
“我得去帮忙。这是架古董桥,你看那围栏,都烂了。牧民的牦牛太多,畜生不听话,不好过桥。”士兵回身同林辞和格雷解释:“你们在这等一下吧,他们安全过桥,我们再走。”
林辞拉着格雷的手,从车座的空隙探出头来:“我们一起!”
“啊?”虽然知道这位向导是个能眼都不眨勇跳粪池的主,但士兵显然还是被林辞的“亲民”震惊。
“巡查队的人也不多吧?我们来帮忙。”林辞说着便打开车门,跳下越野车。
格雷跟随向导一同下车。
“那些大家伙可不好惹,而且味道有够臭的啊!”士兵还愣在车里,见向哨二人已经小跑着向桥对面赶去,他急忙跳下车,跟在两人身后大喊。
林辞冲士兵摆摆手,拉着格雷踏上宽阔的桥面。
即使车队特地减速,驼盐队的行进速度还是比车队慢了不少,此时站在桥尾向桥头张望,只能在公路的尽头勉强看到一排又矮又小的黑色影子,是牧民的牦牛。
古董桥大约一公里长,五分钟便能跑到尽头。
眼见牧民赶来还要一点时间,林辞的奔跑速度降下来。
高悬的碧空下是广阔无垠的世界,湍急的水流于狭窄的江道翻涌而过,如孔雀尾羽般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幻着神秘莫测的色彩。
格雷眼中带笑,静静地跟在向导身后,走过大桥。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够看到这样的景色,这样的世界。
这是向导带来的,他所爱的人为他带来的未来。
“布兰德特先生,喜欢吗?这样的风景!”向导回头,在冷风中笑的温柔。
或许是想要填满哨兵曾经空洞枯燥的人生,自从两人心意相通,向导总会有意识地向他展示生活中的美好。
一朵花,一棵草,一片云……那些向导曾经不屑一顾的、无暇注意的,他又为他一一拾起,一一擦亮。
“喜欢。”
喜欢这样的美景,更喜欢你。
远处的牦牛群渐渐靠近,已经能听见牧民们嘹亮的吆喝声。
身后那些慢悠悠的士兵已开始奔跑,林辞也抓住格雷,加入了奔跑大军。
伴随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向导的话震动着格雷的鼓膜:“以后,我们会一起见识更多、更广阔的世界。”
“好。”
驼盐是藏人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事。
200头牦牛是基地住户拼凑的,由20位青壮年男性牧民看管,平均一人管十头。
穿行于戈壁旷野时,这样的队伍还算轻松。
但面对失去围栏且相对窄小的桥面,牛群一旦受惊,极易发生意外,每人十头牛就变得难以看顾。
“嗷!呜!咻咻~”
盐队靠近,等在桥口的士兵里有人发出嚎叫,自然地招呼过几头牛渡桥。
松散的牛群逐渐被士兵和牧民们引作一条长长的队伍,在桥面延展前行。
没领到牛的人则会随着队伍,守在护栏坏掉的两侧,将不听指挥的牦牛驱赶回道路中心。
向导和哨兵并没有赶牛的经验,自然加入了守住护栏缺口的队伍。
一只只庞然大物从林辞眼前缓缓踱过,他伸长脖子,扫视整条牛队。在身后不远处,看到了扎西次仁的影子。
少年并不属于20人的驼盐队,但他从出发开始,便一直同盐队一起行进。
挎着腰刀,甩着长袖,风将少年头顶的帽子吹歪。他正在驱赶一只不听话的棕色牦牛回队列。
这里的孩子是做惯这种活的,处理不听话的牦牛驾轻就熟。
只见扎西次仁不紧不慢地向牦牛走去,口中呜呜叫喊,那牛竟真的乖乖改变了前进方向。
然而,就在林辞准备移开视线的时候,险象突生。
不知哪个士兵的帽子被强风吹飞,皮毛大帽又沉又重,啪地拍到了回身归队的牦牛脸上——牦牛受惊发疯,后退两步,一扭头,便向后方撒蹄狂奔,牛群中发出一阵骚乱,而狂奔的牦牛的正前方正是少年!
“小心!”
事发突然,林辞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提醒,疯牛眨眼间便冲到了扎西次仁面前。
顾不得多想,林辞在瞬间调动自己的精神力,将少年向旁边一扯——
“铮!”
“哞!”
扎西次仁跌倒在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同凶牛的哞叫同时响起。
少年惊魂未定,抬头看向来人,是哨兵。
须臾之间,格雷像凭空出现般,挡在了扎西次仁与疯牛之间。
男人单手握着牛角,看似并未使力,但那只近三百公斤的庞然大物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去安抚其他牦牛。”格雷背对扎西次仁道。
疯牛虽被及时控制,但还是在牛群中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嗯。”年轻人所拥有的胆气向来是成年人无法想象的。惊魂一幕确实吓到了少年,却并没能让他胆怯。
听到哨兵的话后,扎西次仁立刻从地上爬起,口中吹起嘹亮的哨子,同其他牧人与士兵一起,将整个牛队安抚下来。
把平静下来的牦牛还给牧民,格雷回到林辞身旁。
“我刚刚……可能会被发现。”林辞有些懊恼,虽说这里的人对向哨了解不多,即使使用能力,被发现的可能性也很小。
但刚刚,他在情急之下使用精神力拽离少年时,哨兵已经控制了发疯的牦牛——拉拽少年的必不可能是哨兵。
其他人或许没注意,但扎西次仁稍后只要仔细想想,就一定能够发现问题。
“没关系。有我。”哨兵的手握上来,掌心粗糙依旧,安全依然。
有你有什么用,他该发现还是会发现……林辞虽然这么想着,但内心的慌乱却因哨兵的话,瞬间消散。
一行人在这座古桥上耽搁了二十多分钟,总算成功将所有牦牛带下桥面。
士兵们回到车上,牧民们归整牛群。他们要找的第一个盐湖在羊卓雍措附近,而从这里到盐湖大约还有一天的路程。
行路还要继续。
正午时分,大队人马在一片空旷的荒野停歇。
士兵和牧民分别架起火堆,开始准备午餐。
林辞和格雷待在车上没再参与众人的行动。
比试后,确实有人开始尝试接受向导哨兵,但大多数人对他们的厌恶始终若一。两人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也不想给别人找不自在。
“吃饭!”车门被拉开,举着两碗茶泡糌粑的却不是开车的士兵。
“谢谢。”格雷接过扎西次仁手中滚烫的瓷碗,用布巾包了碗底,递给林辞。
少年送完午饭却没有离开的样子,格雷便没将车门关闭。
在车门口吹了几分钟的冷风,扎西次仁几番踌躇后,磕磕绊绊地问:“我能,进去,说话吗?”
林辞探头看了看少年,放下了手里的碗:“你吃饭了吗?”
自从林辞在淋浴室暴露本性,嘴毒了一次少年,小孩就有点躲着他走的意思,除非丹增嘉措的命令,绝不和林辞多说一句话,不给他一个正脸看。
“……没。”扎西次仁摇摇头,又连忙补充道:“但我,先说话。”
“拿你的饭过来吃,吃完我们再谈。”林辞重新拿起自己的午饭,专心看着碗里和着茶汤的糌粑面团,一副只有吃完才有的谈的样子。
“好、吧。”扎西次仁点点头,跑向火堆,去取自己的午饭。
无论是巡查还是寻找盐湖,都是危险而艰辛的事情。
士兵和牧民们需要离开基地的安全范围,在人烟稀少的广袤冻土上搜寻前行。少则半月,多则数月,长途跋涉,风餐露宿。
车队和驼盐队所能携带的物资有限,所以每人每日的食水都有定量。
扎西次仁抱着自己的饭碗,跑回车里。
向导和哨兵竟然没怎么动过勺子,看样是在等他一起用餐。
少年的脸不觉有些发红。
所有人的食物都是茶汤和糌粑粉,只是哨兵和向导碗里的分量明显比少年的多了许多。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扎西次仁这么大的少年正是能吃的时候,而且他在当地的地位并不一般。
林辞曾私下向丹增询问过小孩的身份,丹增以扎西次仁自己不愿提此事为由拒绝了回答。但仅凭这番姿态,也足以证明男孩的身份地位确实不同寻常。
可,就是这样的扎西次仁,在巡查队中也只能分到这么一小碗糌粑。
林辞搅了搅手中的铁勺,状似嫌弃地将自己碗里的面粉疙瘩往小孩碗里拨了一半:“我吃不惯这个,别浪费。”
扎西次仁怔怔地看着自己碗里多出的食物,过了许久才低下头,小声地道谢:“嗯……谢、谢谢你。”
因为小孩在,林辞和格雷用餐时并没有进行太多交流。
一顿饭吃得有些沉默。
最先吃完的是格雷,塔岛的生活让他养成了快速进食的习惯。
因为分了半份午餐给扎西次仁,在哨兵放下碗勺的时候,林辞也解决了剩余的糌粑团。
眼见向哨两人都放下餐具,扎西次仁加快了进食速度,还带着婴儿肥的小黑脸上,沾了没被茶汤融开的糌粑粉。
“你慢点吃,一会呛着了,我们的水可不给你喝!”林辞好笑地看着男孩。
抛去伪装的向导,一张嘴总能将好话说得气死人不偿命。
“我才,不喝、你的水……咳咳,咳!”扎西次仁气鼓鼓地瞪了眼林辞,说话间就真的呛到了自己。
刚刚还说不给小孩水喝的向导,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掏出水壶,一边给孩子喂水,一边拍打他的后背。
接过林辞递来的水壶,格雷又从他们的背包中找出纸巾,交给林辞。看着忙前忙后的向导,格雷眼底是藏不住的温柔。
呛红了脸的扎西次仁,总算缓过劲来。生理性的眼泪,让小孩看起来眼泪汪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男孩红着眼,看着向导。
这是个极为聪明的孩子。
林辞意识到他想说什么——自己那一拉,果然被发现了。
“你想问什么?”林辞收回拍在少年背后的手,没再用那副惹人嫌的口气,淡淡问道。
“你……”扎西次仁有些犹豫。
或许是因为自己年龄小,或许是因为自己曾帮过向导,林辞对他其实很好。
该不该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被别人知晓的秘密,扎西次仁自己也有。
可今天的发生的事,他的猜测,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
而且,嘉措哥让他多注意两人……
“狼!”
“别管东西了!快走,上车!”
“枪!枪呢?!”
“在车上,快上车拿枪!”
“牛!看好牛——”
车外的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骚乱。
三人的注意力被转移。
“枪来了!”
砰砰砰!
一串枪响伴随着野兽的嚎叫,响彻荒野。
林辞一把抓过扎西次仁,将小孩塞到最里面。
同哨兵对视一眼,林辞对扎西次仁说:“我们去看看。你在这里待着,不许下车。”
扎西次仁显然并不乐意,他磕绊道:“我、三年前、就跟着盐队出来!比你们见、过的狼多!”
林辞一愣,少年已经从另一侧的车门跳下,跑向了驼盐队。
“喂!”林辞一躬身,想要追回扎西次仁,却被格雷抓着手臂拦下。
“八匹狼,都在车队这面,他不会有事。”
林辞仍旧有些担心,但他相信哨兵的判断:“我们去那边看看。”
发现狼群接近后,巡查队的众人虽然有些惊慌,但行事上还算有序。
牧民们在得知有狼后便抓起身边的铁锹铁镐,第一时间护住了牛群。
陆续取来配枪的士兵们也自觉地分成了两队——一队守着车队的物资,一队赶去帮助驼盐队。
等林辞和格雷来到发现狼群的地方时,只见到了横躺在不远处的两具灰狼尸体。
“你们怎么来了?”给向哨开车的士兵看到他们,惊讶道。
“过来帮忙。”格雷言简意赅。
士兵闻言,摆摆手中的猎枪:“没事,我们每年都走这条路线,巡查路上遇到狼啊,野牦牛啊,太正常了。这些动物一般不会接近这么庞大的人类队伍。这群狼可能是误判了咱们的人数,再加上放哨那几个家伙没留心,才被放进来了。”
指指不远处的狼尸,士兵接着道:“打死头狼,它们自然就走了。”
“巡查会经常遇到狼群吗?”林辞望向远处,询问士兵。
“嗯。”士兵点头。
“人类活动区、外,有很多、动物。像这种、3-10只,是小型狼群,每年都、能,在路上见到、三五、次。不过,它们一般、见人的队伍,就跑走了。”说话的是扎西次仁。
少年确认盐队无碍后,返回了车队。
“确实。但巡查队和盐队足有100多人,就算是最大的狼群,也不过40只左右,不会来找咱们的麻烦。”士兵接上扎西次仁的话,挠了挠头:“这次是不是被饭香吸引来的啊?但咱们也没做肉啊……”
看着少年微微皱起的眉头,林辞心中多了一份忧虑。
暂时的休憩结束,两只队伍继续赶路。
TP基地资金不足,无力维护几百年前的基建设施,车子在古老的高速公路上颠簸起伏。
也是多亏了高原冻土难生植被,是以这些公路到现在依旧可以勉强使用。
“嘿,哨兵!你能知道咱们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吗?”大概是在短暂的相处中,士兵发现这对向哨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高在上,于是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开长途容易使人疲惫,聊天有助于提神。
“不知道。”格雷如实回答。
“哎?你又不知道了?”士兵还想再见识一次哨兵的神奇能力,却被告知不行,有些失望。
“他是感知能力高于常人,不是千里眼、预言家。”林辞看着窗外绵延后退的山脉,对士兵说。
“哦,也是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总觉得哨兵都是超人,无所不能那种,哈哈!”士兵不好意思的道歉。
林辞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哨兵,问士兵:“这位朋友,你叫什么啊?”
大概是第一次被向导称做朋友,士兵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太过兴奋,踩油门的脚没收住力道,越野车在他的操作下,差点顶上前车的屁股。
突然的加速刹车,林辞差点撞到前座的椅背,还好格雷眼疾手快,将人拉进了怀里。
“啊!对不起,对不起!”士兵抓着方向盘,连声道歉:“我刚刚……我刚刚太……”
“别激动,兄弟,你先说你叫什么吧。不然,我们也不好称呼你。”林辞感受着身后硬邦邦的触感,突然有点不想起身。
“达瓦旺青,我叫达瓦旺青,大家都习惯叫我旺青。”士兵连忙回答向导的问题。
林辞看了看与自己和格雷隔着一排座椅的驾驶室:他们坐得比较靠边,后视镜应该看不到这里的情况吧……而且,就达瓦旺青这个样子,大概也不怎么敢看他们。
于是,林辞心安理得地歪在格雷怀中,不起来了——路途颠簸,哨兵的身躯就是强力的减震器,垫着哨兵比较舒服。
“旺青兄弟,咱们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吗?”林辞其实也不清楚巡查队的具体行程。
丹增嘉措给二人的任务是跟随巡查队巡视到古尼玛县附近,后脱离巡查队,深入羌塘无人区进行巡查。
“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羊卓雍措附近的格桑茶卡盐湖。”出于对自己刚刚失误的愧疚,达瓦旺青回答地很快。
“近万年来,地球开始进入冰冻期,再加上人类数量的骤减,全球气温有所降低。那边有不少形成不足百年的小型湖泊。格桑茶卡是其中唯一的盐湖。如果运气好,盐队在那里就可以取到足够基地全部人口一整年的用盐。这样,咱们巡查的速度就会加快不少,用不了半个月就能走完巡查路线回家了!”达瓦旺青被自己的想象激动得语调上扬,仿佛已经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那如果运气不好呢?”林辞不想再感受一次突然的“加速刹车”,及时给年轻的士兵泼了一盆冷水。
“运气不好,那就只能和盐队一起,继续慢慢北上了。”林辞的冷水效果卓越,达瓦旺青果然沉寂下来。
“越往北,环境越恶劣,气候越干燥,气温越低。这有助于盐湖产出更好的盐,但咱们要吃的苦,也将成倍增加。”士兵停了停,在心中默算后,接着道:“天气好的情况下,从羊卓雍措到北边最近的盐湖,也得走上十天。”
林辞点头。
十天,也怪不得士兵在想到格桑茶卡盐湖有盐后会如此兴奋了。
庞大的队伍缓缓前行,翻山越河,直到暮色降临,才终于抵达了第一个宿营地点。
营地三面空旷,一面临江,有不少早些年留下的露营痕迹。
牧民们将牛群用麻绳束做一串,士兵们则将越野车车头向外,围作一圈停放。
两队人马处理完自己的活,便开始安营扎寨,准备晚饭。赶了一整天的路,众人只想早些吃完,早些休息。
晚饭,林辞和格雷分到了两份不多的风干牛肉。
扎西次仁没有再来。林辞特意在人群中寻了下孩子的身影,却也没能找到。
吃过晚饭,除了守夜的士兵,其他人便各自回到帐篷。
燃烧的篝火在帐篷外哔啵作响,不多时营地上空便响起了各色的呼噜声。
坐了整整一天的车,林辞也感到疲乏,合衣窝在哨兵的怀中,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
“林辞,醒醒。”睡梦中,身体被人摇动,哨兵的呼唤将林辞叫醒。
“嗯?”林辞睁开仿佛灌了铅的眼皮,迷糊地发出一个鼻音。
哨兵坐在帐篷的拉门前,眺望着看不到的远方,沉声道:“狼来了。”
格雷盯着林辞的眼睛,道:“不用担心,我去解决。”
林辞看懂了哨兵的意思:他想靠自己扑杀狼群。
确实,凭哨兵的能力,解决掉四百只普通野狼或许连一分钟都不需要。
只是,林辞想到午饭时,被遗留在暂时营地外的两具狼尸……
“等等!”林辞拉住了格雷:“这里的风俗我们并不清楚。狼过来还要一点时间。我们把这事告诉守夜的人,让他们决定要怎么处理。”
况且,成群结伴的四百只狼?达瓦旺青不是说最大的狼群也不过四十只左右吗?
想来这事并不像他们看到的这样简单。
向导的决定,格雷向来选择无条件服从。
哨兵拉开门帘,转身离开。
林辞整理了下睡皱的外袍,便也走出帐篷。
“四百只?这不可能!你开什么玩笑?!”
距离守夜人还有一段距离,林辞便听到了那人惊诧的大喊。
“是啊……”另一个守夜人正是达瓦旺青,因对二人的印象有所改变,他态度友好地给格雷解释道:“哨兵,不是我们不信你。而是狼群虽有成群结伴的习惯,但数量不会那么庞大。它们一般是以家族和血缘为族群纽带的。各个族群内部有着极为严格的等级划分,所以不同的狼群间也不可能有任何相互合作。”
格雷对达瓦旺青点头,但他还是指指自己的耳朵,说:“我能听见。”
他不清楚这里的生物是如何生活的,但他更相信自己的潜能。
“你能听见什么?你别是睡糊涂了,做梦听见的吧?”另一人对格雷的说辞嗤之以鼻。
“这……”达瓦旺青犯了难,哨兵的能力确实神奇,但他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万一是听错了呢?他们要是贸然将所有人吵醒,一定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守夜安排,甚至明天的整个行程。
见守夜的两人并不相信自己,格雷不再多言。
他皱眉,转身看向无边的黑暗。狼群已经很近了。再有3分钟,就会来到距离营地不足100米的地方。
“我去解决那些狼。”不论士兵们是否相信他,他都有保护整个人类队伍的责任。
“等等!不行!”少年还带着困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辞看去。
“不能、将荒原精、灵杀光!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灵,都是、雪山女神的、恩赐。我们、自保,与对方争夺活下去、路,但不能、赶尽杀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扎西次仁听到了格雷同守夜士兵的对话,一脸怒气的冲上前来。
林辞以为他是冲着格雷去的,伸手便要拦下少年。
却听到男孩语气不善地对坐在篝火旁的两人叽里呱啦说了一串藏语,最后甚至拔出了腰间的藏刀。
那对向哨带有偏见的士兵见状,只好讪讪起身,不情不愿地同格雷道歉,接着便被达瓦旺青拉着,挨个帐篷叫人去了。
“小孩,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林辞没忍住,问身边的扎西次仁。
跳动的火焰下,少年的脸被映得通红,他瘪了瘪嘴,对林辞道:“你、先告诉我,你的秘密。我、就,告诉你。我们、对等、交换。”
林辞看了看扎西次仁,忽然笑着揉了把他的脑袋:“我不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反正我知道你的话对这些人有用就行了~”
少年被林辞这一手闹了个措手不及,呆愣愣地任由讨人厌的向导弄乱了自己的头发。
“我。说话不是、永远、好用!”他其实是非常想同向导交换秘密的。
“暂时好用就行~”林辞收回手,走到自己哨兵的身边。
营地里的人被叫醒,一簇簇全新的火堆燃起。围在营地四周的越野车被打开了车前灯。提着铁锹的牧民打着瞌睡,同抱着枪的士兵一起看护住牛群。
“好了,我们把人都叫醒了。狼呢?”同格雷道歉的士兵返回,极力按捺着自己的愤怒,冲哨兵阴阳怪气道。
格雷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像是为了回应士兵的问题一般,一声高亢的狼啸划破夜空。
“嗷呜——”
众人神经一紧。
随着狼啸,在营地不临江的三面黑暗中,亮起了密密麻麻的幽绿眼瞳。
真的是狼,上百只恶狼。
狼群将人类包围,却并没有立刻冲上前来。
偌大的营地里落针可闻。
四百只狼,即使手中有枪,也没有人敢最先动手——数量上差得太多,他们防不住所有的狼。
“头狼,杀掉头狼、驱散狼群。”不知何时来到向哨身后的扎西次仁,低声说。
林辞扫视了一圈密密麻麻的狼眼,问:“头狼是什么样的?”
“一般狼群里,体型、最大,最强壮的……”扎西次仁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
他说的那是“一般狼群”。
眼前这种规模的狼群,简直闻所未闻。
它们真的只有一个头狼吗?
扎西次仁握紧袖子里的手。
佛说万物都有生存的权利,滥杀会让人死后无法进入极乐世界。
如果让大家像往常一般自卫,或许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人员伤亡。
但如果让哨兵出手,这群荒原狼怕是会死得灰都不剩。
为了所有人的安全,难道就只能让哨兵歼灭狼群吗?
“头狼是发号施令的那个吗?”格雷望着营地的东北方,最初的那声狼嚎是从那里发出的。
“嗯,一般是。”扎西次仁点头。
“我去处理狼王,你们注意安全。”格雷用力握了握林辞的手。
林辞明白他的意思:“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再眨眼,哨兵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营地东北角的狼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悲鸣——哨兵轻易得手。
这样,狼群就该退去了吧……扎西次仁闻声,一口气刚松了半截。
“嗷呜——”
此起彼伏的狼鸣从四面八方传来,响彻云霄。
“狼群进攻了!”第一个在车灯照亮处看见了灰狼影子的士兵嘶吼着,拉开枪栓。
没有自保能力的向导和少年被众士兵保护在人墙之中。
夜色深沉,无星无月,仅依靠篝火难以击中这群身形灵敏的幽灵。
枪声接连不断,在身边响起,但真正倒地的恶狼却没有几只。
扎西次仁握着藏刀,几次想要冲破士兵的保护与狼群搏斗,都被高大健壮的男人们推回保护圈。
相较于激动的少年,向导的表现极为乖巧。
林辞一声不吭地站在保护圈的最中心,没有半点要给士兵帮忙的意思。
但在肉眼无法观察到的地方,无形的刀刃划断了一只凶狼的喉管,又将另一只开肠破肚……
“哞!哞!”
不远处的牦牛群里忽然传来家畜的哀嚎。
“牛!”扎西次仁急切道。
“砰砰砰!”回应男孩的是一连串密集的枪声。
“去,看牛!那是大家最、珍贵的、财产!”扎西次仁急得不行,发疯一般就要冲向驼盐队。
但两拨人之间的距离不短,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去到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