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两人特地赶了个早。清晨的街道雾蒙蒙的,可见度很差。
游子意头昏昏沉沉坐在车后座上,还没彻底清醒。
游子意感觉车还没骑出去多久,谢东城就跟他说已经到了。他低头掏出手机一看时间,居然还不到早上七点。
“今天来这么早,肯定没人跟我们抢了。”谢东城信心十足。
游子意半梦半醒间点了点头。
但是两人一进去,就被吓了个清醒。
居然货架上现切的牛肉又被人扫去了大半!
货架前站着一个高大微胖的中年男子,正在疯狂扫货,推车里已经积成了小山。
游子意见状连忙跑了过去,从货架上剩下的一小半里挑了几盒放进了筐里。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旁边那个男人瞥了他一眼后,会直接伸手抢走他手里的东西。这一下扯的力道很大,游子意半个身子差点被他扯过去。
游子意火冒到头顶,早起的愤怒一下爆发:“哎,你这人懂不懂规矩啊?”
那人一脸无赖:“规矩?论规矩也是我先来的,你懂不懂先来后到?”
男人不依不饶,伸手跟他推推搡搡,大手一挥差点打到游子意的脸。
游子意哪里受过这种气,往前一步就要跟人理论:“你再这样我要喊保安了!”
谢东城听到动静连忙赶了过来。
那人见游子意丝毫不让步,也来了劲:“怎么着?你还要跟我闹是吗?你是个什么东西?长得细皮嫩肉的,挨得住我一巴掌吗?”
游子意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男人手上抄着一个硬纸盒就往他脑袋砸了过来。
游子意瞳孔瞬间放大,身体甚至来不及躲闪。
砰!一声巨响。
结果那盒子却没砸到他头上。
游子意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背影。谢东城从旁边斜插进来,猛地攥住了男人的衣领,却意外地替他挡下了这一击。
“操……”
游子意很少听到谢东城说这种脏话,抬头看到他捂着鼻梁,皱着眉头,指缝间缓缓淌下一道鲜血。
“你出血了……别动!”游子意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忙上去检查他的伤口。
硬纸壳的尖角砸到了谢东城的鼻梁,高挺的山根处破了一个半指长的口子,不断往外流着血。
谢东城吃了痛,一时说不出什么话。
游子意急忙从口袋里找出了纸巾,替他按住了出血处。
那男人见谢东城挂了彩,一下慌了,用力甩开谢东城的手,拔腿就想跑。
游子意也不顾形象了,跟阵风一样跑了过去,把人死死拖住:“保安!快报警,有人打人!”
好几个来购物的路人听到动静过来围观,货架前乱成了一锅粥。
人自然是没跑掉,保安调取了监控以后报了警。
游子意第一次骑车载谢东城去派出所,做了笔录。打人那男人一进派出所,立刻怂得跟小鸡仔一样,蹲坐在地上痛哭流涕,承认错误,说自己并不是故意的。
游子意抱着胳膊看他表演,直翻白眼。
原先他还不理解,为什么混社会要叫摸爬滚打,这下真的懂了。
真实的社会到处都是獠牙。要赚钱就得到处装孙子,到处挨揍。
两人从派出所出来以后,都快到中午了。
谢东城走在游子意前面,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游子意走到他身侧,看他鼻梁上的伤口,细细长长一条,看着还是有些瘆人:“你确定不用去医院吗?”
谢东城摇摇头:“不用,血都止住了,马上就能结痂。这点伤又不用缝针。”
游子意叹了口气:“下次不要给我挡了,他就是装腔作势而已。”
当时的情况,他现在再想起来,或许那人真的只是想吓吓他,并没有真的想动手。
只是没想到谢东城突然横插了一杠,对面一紧张失手直接误伤了他。
谢东城走在前面,憋了几秒没说话。
走出去十几米后,他没回头,看着路面轻声说了句:“我就是不想看你被那种人欺负。”
游子意的脚步突然顿了顿,然后扯了下嘴角笑了声:“欺负过我的人多了,你要一个个去寻仇吗?”
谢东城却点了点头:“你有这个需要吗?有我就去。”
游子意转头看向他的眼睛,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
游子意很快转开了视线:“我胡说的。”
“哦。”
游子意没再接话。
谢东城顶着鼻梁的伤疤,跨坐上了车,把钥匙插进锁孔,跟个没事人一样:“走吧。上午的货还没送呢。”
游子意觉得这个人简直神奇。
小小的电动车很快驶向了马路,秋风迎面扑来。路面不算平整,车胎碾过石子,颠簸了几下。
不知为何,游子意坐在后座上,看着面前这个结实的后背,居然难得地动了恻隐之心。
谢东城把上午遗留的货送完以后,就被游子意拉回了
“下午还可以继续接单啊,这么早回去干什么?”
“你受伤了。”游子意一个眼刀甩过去。
“我是鼻子受伤,又不是断手断脚了。”
“我不想去了,行吧?”
“那我去,你回家歇着。”
游子意没理他:“我说了,回”
到了方家园,游子意从车上跳了下来:“等我会儿。”
谢东城就看到他走进了小区旁边的一家药店,约莫过了十几分钟才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满满当当的白色塑料袋。
“买的什么?”谢东城下车推着车跟他一起往里走。
“药。”
“不用,我这都结痂了。”
谢东城伸手就想接过袋子,接过游子意手往后一缩,直接避开了。
他也没辙了,只能老老实实跟在游子意身后回了
谢东城家的客厅朝西北向,平日里都有些阴冷。这下午难得能有一丝阳光照进来,还是从对面楼的玻璃墙反射过来的。
游子意把药放到了小茶几上,然后朝谢东城抬了下下巴:“坐过来。”
谢东城听话地坐到了沙发上。
他鼻梁上的伤,白天去派出所之前用碘伏清过创了。
游子意半蹲在地上,拆开一袋棉签,先蘸了点碘伏,又帮他消毒了一遍。
然后打开一管白色的凝胶,用棉签在伤口处涂匀。
棉签头很软,碰得谢东城有些痒,他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下。
游子意直接捏住他的下巴:“别动。”
游子意温热的指腹按在他的下颌,谢东城不得不直视游子意的脸。
他长且密的睫毛低垂着,就快要扫到谢东城的皮肤。客厅的窗户撒进来一绺橘红的光线,恰好打在游子意的脸颊上。
游子意半晌没听到谢东城呼吸的声音,看了他一眼:“上药没让你憋气。”
谢东城这才回过神,猛地喘了口气。
“好了。”游子意把棉签丢进了垃圾桶,拍了拍掌心,“药房的大夫说这样不容易留疤。”
“留疤也没事。我无所谓……”谢东城长到这么大,身上大大小小也受过不少伤,有些留疤了他也确实没在意。
“闭嘴。”游子意瞥了他一眼,“这是脸,能一样吗?”
两人原本准备在家歇到晚上,随便煮个饭吃了。
到了傍晚时,游子意却接到了林姐的电话。
林姐:“小游啊, 上次的酒你那还有存货吗?我们这还需要五瓶,不忙的话可以送来吗?”
游子意倒是屯了一些放在了家里,连忙答应:“行。半小时后给您送去。”
林姐刚准备挂电话,又补了一句:“这么晚了,待会儿一起来吃个饭吧。这些天你们忙前忙后的也辛苦。”
游子意心想有钱赚,算什么辛苦,嘴上却又客套了一句:“不会。你们聚会,我们就不打扰了。”
林姐啧了一声:“你这孩子,给你介绍生意还不来?晚上我们这的物业经理也在。”
游子意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听到这句,连忙应道:“我们马上到!”
谁会拒绝送上门的生意呢。如果他们能打进物业,就能获得更多小区业主客户。这可比在停车场发传单效率高多了。
游子意拉着谢东城就出了门,走到门口又折返回去。他从客厅抽屉里找出一个创口贴,撕开给谢东城的鼻梁贴上了。
两人带着酒,骑着车赶去了花园洋房小区。
他们赶到的时候,屋里似乎人已经很多了,站在门外都能听到里面欢快的交谈声游子意按响了门铃,很快有人来应了门。
开门的不是林姐,是她的丈夫。游子意也见过两次,忙点头跟男人打了个招呼。然后他伸手把酒递给了男人。
男人接过以后,把门拉大了一些:“小游你们进来吧。刚好准备吃饭呢。”
游子意也不客气了,笑着道了个谢,然后就拉着谢东城进了屋。
屋里倒是有些人不认识他,有男有女。
有人喊了句:“Joanna,这俩小帅哥是谁啊?介绍一下啊。”
林姐从厨房里出来了,手里端着个果盘。她笑得很开心,转头跟新来的朋友说:“上次给你们喝的酒就是他买的。我朋友。”
游子意内心一动。他没想到林姐用了“朋友”这个词。
游子意看了她一眼,嘴唇张了张最后又闭上。
林姐往后探头一看,注意到了谢东城鼻梁上的创口贴:“哟,小谢你这鼻子是怎么了?”
谢东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上午不小心磕的。”
“你们骑车是要当心啊。马上天越来越冷了,摔一跤可不得了。”
“不是不是,就是磕货架上了。”谢东城难得撒了个小谎,毕竟跟一帮不熟的人解释自己是被人打了,也确实有些尴尬。
两人站在客厅一角,看着他们彼此聊天,倒也乐得自在。
谢东城主动提出去厨房帮忙,游子意就留在客厅喝酒。
今天林姐开的起泡酒度数很低,喝起来也不呛嗓子。游子意不自主就喝掉了一杯。
只是从他进屋开始,就隐约感觉有一道视线注视着自己。
他抬起头来环视四周,寻找了一圈,终于看到了视线的来源。
是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倒是有些面熟。只是游子意实在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他正在思考着,那人就朝他走了过来。
游子意只能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还好这时林姐正好从厨房出来了,见到两人碰面,还有些高兴:“呀,小游。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孙经理,我们这片社区物业的负责人。”
“孙总好。”游子意忙伸出右手。
那孙经理倒也客气,很快也伸出手跟游子意握了个手。
只是他的表情仍有些奇怪,很快,他开口问道:“您是姓游?”
游子意不知道他为何问这个,也只能回答:“是的。游泳的游。”
他仍是盯着游子意的脸,目光有些让人不适。
几秒钟后,他才开口说话。只是这一句话,让游子意后背一下有些发麻。
“您父亲,是不是游庆?”
游子意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场合被人认出来。
站在一旁的林姐也有些意外:“你们认识?”
孙经理先一步答道:“我见这位小游先生有点眼熟,感觉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
游子意感觉自己像是被绳子捆住了,动弹不得。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承认,自己就是游庆的儿子。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知道他家多少事情。
“所以您是游家的人吗?”他继续问道。
游子意的喉头有些发紧,过了两秒点了点头:“是。”
“游庆是您父亲?”
“对。”他只能承认。
“我说呢,您和父亲长得实在太像了。刚刚一进门我就觉得眼熟。”
游子意努力保持着平静:“哈哈,是吗。您是我父亲的朋友?”
孙经理很快摇摇头:“我哪能啊。我以前是游总常去的一家网球俱乐部的主理人。”
“啊,这样……”游子意难怪觉得他有些眼熟。游庆以前经常去市区一家室外网球俱乐部,游子意偶然去过一次,可能那时见过这个人一面。
“游总那时常带着你一块儿去打球啊。这时间过得真快,你都长这么大了……”孙经理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对,那个男孩很……”
游子意明白了他的疑惑,他想说那个男孩的年龄不应该长这么大了。他清了清嗓子:“你见过的那个不是我。”
“那是?”
“我弟弟。”
“哦哦,不好意思。”男人笑了笑表示歉意。
“没事。”游子意应和了一句后,就没再说话了。林姐也在,他不想再往下说更多。
游子衡出生以后,游庆就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他身上,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游子衡很小就开始学网球,游庆常常陪他去练球。游子意那次去网球俱乐部,也是把为了车送给游庆,接游子衡下课。
游子意此时再想起来,也觉得有些诙谐。
那孙经理显然没有停下话题的意愿,接着问:“游总上次还联系过我呢,让我给他介绍个海外的网球教练。说是他儿子要上课,务必找一个有资历的好教练,我费了好大劲才给他联系上了。”
见游子意不回话,他接着说:“不过为什么他们去国外了?怎么没带上你一起啊?”
游子意端着起泡酒,脸上维持着社交微笑,心脏却像一块被绞得紧紧的毛巾,不停向外渗出细细密密的血水。
“小游你们家原来这么厉害啊?”林姐听了一半,有些惊讶。
孙经理先一步接了话:“Joanna你不知道啊?原先市里两家顶级酒店都是游家的。”
恰好谢东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游子意的目光闪烁,他克制自己的情绪:“那是以前了。现在不是了。”
孙经理看了他一眼,这才意识到游子意有些许不悦,忙转移了话题:“不过这年头商业俱乐部也不好做了哈哈,我这不弃暗投明来做物业了么。”
游子意不露痕迹地往后撤了半步,没再加入他们的对话。
他端着酒杯却没再喝一口。
以前这种场合他见得很多,比眼前更盛大的场面多的是。那时他常常是社交的中心。平日里游庆懒得管他,也不干预他的花销。
游子意身上金钱的气息总是能吸引无数人围绕在他身边,向他献媚。
他很少在社交场合感觉到不悦。除了游庆以外,其他人当着他的面说话,都会在肚子里逐字逐句翻滚个好几遍,确认没有一个字会让他反感,才会放心地说出口。
而现在,在这个洋房的会客厅里。他只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孙经理和林姐站在两三米远处,他们的交谈声很轻,却仍有只言片语无可避免地传到他耳朵里。
他听到了男人提到了破产、离婚以及一些更有窥探意味的字眼。
明明没有人看向他,游子意却觉得总有一束目光死死钉在他身上,像是要把他的皮肤烫出个洞来。
“你没事吧?”谢东城从旁边递给他一片橙子。
游子意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他的眼睛。
那个白色的创口贴在他的脸上非常扎眼。但是游子意却无法抗拒地被他的眼睛吸引。
“你要是觉得难受,我们现在就回”谢东城站在昏暗处,目光像是一片沉湖,把周遭所有的光都吸了进去,没有旋涡,也没有水花。
游子意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轻轻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睁开:“没事儿。为了赚钱么,不丢人。”
第19章 本能冲动
这个不大的会客厅里,有关于游子意的流言在人群之间流窜。总有人回头状似不经意地地打量他。
曾经这座城市里有头有脸的家族的小少爷,如今沦落到卖体力赚钱。
怎么听都是个有滋有味的八卦故事。
游子意厌恶这种打量的目光。他想了很多种拂袖而去的桥段,最终脚下还是没动。
会客厅的吊灯微微晃动,暖色的光打在墙壁上。游子意盯着那道光影,有些自嘲地想,他真的开始一步步变成他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他背对过人群,重新端起桌上的起泡酒,喝掉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聚会结束时,人们逐渐散去,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少。游子意抬眼,看到孙经理站在玄关处准备离开。
游子意握了握拳,深呼吸了一口气,跨步上去跟他打了个招呼:“孙总,方便移步说话吗?”
谢东城紧紧跟在他身后,沉默得像一堵墙。
孙经理见他主动搭话,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然后很快,两人就去了外面的院子。
谢东城靠在院墙边上等着。他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只是游子意的表情看起来自如多了,滔滔不绝说些什么。
孙经理先是不发一言地听着,后来点了两下头。
然后他看到孙经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硬卡片,像是名片,递给了游子意。
游子意妥帖地把名片收进了衣服口袋,又朝孙经理点了点头。然后他往旁边让出一步,让孙经理先行离开。
全程看起来亲切、友好,不计前嫌。
谢东城走到了院门外,跟在游子意身后。直到孙经理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游子意才吐出了口气。
那气声很轻,但谢东城听到了。
谢东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游子意。以前的他,一直是锐利的,机警的。但是现在,他全身像是卸了力,灵魂都像是被真空机抽干了,整个人像是个一碰就散的空壳子。
谢东城的手抬了两下,最后还是轻轻搭在了他的肩头。
游子意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感觉你不太舒服。”他解释。
游子意笑了笑,这人难得能读懂别人的情绪。他在冷风里拍了拍自己的脸:“我没事。”
“你们刚刚聊什么了?”谢东城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说可以给他们让利5个点。只要允许我们在门口的宣传栏里插一张我们的传单。”
“他同意了?”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游子意拍了拍自己的手心,像是在掸掉什么灰尘。
院门口有一个精致的透明空酒瓶,不知是谁落在这儿了忘记带走。
游子意弯腰捡起了那个瓶子,提在手里。谢东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捡起那个瓶子。
直到两人一直走到了小区外,游子意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然后突然用力地把酒瓶砸到了水泥地上。
透明的漂亮瓶子一下炸开,碎成了好多个碎片。
谢东城被巨大的破碎声吓了一跳,刚想问他怎么了,就见游子意又低下头去,弯腰把玻璃一片片地捡起来,再慢慢扔进垃圾桶。
“别捡了。”谢东城拉他起身,“当心划到手。”
游子意没有接话,只是继续捡着,执拗地像个机器人。
几秒后,谢东城弯下腰蹲在地上陪他一起捡玻璃碎片。
偶尔有路过的行人,回头看看两人。两人也不为所动。
谢东城突然感觉,好像回到了那年陪着游子意在环线高架转圈的除夕。
五分钟后,两人终于把玻璃碎片清理完了。
回程的车上,谢东城骑出去了好几百米,游子意却有些沉默。以往收工的时候,不论心情好坏,游子意都会在后座上算好今天赚了多少钱,跟谢东城搭两句话。
今天却一直什么都没有说。
谢东城找了几个话题,游子意都是应了一声就没再接话。直到谢东城声音淹没在越来越大的风里。
游子意坐在车后座上,手里攥着那张名片。风吹得他的手指有些僵了,最后他拿出手机,把那串号码好好存进了手机里。
路上的风越来越喧嚣,这辆小车加速也越来越困难。
前面路口亮起了红灯,谢东城刹车减速。
就在车停稳的一瞬间,游子意抬头感觉到一滴水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下雨了。”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雨滴啪嗒啪嗒砸到了地面上,一开始只是零星几滴,不过半分钟后,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密集。
绿灯跳动、亮起,车子重新启动。
深夜空旷无人的街道,只有雨声和风声在冲撞、回响。
小雨彻底变成了大暴雨。他们没有带伞,也没有带雨披。两人一车,就这么在暴雨中穿行。
风大雨大,这辆小车像是艘随时会被掀翻的纸船。
“搂紧我,我要加速了。”谢东城迎着风喊道。
游子意听到后,立刻死死搂住了谢东城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后背。
雨水像是从空中倾倒下来,砸得游子意后背生疼。
谢东城宽阔的后背,像是他在这场暴雨中抓住的唯一浮木。
他们顶着风一路加速,终于在二十分钟后到了谢东城直接把车骑进了雨棚里。
停好车后,两人又冒着雨飞快地跑进了楼道,裤腿沾满了泥点子,浑身上下湿了个透。
楼道里的灯还没有修好,狭小的空间里一片黑暗。
一路狂奔后,人有些脱力,游子意弯着腰,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雨滴从身上滑落,落在了楼道的水泥地面上,留下几个深色的圆形水印。
几秒钟后,游子意才直起身子,恰好谢东城也刚把气喘匀。两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抬起头发现两人正好面对着面,距离不过二三十公分。
两平米不到的楼道里,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雨水顺着谢东城额角往下流淌,那片白色的创口贴也不知所踪,露出了那道已经结痂的伤疤。
被雨淋湿后,谢东城的嘴唇看起来有些湿润,游子意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好几秒。
巧合的是,谢东城的目光也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两道视线交错,没有人开口说话。呼吸声逐渐变得沉重,似乎夹杂着一些等待发泄的情绪。
黑色的夜晚里,好像出现了一道坚韧的丝线,把两人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近。
很快,两个人之间只剩下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游子意看到了谢东城的喉结动了一下。这个细小的动作像是某个开关,打开了游子意心里的某道闸门。
他感觉心底有个强烈的本能冲动就要冲破牢笼,彻底释放出来。
游子意的睫毛颤动,他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黑暗里,他下意识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
雨点很密集,敲打在楼道边的玻璃窗上。巨大的水珠在窗台上炸开,迸射成几颗小珠子。
游子意透过眼皮,感受到了一个黑影的靠近,温暖的体温近在咫尺。
楼道上空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关门声。然后是两个孩童追逐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你别跑!”
“我来追你!”
二楼的楼道灯光一下被人打开,穿透进了一楼的空间。
两人之间一下变得无比明亮。
谢东城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沉重的呼吸被按下了暂停。
游子意垂了下眼皮,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服:“走。”
两人沉默地走回了刚刚追赶跑跳的两个小孩,似乎也被家长抓回去睡觉了。整个楼道复归了平静,一切气氛烟消云散。
没人提起刚刚即将会发生的事,好像它本来就是一场幻觉。
只是一回到家之后,谢东城就飞快地去洗漱完,然后躺到沙发上,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游子意倒觉得好笑起来,问了句:“你这是准备安息了?”
被子下的人嗡嗡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就再没有动静了。
游子意洗了个热水澡,才把这一晚上的冰冷和疲惫彻底洗去。
他穿着谢东城的衣服躺在了熟悉的床上,闭上眼睛后,脑袋里出现了刚刚楼道里的那一幕。
只是画面不算清晰,是碎片式的、模糊的。在陷入睡眠前的最后一秒,他眼前浮现出了那张湿漉漉的嘴唇。
在物业放宣传单的效果,比他们预想得都要好很多。
订单在几天内大爆发,两人只能分工,游子意驻扎采购、打单子、结账。谢东城专门骑车挨家挨户地送货。
饶是这样,两人还是每天都忙到晚上八九点才收工。
游子意每天收工时点着钞票心想,什么自尊不自尊的,在金钱面前不值一提。
今天晚上八点半,游子意结算完最后一单,站在停车场门口等着谢东城送完货来接他。
过了一会儿,那辆熟悉的小车就横到了他面前。
“等了多久?”
“刚出来。”游子意按了按自己的脖子,坐上了后座。
今天是个周五,即便已经快九点了,马路上还是堵成了一团。
谢东城左拐右拐各种抄近道,才好不容易冲出了车流,驶上了一条空闲的小路。
“今天结了多少钱?”谢东城问道。
半晌却没有回答的声音。
过了好几秒,车在路口停下了。谢东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游子意眼皮耷拉着,头摇摇晃晃,好像已经睡着了。
谢东城叹了口气,转过头去。很快,他的后背就感觉一阵暖意。游子意把头靠在了他的背上,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脊背。
谢东城的腰腹一下收紧了,捏油门都不太敢使劲。
直到下一个路口,他才微微转头扫了一眼。游子意睡得很沉,嘴唇看起来有些干,但是很饱满。
咚——谢东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跳猛地重了一拍,连前面变成绿灯了都没发现。直到身后的车朝他鸣笛,他才连忙加速骑了出去。
到家后游子意才醒了过来。两个人换好衣服坐在沙发前盘账,游子意拿了纸和笔,一笔笔计算这么长时间的营收。
白纸上一行行的数字,加减之后,游子意大笔一挥得到了一个总利润。
“我们挣了两万多块?!”谢东城一脸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