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入温床—— by栗子雪糕
栗子雪糕  发于:2023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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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踏进了旭阳的写字楼,正是早上上班的时间,不少白领挂着工牌往里小步快跑。两人被人群拥挤着往前走去。
很快,游子意跟着人群找到了前台。他客气地询问保罗今天是否会客,结果也被告知,没有预约不得进入办公区。
游子意沉默了片刻,然后让前台通融一下,帮忙打内线电话联系李秘书。
前台见他态度诚恳,只得点头应下:“我试一下吧。”
这次电话倒是能接通了,但那头的人听到前台说的话,没几秒就挂了。
前台只能抱歉地朝他笑笑:“可能在忙。”
工作日的上午,会议多一些也正常。游子意耐下性子,继续在前台等候。
然而一直等到午休时段,李秘书的电话还是无法接通。
前台劝他们:“没有预约今天真的没办法接见。您二位早点回吧。”
游子意仍然不愿走。今日一走,明天又得重来一遍。不如在这里守到天黑。
就算保罗不卖他一个面子,也该卖那两家酒店一点面子吧。
天边的太阳从东转至西,阳光从金色变成了深橘。等候区的沙发被夕阳烘烤得很热,游子意换了好几个位置,仍然觉得后背发烫。
他正准备第八次换位置时,谢东城忽然站起了身,拍他的后背:“人来了!”
游子意猛地抬头,从电梯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秘书!”游子意朝他挥手。
那男子闻声回头,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有什么事吗?”
游子意刚准备往前去,谢东城一个跨步走在了他前面,朝那李秘书打招呼:“早上给您电话了,没有接通。不知道现在方便吗?”
谢东城人高马大,拦在了他面前。这李秘书喉结一滚,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却也忍了下去。
“你们是找保罗吗?”
“是。”谢东城点头,“耽误您二位十分钟可以吗?”
游子意连忙递上名片,补充:“保罗先生认识我,您可以直接跟他说。”
李秘书拿过游子意的名片,看了一眼:“你是游子意?”
游子意点头:“是。”
“等我五分钟。”他丢下一句话,然后重新走进了电梯厅。
“好像有戏。”谢东城看着他的背影,轻拍了下游子意的手背。
过了大约半小时后,那李秘书才从电梯里重新走出来,朝他们两人招了招手:“来吧。”
谢东城立刻三步并两步跟了过去。两人依次进了电梯。
旭阳的写字楼安保极其严格,去总经办必须用带权限的工卡刷卡,才能抵达对应的楼层。
李秘书用自己的工卡刷过电梯后,按下了20层的按钮。
电梯匀速上升。谢东城站在最前面。
“咳。”李秘书清了清嗓子。
“怎么了?”谢东城回头看他。
“挡着数字了。”李秘书指了指那小小的显示屏。
“哦,不好意思。”谢东城往旁边跨了一步,给他让出了个空档来。
这李秘书这才松了口气,用手顺了顺自己的领带。
保罗的办公室在二十层最靠里的位置。三人往里走了约有五分钟,才看到一扇高大的深铜色的大门。
李秘书轻轻敲了下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他这才推开了大门,领着游子意跟谢东城走了进去。
夕阳西照,保罗的办公室里有一整面的玻璃墙。橙红色的光线顺着玻璃撒在了深灰色的地毯上。
“游少爷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保罗抬眼看到了他,并没有起身。
“严总。”游子意第一次这么称呼他,“之前听闻旭阳在北市寻找新的投资项目,今天来是想跟您谈谈这个。”
保罗放下了手里的钢笔,低声问:“什么新项目?”
“柏城的酒庄。”说完,游子意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了一瓶从柏城带回来的山岱,轻轻放到了保罗的桌上。
“这是柏城一家酒庄酿造的,口感不输法国的特级园产品。我想把它推向更大的市场。”
保罗压根没有看那瓶酒一眼,垂着头依旧处理自己的工作:“酒庄,国内多的是。这柏城有什么特别的?”
游子意耐下性子跟他解释:“这款酒叫山岱。酿造用的是柏城产的黑皮诺。国内本来种植黑皮诺的产区就很少,而他们能做到非常不错的口感。这款酒的定位可以做中高端产品,面向都市新贵。我们不跟国外的名庄做正面交锋,主打中产格调。”
保罗笑了一声:“游少爷,酒业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游子意不懂他的意思:“国内那么多酒庄,很多都在做贴牌和灌装,为什么我们不能做个真正的品牌?”
保罗这才抬眼看他,正色道:“你以为品牌这么好做?你以为没人做过?国外有成熟的工业链,现在进口价也压得很实了,你拿什么跟人家拼?”
“柏城的产业链不比法国酒庄差,我去实地探访过。如果您不介意,可以跟我一起再……”
“不必了。”保罗直接摆了摆手,“游少爷,这世界上能做的事业有很多。”
游子意不懂,为何他会如此排斥酒庄的产业:“国内的行业扶持法案刚刚通过,正是介入市场的好时机,错过这个时机就成红海了。而且旭阳也一直找新的投资机会不是吗?”
保罗继续低头签着字:“现在市场上的热钱都去了移动互联网,别人一个应用一年就能给我带来上亿的流水,我为什么要投你?”
游子意一点不怯,反驳道:“移动互联网的产品都是有周期的,一款移动应用最多维持两到三年的鼎盛时期,之后就是人员扩张带来的组织冗余,市值下跌。这种事相信您也看过很多次了。但是一个好的酒水品牌具有持续盈利能力。一旦真正立起一个品牌来,就能带来十余年的持续增长。而且柏城的葡萄园品种很多,半个山麓都是酿酒厂,以后我们甚至可以做饮料酒,打进更年轻的零售市场……”
保罗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出了声:“游少爷,你真是遗传了父亲的自信。国内酒业的市场一直没有大幅扩张,说明发展已经进入瓶颈了。”
游子意的喉结滚动:“那是因为还没有好的产品出现,利润都被外资蚕食了。”
保罗重新低下头去,打开手机回复消息,轻飘飘吐出四个字:“年轻气盛。”
游子意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个透明文件夹:“我带来了完整的商业计划书,您有空可以看看。里面有柏城酒庄的开发计划、不同的产品定位以及上市后的推广节奏。按照我的预估,三年内酒庄的盈利就至少能翻倍。文稿不长,您花半小时……”
“放那吧。我还有公务要忙。”保罗抬了下右手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办公桌的桌面。
然后,游子意看到他转头朝李秘书轻点了下头。
李秘书很快领会了他的用意,朝他们二人走了过来。
“抱歉,二位,保罗先生一会儿还有高管会议要开。”他说完就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拉开了门把手,伸出右手朝门外示意,“没什么急事的话,我送你们。”
游子意站在原地没动。整个办公室极其安静,只剩保罗手里的钢笔摩擦过纸张的沙沙声响。这场对话结束,保罗都没有从身后的椅子上站起来。
空调吹出的冷风,一阵阵往两人的后背打去,像是在下最后的逐客令。
“走吧。”游子意带着谢东城缓步走出了办公室。
李秘书并没有跟出来,而是走回了保罗的身后,揣着手臂看着他们离开。
深铜色的大门逐渐关上。只有冷风跟他们一起,被留在了门外。

第59章 他回来了
“旭阳近期投资的项目,集中在移动互联网和连锁餐饮。”游子意打开网页,指给谢东城看。
“说明他们想赚快钱?”
“对。”游子意点了点头。移动互联网好炒概念,一旦被市场接受,市值上涨得快;而连锁餐饮回款迅速,现金流健康。这两点都是旭阳看中的。
保罗拒绝他们,原因也很明显。酒庄的投资深不见底,而且见效慢,不确定因素较多。保罗不喜欢风险,他们处处是风险。
“我下午去办公室,要一起吗?”谢东城回头问他。
“去。”游子意下意识应和。
谢东城看好的办公室在方家园附近不远的空置写字楼里。开银行公户需要客户经理上门勘查,谢东城特地让中介找了有基础装修的一间。
他们租不起大平层,只挑到了一间50余平的小开间。不过初创期,也绰绰有余了。
小开间没有隔断,里面有一张老沙发,谢东城看质量还行,就留下了。沙发对面就是大厦的玻璃幕墙,整面的玻璃足够阳光充分地晒进屋内。
只是这办公室的地面有些老旧了,还是用的古早的枣红色地板。谢东城一猜游子意就不会喜欢,就早早找了工人上门做了拆除。
今天下午他安排好工人去铺上全新的原木色地板,然后再去家居城挑两块地毯。
北市的夏天极其燥热,方家园的停车库在地面,不过才晒了一上午,车里就闷热得无法坐人。
谢东城先一步下了楼,给车开了窗。等车里的热气散去后,才打开了空调。
他给游子意发了条微信:“我先通通风,你一会儿下来。”
半晌后,游子意才回了个OK。
游子意下楼的时候神色也不佳。谢东城猜测他还在为保罗的事郁闷。
谢东城把空调的温度又打低了两度,开出了停车库,往大路上驶去。车只开了几百米,游子意忽然回过神来:“你这是要去哪儿?这不是去写字楼的路吧。”
“去挑地毯。”谢东城转头看他,“先不去办公室了。”
游子意不知道他为什么临时改变目的地,但也跟着他去了。
家居城在城南的郊区,车开了近一个小时才到。蓝色的方形建筑像是块掉进郊区土地的巨大乐高积木。
楼里开着轰轰作响的冷气,玻璃电动移门一开,游子意差点被冻得一哆嗦。
他没什么逛街的心思,就朝谢东城摆摆手,然后指了指一楼展区旁的按摩椅:“你去看地毯吧,我在这歇一会儿。”
谢东城也不硬拉他去逛,点了点头:“待会儿回来找你。”
游子意嗯了一声,靠坐在按摩椅上放空。结果没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只是他这一觉朦朦胧胧睡得也不踏实,身边总有路人经过的脚步声,惹得他眼皮子直打颤。
大约半小时后,游子意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他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掏开手机,睁眼一看是谢东城的语音电话。
“怎么了?”游子意的声音有些哑。
“你喜欢米白色吗?”谢东城似乎在走路,说话有点喘。
“嗯?”游子意一头雾水。
“米白色。”谢东城又重复了一遍。
“哦,还行。”游子意虽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脑子来不及转弯,也就应了声。
“行。”谢东城听完就把通话挂断了。
游子意还坐在按摩椅上,愣了半天没回过神。
过了没有五分钟,他就看到谢东城从楼梯口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搬运工,肩上靠着两个巨大的长纸箱。
“你买了什么啊?不是来看地毯的吗?”游子意从按摩椅上站了起来,朝他走去。
“床。”谢东城回答完,又拍了拍手里方方正正的收纳袋,“还有这个四件套。”
说好的是来地毯的,谢东城却买了一张新床,和一套米白色的四件套。真是匪夷所思。
游子意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指挥搬运工把床板搬进了车的后备箱。然后又看着他拉开驾驶座的门,行云流水地上车点火起步。
“突然买这些干什么?”游子意坐进了副驾,扣好安全带转头问他。
“你不是一直说家里的床睡得不舒服吗?”谢东城踩下油门,车驶出了停车场,朝烈日里开去,“这床单老板说是100支的,我也不懂,就觉得摸起来很舒服,不磨人。”
谢东城说的倒是事实。那张一米五的小木床,两个人睡确实太拥挤了些,睡到半夜手和腿总是容易打架。若是想玩些什么花样,更是伸不开腿。
“地毯呢?”游子意接着问,“你不是来挑地毯的吗?”
谢东城笑了笑:“我看中了一款灰色的羊毛地毯,但是那个尺寸太小了。老板说大尺寸的要定制,就先给了个定金。然后我拐出来看到旁边有卖床的,就顺路买了。”
“谢秘书,这还没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就开始胡乱挥霍。”游子意拍了拍他挂挡的手背。
谢东城清了清嗓子:“不是你说贴身秘书要满足老板的需求吗?”
游子意嘁了一声:“本事见长。”
他话虽是这么说,心情却比上午好了一些。
两人回到家之后,谢东城就把上衣脱了,只穿着一条篮球短裤。他在客厅一通翻找,找出了他的工具箱。
游子意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个结实的男人三五下拆掉了屋子里的旧床。原本方方正正的床体很快变成了一摞长条的木板堆在一旁。
他活干得清爽,没留下一点杂物。卧室很快被清空,地板也拖得干干净净。
谢东城把新买的床板搬进了屋子,拆开纸箱后,一堆螺丝螺母堆在地上。游子意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头大。
谢东城没看说明书,却好像明白每个螺丝应该在什么位置。不过半个多小时,就把一堆看起来毫不相干的木头组装成了一张工整的大床。
这张床应该有快两米宽,游子意目测了下比之前那张大了不少。
“床垫呢?”游子意问。
“太大了,我们的车装不下。一会儿卡车送过来。”谢东城擦了擦额头的汗,拿起柜子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刚好送货的电话来了。
又是折腾了半个多小时,谢东城跟着几个搬运工把一张巨大的床垫搬上了五楼,小心翼翼地搁到了刚装好的床板上。
谢东城给搬运工一人一瓶水和一根烟,这才算把人送走了。
游子意看他忙进忙出,那身结实的肌肉在自然光下越发得漂亮诱人。
他心里痒痒,抬手就想勾住谢东城的脖子,结果却被他闪避开了。
“怎么?躲我?”游子意瞥他。
“一身汗。我洗个澡。”谢东城甩了下手臂。
原先因为骨折细了一圈的右臂,不知何时又练得更往常一样了。仔细一看,似乎还比左臂要更粗一些。
谢东城正准备去洗澡,想了想又顺便把新床单拆了出来,用洗衣机洗了一遍,晒到了阳台上。
过了几分钟,浴室里这才传来了水声。
游子意见他去洗澡了,走回了卧室仰面往下一躺。卧室里开着空调和小电扇,比屋外凉快了不少。原先他脑子里还有些七七八八的想法,这一躺下,倒是只想睡觉。
游子意枕在凉风里,没几分钟就眼皮子直耷拉。
他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睡梦中身旁好像多了一个人。那人轻轻将他抱起,左右腾挪铺上了刚刚晒干的床单。然后又将他重新放回了床上。游子意的皮肤接触到了细腻的面料。柔软的、干净的,带着一股淡淡的肥皂味。
而后过了不到两分钟,身旁那人的手掌就覆上了他的身体,粗糙的指腹在他的肩胛间游走。
游子意蒙在枕头里,闻到了他身上刚刚沐浴完的柠檬香气:“谢秘书,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说我是贴身秘书吗?”说着他还用腿蹭了一下游子意的腰侧。
游子意这才从枕头里抬起头来,捏住了来人的下巴:“怎么越来越不知羞耻了?”
谢东城趴在他身旁,任他揉捏,然后伸出右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主要是老板领导得好。”
游子意差点笑出声来。而下一秒,他却没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喂,得寸进尺。”游子意握住了他在危险边缘作乱的手指。游子意的指节发力,将他紧紧禁锢住。
“今天又要绑我了吗老板?”谢东城的眼神看起来甚至有些纯真。
若不是他光着上身,肌肉线条紧绷,游子意可能真的会以为他在害怕。
“今天没力气。改天再说。”游子意呼噜了一下他的脑袋。
“那今天你就躺着享受。”谢东城往下摸索了片刻,忽然一个轻柔的动作,引出了游子意一声轻叹。
白日荒唐一场,游子意醒来后已经到了傍晚。
身下米白色的柔软床单已经被揉得全是褶皱,看来又要再洗一遍。谢东城安静地躺在他身侧,手腕还搭在他的腰间。
谢东城忙了一整天,睡得很沉。游子意不想吵醒他,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走到客厅打开了手机,拿出了他以前常用的笔记本。
半小时后,窗外天色渐暗。卧室的门开了,谢东城也起来了。
他走到游子意身后问:“在看什么?”
游子意将笔记本递到了谢东城眼前:“旭阳不投,只能再找其他投资人。”
他知道北市还有几家风投公司,以往与他们并无交集,但事已至此,只能去试试运气。
“明天我带你去。”谢东城答应得很痛快。
进入七月后,夏天越发火热起来,路面蒸腾着热气,蝉鸣声响彻街区。
谢东城开着车载着游子意一家接一家公司地跑,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二手丰田的车辙几乎滚过整个城区。
他们印了好多份商业计划书,跟撒名片一样每家公司都留了几份。
但结果和当初他们给餐厅跑业务一样,各家有各家的说辞,有的说今年资金紧张,有的说要等上级回来才能做决定,就是没有一家能拍板立刻能投。
气温一天天地升高,游子意留下的电话却从未响起过。
谢东城想到了他在柏城中暑的经历,不想他再这么跑下去了。跑到第七天后,硬是给人拉回了办公室。他前几日预定的羊毛地毯终于到了,但天气太热,也就只能卷在一旁。
这间办公室用的是写字楼的中央空调,或许是年头长了,制冷效果也并不算太好,呼哧带喘地也吹不散玻璃幕墙投射进来的暑气。
游子意靠在那张简易的皮沙发上,拿起了办公桌上的表格,洁白的纸张上只剩下许卓的投资公司。
“要去吗?”谢东城问。
“算了。”游子意摆了摆手,真让许卓骑到他头上,比让他死还要难受。
出师未捷。但他向魏云礼做出的承诺已经像泼出去的水。四十万的借款,他也已经支付了二十万,手里的资金又紧张了起来。
游子意再次站在了悬崖边上。
而就在这时,他们的小办公室玻璃门忽然被人敲响。
游子意以为是快递员,朝门口喊了一声:“放门口就行。”
敲门声顿了下,片刻后又重新响起,这次的声音比之前更急促了些。
这大白天的有谁会来找他?难不成是写字楼物业?
谢东城察觉出不对,从椅子上起了身:“我去看看。”
然而,谢东城走到门口,一抬眼就透过玻璃看到了门外的人,身体一下僵住了,半天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游子意从里间又大声追问了句:“谁啊?!”
门口却仍然没有回话,只有一片死寂。
游子意没了耐心,起身走到了门口。
“怎么……”他话还没问完,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那个人。
游子意没想到,一年后,游庆居然真的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游子意抬眼盯着面前的男人。
“怎么门都不给你爸开一下?”游庆看着紧闭的玻璃门,抬起手背敲了一下。玻璃发出“嘣”的一声脆响。
一旁的谢东城这才伸出手把门拉开。游庆直接越过谢东城,一个跨步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游子意已经一整年没有见到自己这个亲生父亲了。
游庆看起来与一年前并没什么变化,那张脸在同龄人里仍算得上英俊。他身上穿着裁剪得当衬衫,脚下踩着高级定制皮鞋。仿佛破产这件事对他并没有太多的影响。
游庆站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环顾了一眼四周,深深地叹了口气。
“子意,你怎么在这种地方开公司?!”他的语气里竟带着点责怪。
游子意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在哪里开公司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我不能关心我的儿子吗?”游庆大喇喇地往刚刚游子意坐过的皮沙发上一坐,翘起了腿。
他坐下后,才注意到屋里还站着一个大活人,朝谢东城扫了一眼:“你就是小谢吧?”
谢东城站在他侧前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别废话了。怎么不打招呼就回来了?”游子意不信他有这么好心。过去这么多年没关心过的儿子,这出去了一年,现在倒不明不白地开始关心起来了?
“对你爸什么态度?”游庆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
游庆手腕上的表盘恰好反射出一道阳光。尖锐的光线像是一把刀,朝两人刺了过来。
游子意下意识偏开了目光,皱了皱眉。
游庆放下了手腕,摇了摇头接着说:“这个办公室看起来不太行,我给你安排个新的办公楼,要多大面积的?”
游子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个败家的爹居然要主动给他找房子?
“游庆,你是不是疯了?你哪儿来的钱?”
游庆脸色微微一变,却也没有解释。
他请了清嗓子:“我好心你当成驴肝肺是不是?这里像是个能办公的样子吗?”
从刚刚游庆进门以来,谢东城的神情一直紧绷。到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绷不住了,一个跨步挡到了游子意面前。
他抬头收敛起表情,朝游庆说:“游总,我们已经有这个办公室了。这里挺好的,就不劳烦您插手了。”
游庆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转头看他:“你们?你能代替他跟我说话?”
谢东城紧攥着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节奏。
游庆不过打量了他一下,很快又转开了视线,朝游子意继续说:“还有,我知道你还住在东郊一个破民房小区,那地方能住人吗?!你这几天可以搬出来了,城西边我让人给你收拾一间公寓。没有以前的别墅大,但也比在那住得舒服。”
游子意脸色也变了变,刚准备开口说话,却被谢东城打断:“他不去。”
游庆冷着眼,逐渐没了耐性:“这是我们父子间的谈话。”
谢东城咬着牙关,转开了视线。
游庆没有再理会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向游子意沉声问:“你不是在找投资吗?”
游子意原本还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下不得不抬头平视他:“你从哪儿知道的?”
游庆嗤笑了声:“你都快把市里认识的风投机构跑遍了,我能不知道?”
他脸上的笑意未收敛,又往前挪了一步,整个人挡在了游子意的眼前:“第一轮给你一百万美金够不够?”
游子意一下顿住了。谢东城也兀地抬头看了过来。
太阳转至正南向,游庆的身躯投下的阴影,笼罩在两人的头顶。
“跟我回去。融资的事我帮你。”游庆给这段对话下了最后的总结,抱着双臂,等待游子意的回答。
那张和游子意极其相似的脸,融在了刺眼的正午阳光里。
谢东城站在一侧,沉默了半晌,忽然抬腿准备往前跨步。
游子意立刻伸手拦住了他,朝他轻声说:“我跟他单独聊,你先走吧。”
“我不走。”谢东城站着不愿动。
“我说了,你先回去。我跟他单独聊。”游子意压低声音,给了他一个眼神。
见谢东城还是没动,游子意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谢东城才往后退了半步。
灼热的阳光刺破了玻璃,炙烤着他的手臂,面前的父子俩相对而立。他像是唯一一个局外人。
三人间沉默了片刻,谢东城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游子意重复道:“你先走吧。”
游庆像是已经获得了这场博弈的胜利,微微抬起右手指向了那扇玻璃门。
谢东城深呼吸了一口气,艰难地挪动了脚步。然后,他转身推开冰冷的门把手,把办公室留给了他们。
走廊里空空荡荡的,谢东城靠着墙站在一侧,透过玻璃门看向办公室里的二人。游子意正看着游庆,似乎在说些什么。只是双层玻璃的隔音实在是好,他听不到一点声音。
谢东城远远地看着,越发觉得这两个男人有着如此相似的面容。他们的血管里确实流着一样的血液。
大约过了五分钟,谢东城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他划开一看,是游子意发来的,只有四个字:“你回去吧。”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句话的补充。谢东城深呼吸了一口气,却依旧无法让悬着的心稳稳落地。
谢东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回的从写字楼回家需要走过五个红绿灯,其中路过一个路口时,红灯已经转绿,他却忘记踩下油门。直到身后的车队疯狂地朝他鸣笛,他才如梦初醒,挂挡起步。
他回到方家园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夏天的夜晚依旧燥热,从单元门到五楼房门口,需要走四十四级台阶。谢东城才爬了十几级,就感觉腿酸得抬不动。
几分钟后,他推开家里的门,鱼缸里鱼听到了动静,唰地一下朝他望去。
谢东城无心摆弄鱼,径直去了卧室。他跟丢了魂一样坐在床边,手指摩挲着刚刚换上的新床单。
他才买了一张大床,他以为这样以后游子意就能睡得舒服些。
窗外忽然闪过一道剧烈的白光,然后过了四五秒,一阵闷闷的雷鸣从远处传来。
盛夏的夜晚,暴雨来得没有任何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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