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意前二十五年的人生锦衣玉食,性格骄纵乖张。
谁承想家中突然破产,家产被尽数拍卖。全家移居海外,独留他一个人在国内。
在他走投无路的一个晚上,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你如果没地方住,可以暂住到我”
落款:谢东城
游子意没当回事:现在诈骗短信这么智能了?这人谁啊?
谢东城:你曾经的司机。
游子意本意只想在他家过渡几天。
结果某天不小心看到了谢东城漂亮的肌肉线条。他突然觉得自己再多住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
谢东城在意游子意和谁交朋友、跟谁来往。除了独自生闷气,却没有更多表示。
直到一个深夜,游子意拽住谢东城的衣领,一下跨坐到他的大腿上。
“你确定,你真的对我没感觉吗?”
*大概是一起白手起家、努力搞钱然后谈谈恋爱的故事。
入秋后,北市的雨就下个没完没了。
游子意坐在出租车的后排,看着雨滴飞速地打在车玻璃上。雨水很快连成了一道水幕,把窗外的景色拉扯出了畸变。
这是这个月以来,游子意第二次搬
说是搬家也不准确,只是从一个临时住所,搬到另一个临时住所。没有一个能被称之为
昨天,他还住在一家稍微正规点的星级酒店,今早就被提醒卡里余额不足,尽快办理check out。
雨天路滑,前方道路开始拥堵。
旁边的车道突然窜出来一辆黑色的网约车,别了一下他们的出租车。
司机立刻猛打方向盘,然后狂按喇叭。
这样似乎还不够解气,司机啪地按下车窗,朝着前面黑车的车屁股骂了一句:“神经病,你会不会开车啊?!”
游子意下意识皱了下眉毛。他低头划开了手机,没有一条未读消息。
导航软件提醒他,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公里。
游子意看了一眼路况提醒,红通通的一片。这条路线他很熟悉,曾经他跟一帮公子哥深夜在这里轰过跑车。那时车道空无一人,连空气都比现在香甜。
只可惜那辆红色的跑车在几个月前就被拍卖掉了。那帮所谓的公子哥,也早早跟他断了联络。
开过这个拥堵的十字路口,司机狠狠踩下油门,车疾驰而去。
五分钟后,出租车一个急飘停到了路边。
游子意没坐稳,往前一倾,差点撞上面前透明的亚克力挡板。
“到了,付钱下车。”司机没好气地回头跟他说。
游子意忍着怒意,打开手机付了钱。然后走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费劲地搬下了自己的行李箱。
面前是一家市郊的小旅馆,招牌上的灯管爆了一半,原本五个字的店名,只剩下三四个偏旁部首还亮着。
雨刚刚停,柏油马路的地面湿漉漉的,水纹反射出街边刺眼的霓虹灯。
游子意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只觉得空气过分潮湿,脚下的窨井盖在翻涌着异味。
行李箱里装着他全部的家当。游子意抬用力掂了掂,还有些沉。
他站在宾馆门口等待了片刻。结果半天都没有来人。
五分钟后,游子意难掩怒意,抬头朝前台喊了一句:“礼宾不在吗?!”
这家小旅馆的前台才从慢悠悠地躺椅上爬了起来,是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
那人咬着牙签从里面走了出来:“什么李斌啊?我们这没这号人。”
游子意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是说,没有礼宾部吗?有没有人能帮忙把行李推进去。”
那人突然笑了两声,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高档的年轻男子:“您没事儿吧?我们这是汽车旅馆,不是什么五星级大酒店,哪来的礼宾部啊?你要住店的话,麻烦自己拎进来。”
说完,那人就甩着一身横肉走回了前台。
“神经。”游子意暗骂了一句,握了握拳,一手用力提起了巨大的行李箱,一手拎起了随身的皮包,歪着身子往前方走去。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看到刚刚下车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看起来有些眼熟,像是刚刚在路上别他们的那辆。
游子意轻啧了一声,继续转身往里走。
半小时后,他把行李箱一脚踹进了走廊尽头的小房间里。
他没想到,这家偏僻的汽车旅馆,房间居然也很紧张。
由于来得太晚,游子意只订到一间朝北的房间。原本就很潮湿的夜晚,在这一方紧凑的空间里,变得更加黏腻难耐。
他把行李箱放好,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仔细地把鞋底的水渍擦干净。然而,他手里的动作还没停,隔壁就传来了奇怪的叫喊声。
游子意顿住一听,隔壁显然住着一对情侣,这才不到晚上八点,就开始毫无顾忌,一唱一和,喊得惊天动地。
他把纸巾丢进了垃圾桶,低头揉了揉太阳穴。
床边有一张晃晃悠悠的木凳,游子意坐了上去,打开了手机,看了一眼自己银行卡的余额。
上面数字短得有些可怜。他想了想,打开了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名字,拨了过去。
电话嘟嘟嘟响了好几声,却一直没人接通。直到半分钟后,温柔的女声提醒他: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游子意用牙尖咬了一下下嘴唇,差点把皮肤咬破。
啪!他甩手就把还没息屏的手机扔到了地上。
然而三秒后,他又缓缓弯下腰,把那部手机捡了起来,检查手机有没有被摔坏。
舅舅、叔父,这些原本跟他走得极近的亲戚,如今都有意无意地不再跟他联系,似乎想撇清所有的关系。
游子意分明还记得前年过年时,在他家西郊的独栋别墅里这帮亲戚献媚的嘴脸。
他们端着葡萄酒,走到主桌前,左一个子意、右一个少爷,变着法地跟他搭话寒暄。
而随着他亲爹投资失败,游家苟延残喘了一段时间,最终却还是宣告破产后,这些亲戚就瞬间从人间蒸发了。
让他更想不到的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那个亲爹游庆,竟然在变卖完家里的财产,把债务的窟窿堵上以后,就跟着他的现任妻子和小儿子飞去了几千公里外的异国。
游子意后来才打听到,国外接应他们的是他这个后妈的远亲。游庆别的本事没有,找靠山的本事还是一流。
一行人走之后,游庆只给他留下了一通语音简讯。大意是,让游子意安心在国内呆着,他先去国外安顿好,一年后再回来接他。
这种话术游子意太过熟悉了。当年他跟自己母亲离婚的时候,也是这么跟自己瞎胡扯的。说是只跟妈妈分开一年,出去旅个游。结果这旅一趟游就带了个新老婆回来,那女人还大着肚子。
后来,游子意才知道,他这废物爹也算是有些天赋异禀。一碗软饭吃完,还能续上一碗。
当年游庆跟游子意的母亲商青结婚,也是看中了商家雄厚的家底,软饭硬吃,接手了商家的两家酒店的经营权。没过两年就成了北市有名的暴发户。
游庆的第二段婚姻,也是如法炮制,和商青感情破裂后,他很快找到了临市的一个富家小姐。富家小姐也刚刚离异,感情空窗期,内心脆弱,被游庆这副还不错的皮相俘获了。游庆顺利地让她怀上了孕,携子逼婚成功。
游子意拿着洗漱用品,走进逼仄的卫生间里,准备洗个澡。他打开头顶的射灯,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他这爹唯一给自己留下的也就是这副好皮相了。游庆年轻的时候虽然也就是个混子,但是生得一张跟电影明星一般俊俏的脸。加上商青也是眉清目秀,游子意算是完美遗传了两人样貌的优点。
只可惜,这张脸也不能换回原先锦衣玉食的生活,不然他宁愿自己破个相。
汽车旅馆的卫生间,有着一股类似被常年腌渍过的味道,游子意光是闻了几秒钟就有点想作呕。
隔壁那对情侣也突然换了阵地,两间卫生间就隔着一堵墙。
游子意听着那头昂扬的嗯啊乱叫,抬手用力地砸了一下墙壁。
砰!声音巨大,整个墙壁似乎都振动了好几下。
对面瞬间没了声响。
他洗漱完以后,回到了床边,看了一眼旅馆粗糙的床单,忍耐住脾气,仰头躺了下去。小房间的天花板有些发了霉,半块墙皮悬在空中摇摇欲坠。
游子意闭上眼睛,想起了刚刚在手机上看到的余额数字,又猛地睁开了眼睛。
今天忙着收拾行李搬家,也没有好好吃饭。这会儿躺在床上才觉出肚子饿来。
游子意翻身下了床,拎着随身的包下了楼。
旅馆旁边有家苍蝇馆子,老板娘站在门外热情地揽客。游子意踏进去半步又退了出来。这里的环境实在让人难以下脚。
他走过了半个街区,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
游子意转了一圈,从货架上拿了一袋吐司,和一瓶纯牛奶。
游子意站在柜台前,想起手机里钱没多少了,还得付后面几天的房费。他打开随身的包,想找到自己的钱夹。他记得里面应该还有几张剩余的纸币。
他打开钱夹,草草数了下,还剩下五百块。他取出一张纸币递给收银员。
对方倒是有些惊讶,最近很少有人用现金来消费了。收银员把钞票拿在手里,仰头对着白炽灯看了好几遍,才确定这是张真钞。
很快,对方给他找了一沓零钱回来。游子意伸手接过来仔细数清楚放进了钱夹里。
他拿着吐司和牛奶走出便利店。
汪汪——
游子意准备往回走,却被旁边的两声叫声吸引了注意。
便利店门外蹲着一只脏脏的流浪狗,毛发粗硬,身上还有伤口,结了一半的痂。那狗盯着游子意手里的吐司,看起来着实可怜。
游子意心情很差,但还是蹲下身子,给这条老狗撕了两片吐司,扔到了它面前的花坛上。
那流浪狗的眼睛瞬间放了光,拖着瘸腿就扑上去开始吃,甚至连边上落的碎屑都不放过。
等他看着狗吃完了吐司,起身准备走时,身后突然跑过一个黑影。
游子意感觉自己被狠狠撞了一下,立刻转头骂了回去:“操,走路能不能看路啊?!”
然而十秒钟以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包。
钱夹被人偷了!
游子意立刻转身往前追去,鞋底在黑夜里发出嗒嗒的声响。
那人看来是个惯偷,跑起来速度极快,转过两个小巷子,就消失了踪影。
游子意手撑着膝盖站在巷子口,喉咙都快起了火。他仰起头,狠狠用拳头砸向了墙壁:“靠!”
指关节被粗糙的红墙擦出了血。游子意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叫祸不单行,什么叫天煞孤星。他今天算是领教了。
回到旅馆以后,游子意把剩下的吐司丢到了床边的桌上。然后喝了几口牛奶就躺到了床上。
他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面对如此窘迫的局面。
出个门还丢了五百块,身上的钱最多还够他在这里苟活几天。
他那个亲爹渺无音讯,所有亲戚躲他像躲老鼠蟑螂。
游子意大脑正空白,手机突然响了。
他伸手摸过来,解锁一看。居然是一条短信。
“你要是实在没地方住,可以先住到我——谢东城”
游子意看着这串陌生的号码,心想现在诈骗短信都这么智能了?
还有这谢东城又是谁啊?
游子意拿着手机,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半分钟。
算了,跟这诈骗犯聊聊,解个闷也好。他给对面回了一条:“你哪位?”
不过两秒之后,手机又亮了起来。
对面回了六个字:“你曾经的司机。”
游子意想破了脑袋才想起来,自己好像确实有过一个姓谢的司机。
但他常年坐在车后排,司机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了。印象里这人给自己开过个把月的车,后来就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
游子意唯一能回忆起来关于这人的细节,就是他好像顶着一个极短的寸头。
而问题是,就算这条短信是真的,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近况?还能这么巧地在这个时间点联系上自己?
游子意正百思不得解,那头的短信又来了。
他打开一看,对面直接发过来了一串地址。
“东城区方家园7栋二单元506。”
真是个怪人。游子意这么想着,却顺手把那个地址复制了下来,黏贴进了手机备忘录。
最后他还是没有回复那条短信。孤身一人贸然住进一个下属的家,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第二天一大早,游子意是被楼上的装修声吵醒的。巨大的电钻声从头顶传来,像是要把他的天灵盖锯开。
他不懂这家破破烂烂的汽车旅馆有什么好重新装修的。还不如全部炸平重新建一座来得更快。
游子意拉开破旧的窗帘,看了眼窗外,阴云密布。汽车旅馆自然是没有自助早餐,他得自己出去找吃的。
他出门前还是穿上了长风衣,打开门准备走进灰白的天色里。
只是他刚走到楼下,前台又把他喊住了。
“喂,小伙子。”
游子意被他喂地心烦,转头看过去:“怎么了?”
“你今天还续住吗?”
游子意顿了两秒才回答:“续。”
“今天房价涨一百啊,要续赶紧续。”
游子意一下怒了:“什么就涨一百啊?!你这是抢钱啊?”
这地方虽然是市郊,也不至于没有物价局管管吧?
“今天周末啊,就是要涨价的。你自己去网上看好了。不住的话,12点前记得来办退房!”前台没再搭理他,嗑着瓜子往工作间走去了。
便利店外人来人往,天上没出太阳,路面仍是湿漉漉的。每个路过的人鞋底都能带起几个泥点子。
味同嚼蜡。游子意吃着便利店里的工业化预制早餐,脑袋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他感觉新西兰草地上放养的羊干嚼草皮都比他吃得香。
一直住在汽车旅馆也不是个事。谁都算不准明天这里还会不会涨价。
匆匆忙忙吃完早饭,游子意不得不回到旅馆房间重新整理好行李,然后打开手机搜索附近的短租房。
然而即便是市郊,租金也都不便宜。
他蜷缩着身体,蹲坐在潮湿的地板上,手指停留在行李箱的内袋边缘。半晌后,他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硬硬的小盒子。
咔的一声,盒子打开了,里面躺着一块瑞士手表。
这是他行李箱里最值钱的东西。
游子意用手轻轻摸了下那手表的表盘,最后还是仔细地重新包好,放进了最里面的柔软夹层里。
他胸口哽着一口气,半晌后才吐了出来。
八点整,手机软件给他推送了今天的天气预报。多云转阴,晚间有小雨。
游子意把软件关掉,手指不自觉地点开了昨晚收到的那条短信。
方家园7栋二单元506。游子意倒是曾经路过过那里。以前家里殷实的时候,游庆想和朋友去那边投资一块地,后来考察之后还是作罢了。那边实在是荒凉破旧,没什么消费潜力。
北市东面的老民房,住的大多是年迈的老人和来打工的外地人。属于市政都懒得管的地带。
算了。反正他现在已经毫无脸面可言。有个送上门的去处,不去白不去。
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就算对面真是个诈骗犯,也骗不到他一分钱。
游子意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想了想,没有给对面拨电话,而是选择继续发了条短信过去。
“今天我过去的话,方便吗?”
游子意没想到对面居然秒回了个电话过来。
冷静了三秒后,他把电话接通了:“喂?”
倒是对面好像顿住了,半天都没出声。
游子意只能追问:“是谢东城吗?”
片刻后,对面传来一个有些低沉的男声:“我是。游老板是吗?”
游子意许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家里人以前都叫他子意或者少爷。这一下倒是唤醒了他关于此人的部分记忆。
在他历任的司机里,好像还真有那么一位,一直执着地叫他老板。游子意纠正过他几次,对方仍旧照喊不误。纯纯的木头一块。
这次他也懒得再纠正了,答道:“是。”
“那个,我家的地址我已经发到你手机了。你应该收到了吧?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游子意连忙拒绝:“不用了,我知道在哪。我自己过去就行。”
“啊,好。那我在家等你好了。”
对面语气之客气,让游子意开始怀疑,他俩之间到底是谁请谁帮忙。
半个小时后,游子意开始了他的第三次搬家之旅。他拖把行李箱拖到了前台,办好了退房。
乌云越来越浓,眼看着一场雨就要来了。游子意连忙用软件叫了辆车,往方家园赶去。
出租车一路颠簸,穿过大半个北市,终于在四十多分钟以后到达了方家园小区的门口。
游子意结完车费,刚拉开后排的车门,就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那人刚好抬眼看到了他,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虽然面容已经不太熟悉了,但那个刺猬般的寸头,游子意还是能认得出来。
今天最低温度才不过十来度,这人居然只穿了一件黑色T恤,露出了大半个结实的胳膊。
谢东城。游子意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心想这家人起名倒是草率,家住在城东边,就给孩子叫东城。
很快,谢东城走到了游子意身旁,指了指后备箱里的行李箱:“游老板,这是你的行李吗?”
“对。”游子意伸手就准备自己往外搬。
结果谢东城先他一步,轻轻松松就把行李箱提了起来,然后拖着箱子就往小区里走去。
方家园小区虽然老,但还算是干净,从小区门口到单元门要经过一条石板路。游子意跟在他身后,快步往里走去。
路边躺着两只流浪猫,看到游子意之后,警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懒洋洋地躺了下去,趴在石板上一动不动。
老小区没有电梯,谢东城家住在五楼,只能走上去。
游子意的行李箱足有28寸。里面的东西也沉得很,但是谢东城轻轻松松单手提着,脚下还一路往上爬,一步都没停。
游子意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人拎着箱子还健步如飞的样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体力不如人。
他的胳膊发力,肱二头肌和三头肌在楼道昏暗的自然光下,紧紧缠绕出漂亮的线条。游子意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司机身材还不错啊?
两分钟后,两人站在了506的门口。
谢东城走在前面,拿出一把钥匙,把防盗门打开。
“进来吧。”谢东城侧过身子,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游子意清了清嗓子,往前踏了半步,走进了这套房子。谢东城的家,一看就是特意收拾过的,东西都规规矩矩收进了抽屉里,地面也很干净。只是比他想象得还要小一些,一眼就能看全整个客厅的摆布。
进门右手边是个鞋柜,下方放了一双崭新的拖鞋。游子意换好鞋之后,拿着包进了客厅。
客厅看起来不过十几平,只有一个不大的沙发,连茶几都没有。对面的矮柜上放着一个小电视。电视旁边有个鱼缸。
然而等他再往里走,才发现了这套房子有个很大的问题。
客厅北面是个小厨房,南面却只有一个房间。房间的门半开着,游子意余光往里扫了一眼。
游子意转头看到扛着行李进门的谢东城。他身上出了一层薄汗,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前。
游子意咳了一声,喊他的名字:“谢东城。”
谢东城闻言抬头看他,眼珠子黑幽幽的:“怎么了游老板?”
“你这就一张床,晚上我们怎么睡?”
“没事儿。”谢东城反倒很自然地摇摇头。
游子意在心里迅速扫描了一下面前的人。他倒是并不介意跟男人同床共枕,只是他睡眠很轻,万一这人有什么睡觉的怪癖,他可不想睁着眼睛等天亮。
“这不还有个沙发吗?”谢东城见他不说话,指了指客厅里的那个小沙发。
游子意转头目测了一下沙发的宽度,看起来不超过一米六。他蜷着腿倒也勉强能睡。
寄人篱下,没得挑。游子意虽然过惯了衣来伸手的日子,但是他也明白,这会儿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很快,他把自己的包放到了沙发上,然后坐上去拍了拍沙发底座。
弹性还行,软硬也够,不至于睡不着。至少比那个汽车旅馆的垃圾床垫好多了。
“行。”游子意朝谢东城点了点头。
结果面前的人却一脸诧异:“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睡沙发。”
“你?!”游子意打量了下他的身形,“这沙发你睡不下吧。”
“睡得下睡得下,我睡习惯了。”谢东城说着还攥了下自己的裤缝,看起来还有些紧张。
游子意顿了两秒,琢磨了一下这个“习惯了”的意思。莫非他原先也留宿过别人?
话已经说到这了,他也不好再多推辞。
“谢谢你的好意。如果我找到新的住处,第一时间就搬出去。这段日子就打扰了。”
“不,不用那么着急的。”谢东城摇了摇头,“我这常年没什么人。我也……不觉得打扰。”
怪异,真的怪异。
游子意虽然没上过几天班,但也无法理解,一个人为什么对自己曾经的雇主有这么大的善意。
怎么着,这乐山大佛明年下岗,换他上岗?
“你吃饭了吗?游老板。”
“没有。”游子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还是忍不住开口,“还有,你别叫我老板了。”
他现在不是谢东城的雇主,更谈不上什么老板。
“那我叫你什么?”谢东城的眼神很真诚,似乎真的想求得一个合适的答案。
“叫我名字就行。”
“好的,游老板。”谢东城点点头。
游子意叹了口气。
“啊,游,游子意……”谢东城好像舌头打了结,这么简单的三个字磕巴了半天才说出口。
两个人在屋里僵着也不是个事。谢东城走去厨房,想着做点什么当午饭。结果拉开冰箱,里面除了两颗西红柿,和几瓶啤酒,就没有任何能称之为食材的东西。
谢东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要不,我们出去吃?”
游子意好几天没怎么好好吃饭,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我请客。”
窗外的天已经有点阴了下来,谢东城从门口的鞋柜上拿了一把大伞。
游子意走在前面打开了防盗门,恰好遇到对门也开了门,走出来一个老太太。
那老太太有点老花,眯着眼睛看了好几眼游子意。然后她看到了他身后的谢东城,跟他打招呼:“东子,你带女朋友回来啦?”
谢东城腿迈到一半顿住了,尴尬地笑了:“奶奶,不是啊。他是男的。”
显然老太太的耳朵也不太好使了:“啊?湖南的啊?湖南的好啊,辣!”
游子意过去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很少感觉到尴尬,除了此时此刻。
“我们出去吃个饭,奶奶你在家好好的啊。”谢东城连忙搪塞过去,带着游子意往楼下走去。
老太太倒也好心,站在楼梯扶手处,往下喊道:“东子,请女朋友吃点好的啊。别省钱。”
游子意走在他身后,看到谢东城的耳朵一下红透了。红色顺着耳朵根蔓延到了后脑勺,像颗烧熟了的铁蛋。
游子意被心里这个比喻逗乐了,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东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儿。你挺有意思。”游子意站在上一级台阶上,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谢东城好像被这种自然的肢体接触吓了一跳,都不知道该迈哪条腿往下走了。缓了好几秒才没顺拐。
走出小区后,谢东城倒好像真的把老太太的话听进去了,特地找了家环境还不错的餐厅。
“我请客好了。”他转头看向游子意。
“不行。我住了你的房子,怎么也该我付钱。”游子意没有理会他的话,拉开椅子坐了下去,拿起菜单看了起来。
“真的不用,下回你请好了。来我家我招待你应该的。”
游子意也找不出其他的理由,而且他现在确实已经山穷水尽。
菜上齐以后,游子意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包消毒湿巾,仔细地把碗筷擦了一遍。他有轻微的洁癖,有些难以忍受餐厅的公共餐具。以前家里有管家和阿姨,都会在餐前把所有餐具高温杀菌一遍,免得惹他不高兴。
擦完自己的餐具后,他抬眼朝谢东城挑了下眉毛。
“嗯?”谢东城有些不明所以。
“给你擦擦。”游子意伸手就握住他面前的玻璃杯,结果谢东城没来得及松手。两人的手指碰到了一起。
游子意的手指有些凉,指腹又很柔软。谢东城的手比他粗糙很多,两个完全不同的皮肤质感摩擦到一起。
一瞬间,游子意就看到面前这颗铁蛋又迅速烧红,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
不知道为什么,游子意居然起了点逗他的心思。他探过半个身子,越过餐桌,凑近看着谢东城的眼睛:“没摸过男人的手?”
谢东城的眼神木怔怔的,焦点似乎停留在游子意的嘴唇上,动弹不得。三秒后,才磕磕巴巴地说:“不是,那个……”
游子意看他大脑都快死机了,缩回身子坐进椅子里,不再逗他了,只是笑着看他。
过了会儿他问道:“你怎么有我的联系方式?”
“啊,那个。”谢东城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游子意就换了话题,他反应了半天才想起回答,“我本来就有你的手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