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意把水笔别到耳后,又把手机备忘录里的单子导出来给谢东城看:“加上还有这些没送的单子,这个月应该能破三万。”
谢东城久久无法平静,他想过这个月这么忙应该能挣不少,但是没想到一下挣了这么多。有种被金条砸中的喜悦。
“五五分成,月底一起转给你。”游子意把数字除了二,推给谢东城看了一眼。
谢东城挠了挠头:“不用,不用,就先放你那吧。后面每天下订单还得花钱呢。”
游子意第一回见有人对钱这么不上心:“你不怕我卷钱跑了?”
“不会,怎么可能。”谢东城用力地摇了摇头。
游子意当然不会图这点钱,即便谢东城现在没要这笔钱,他还是找了个本子,记下了每个月的收支,回头找个机会一并结给他。
在游子意心里,谢东城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虽然有时候反应慢了点,但是执行力很强,指哪打哪,比很多他曾经高薪聘来的下属还要高效。
谢东城鼻梁上的结痂终于快掉了,只是还有道浅褐色的疤痕没有完全消失,倒像是条特意纹上去的纹身。
游子意又找出那管在药房里买的白色药膏,用棉签仔细给他抹了两遍。
这两天每次他给谢东城上药,谢东城都紧闭着双眼。
“你紧张什么?”游子意问。
“有吗?”他绷不住声线有些发抖。
游子意笑了笑,不再为难他。
第二天傍晚,游子意在收银台前结算今天的单子。营业员打出一张小票给他:“月底了,这部分积分不用要清零了。”
“能抵现金吗?”游子意随口问了句。
“不能,这个是我们月度活动,只能换货。”
游子意看着单子上的数字,转头就走回了货架。他挑了两瓶红酒和两份上好的牛排。
这些天来,风里来雨里去,两个人就没好好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总算是赚到一些钱,是该庆祝下。
谢东城来接他的时候,看到他手里拿着两个大盒子,有些疑惑:“还有没送的货吗?”
“不是。我买的。”游子意解释道,“积分兑的,没花钱。”
到家后,游子意直奔厨房,翻找了一通后转头问谢东城:“你家有平底锅吗?”
谢东城想了想,打开了油烟机旁边的吊柜:“有,但是很久没用过了。”
游子意接过那口锅一看,除了落了灰,倒是挺不错的。还是个铸铁锅。
原先西郊别墅里有个专门给游子意做饭的厨师,对锅具极其讲究。游子意见过几次,也算是知道其中一二。
谢东城把锅刷干净以后递给他。
“你去把酒打开。”游子意没回头,嘱咐他。
谢东城点了点头,回到客厅,拿起那瓶红酒看了一眼。上面贴着一个小小的价签。
“什么?这要一千多一瓶?!”
游子意听他一惊一乍的,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喝了你就知道了。”
漂亮的牛肉在铸铁锅里发生了美拉德反应,表皮形成了完美的焦褐感。
游子意感慨自己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大厨。
然后下一秒,他握着铲刀有些犹豫,血水流进油里崩出了油点子。
“谢东城!”
“怎么了?”
“帮我翻个面。”
谢东城见牛排崩起了油,连忙握住了游子意的手背,用铲刀翻了个面。
“幸好幸好。”他说完才发现两人的手还交叠在一起,连忙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清了清嗓子:“我先出去了。”
半小时后,游子意和谢东城又席地而坐,头顶的吊灯打下一道光圈。
茶几上摆着两杯红酒,和两份漂亮的牛排。谢东城家里没有高脚杯,就用了两个透明的玻璃杯。这儿也没有刀叉,游子意出锅的时候直接用刀把牛排切成了小块儿,摆上了两副筷子。
“可惜没有蜡烛。”游子意轻声说。
“要蜡烛干什么?”
游子意看了他一眼:“算了,跟你也用不着蜡烛。”
谢东城喝下第一口红酒,有点理解这酒为什么那么贵了。这口感跟他以前喝过的都不太一样,柔和醇厚,还有些回甘。
“有钱真好。”他笑了笑,感慨了句。
“这才哪到哪,有钱的日子在后头。”
“是是是。”谢东城连连点头。
游子意看着他的脸,没忍住笑了。
过了没多久,游子意喝了半杯,脸颊有些微热,手托着下巴,隔着小茶几看向谢东城的脸。
明明这人鼻梁有道疤,配上这寸头,看起来有些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柔和的小吊灯下,竟然显得有点可爱。
游子意又仰头喝下一口红酒,目光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他的视线扫描了一遍他的五官。
“谢东城。”他叫他的名字,“你喜欢什么样的?”
谢东城愣住了,他没想到游子意会问这个。
“什么……喜欢?”
“人,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游子意刻意没有说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漂亮的?”游子意接着追问,“性感的?”
听到性感两个字,谢东城的脸颊一下热了,耳根肉眼可见得赤红。
游子意的脸一下凑近了,看着他的眼睛笃定地说:“看来是喜欢性感的。”
那像狐狸一样狡黠的眼神又回来了,就像两人刚见面时在路灯下的那样。
“不是,我没说……”谢东城百口莫辩。
游子意哈哈大笑了起来。微醺状态下的游子意,表情格外得生动,眉梢眼角都带着淡淡的红。
谢东城有些看愣了,脑子直发胀。他似乎想不到任何词汇,有刚刚游子意说的那三个字,不停地在他脑海里播放。
性感的,性感的。
谢东城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回来时,游子意面前的酒杯又空了。
他一个人喝掉了快半瓶红酒。
游子意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又要陷入沉睡之中。
“你要洗个澡吗?”谢东城问他。
游子意缓缓点了点头,却在下一秒直接闭上了眼睛。他进入了睡眠,呼吸有些热但很平稳。
谢东城叹了一口气,弯腰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游子意没睡踏实,感觉到了移动,下意识伸手搂住了面前人的脖子。
谢东城低头一看,他那张艳丽的脸此刻变得娇憨温顺,脸颊温度有些高,正好贴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性感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字又突然出现他脑子里。
谢东城连忙甩了甩头,一定是酒喝多了,开始胡思乱想。
他把游子意放回卧室的床上,给他轻轻盖好了被子,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关上了门。
而游子意这一夜睡得也并不踏实。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他的梦境变得光怪陆离。
他先是在一片漆黑中奔跑,然后突然撞见了一匹漂亮的黑马。那马引着他在林间穿梭。游子意在梦里跑得快脱了力。就在他快失去意识的一瞬间,突然被猛地摔到了一张柔软的床上。
床单洁白,布料像绸缎一般细腻,好像是他曾经最爱的那款。
接着,他感觉后背一阵发麻。有个高大的黑影笼罩在他身后,紧接着那人的手掌覆到了他的脊背上,一阵粗糙的触感。他感觉自己的小腹好像烧起了一团火。
那个黑影在他身上摸索、摩擦,然后是用力的撞击。暧昧的喘息声环绕在他左右。
梦里的游子意快喘不过气来,宛若一条缺氧搁浅的鱼。
虚幻中他感觉自己被欲望支配,与那男人纠缠于一处。只是他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那人的正脸。
直到他睁开眼睛前的最后一刻,梦里出现了一道微弱的光线。
他看到了梦境中那人一闪而过的面庞。
其他的细节都有些模糊。只有一点,他记得格外清晰。
那人的鼻梁上,有一道浅褐色的伤疤。
第21章 鱼咬钩
第二天游子意醒来的时候,那个旖旎的梦依旧盘踞在他的脑海里。那双手在他身上是如何摩挲,他们是如何放肆地颠鸾倒凤,每个细节都跟真的一样,似乎连触感都还残存在他的皮肤上。
他居然做春梦了。主角还是同个屋檐下的另一个男人。
游子意不得不承认,谢东城在某些方面对他有强烈的吸引力。光是在脑子里复现那个梦里的情节,就能很快让他的身体变得燥热。清晨他居然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再次有了反应。
游子意扯了下裤子,在心底嘲笑自己真是寂寞太久了。
若是单论长相和身材,谢东城显然是个不错的人选。
但是勾引直男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起码目前看来,这笔买卖风险巨大,成功率不高,但撕破脸的概率却极大。
投资最重要的指标就是投入产出比。此刻,游子意还不打算把筹码推上牌桌。
当然,除非鱼自己来咬钩。
半分钟后,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粥煮好了,出来喝吧。”谢东城声音传来。
游子意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客厅。看到了他梦里见过的那张脸。谢东城鼻梁上的疤又淡了不少,估计再过两天就要消失了。
游子意走到电视机旁,看了一眼鱼缸,一群鱼正围着一块鱼食撕扯。他弯下腰去,伸手轻轻敲了敲鱼缸玻璃。
一群鱼立刻全部转身,朝他看去。
“你这样会把它们吓死的。”谢东城面露难色。
游子意甩了甩手,心想真是好笨的鱼。
“今天林姐有个大单。”游子意打开手机,给谢东城看了一眼。自从上次去参加了那个聚会后,游子意成功打进了林姐的朋友圈。他那曾经小少爷的身份竟然让他生意变得更加红火起来。他第一次发现人的同情心也是值钱的。
“去她公司那边是吧?”
“嗯。”游子意点点头。
林姐所在的外企办公楼,距离这里约有五六公里,那边聚集了北市大量的高新企业,算是这片区域的经济和金融中心。
谢东城提前把车充满了电,半小时后就载着游子意出发了。
他们平时很少来这一片,这里的景致与居民区有很大不同,到处是高耸入云的写字楼。正值早高峰,路上到处都是踩着高跟鞋、穿着西装衬衫的白领。
这里的汽车车速也比老城区快很多。十字路口的绿灯一亮,无数辆汽车就从横线后窜了出来。
谢东城骑着车在非机动车道左闪右躲,才堪堪躲开这些转弯的车辆。
“真吓人。”谢东城心有余悸。
游子意还没来得及接话。绿灯还剩下最后三秒,所有车都开始减速,路那头却突然窜出来一辆高速前行的SUV。
那辆SUV看到他们的电动车也丝毫没有减速,径直朝着路口冲了过来。
谢东城连忙一个甩尾,车身擦过那辆SUV,两人仍是无可避免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倒了。
两人连车一起倒地,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周围的行人全部朝这边看了过来。
游子意狼狈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膝盖摩擦过粗糙的沥青路面,也不知有没有出血。
谢东城倒是好一些,扶着车,只是被绊倒了,侧躺在地面上。
谢东城连忙把车放下,过来查看游子意的伤势。
游子意把裤腿卷起看了一下,所幸没有破皮,没什么大碍。
那辆SUV的司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没有停留,径直就开走了。
“靠,真是丧良心!赶着去干什么啊?”游子意朝着车尾气大喊了两句。
说完他就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谢东城拦住了他的手:“算了。我们也没受伤。先去把货送了吧。”
游子意一看,时间确实紧张,只能憋着一肚子火重新坐上了车。他弯着腿,还是感觉膝盖生疼,估计明天又是一腿青紫的份儿。
两人抵达林姐公司的时候,林姐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辛苦了,这边有点远。”林姐朝他们招了招手,还是一如既往得客气。只是她稍微一打量,就看到游子意的裤子膝盖处被刮破了。
“怎么了这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被车碰了下。”游子意不想说,却也无可奈何。
“你们这每天确实危险,一出事故那都是大事儿。这边开车的都比较野,也不让行人。”
游子意当然知道这活儿很危险。林姐说的问题他也想过好多遍。他们不能一直靠这辆小车赚钱。万一哪天真遇到不长眼的车,不仅是赚多赚少的问题,是命还在不在的事儿。
回去的路上游子意用手摩挲了下自己磨破的裤子。天越来越冷了,纵然是快正午的时段,路上的风还是有些刺骨。
这才十一月,就已经如此之冷。再往后彻底入了冬,这钱该越来越难赚了。
谢东城开过一个路口,车轮碾过一个石子,车后座跟着颠簸了一下。
游子意抬起头来,车恰好停在了一个T字路口。
谢东城准备重新起步,往前开去,却被游子意喊住了。
“等等,去那边。”游子意指着路对面的一处。
谢东城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只能依言朝那里开了过去。车还没停稳,游子意就从后座上跳了下来。
“哎,你小心腿。”谢东城连忙把车停下跟了上去。
往前走了两步,谢东城这才看清楚他的目的地。这个路口的拐角处,有一家门面,大铁门上挂着一幅红色的告示,上面写着四个金黄的大字:旺铺招租。
游子意绕着那家店铺转了好几圈,不知在想什么。他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嘴里嘀咕着什么,然后又一言不发地重新跨坐上了车。
“走吧。”
谢东城跟在后面一头雾水。
半小时后,两人回到了游子意却没有出门的意愿,趴在小茶几上,拿纸笔写写画画些什么。
谢东城坐到了他身后的沙发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只能问:“你有什么打算吗?”
游子意把笔放下,抬头看他:“我不想干了。”
“啊?”谢东城被他一句话搞得心一沉,“你要去哪儿?”
“我是说,我不想赚这个钱了。”游子意解释,“马上入冬了,这活儿风险太大。”
“那我们怎么办?”
游子意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想把那个店面盘下来。”
“盘店要花很多钱吧。”谢东城倒不担心别的,他们现在手头拢共也就不到五万块,在那寸土寸金的地方,要搞一个店面,这些钱必然是不够的。
游子意没有答这句,反而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个路口位置很好,前后有三个大型写字楼。那条路上有七家店铺,四家是房产中介,一家书店,剩下两家都是主做外卖的奶茶店,而且早上都不营业。”
他语速很快,突然转头看向谢东城:“早上那笔订单,我们送了很多欧包、培根、沙拉和厚牛乳。这意味着那边的白领有brunch需求,但是公司附近没有像样的餐厅。”
“brunch?”
“就是早午餐。”游子意打开点评网站上的一家店,推到了谢东城面前。
“但是我看到路对面有一家便利店。他们如果想吃早餐,都会去那边买的吧。”
游子意摇了摇头:“便利店里都是工业预制食品。卖不出什么溢价。一瓶牛奶进价四块,零售最多卖六块。那跟我们现在倒货也没什么区别。而且他们只做早餐,如果附近的白领要谈生意,吃点更高品质的东西呢?”
谢东城听他说得滔滔不绝,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我们要做就做高标的brunch,吸引这些白领来拍照打卡。下午可以供应下午茶,供他们来这聊天,谈生意。”
“那我们现在这么多客户怎么办?”谢东城别的都不担心,他也相信游子意赚钱的能力。但是这段日子,他们手里积攒了很多客户,就这么放弃,显然有些可
“转让给别人,我们只做酒水。”
“什么意思?”
“把我们的商业卡和老客户转给别人,能换一笔钱。酒水是我们最大的利润点,还耐储存,不担心压货,可以在店里继续做。只要跟转让的这个人谈好,就能继续拿货。”
最主要的是,他们每个月这样跑腿,手停口停,一天不出去就一天没有收入。但若是有个能带来稳定流水的店面,不仅现金流有了保障,还能跟银行申请贷款,去撬动更大的杠杆。
游子意觉得这个方案简直完美。他有些得意抬起头,看向谢东城:“你觉得怎么样?”
客厅的窗户没关严实,溜进来一点北风,把游子意的发尾吹了起来。他说完后缩了缩脖子。
谢东城走过去把窗户关上,然后转头说:“我觉得你好像有点冷。”
他从沙发上拿起一条毯子,披到了游子意肩膀上。毯子柔软温暖,像是一双大手搂住了他的肩头。
游子意一下怔住了,原先他还准备仔细分析下这门生意的利弊,打好的腹稿却被这个动作一下揉乱了,思绪突然空白一片。
鱼缸里的孔雀鱼甩了甩漂亮的尾巴,转身钻进了碧绿的水草里。
游子意晃了晃脑袋,有点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咬钩的鱼。
第22章 他是谁
原本游子意还准备从长计议,再干一段日子才考虑盘店的事儿。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出门就遇上了北市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大冰雹。今年真是古怪的天气都赶一块儿了。
两人这次长记性了,带上了雨披。但是这冰雹跟暴雨还是有本质的区别,根本防不胜防。
路边的停车位停着几辆没来得及挪走的车,游子意从雨披里抬头扫了一眼,那车窗玻璃都被砸出好多个大窟窿。
天黑漆漆的,行人被困在拥挤的马路上,看起来跟世界末日没什么区别。
游子意不敢保证自己的脑袋比那车玻璃更硬。
冰雹越发肆虐起来,风像是刀片砍了过来。他们的小车连加速都很困难。两人不过骑行了百八十米,就急忙找了个雨棚避险。
巨大的冰雹源源不断从空中飞速降落,砸到地面上跟玻璃弹珠似的。游子意连忙往雨棚里后退了两步。
“昨天天气预报没说这么严重啊?”谢东城一脸愁容。
游子意仰头看天,叹了口气:“这活真不能干了。”
换一个谋生的路子,势在必行。长期这样下去,不是人被累死,就是出意外把钱都砸进医院。
当天下午,游子意就开始在网上发帖转让自己的生意。没想到倒是很快有人回帖要了他的联系方式。
游子意打过去之后,是个女声。对方是个全职妈妈,想趁孩子白天上学的时候,出门做点小生意挣外快。她还有一辆小polo,可以运运货。看起来条件也比他俩好得多。
对方也是个爽快人,一来二去就把价钱商量好了,也很快答应下来可以继续帮游子意他们供酒。
转让生意的钱,加上两人之前的积蓄,满打满算不到八万块。
要开一家店,八万自然是不够。光是那个门面的租金,一个季度就要三万块。游子意跟房东软磨硬泡了三天,最终也才砍下来五千块。更别提还要装修、招人、进货,处处都要开销。
他们必须找到更多的启动资金,才能顺利开始这个新计划。
好在那个铺子里有基础的硬装,他们要开业,只需要把后厨拾掇出来,再做一边全新的粉刷,买点软装就行。
转租的店面没有办法等他很久,房东给了游子意最后期限。这个月底开始租,否则下个月他不保证不会租给别人。
留给游子意的时间也就剩下这不到一个月了。他必须在一个月里,筹措到第一笔资金,办好所有需要的材料,然后招到一个后厨和一个服务员。
游子意在客厅的挂历上画了个计划表,在每个节点上都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
原先游子意家里的公司,有专业的财务中心,掌管着上亿的财务流水。大大小小各家银行也都把他们家视为完美的合作对象,每年都有用不完的额度送上门来。
但是现在,游子意赤手空拳,没了漂亮的背景,什么钱都得自己去求。他趁着工作日去跑了三家银行,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客户经理的说辞也非常冠冕堂皇,一会儿说是快年底啦,审批很麻烦,一会儿又说是额度收紧了,他们也很难办。还劝他过完年再来问问。游子意问年后具体要等到几月,他们又顾左右而言他,拿些官话来搪塞他。
游子意不傻,这才11月,离银行关账还早得很,这样的话术无非是觉得他的资质不行,让他早点死了这条心。
大银行没指望了,游子意只能搜索附近的小银行,去碰碰运气。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盛川。
立冬的前一天,谢东城骑着车载着他去了银行。车刚停到银行门口的一棵大樟树下,游子意正准备摘下头盔往里走。
就在这时,银行的电动移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人。那人手里拿着一把车钥匙,路边一辆纯黑色的跑车应声亮起了车灯。
“游子意?”那人先看到了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游子意应声望去,那男人穿着一身得体的纯黑色羊绒外套,身形看起来成熟了许多,只是那张脸这么多年仍然没什么变化。
“盛川?”游子意眉间皱起,定了定神。
“靠,还真是你啊。”名叫盛川的男人朝他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两人几乎同时开了口,问出了一样的问句。
游子意把手里的头盔放到了车后座上,不知该怎么答话。
倒是盛川先表明了来意:“我过来见个家里的客户。”
“你这是回来定居了?”游子意顺着他的话问。
“没有,就是这几天来跑一趟。过两天还得回去。”盛川摇摇头。
谢东城靠在车旁,听着两人聊天,一言不发。
盛川微微打量了一下游子意:“你这是……”
游子意无所谓地笑了下,摊开双手:“所见即所得,你听说的都是真的。”
他知道自己家里那点事,早就传遍了富人圈,也不避讳跟盛川坦白。
盛川跟游子意,是穿一个裤衩长大的兄弟。跟那帮不着四六的公子哥不一样,盛川算得上他人生里难得的真朋友。
那时候两家住得很近,两人十五岁之前几乎天天呆在一起。盛川父母的生意忙,商青就常常喊盛川来家里吃饭,偶尔两家还会包机一起去海岛旅行。
两人打小都是顽劣的性子,小到招猫逗狗,大到逃课逃学,倒也一直是志趣相投。
和游家一样,盛川家里也是做酒店发家的,只是盛川的父母早早就把酒店业务卖了出去,后来做了两年房地产,积累了巨额的财富。再后来游子意也没有多去关心盛家的产业,只是偶尔会在新闻里看到他们家人出镜。
两人关系转淡,是在十八岁那一年。盛川读完高中就去了澳洲留学,过了几年才回了国,回国以后也没有呆在北市,而是去其他城市开公司了。
生活轨迹的变化,让两人共同语言变少,几年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后来,游子意跟他只有偶尔联络,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亲近了。
游子意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秋天毫无预兆地再次见到他。
话头又转回到了游子意身上。
盛川也不跟他客套了:“你过来干什么?办贷款?”
“你特么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游子意笑着怼了他一句。
盛川跟着他一块笑了声,倒是没说别的,直接找了张名片递给了游子意。
“你找这个客户经理,就说我介绍的。”
“谢了。”游子意接过名片,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卡片,朝他挥了挥手。
“神经病。跟我客气什么。”盛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十五岁时那样。
盛川接着说:“我那天回来看到你家的门头换了。”
游子意想了想,明白他在说西郊的别墅。那栋别墅早就易了主,估计是新房东在装修。
游子意轻笑了一声,看起来没什么所谓。只是三秒钟后,他忽然抬起头来问盛川:“那棵树还在吗?”
“哪棵?”
“院子里的香樟。”
盛川回忆了几秒:“好像还在。”
游子意松了口气,表情看起来也自然了些。
两人聊了些过去的有的没的,盛川见他情绪不算好,也就没多提西郊别墅的事。
没一会儿,盛川的电话就响了。他朝游子意摆了摆手:“还有事,先走了。我电话没换。”
游子意忙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着催他走:“快滚。”
很快,盛川就开着黑色跑车消失在了车道的尽头,留下一串车尾气。
树下只留下他和谢东城两人。
“刚刚那人是谁啊?”一直沉默的谢东城突然开口问了句。
游子意把名片放进口袋,转头看他:“怎么了?”
谢东城:“随便问问。”
游子意没回答,径直进了银行。
不知道是不是盛川的面子真的很大,游子意找到那个客户经理后,表明了来意。对方认认真真给他填了几张表,然后又仔细询问了一遍他们的经营计划。总之态度跟之前几家银行大不一样。
等他忙完这一切出来之后,谢东城还站在大树下,靠在车旁,手插在口袋里,只是眼神好像没有焦点。
北风卷下两片枯叶,落在了他头顶。谢东城居然也没有伸手掸掉。
“想什么呢?”游子意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谢东城这才如梦初醒,晃了晃身体,抖落了那两片叶子:“哦,没事儿。你办完了?”
“嗯,走吧。”游子意跨坐到了后座上。
回家的一路上,谢东城都没怎么说话。
游子意随口问了句:“你怎么了?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