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丁嘉康很有分寸,到了以后主动递给他一个U盘,告诉他“都在里面了”。
边辰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后系统弹出了病毒查杀提示,告诉他内容物危险,已被隔离。
“存心投毒?”边辰皱眉。
丁嘉康尴尬不已,赶忙又从包里取出了一个文件夹:“还好我提前打印了备份!”
“还真是有你的风格,”边辰接过的同时感慨道,“又靠谱又拉胯。”
丁嘉康正尴尬着,闻言略显狐疑:“……我们以前是不是真的在哪儿见过?”
“不记得就算了。”边辰说。
丁嘉康陷入沉思,欲言又止。
文件夹拿在手中比预料中更厚实一些。翻开后前几页是夏友田的证件扫描,从身份证到驾照、工作证甚至户口本和结婚证都一应俱全。
再往后,便是夏友田的人生履历。
他出生曲庆,中专毕业以后换过几份工作,十一年前来到川海,六年前成为了驾校教练,前年换了一次东家。今年三十八岁,二十六岁时结了婚,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儿,父母健在,还有一个三十五岁的弟弟。
看起来平凡得过分,没有任何值得留意的地方。
再往后翻,还有他爱人、女儿、父母和胞弟的信息。
爱人比他小四岁,过去在厂里打工,如今是专职的钟点工,同时为好几户人家提供服务,工作辛苦但收入不错;女儿刚上中学,念的是一个川海市内颇为知名的重点学校,成绩优异;至于父母则都是农民,如今依旧住在曲庆的郊区。
这些看起来也都没什么稀奇的。
边辰一页一页往下翻,终于在看到夏友田胞弟的信息时停下了动作。
他弟弟夏友福学历比哥哥高上一些,可大专毕业以后基本没有过正经工作,一直是无业游民,有过一段持续五年的婚姻,无子,曾因吸毒被拘留过两次,之后被强制隔离戒毒,两个月前刚离开戒毒所。
边辰抬头看向丁嘉康,丁嘉康略显做作地点了点头。
文件里有附夏友福的照片,双眼突出面容干瘦,边辰对这幅外貌没什么印象。
“之后的内容大多都和这个人有关,”丁嘉康说,“很杂,我给你简述一下吧。”
边辰点了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夏友田这些年借给他弟不少钱,走的不同渠道,总数不太好确认,但应该不低于十万。夏友田的老婆为了这个一直很不高兴,和夏友田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就差离婚了。你可能不知道,十万块钱对他们这样的家庭而言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边辰哭笑不得:“我有常识。”
“夏友田表面上应该是答应了他老婆不跟弟弟来往,但其实阳奉阴违,”丁嘉康继续说道,“他弟弟上个月在民西路租了一个小房间,头几个月的租金和押金都是夏友田付的。前些天两兄弟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一架,差点儿打起来,闹得可厉害了,附近街坊邻居都听见了。”
民西路,可不就是嘉康小邻所在的那条街吗?
“你奶奶告诉你的?”边辰问。
“你说这事儿也是巧了,”丁嘉康笑道,“我奶奶说,这个夏友福白天基本不出门,但家里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的,还时不时传出一股怪味儿。”
边辰蹙起眉头。
“所以呢,我就顺着又查了一下……”丁嘉康用手指点了点那叠打印好的文件,“之后查到的东西,我没敢往里写。”
“这人还在吸?”边辰问。
“不只,他没钱,靠这个来钱呢,”丁嘉康压低了声音,“我查到他上家了。”
“……”
丁嘉康对边辰的反应极为满意,继续说道:“我接触了几个,这些人可歹毒了,一个骗一个的,传销似的,等你中了招回不了头,为了资金就只能当下线,再骗身边的人去吸,夏友福就是这么吸上的,他哥觉得他可怜,非常同情他。但吸毒的人,这儿都是坏的,”他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他们那天会吵成那样,我估计是他想拉他哥下水,被发现了。”
“所以……你是顺藤摸瓜,查到他上线的毒贩了?”
丁嘉康挑了挑眉:“花了点时间。”(ayay)
边辰俯身过去,问道:“报警了吗?”
“放心,没呢,”丁嘉康说,“当然是先告诉你,看你安排。”
“我能有什么安排,”边辰说,“你报警啊!”
“欸?”丁嘉康迷茫了,“我以为你是本来就知道些什么,还有什么后续的大动作……”
“我是正经人,做正经生意,怎么可能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边辰指了指他的手机,“现在,立刻报警,把你知道的都告诉警察。”
丁嘉康拿起手机时还显得有些恍惚。
在电话里粗略交代了一些信息后,丁嘉康挂了电话,告诉边辰自己得去跑一趟了。
“有什么后续记得告诉我。”边辰叮嘱。
“这发展怎么这么怪呢?”丁嘉康纳闷。
“辛苦你了,”边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也有个消息告诉你,你听了以后千万别外传。”
“你说?”
“下个月A股恒通通信,有多少买多少。”边辰说。
“……保真?”
“嗯,然后千万别贪,再下个月立刻抛干净。”
丁嘉康一脸狐疑。
边辰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信不信由你。”
记忆再出众,也不可能记得十年前每一支股票的走势。但别边辰方才所提的这一条信息比较特殊,有人为操作因素,那时连上了好几天的新闻,之后还秋后清算判了好些个。
边辰本人不打算凑这个热闹,想来以丁嘉康对他的信任度和财力购入也有限,是个还人情的好机会。
这次可算是给丁嘉康添了不小的麻烦,总该有所回报。
之后几天,他多次询问丁嘉康报警后续,得到的唯一有效信息是,丁嘉康为了解释自己查探这些的原因,不得不把他给报上去了。
丁嘉康掩饰了自己调查中不太光彩的细节,只说是因为奶奶恰好和夏友福住得近才有机会顺藤摸瓜。
一周以后,警察同志出现在了边辰的办公室。
他们全程客客气气,上门之前还特地电话联系过,原本是想去边辰家拜访的。边辰不愿礼子宁见到这一幕,只能硬着头皮选择工作时间接待。
面对“为什么会想要调查这些”的疑问,边辰尴尬万分,对自己的选择进行了一些修饰。
“我有个朋友,他和一个胳膊上有纹身的人走得很近。那人看着不太正经,我不放心,所以拜托丁嘉康去查了一下,想知道那个人的底细,”边辰说,“哪知道背后还有这么复杂的事。了解到这些情况以后我第一时间就建议他报警了。其他的我都不知情。”
“不用紧张,我们只是了解一下情况,”警察说,“你说你那个朋友和夏友田走得很近,方便了解一下这位朋友的情况吗?”
“我朋友和这件事更没有关系,”边辰说,“他只是在夏友田那儿学过车,就去了两次。”
“然后你就特地找人去调查夏友田?”警察问,“这听起来好像没什么说服力嘛。你确定没有别的内情?”
边辰没辙,斟酌再三后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选择了羞耻但更有可信度的说辞:“……是男朋友。”
警察一愣,接着了然点头道:“哦,担心他出轨是吧。”
那倒不是。但这事儿解释了反而会多生事端,边辰含恨默认,假装自己在和夏友田争风吃醋。
“方便和你的男朋友联系一下吗?”警察又问。
“这个真的不方便,”边辰说,“他在准备今年的高考。你也知道,没剩多少时间了,我不希望他被这些事影响发挥。”
警察眉头一皱,看向他的眼神中隐约透出鄙夷:“高考?他多大?”
边辰赶忙又补充:“已经成年了,复读的。”
警察点了点头:“既然快要高考了,这种紧要关头,怎么会想到去学车呢?”
因为小孩儿不听话呗。
边辰笑容尴尬:“所以我才会担心多想嘛。他听我劝,已经不去了。”
“所以,你只是担心自己的男朋友在外面偷吃,结果拜托丁嘉康调查以后无意中牵扯出了这些,于是选择让丁嘉康报警,是吧?”
边辰呵呵干笑了两声:“……对。”
作者有话说:
警察疑惑:以你的条件不至于吧?
边辰痛苦:是这样的,我们这个圈子审美很多元,有些人就会觉得那种类型的男人很有吸引力……我男朋友他比较,呃……就是……对不起太难以启齿了……
礼子宁在家啊啾啊啾打喷嚏,背后一阵阵恶寒。
边辰活了三十多年,过去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容易感到羞耻的人。
回家的路上,他在车上反刍着和警察的对话,面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男朋友。”
回忆起这个不久前从自己口中吐出的词汇,他下意识地在后座上压低了头,还欲盖弥彰地支起手臂遮挡住了半张脸。
那只是情急之下的搪塞罢了,为了让他的行为显得合理而不得不撒的谎,警察不会放在心上更不可能去声张,礼子宁本人完全没有机会得知。
别在意,他告诉自己,赶紧忘了吧。
往好的想,这次的意外收获或许能改变夏友田的人生轨迹,若不误入歧途,他未来就不会犯下那样的大错。
当然,这是最理想化的假设。人一生中的可能性那么多,谁又知道今天的变化会为明天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呢。
边辰心里多少有些阴暗,巴不得夏友田也牵涉其中,一块儿进去了最好。
对于这个人,他实在难以分泌出任何善意。
礼子宁对这一场风波浑然不觉。
他现在的生活极为简单,除了每天看书做题就是晚上想方设法拉着边辰去跑步,跑完最好还能一起泡个澡。
边辰对此力不从心。
只是跑步或者只是泡澡或许尚能应付,可这两项全是体力活儿,面对礼子宁无穷无尽的精力,边辰实在难以配合。
更何况,礼子宁作为一个考生,脑子里装太多那种事儿终归不合适,肯定会影响学习状态。
斟酌再三后,他要求礼子宁这段时间必须修身养性,等模拟考出来分数过了川海理工的线再谈其他。
礼子宁态度积极,满口答应,依旧热情地邀请他一同夜跑。
边辰有空就会陪他,一段时间下来耐力倒也长进了不少。
只是礼子宁这小子的体力无穷无尽,每每边辰累得气喘吁吁,他依旧脚步轻快,在等待休息的边辰时还能原地蹦蹦跳跳。
夜深人静时跑道上运动的人不多,但偶尔会有人遛狗。
边辰累得弯着腰大喘气,一旁的礼子宁闲来无事在跑道边做蹲起,一个被狗牵着不得不狂奔的女孩儿从他们身旁呼啸而过。
女孩儿边跑边喊“慢点儿、你给我慢点儿”,可她的小狗一意孤行,高度兴奋,根本停不下来,很快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中。
待边辰休息完毕再次出发,在塑胶跑道上拐了个弯儿,又遇到了他俩。
女孩儿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小狗扯着绳子活蹦乱跳,迫不及待想要再次出征。
边辰感同身受,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好可爱,”礼子宁轻声感叹,“小狗真好。”
边辰默默瞥了他一眼。
“边先生,你喜欢小狗吗?”礼子宁问。
边辰莫名有点儿想笑,点头道:“还行。”
“我很喜欢,小时候一直想要养,可惜没机会,只能蹭别人的,”礼子宁说,“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家里养着一只八哥犬,我每天跑去找他玩儿,其实是想和小狗玩儿。”
“现在还想养吗?”边辰问。
礼子宁迟疑了一会儿,摇头道:“不了。”
“可以养。”边辰说。
礼子宁却还是摇头:“不想养了。万一到时候你更喜欢它,我会嫉妒。”
“……”
“还跑吗?”礼子宁问。
“跑不动了,”边辰已经放弃在他面前逞强,“走一圈。”
礼子宁点头:“好。”
两人并着肩安静地走了会儿,女孩儿又牵着狗大呼小叫着从他们身旁经过。
两人相视一笑。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跑步习惯的?”边辰问。
“很小,”礼子宁说,“奶奶早上五点多就起床了,她醒了我也没法儿睡,起来没事做,就跟着隔壁武校的学生一起跑步。他们每天清晨会列队在马路边晨跑,我偷偷加入进去,跟在队伍最后头,跑累了就回家。后来自己也去那儿上学,理所当然接着跑。”
“哦对,你是武校的……”边辰想了想,问道,“那你会武术咯?”
“呃……”礼子宁不知为何显得有些为难。
边辰来了兴致:“打一套拳我看看?”
礼子宁一脸果然如此,无奈道:“不好看的,我没练过那种很板正的套路和架势。”
“不练那些没关系吗?”边辰好奇。
“方向不一样,如果要参加武术比赛的话就练那些,打出来漂亮,”礼子宁说,“但如果是练实战格斗的,最好是别碰那些花架子。”
“因为不实用?”边辰问。
“嗯,”礼子宁点头,“不只不实用,还有反作用,容易养成坏习惯,变成靶子。实战的时候有空把手举高腿伸直在空中翻跟斗,不如赶紧出第二拳。”
这对边辰而言是知识盲区,他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完全没学过套路咯?”
“有是有,但……”礼子宁羞涩地笑了笑,“实战的套路真的不好看。”
边辰最爱为难他,怂恿道:“打一下我看看?”
“……你会觉得我很蠢。”礼子宁说。
“快点,”边辰催促,“别浪费时间。”
礼子宁没辙,微微屈起膝盖压低了重心,双腿一前一后分立,抬起双臂屈于胸前,对着前方的空气快速打出了两拳,动作快而凌厉。边辰与他隔了些距离,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的流动。
相当有气势,但与边辰的期待相去甚远。
“这不是拳击吗?”他不解。
“最基础的就是这样的,”礼子宁解释道,“我学得比较杂。”
“这一点也不傻吧,”边辰下意识说出了大实话,“挺帅的。”
礼子宁眨巴了两下眼睛,接着立刻端正姿势,连出两拳后开始踢腿。
不远处正在休息的遛狗少女向对着空气拳打脚踢的礼子宁投来疑惑的视线。
“行了行了,”边辰替他丢人,急忙阻止,“我了解了。”
“还有一些比较实用的武术套路。”礼子宁跃跃欲试。
远处遛狗少女抱起狗快步离开了。
“下次再看吧,”边辰试图转移话题,“你当初为什么选择去武校?因为近?”
“奶奶说学这个不怕被欺负,”礼子宁终于收起了表现欲,“而且毕业了比较好找工作。”
“是你上次说的那个邻居?”边辰问。
“嗯,最早的时候是邻居,后来就住在一块儿了,”礼子宁说,“一些大概是我亲戚的人给了她钱,让她照顾我。后来……后来那些人消失了,她很不高兴,挺厌烦我的。”
“她现在人呢?”
“走了,前年的事,”礼子宁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她烦我但没赶我走,还是供我吃供我喝给我付学费,我很感激她。”
边辰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又问道:“她走了以后,你住哪儿?”
“学校,我们是住宿制的。”礼子宁说。
边辰点了点头:“跟我回来之前呢?你已经毕业了吧。”
“还是学校,”礼子宁笑了笑,“教练知道我没地方去,让我多住几个月。本来也快到时限了,要不是遇到你,我正在发愁呢。”
难怪他当初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自己。除了感情因素外,也是因为本来就无处可去。
想起他当初简单的行李,边辰心脏一阵紧绷。
自己既然已经回到过去,若能再往前倒退十年该多好。十五岁的他已经有能力帮助礼子宁,可以给他提供舒适体面的生活,不用寄人篱下,居无定所。
边辰还有些想问关于礼子宁父母的事,犹豫过后又作罢了。
想来也不会是令人感到愉快的经历,没必要非让礼子宁去回忆。
附近已经没有旁人,边辰主动拉住了礼子宁的手,又顺势在他的面颊上亲了亲,轻声道:“都过去了。”
礼子宁的情绪比他好得多,眯着眼冲他露出笑容,问道:“边先生,我也可以知道关于你的事吗?”
“我?”边辰低下头,自嘲地轻笑了一声,“都没什么意思。”
“我想知道,”礼子宁认真的凝视着他,“可以吗?”
边辰叹了口气:“你问。”
礼子宁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开口时脸上的表情带着三份忐忑:“比如……你和那个人是怎么认识的?就是那个……和我有点像的人。”
还沉浸在忧郁中的边辰差点当场呛到。
他皱着眉看向礼子宁,礼子宁眼神游移,但依旧不愿放弃:“不、不可以说吗?”
作者有话说:
小狗静悄悄,必然在作妖。
边辰无奈又好笑。
礼子宁竟耿耿于怀到这个地步,想来即使今天强行糊弄过去,未来这小子还是会逮着各种机会旧事重提。
之前假称此人并不存在已经被彻底识破,可又不方便说出真相,边辰破罐子破摔,决定干脆顺着礼子宁的话假装真的有那么一个人。
“行吧,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点了点头,“那个人是我以前的司机。”
礼子宁垂着眼捷若有所思,安静了片刻后问道:“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不算吧,”边辰实话实说,“只相处了几个月。”他说完看了礼子宁一眼,又补充道,“还没有跟你在一块儿的时间长。”
边辰有意安抚,礼子宁闻言却并没有表现出欣喜。
他又问道:“那这个人现在在哪儿呢?”
这是最让人苦恼和无奈的问题了。
边辰转过身看向礼子宁。
面前的男人身材高挑,肩膀宽阔,眉眼轮廓凌厉中又透出几分青涩。
和记忆中的人相比,他似乎有些地方更为柔和一些,又有些地方显得更锋利一些。
“他……”边辰勉强地抬了抬嘴角,牵扯出一个笑容,“他换了一种方式陪伴我。”
礼子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片刻后低下头去,轻声道:“……对不起,我好像不该问这些。”
这场面因为过分离谱而显得有些好笑。
“没关系,”边辰说,“你不需要道歉。”
礼子宁自然不会明白他话语中的深意,只当自己获得了一些特权,表情轻快了些许。
两人又肩并着肩走了几步,边辰正想提议打道回府,却听礼子宁又问道:“那你喜欢他什么地方呢?”
原本情绪平和稳定的边辰顿时像是被踩中了尾巴:“谁、谁跟你说我喜欢他?!”
礼子宁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愣了一愣后皱起眉头,嘀咕道:“这么明显的事,你不承认我也看得出来。”
边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发烫的耳朵,想说些什么,可语言系统却陷入了宕机状态,组织不出体面的词句。
挣扎了半天,他终于憋出了一句:“是不是我最近对你太好,让你得寸进尺了?”
他很刻意地板下了脸压低了声音,礼子宁见状立刻抿紧了嘴唇,装出一副老实模样。
可没走两步,他又忍不住开口:“……如果我也出了意外,你会不会也一直惦记着我?”
还在调整情绪的边辰心头一颤,当即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这一句话的语调比方才故作姿态时强硬得多,礼子宁赶忙道歉:“对不起。”
边辰强忍着胸中翻涌的不安情绪,沉着脸硬邦邦地说了一句:“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
“我错了,”礼子宁积极道歉,“我这一生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
礼子宁谨慎地打量他一眼,继续说道:“我会永远健健康康的,只要边先生你还需要,就一直陪在你身边。”
边辰原本的愠怒顿时没了去处,一时间只觉无措,还有点想笑。
明明实际年龄远长于礼子宁,却被这小子闹得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想笑,情绪起伏都身不由己。
礼子宁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变化,试探着问道:“那你至少告诉我,那个人有什么地方是让你特别欣赏的?”
怎么就这么不依不饶呢?
边辰甩了他一眼,说道:“话少。”
礼子宁立刻闭上了嘴。
可安静了才没一会儿,他再次问道:“有没有照片呢?”
“没有。”
边辰回答的同时不禁在心中感叹,十年的时间真是让这小屁孩儿成长了不少,难以想象眼前这家伙未来能变得那么沉稳可靠。
又或者是他和二十九岁的礼子宁确实相处得太少了,才没来得及发现其掩盖在稳重表象下的本性。
“哦,”礼子宁点了点头,蹙着眉也不知是思考了些什么,说道,“其实我大多数的时候话也是很少的,从小到大老师都说我性格内敛。”
边辰没忍住,笑了。
“真的,”礼子宁强调,“只是……最近在你面前突然有了越来越多的表达欲。”
回想两人初识时,礼子宁确实比现在安静得多。
“想说就说吧,”边辰笑笑,“你做自己就好。”说完他不愿礼子宁再纠缠于这个话题,主动问道,“上次说和朋友小聚,时间定好了吗?”
“订好了,”礼子宁说,“下个周末。”
边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行程,问道:“周六?”
“嗯,”礼子宁点头,“上午出去,应该会吃过晚饭才回来。”
“是你的同学对吧?”边辰又问。
他有点儿担心自己这样会显得过于婆婆妈妈,仿佛对孩子忧心过度的古板家长。所幸礼子宁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答得十分积极。
“嗯,一个班的,关系很好。”
边辰继续调查户口:“他们是来川海旅游?”
“是来工作的。他们现在在一家安保公司工作,被外派过来的,”礼子宁说着笑了笑,“如果不是遇到了你,我可能也会和他们一起。”
边辰心想,那倒不会,你所选的路可比他们危险多了。
“玩得开心点,”他叮嘱礼子宁,“该花钱的时候不用替我省,好好招待他们。”
礼子宁乖巧点头。
经过心理咨询和丁嘉康带来的意外收获,边辰的焦虑情绪缓和了不少。
本以为礼子宁大周末的和朋友约在市中心见面不会引发他的不安,可实际到了周五晚上,他还是辗转反侧、胡思乱想,恨不得能一块儿跟去。
他当然知道那毫无必要,川海市治安良好,哪怕真的遇到危险恐怕也得是礼子宁来保护他。
可心理阴影这东西,不是意识到“没必要”就能缓解的。
斟酌再三,他选择给明天负责接送礼子宁的司机打了个电话,给他额外安排了一项工作:跟着礼子宁,随时汇报情况。
第二天醒来时,礼子宁已经出门了。
手机上有司机发来的现场报告。这个平日里一板一眼的中年男人对这项工作怀有诡异的热忱,除了文字还配上了偷拍的照片,已经完全沉浸在充当特工的兴奋感中。
——对方是两个年轻小伙子,一个有点黑另一个也有点黑
——他们在快餐店。
配图是连续四张看不清人影的玻璃外墙。
——去了附近的商场。
配图依次是极度模糊完全找不到重点的商场大门、自动扶梯和走廊。
——进了游艺中心。
这一回的照片总算把礼子宁拍得足够清晰。
这孩子正站在一台娃娃机前,表情凝重,身后站着两个陌生的男孩子,一个指着他另一个插着兜,都笑意明显。
那之后,是远远近近礼子宁游玩各种游艺机的照片。
边辰查看的同时又有新的照片传来,画面里礼子宁正倚在墙边饶有兴致地看朋友打街机。
拍了这么多,也不知道礼子宁发现没有。
边辰提醒了一句:别靠太近。
他不怕礼子宁诘问,只是担心到时候场面会跟尴尬。
过了没一会儿,新的汇报传来:
——他们去吃饭了
在司机发来模糊照片的同时,边辰也收到了礼子宁的消息。
——我在吃波克波克薯条,还有这个是刚才抓到的娃娃。
紧随其后发来的照片里,是一盒形状诡异的薯条和一个吐着舌头的花耳朵大头小狗玩偶。
边辰的回复淡定且高冷。
——嗯。
礼子宁依旧积极:
——下午打算去唱歌!
边辰依旧冷淡:
——知道了。
半个小时后,司机传来了数条快讯:
——他们出来了
——他们又进了商场
——他们上了顶楼
——去了KTV
——进了包厢
——看不到了
——我在大厅待命
最后一张照片里,礼子宁有些不自然地侧着身,似乎正看着镜头,垂在身侧的手隐约比着一个V字。
也不知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巧合。
司机在那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又发来了几张照片,全是模模糊糊的包厢大门,想来是在走廊上来回移动时偷拍的。
没有任何信息和价值,只提现出了拍摄者对这项工作的狂热。
边辰心中好笑,正想打个电话劝他低调一点儿,对面又传来了一条消息。
——打起来了!!!
边辰一愣,紧接着屏幕上传来了一张新的照片。
一群人挤在KTV狭窄的走道里互相推搡,每个人的姿势都动感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