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入温床—— by栗子雪糕
栗子雪糕  发于:2023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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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东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打开和游子意的聊天页面。他思前想后,删删减减,最后只发过去了四个字:“谈完了吗?”
然后他就火速地把手机屏幕扣上。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谢东城在心里默数了不知道多少个60秒后,轻轻翻开了手机,点亮了屏幕。
然而,消息提醒一片空白,游子意并没有回复。
雨水从天空倾倒下来,卧室外的树被暴雨砸得哗哗作响。原先在此筑巢的鸟雀早已去了别处躲雨,窗外只剩下树枝和树叶碰撞的悲鸣。
谢东城看着屏幕上那行孤独的绿色气泡,忽然一下从床边站了起来。
他飞快地打开房门,从玄关处拿起了车钥匙,连伞都没打,跑进了雨幕里。
五分钟后,那辆黑色的丰田冲破雨幕,朝着大路飞驰而去。

第61章 留下的理由
黑色的轿车穿梭在漆黑的夜里,金黄色的车灯像是一道利刃,劈开了墨色的前路。
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谢东城只开了十分钟。写字楼的停车场就在眼前,谢东城猛地踩下刹车,然后熄火锁上车门。
他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快步走到电梯厅。然而,电梯的按钮却漆黑一片。他用力地拍打了好几下,显示屏也没有任何反应。
谢东城环顾一圈,发现整个写字楼的灯光都熄灭了,可能是雷暴导致的停电。
他转而走向了楼梯间,办公室在十五层。他三步并两步往上跑。整个楼道里只有高频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等谢东城终于跑到了十五层,办公室的玻璃门却已经被牢牢锁上。他隔着玻璃往里望去,屋里空无一人。
外面的暴雨还未停歇,深蓝色的天空被闪电不断地撕开裂口。
“游子意!”谢东城站在门口大喊。却一直无人应答。
他又从十五楼跑到了一楼,整栋大楼都看不到游子意的踪影。
谢东城的嗓子干涩,心脏突突地跳得很猛。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按亮屏幕,只剩下5%的电量。
游子意还没有回复他一个小时前的消息。他打开了通话页面,用最后的电量给游子意打了个电话。
电话嘟嘟嘟响了好几声,最后还是无人接通。
他眼看着手机掉光了最后的电量,一段简短的关机动画后,屏幕回归了死一般的黑暗。
谢东城浑身都已经湿透了,水滴顺着手臂不停地往下流淌。
雨滴不断砸到地面上,发出阵阵的白噪音。他最害怕的一幕还是出现了。游子意就这么没了音讯,没了踪影。
立柱的大理石被雨水打得冰凉,温度透过湿透的T恤传到了谢东城的后背。
一滴雨水顺着睫毛流进眼睑,谢东城用指节揉了揉眼睛,却还是感觉眼前一片模糊。
“谢东城!”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谢东城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东城!”那人又喊了一声。
谢东城这才确信他没听错,然后猛地回头。
只见游子意举着一把黑伞,站在了离他几米远的地方。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游子意举着伞朝他缓步走来。
“你一个人站在这干嘛?”游子意看他浑身湿透,也吓了一跳,“我没注意看手机,刚刚才看到你的消息,打你电话怎么关机了?”
谢东城还是脸色如死灰,过了半分钟才想起来回答:“手机没电了。”
“怎么自己跑过来了?我不是让你回去等我吗?”游子意拍了拍他的胳膊。
“你没走。”谢东城深呼吸了一口气,又低声重复道,“你没跟他走。”
“你在说什么?”游子意皱了皱眉,“我刚跟他谈完,大厦停电了,就让他自己走了。”
“你怎么没跟他走?”谢东城抬起眼睛,湿漉漉地看向他。
游子意听他还是有些语无伦次,伸手抹掉了他睫毛上的雨水:“我这不是在这儿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车里,谢东城缓慢地起步,重新开进了雨幕里。
一路上他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在车停下等红灯时,反复转头确认副驾上坐着的人。
游子意被他看得有点头皮发麻:“你怎么了?”
车开进了方家园的停车库,谢东城熄火,然后像是劫后余生般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又要走了。”
然后是更轻的一声:“……像上次一样。”
游子意解开了安全带,回看向他:“你是这么想我的吗?”
“嗯。”谢东城点了点头,“不然你为什么支开我……”
游子意无奈地摇摇头:“他摆明了是有目的的,你再留在那里,指不定会听到什么难听的。”
谢东城一下梗住了,半天没回话。
游子意见他的神色不佳,继续说:“他是我亲爸。我了解他,他这人只有一点不会变。”
“哪一点?”谢东城不明白。
“巧言令色,坑蒙拐骗。”游子意的嘴唇往下轻轻一撇,“说得永远比做得漂亮。我要是信了他的话,才是自己跳进坑。事出反常必有。”
谢东城听完,嘀咕了一声:“难怪他会给我……”
“他给你什么?”游子意倒好奇了起来。
谢东城抬眼看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和盘托出:“他给我来过电话。去年年底。”
游子意目光一下锐利起来:“他给你打电话?跟你说了些什么?”
“就是问你的近况,然后说他们在国外过得不错什么的,还顺口提到了你那个弟弟。”
游子意沉吟了片刻,想起后来除夕他那通莫名的来电,越发确定了一件事:“他肯定在国外出了什么事。不然不会想起来找我。”
谢东城却没有接他的话,他垂下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小声地问:“有别的理由吗?”
游子意没明白他在问什么:“什么别的理由?他联系我的理由?”
“不是。”谢东城摇摇头,盯着游子意的眼睛,“你留下来的理由。”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除了他的事,你还有其他留下来的理由吗?”
游子意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忽然笑了。
“你想听什么理由?”他越过中控摸了摸谢东城冰冷的脸颊。
谢东城因为他的触碰轻轻一抖。
游子意凝视着他的眼睛:“是不是想听我爱你爱得发疯,离开你一天都受不了?”
他说出“爱”这个字眼,谢东城的瞳孔一下收紧。
游子意的手指停在了他的领口,手掌轻轻贴在他的胸前。
谢东城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心跳声透过骨骼传递到了游子意的掌心,一下比一下更剧烈。
那颗心脏像是快要冲破胸膛的肌肉和皮肤,活生生、血淋淋地端到游子意的面前。
“嗯?是想听这个理由吗?”游子意又问了一遍。
车窗外嘈杂的雨声还没停,车里却一片安静。
谢东城无法抵抗地一直看着他的嘴唇,连点头应和都忘记。下一秒,他抬起右手覆住了游子意的手背,越过中控靠近他的脸,用力地吻住了他微微扬起的嘴唇。
接吻的间隙,他呼吸沉重地回答:“是。我就是想听这个理由。”
他希望他在游子意的心里有个坚不可摧的位置,他渴望游子意无法自拔地爱着自己。他不想游子意再次离开自己,跟任何人去任何地方。
这种奇怪的、执拗的强占欲,让他无法做出任何理智的判断。
不知道是谁先放下了后排的座椅,两人浑身湿透,纠缠在狭小的空间里。
雨水砸向了车窗,一阵接一阵,玻璃上一股股的水流往下飞速流淌,模糊了车内的视野。即便有人从车前经过,也无法看到车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谢东城的上衣被揉皱了,丢在了车厢的角落。游子意的衬衣扣子被扯掉了两颗,消失在后排的地垫下。两人的皮肤相贴,原本冰冷湿透的身体,因为空间的挤压,竟开始变得火热。
停车库远离楼栋,外面又是大雨,四下无人。只有雨棚下偶尔传来野猫尖利的叫声。盛夏燥热的天气突然迎来了这场暴雨,似乎连野猫也压制不住体内的躁动。
谢东城的手指牢牢箍住了游子意的腰,大腿死死钳制住了他的身体,似乎生怕他再次逃跑。
游子意感觉到他压制的力量,反咬了一口他的手腕:“你疯啦?”
谢东城摇摇头,不说话,却更加用力地收紧手臂。
然后他低下头,在游子意的耳侧说了一句话。
游子意一开始并没有完全听清:“你说什么?”
谢东城又重复了一遍。
瞬间,游子意眼底闪过一道寒光:“不可以,你疯了。”
雨一直下到了后半夜。谢东城并没有询问游子意的意见,而是身体力行地贯彻了他在他耳侧说的那句话。
游子意的腰腹被他折腾得酸软无力,皮肤上布满了指腹留下的红印。
雨水像是汹涌的浪潮,一阵接一阵。狂风之中,粉色的蔷薇上下摇曳,花池里的雨水一股股地向外涌出。
最后,谢东城像是匹饱餐一顿的狼犬,伏在游子意肩头。
游子意只恨自己没有一口尖牙,不然一定抬头将他的脖子咬断。

“给我出去。”游子意用仅剩的力气拽开谢东城的手。
谢东城没答话,半晌后闷闷地说了声:“再放一会儿。”
游子意咬牙切齿:“我杀了你。”
两人在车里折腾到了凌晨一点多,连野猫都偃旗息鼓,到花丛里找了个角落藏起来睡觉了。
一阵东拉西扯后,他们才衣衫不整地从车里出来。
“你们这没监控吧?”游子意瘸着腿拉开车门,往外张望。
“这连物业都没有。”谢东城摇摇头。
游子意松了口气,但是刚刚的混账记忆还在他脑海里盘踞。更可怕的是,他身上似乎还没有清理干净,走路都走不痛快。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想立刻把地球给炸了。
谢东城见状,站到了他面前,拍了拍自己的后背:“我背你。”
两分钟后,游子意趴到了谢东城的后背上。正如一年前他不小心崴了脚时那样。
“走慢点。”游子意拍了下他的大腿。
“怎么了?”谢东城不明所以。
“痛死了!”
谢东城的耳朵根子又红了,好像刚刚为非作歹的并不是他本人一样。
第二日上午,窗外天光大亮。被雨水洗过的城市总算褪去了一点燥热。
游子意靠坐在沙发一侧,谢东城搬了张椅子坐在了他面,身上穿着新换好的T恤。两人面面相觑了两分钟。
游子意先开口问:“吃饭你知道用筷子吗?”
谢东城:“用。”
游子意:“下雨你知道打伞吗?”
谢东城:“打。”
“那你昨晚不戴?!”游子意说完,忍痛换了个坐姿,“你不戴就算了,你还要……”
他说不下去了,起身就准备离开。
“咳咳。”谢东城转开视线,“我下不为例。”
“你最好是。”游子意转头留给他一道寒冷的目光。
明明是酷暑天,游子意却不得已穿上了长袖长裤。
他明明已经在这段关系里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却在昨日狭小的车厢里败下阵来。甚至还答应了谢东城那个让人羞耻的无理请求。这简直让他颜面扫地。
爱情真是让人变态。游子意唾弃自己。
两人重新回到了昨天的事发现场。游子意总觉得还能闻到一丝奇怪的气味,他赶紧按下车窗,给车里彻底地通风散味。
谢东城坐在驾驶座上,却没有发动。他思前想后,还是问出了口:“他的一百万美金,你真的不要了?”
游子意冷笑了一声:“你信他的鬼话。他要是真有一百万美金的现金,第一件事肯定不是来找我。”
游子意回想起昨天游庆跟自己说的话。游庆跟他夸夸其谈,说什么可以给他置办办公室,可以给他投资,却只字未提自己回国的理由。
游子意追问了好几遍,他都顾左右而言他。这不合情理。
游子意不信他真是来兑现诺言,接自己出国。而且游庆似乎是一个人回来的,昨天全程都没有提到他的现任妻子和小儿子。
游子意只觉得古怪。
想到这,游子意打开了手机,从微信好友列表里找到了一个人,然后轻轻点进了他的个人页面。上面显示近三个月来,没有一条动态,只有一条浅灰色的横线。
这个微信,属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游子衡。
他与游子衡虽然是名义上的兄弟,却从未有过对话。两人的聊天页面还停留在通过对方的验证请求上。
他想了想,又从列表页翻出了他那个后妈的微信,同样打开后,也是只有一条浅灰色的横线,没有任何新增的动态。
这件事处处透露着蹊跷,但他与那个家庭里的人早就没什么交集,就这么贸贸然去打听,未免打草惊蛇。
他想了想,还是得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去打探。
游庆百万美金的大饼,他拒绝了。而融资的事悬而未决,酒庄也在日复一日地烧钱。
为了先获得现金流,游子意倒是有一些临时的规划。他想先跟一些大企业谈合作,让山岱进入他们的采购清单。这样只要能成一两单,他们的资金问题就能得到很大缓解。
边打边跑,这是游子意熟悉的经营手段。
他先是锚定了市区的几家西餐厅,让魏云礼发过来一批样品,跟店家提出可以先给顾客作为餐酒。如果复购率高,可以给他们第一批体验的优惠价。
不知是不是老天开眼,这次竟然还算顺利。游子意和谢东城跑了不过四五家餐厅,给了几瓶作为试酒后,就有两家同意了采购。
游子意找到一个看起来好说话的老板,询问了一下原因,才知道业内也苦采购难久已。
他们这种级别的餐厅,顾客对海外名庄酒的需求其实不大,更多就是喝一个氛围。但是国内品质稳定的好酒并不算多,能做到稳定供货的更是少之又少。
如此一来,游子意接手后,山岱就一次性出货了一千余瓶。虽然算上折扣,利润并不如他们预期得那么高,但也是个不错的开始。
原先魏云礼还对年轻的游子意有一些保留,这次交易之后,倒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很快,他们就跟中环CBD的一家西餐厅建立了稳定的合作关系。两个人的分工也越发清晰。游子意负责在全市范围内开发客户,谢东城负责和魏云礼对接和维护物流。
今天是第一次跟对方老板交货,以示重视,游子意跟着谢东城一起去了。
西餐厅的老板看起来约有个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听口音也是本地人。
游子意这一问才知道,他原先也住在西郊富人区。
“家里后来出了变故,这不自己出来创业了么?”他笑着朝两人解释。
游子意愣了愣,也笑了。这人生经历怎么听着如此熟悉。
谢东城把柏城运来的酒搬进了餐厅后厨。出来时,发现前厅的吧台下面垫着一张纸。纸张已经被污水浸湿,但是上面的字吸引了谢东城的注意。
“老板,这是什么?”谢东城举起了那张纸问道。
西餐厅老板眯了下眼睛,看了几秒钟:“哦,我朋友丢在这的。”
游子意听到两人对话,走过来看了一眼:“CWS协会大奖赛?”
西餐厅的老板点点头:“对啊,你们干这行的不知道?说是什么协会沙龙,其实就是个葡萄酒品评大赛。北市好像是第一次承办这个比赛。请了不少酒商和投资人去参加呢。”
游子意连忙问:“什么时候开始啊?”
老板皱着眉回忆了片刻:“好像秋天吧,九月还是十月来着。”
谢东城看了游子意一眼,明显对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板,我们先回去了。”游子意朝他招了招手,拿着那张被水浸湿的单页就离开了西餐厅。
“哎?这么赶?还想留你们吃个饭。”
谢东城忙回头挥手:“不必了,谢谢您。下次我请您吃大餐。”
游子意早前听闻过这个CWS协会,但是了解不深。他立刻搜索了一下,这个大奖赛是国内少有的葡萄酒品评赛,也是少有的会给新兴品牌露出机会的比赛。
和其他作秀式的品鉴沙龙不同,这个比赛是用遮盖盲测的形式,让上百位知名买手和零售商、经销商来打分。
他们没有背景,很难在海量的市场里杀出重围。而这次比赛,是他们面前最公平的一次机会。
一旦能在这个比赛中获得金奖,就会很快吸引业内的关注。
若是运气好,被投资人当场看中,一掷千金,也不是没可能。
然而,下一个问题出现了。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比赛的报名途径。
这种业内的比赛,大部分参赛方都是有投资人或者知名酒庄背书,要么就是有多年行业经验的酒商跟组委会提名。现在他们手头并没有这种渠道。
想到这,游子意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谢东城显然也想到了。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后,游子意拿起手机,飞快地拨出了一个电话。
三秒后,对面接了起来。
电话里的人叹了口气:“祖宗,您又有什么吩咐啊?”
游子意低声开口:“给你的第二个任务来了。”
对面一听到这,一下来了精神:“什么事?”
“想办法让山岱参加CWS协会的大奖赛。”

王京哀叹:“祖宗,我是人不是神仙。”
游子意啧了一声:“你不是以前开了很多家酒行吗?这点门路都没有吗?”
“今非昔比啊大哥。谁现在还理我这种过街老鼠?!”
“你也知道你是过街老鼠啊?给你了机会还不好好表现?”游子意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王京话虽是这么说,五天后,就给游子意发来了消息。
是条语音消息,游子意点开一听,那头气若游丝:“把酒庄的资料发一份来。”
又过了三天,在出伏的前一日,王京给游子意送来了CWS协会沙龙的参赛资格函。
“你这不是能做到吗?”游子意拿起信封颠了颠,“走的什么路子啊?”
“出卖色相!行了吧?”王京已经没脾气了。
游子意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他一眼。王京又开始头皮发麻。
“行了行了,是我拉下老脸去找的以前酒商朋友。你知不知道这个资格多难拿啊?”
“好了,好了。”游子意瞥了他一眼,从身后的办公桌里拿出了一个信封,拍到了王京的胸前。
这下王京反倒一愣:“什么意思?”
他摸了摸那个信封,里面不像是空的。
“给你的报酬。”
“那我不是还欠你钱……”王京不懂了。
“一码归一码。”游子意说完,拉开玻璃门,送客。
王京走后,两人仔细研究了下这次协会沙龙的参赛要求。要准备不少品牌物料和资料,而且对报送的酒要求也很高。
谢东城思前想后:“我得去一趟柏城。”
游子意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上次去你就晕倒了。”
游子意笑了:“你有把握可以离开那么久吗?”
谢东城抬头:“要去多久?”
这次去柏城,有很多工作要做,不止要为协会沙龙做准备,还要和魏云礼讨论产销协同的流程,商量接下来的产品节奏。
“至少一个月。”游子意掰了下手指。
谢东城顿住了,半天没有回话。
游子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收拾行李。”
三天后,他们又准备启程飞去柏城。出发前,谢东城在北市付钱找了个物流送货,总算是把琐碎的事暂时脱了手。
柏城入秋比北市更早,不过刚刚出伏,山里就有了凉意。入秋后的山与之前盛夏的山大有不同。葡萄园进入了鼎盛的成熟期,半座山脉都弥漫着果味的香气。
岩羊开始成群结队地出现,在山路上踏出一行行的脚印。
这次去,魏云礼给他们收拾出了一间房。她也没有问,为什么这两个大男人要住在一间房里。
游子意跟她沟通总是非常迅速。魏云礼从来只要结果,不纠结过程。这让游子意觉得非常爽快。
这间房在酒窖附近不远的小楼里,带着一个小露台,能看到柏山的山景。
两人把行李放好后,就跟着魏云礼去了酒窖。
游子意带来了笔记本电脑,跟魏云礼一项一项对好了各家餐厅未来的订单计划。魏云礼行事迅速,很快就规划好了之后的生产加工计划,直接一份文档传到了游子意的邮箱里。
入夜后,酒窖里的工人都回了只剩下他们几人还在酒窖呆着。
魏云礼这才放松了下来,打开了酒柜的门,从里面取出两瓶新酒放到了桌上。
“这是什么?”游子意问。
“新品种酿的。要试试吗?”
“试。”游子意立刻点头。
魏云礼给他们取出了两个杯子,然后打开瓶盖,一人倒了一点。
“这酒不用醒。我觉得适合年轻人口味,你俩年纪轻,替我试试看。”魏云礼将酒杯推到了两人面前。
游子意端起酒杯,饮下一口。几秒后,他的眼睛亮了。
“确实不错,感觉是年轻人的口味,没什么酸味,也不涩。更像是饮料酒。”
魏云礼鲜见得露出了一点得意的笑容:“拿了你的钱,自然得干活。除了山岱,我还在开发别的产品。”
酒过三巡,魏云礼将外套脱下搭在了椅背上,坐姿也放松了不少。
她主动问:“你们怎么想到干这行?做酒商挺累的。”
游子意笑了:“不瞒你说。我被你家的酒骗走了三十万。”
魏云礼倒是不知道这一茬:“什么意思?”
这次王京没跟来,游子意就把这段故事直接讲给了她听。
魏云礼听完,苦涩地笑了声,食指和拇指微微晃了下酒杯的玻璃底座。
她叹了口气:“唉。这家酒庄能留下就已经很不错了。”
“怎么说?”游子意只是知道她与自己的父亲争过权,其他细节还未曾听闻。
魏云礼看了一眼酒窖的屋顶,然后才继续说:“我爸是个老赌鬼,欠了一屁股债,前年他想拿酒庄去抵债。被我半路阻止了。然后我贴了他三百多万,才把酒庄拿回来。”
这显然不算个快乐的故事,谢东城听完却笑了。
“你笑什么?”魏云礼被他突然一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回看向这个总是沉默的男人。
谢东城摇了摇头:“我就是在想,我们三个人,都凑不齐一对正常的爹妈。”
三人都喝得半醉,听到这话,瞬间笑作了一团。
笑到最后,魏云礼的肩膀都有些颤抖。她抬起手背擦去眼角生理性的眼泪,嘴角还是止不住笑。
游子意知道她太累了,从椅子上起身。
“早些休息吧。”他提议。
魏云礼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
游子意看着她拿起外套,走进了葡萄园外漆黑的夜幕里。
他们在柏城呆了一个月,熬完了夏天仅存的尾巴,彻底迎来了金黄的秋日。
随着时间的流逝,山里也越来越冷。原先游子意还是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如今必须加上一件风衣才能保暖。
山里的老屋虽然装修不算新潮,但楼体用料都很扎实。无论外面狂风多大,只要一进屋,立刻能暖和起来。
第二天就是中秋了。游子意在早上就看到了新闻推送的消息,但他只是把页面关了,没有任何打算。
他不过中秋,这是多年来的习惯。
谢东城跟着魏云礼去了山下发物流,到了晚上人才从酒庄外面回来。
而当他走进他们住的老屋时,却发现屋里并没有人。
谢东城转了一圈,才发现游子意在露台的藤椅上坐着,头顶是没有边界的夜空。
深蓝色的星空像是没有旋涡的海,平静又让人畏惧。
游子意坐在夜空之下,脚上没有穿鞋。光洁的脚踝裸露在了冷风里。长时间的寒冷刺激让他的关节有些发红。
谢东城看到后,立刻重新走进了屋里,拿出了他的鞋,轻轻给他穿上了。
“回来了?”游子意晃了下神,这才注意到他的人。
谢东城点了点头,拖了张一样的藤椅坐到了他身边。
今天是八月十四,还没到月圆的日子。但山间看月与城市大有不同,即便是残月,也像个巨大的玉盘,感觉离人很近。
游子意盯着那轮残月,半天没说话。谢东城也就这么坐在他身边。
他们在离家一千多公里的地方,做着完全看不到头的事业。此时,寒风簌簌,远处的葡萄园里偶尔传来零星的犬吠。
“你在想什么?”谢东城转过头问。
游子意的喉结滑动了下,垂下眼睑没看他。半晌后才回答:“我在想,那一年我妈为什么要走。”
他们在一起之后,游子意跟他讲过一些商青的事。但大多都是细碎的片段,比如商青坐着黑色的汽车离开了他们的家;比如商青在游子衡出生的那天突然的去世。
谢东城不知道他此刻说的“走”是指离开还是去世。但无论是哪一个选项,他都不知道答案。
“有些事可能没有答案。”谢东城轻轻抬起手臂,揉了揉他的头发。柔软的发丝穿过他的指缝,将寒意过滤了大半。
游子意没答话。
谢东城又轻呵出一口气,补上了一句:“如果有人想走,你是拦不住的。”
游子意这才轻轻扯出一个笑来:“你什么时候这么哲学了?”
谢东城放下了手臂,垂在藤椅的两侧,他也抬头看向了那轮过分皎白的残月。
半晌后,他回看向游子意的眼睛:“因为我也想过很多年。”
“但是没有答案。”他最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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