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机而动—— by重山外
重山外  发于:2023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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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上市区道路的时候已经入夜,路边熟悉的街牌一块块闪过。
原本的目的地是自己家,只是开着开着就走去了相反的位置。他在一片精致的高层小区前停下,停下了也没有目的,拉下车窗吹了会儿风,看着眼前鳞次栉比的高楼,背景是漆黑天幕上银白色的月亮。
看了会儿他就把车停到路边的车位,然后推开车门走下来,
摸了摸口袋发现空了,走进路边的便利店去买烟,等候结账时口有点渴,便转身走到里面的冰柜买水。
冰柜在便利店的最里面,他习惯喝的一款气泡水摆放在了最底下,他弯腰下去取的时候,便利店的门发出叮的一声,又有客人走进来。
“有胶带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柏言站到一半的身体僵硬在原地,正好被货架挡住。
“有,在里面生活用品那片。”
“谢谢。”
脚步声靠近,一步步好像踩在耳膜上,震耳欲聋。柏言顿觉紧张,手心发汗,下意识闪身躲到了旁边的货架层。
脚步声在还有最后一排货架的地方停了。
透过层层的薯片包装袋,只能看到一片衣角,熟悉的肩背,挺拔得可见棱角。
蹲下身,在最后一层找到了胶带,起身,走回柜台结账。
柏言屏气凝神,听到柜员在给人推荐最新打折的一款饭团。那人客气地说不用,突然问,“这包烟是卖的吗?”
柏言才想起自己把烟放在了柜台,还没有结账。
“是刚刚一位先生的,他去拿水了。这是最后一包,明天才能到货。”
“那好。”
叮的一声,付款结账,玻璃门开了又合。
听到人走远了,柏言从藏身的地方慢吞吞走出来。结账走出便利店,刚踏出门坐回车里,却发现手上只有一包烟,水忘拿了。
他懊丧地抚了抚额头,喉咙很干,人却不想动,低头烦躁地抽出一根烟,打火点上,看着火光在指尖微弱颤动。
刚吸两口,就听到车窗被敲响。
柏言抬头看过去,隔着玻璃,是一张居高临下望过来的脸,眼睛陷在阴影里,更显深邃。
他愣住了,呆呆地降下车窗。
庄辰栩把水递过去,“你的水漏拿了。”
手忙脚乱地接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庄辰栩挥手拨开从车窗飘散出来的烟雾,“我记得你车牌,烟又是你惯抽的那种,就想等等你,看你来做什么。”
柏言眼眶一时有些肿胀,手指攥着塑料瓶,慢慢用力,他想自己该做点什么,起码得告诉他自己都知道了,也不是故意骗着他不说的,自己没那么糟,只是害怕。
“上去坐坐吗?”没等他开口,庄辰栩突然提议。
柏言就只知道点头说好。
庄辰栩退开一步,柏言才想起拉开车门下车,结果手上又是烟又是水,拿了太多东西,关车门的时候手忙脚乱,烟没熄灭,一下子烫到了掌心。
柏言低呼一声,一下疼得眼冒泪花。
庄辰栩拉过他的手,看到掌心烫出了一个水泡,皱眉,“怎么这么不小心?”
柏言一半呼痛闷在嘴里,他咬牙忍住了,慢慢抽回手,“没事,不是很疼。”
“家里有烫伤药,给你去擦擦。”
柏言乖乖地跟在庄辰栩身后,跟着他往楼上走。他看到庄辰栩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还装了一打啤酒,柏言皱眉,“你买酒做什么?”
庄辰栩淡淡回,“喝的,我等会弄火锅,你也可以喝点,我帮你叫代驾。”
“哦。”柏言点头,不知道他是知道自己在才买的酒,还是之前就想到要喝,可他不是从来不喝酒的吗。
电梯上楼,庄辰栩摁了指纹开锁。
还没进门,柏言就看到地上垒得整整齐齐的纸箱子,收拾打包到一半,一半封了口一半没封。柏言浑身血液好像冻结,怪不得庄辰栩刚刚要下楼买胶带。
“你在做什么?”
“准备搬家。”
“为什么要搬家?”
“之前申请的学校给了我职位。”
“在哪?”
“卡罗林斯卡学院。”
庄辰栩换了鞋,从客厅的柜子里,找出医药箱,“你在沙发上坐一会,我给你擦点药。”
柏言听完学校,整个人就有些混乱,像个木偶人一样,听一句动一下,他坐在沙发上,环视一圈客厅,想这个地方才住了人多久呀,又要换一个新主人。
庄辰栩先去卫生间洗了手,然后找到烫伤药和棉签,走到柏言面前蹲下来,伸手拉过他的手,把手掌展开,正中一个小小的水泡,周围红肿,庄辰栩没去挑破它,用棉签沾了碘伏,清理创面,然后才用手指挤了烫伤膏给他细致的打着圈抹匀。
柏言被他拉着手,掌心感受到轻微的按压。药物刺激,明明是有点疼的,但好像也没怎么疼。
一低头就能看到庄辰栩挺拔的鼻梁和密实的睫毛,有几根是特别的长,眼睛垂下来,眼角却是上挑的,在灯光下很有点勾人的味道。
——为什么要走,这里不好吗?
他其实想问问的,但又觉得不用问。那是卡罗林斯卡学院,世界顶级的医药类研究都在那里,那里的教职,这里给十个教授都换不到。庄辰栩当然要去,为了前途和发展也要去。就好像当初庄辰栩要出国读博,自己也不敢真的拦。
知道人走了,庄辰栩不能倒退,只能自己跟上,没日没夜地学,一个个学校投递申请,想试试有没有学校会要他,事先不敢跟人说,想到时候去给人一个惊喜。好不容易收到了一个学校的入取通知,可最后还是没去,因为江琴不同意。
他不知道江琴是察觉了什么,但有时候母亲的直觉真是精准的让人害怕。她说要么柏言换一个国家,要么她跟庄家聊一聊,让庄辰栩退学,江琴的父亲从政,是本市不可说的大人物,她开口了,庄家知道该怎么做,总之两人只能有一个出去。
有一天晚上,柏言半夜惊醒看到江琴坐在自己床边,用手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她说妈妈已经不能生育了,妈妈很爱他,只有妈妈才是对他好的。柏崇义当初骗了她,他不能跟他爸爸学,他要听话,不能背叛妈妈。她说,如果他有喜欢的人的话,要提前告诉妈妈,妈妈会帮他把关,看看这个人值不值得他喜欢。
“那小言有喜欢的人吗?”
柏言怔愣地看着坐在黑暗中的江琴,许久才说,“没有,妈妈。”
涂了药,然后用绷带裹缠,庄辰栩站起身把药箱放好。
柏言收回手,曲了曲手掌,然后说,“给我拿罐啤酒。”
庄辰栩就走回桌子前,拆了罐啤酒递给他,“少喝点,对伤口不好。”
柏言不听,拉开铝环,大口大口往下灌,庄辰栩看得皱眉,没阻拦,眼不见为净,转身去厨房,准备火锅食材。
柏言拿着啤酒走到厨房门,靠着问,“你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吧?否则不会这么快就开始收拾东西。”
“是。”
“为什么,早知道我的答案会让你失望吗?”柏言拉平嘴角冷笑,“你很了解我吗?”
“只是给自己留条后路,怕自己到时候没处可去。”
“把卡罗林斯卡当后路,一般人可做不到,要花大功夫。”
庄辰栩拿了青菜出来,把发黄的叶子摘掉,“你说一句,我就不去。”
柏言捏得啤酒罐嘎啦嘎啦响,“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再找你了?不能找你聊天,也不能找你打游戏?”
庄辰栩一边洗菜一边说,“没有,可以。”
“那好像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是没什么区别,”庄辰栩把洗好的菜装起来,用刀切香菇片,“但我不会再熬夜不睡等你,也不会因为一句你想我就买飞机票回来见你,不会担心你有没有胃疼,是不是又在外头喝醉了,会不会碰到难处理的病人受欺负被主任骂。”
柏言被他说的哽咽,一口气卡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你是不是觉得我特麻烦,享受了你这么多好处,却什么都不愿意付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一直假装不知道?”
“没有,”庄辰栩放下刀,抬起头看向他,“你对我也很好,记得我生日,知道我所有喜好,会为了给我买礼物飞去国外,会提前给我准备爱喝的茶叶,会为了不让我难过绞尽脑汁,我知道你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柏言,我喜欢你,是喜欢你这个人,你的一切,勇敢和软弱我都愿意接受,也尊重你的所有决定,我不是受虐狂,疯狂付出不图回报,你不要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我,仅仅是朋友你已经很称职了,只是爱人不一样。我现在把一切说出来,是不想再让自己抱有任何希望。人是很天真的,在没看到结局前,总有一百种理由说服自己不去相信。”
“所以你现在放弃了对不对?”柏言后退两步,转过身面向客厅的落地窗,这样就不会被他发现自己快哭了,“庄辰栩,长这么大了,我没喜欢过谁,我是不是有病?”
庄辰栩低笑了笑,“明明知道你不说就是拒绝,我还是只喜欢你一个人呢?我是不是也有病?”
透过落地窗望出去,第一人民医院几个红色大灯格外醒目。
柏言在窗前,站立不动。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这间房子离医院这么近,他可以每时每刻都让人在他的注视下。
“那喜欢我是不是很辛苦啊?”他又问。
庄辰栩摇头否认,“不会,有喜欢的人也很幸福了。火锅快好了,想吃什么酱?”
“即使没有结果也无所谓吗?即使结局很糟,只要开始了就满足了吗?”
“嗯,不行的话有回忆也可以。”
柏言低下头,一抹眼泪,飞快地摇了摇头,“不吃了,我还有点事,要走了,你不用送我。”他忙里忙慌地越过庄辰栩朝门口走去,一脚踩了鞋子就推开门迈出去,连鞋跟都没有提上。
庄辰栩端着锅站在那儿,腾不出手去拉他。
门砰的一声合上,庄辰栩没有出来拦。
电梯太慢,迟迟没动静,柏言干脆推开安全门,开始走下楼,台阶模糊不清,眼前晃动着水雾,一不留神,就要滚下来。
庄辰栩住的楼层高,走了半天,还好像无穷无尽,他走累了,脚软了,绷着的一股劲也散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
刚刚缓一会儿,口袋里惊天动地地震动起来,柏言掏出手机接通,是纪睿给他打电话,为上次的事跟他道歉,“柏言?你干嘛呢,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柏言抹了把鼻涕,心情郁卒地说,“没事,干什么?”
“跟你道个歉呗,就上次酒吧那事。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辰栩也不是第一次去了,我以为他会保护你。”
柏言擦去眼泪,摇摇头,“你干嘛总让我指望别人,他有自己的生活,也不会在我身边一辈子。”
纪睿愣了下,“你们怎么了?”
“他要走了。”
“去哪?”
“出国。”
电话那头愣住了,半天没声音,“那是不回来了?”
“嗯。”
“不可能吧,他怎么会舍得走?”
“有更好的机会,他就走了。”
“不可能。”纪睿斩钉截铁地否认,“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喜欢你,如果不是喜欢,怎么可以这样守了这么久?他的每一个决定都跟你有关,是太喜欢了,连碰一下都舍不得。你现在又不是名花有主了,他走什么,有什么好走的?”
柏言微微吸气,“你现在怎么什么都敢说了,以前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吧?”
“啊?你问我gay吧的事,不就是已经把话说开了吗?”
“我怎么说呢,”柏言声音颤抖,几乎崩溃,“他要去卡罗林斯卡,我怎么能不让他去?我让他暗恋了二十年,还要因为自己的迟钝,让他连前途都作废吗?他是庄辰栩,不是我的所有物!”

第67章 副CP(12)
等纪睿赶到时,晚风瑟瑟,柏言正坐在街边的马路牙子上,喝了酒不能开车,他就一个人托着下巴发呆。
顶上一盏灯,无数飞蛾舍生忘死地撞击着透明的灯罩。
纪睿推开车门下来,看到他时,柏言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只是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看着很可怜,“我去,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柏言拍拍裤子的灰站起来,“麻烦你送我回去,明天我有早班。”
“这没事,反正我正好在附近,”纪睿给他拉开车门,“你们真闹掰了?”
柏言不想说话,靠着车玻璃,感觉头痛欲裂,哭太久了,头疼眼睛疼浑身都疼,想到人就连心脏也疼。
纪睿看他难受的样子,不敢再招惹他。
第二天柏言无精打采地来上班,看完早上的门诊,中午和谢时玉两人吃饭,柏言打了饭却不吃,只是低着头发呆。
“你怎么了?”谢时玉问他,“没睡好吗?”
柏言用筷子拨了拨米饭,“20.9%的情侣会在三个月内分手,50%的情侣会在一年内分手,维持5年以上的只有6.8%,你觉得这个数据准吗?”
谢时玉愣了下,随后笑了笑,“差不多吧,我周围的情侣的确分分合合挺迅速,现在小年轻的通病。”
“分手后复合的几率有80%,但能走到最后的不到3%,并且再次分手后往往都会成为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柏言抬起头看着他,“你觉得你和韩珉会分手吗?”
谢时玉差点被汤呛到,合着你绕一大圈就问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到底想说什么”
柏言又把头垂下去,“从概率上来说你们能走到最后的可能性很低。”
谢时玉苦笑不得,“因为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就干脆连开始都不愿意开始了吗?你这和因噎废食有什么区别?”
柏言犹豫了下,“我身边很少有正面的例子,我父母的情况你知道的,纪睿是个花花公子,周飞到现在还没谈上对象,你和路南五年的感情说分就分了,不到半年又和韩珉谈一块儿。什么叫喜欢呢,因为一时心动就跟人在一起,这种感觉没了就跟人分手再找下一个吗?谈恋爱只有三个月,但这个人你可能认识了十几年,值得吗?”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要不是跟柏言多年朋友,谢时玉都想冷脸摔凳子走了,“我很认真,韩珉不一样。”
“嗯,”柏言点头,“你跟路南谈的时候也这么说。”
谢时玉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你干嘛,今天是起床气到现在还没散吗?”
“我只是想找人探讨一下问题。”
“谈过再分手也比连试都不敢试要强。”
柏言干嚼着米饭,“是吗?”
谢时玉用手支着下巴,对他挑了下眉,“你是真没喜欢过什么人吧?”
柏言抬了下眼,良久点了下头,“为什么这么问?”
“你要是真喜欢过谁,不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柏言轻轻哦了一声。
谢时玉压低声音,“你第一次起反应是对谁?”
柏言睁大眼。“什么?”
“我是汤姆克鲁斯,你呢?”
柏言想到他被庄辰栩压着亲的时候。过了会才说,“张曼玉。”
“所以你还是喜欢女生。”
柏言抓起杯子喝水。他想到江琴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父母的霸道就像空气一样,团团包裹着他,每当他被人表白,他总是会想到陈元面对他质问时煞白的脸,想到父亲在书房中沉闷痛苦的嘶吼,想到江琴落在他额头冰凉的手指,他怎么敢有喜欢的人?
“纪睿说庄辰栩跟你表白了,你们把话说开了,有点可惜,不过也好,总比一直拖下去好。”
柏言垂下眼,眼前有些模糊,他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庄辰栩要走了,我们给他践个行吧。”
“也好,准备去哪儿?”
“我来联系。”
践行宴来的人不多,只有他们几个朋友,就在周飞的火锅店,单开了一个包厢,火锅加单点的小菜。
虽然是柏言组织的,他的话却不多,都是其他几个在调动气氛。
但他一个劲地给庄辰栩敬酒,是要把人灌趴下的架势。
他敬,庄辰栩就喝,一双漆黑的眼睛从清明执拗到糊涂失焦。
谢时玉扯了下柏言的衣角,硬拉他坐下,不要再站起来,“你这是要把人往死了喝是吗?等人喝趴了,你又要后悔。”
柏言不言不语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漱漱口,他的酒量很好,这么多年练出来了,庄辰栩趴在桌上睡了,他还坐的稳稳当当。
周飞拍了拍庄辰栩的背,“你还好吗?给你倒点热水?”
底下的人没发出声音。
柏言卷起袖子,站起身从桌子上拿过茶壶,给茶杯注满,四平八稳地端着茶水走过去,对周飞说,“没事,你去外头忙,我照顾他。”
周飞有些为难,但外面客人多,他得出去招呼。他看了眼纪睿,纪睿则和谢时玉对视一眼,纷纷动作一致地从位子上站起来,拿起外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柏言你负责把辰栩送回家啊。”
柏言手里还拿着茶杯,微笑着点点头,“好,我知道。”
很快三个人就撤了出去,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空调的温度开得有些高,空气闷热,柏言松了松领子,往下调低了两度。再走回来,蹲下身,叫他的名字,“辰栩,听得见我说话吗?喝点水,胃不会难受。”
庄辰栩睁开眼睛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又把眼睛合上了,再叫他就没有反应。
柏言就这样半蹲着,需要仰一点头才能看见庄辰栩的脸,他伸出手把人散在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手指触碰到的皮肤温度很烫,脸颊发热。从小就认识,近距离看到这张脸还是会惊艳,面白眉黑,五官格外的锐利冷淡,鼻梁削挺,眼狭而长,唇薄而利,是寡情的长相,内里却这样的细腻深情。
柏言摸了摸人的眼睛,感觉眼睫像小刷子一样蹭过指腹,痒痒的,像柳叶落到了湖心。痒的他缩回手,悄悄发怔。
从小他们两就在一起,他想象不出有一天两人彻底分开会是什么样。庄辰栩留学那段时间,他很想他,想到忍不住坐飞机去找他,人生地不熟,靠之前聊天的只言片语,在校园里兜迷宫,靠问路找到了宿舍楼。然后蹲在门口给人发消息再加一张照片。他记得很多梧桐树和好大的广场,庄辰栩远远的骑车过来,从单车上跳下来,把他抱住。他在庄辰栩的宿舍里只住了两天,还赶上庄辰栩两门大考,没时间陪他,第三天就迫不得已回了国,来去都匆匆忙忙,心里却很高兴。
早就不仅仅是朋友,哪有朋友会像他们一样相处。看到人谈恋爱会难过,人不在身边会想念,人在身边所有心思都围绕着他打转。
他不记得谢时玉他们喜欢的东西,平常的小习惯,偶尔会忘记他们的生日,但庄辰栩的他一次都没忘记过,别人说一点不好他都不能忍受。
在人生这条逼狭的小径上,两旁是黑暗浓重,苦难如海,始终是他们两个在手牵手地向前跑,在自己摔倒的时候,他会折返回来背起自己。但走着走着,道路就分叉了,他们不得不做一个选择。
柏言收回手,低头喝了一口茶杯里的茶,含在嘴里,然后低下头,用两只手捧着庄辰栩的脸,轻轻吻了上去。舌头分开唇缝,把茶水渡进去,渡一口,亲一会,再渡下一口。
柏言很认真地给他喂水,直到庄辰栩受不住,睁开眼,抬手压住他的后脖颈,不让他后撤,嗓音喑哑地问,“你做什么,只知道给我喝水吗?”
柏言看着他,眼睛眨了下,“我知道你没醉。”
庄辰栩半闭着眼,松开手,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靠在他身上,“嗯,你灌的太猛了,醉了一半,是有点难受。”
柏言用手臂扶着他,“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庄辰栩看向他,满眼惺忪,“你现在要表白的话,我可能记不住。”
柏言不禁笑了下,轻声道,“没关系,我现在说一次,等你醒了我再说一次。”
“嗯,那也行。”庄辰栩低低哼了声,又闭上眼了,“那我可能就能记住了。”
柏言手臂收紧,搂着他笑了笑,觉得他也是有点记仇的。
“这么多年,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柏言低声问他。
庄辰栩靠在他怀里说,“你记不记得,有一天你跑来我家,说你父母吵架吵得很厉害,你想住在我这里。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在浴室里用美工刀划自己的胳膊,我把你拉出来,给你包扎,晚上睡觉的时候,你跟我说觉得这样活着好累,我那时候很失望。除此以外,再没有过。”
柏言愣了一下,然后说,“但你那天什么都没说。”
“因为我也害怕,面对在乎的人的时候,总会小心翼翼,觉得怎么说怎么做都不对,就束手束脚不敢行动。”
柏言咬着下唇闷声说,“我上次说我没喜欢过谁,是因为我的世界只有你一个。从以前到现在,都只有你,我很孤独,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很怕失去你。”他弯下腰,庄辰栩头自然地后靠,枕在他的胸口,他把脸贴着庄辰栩的侧颊轻轻蹭了蹭,“现在,也是一样。”
庄辰栩闭着眼,嘴角却向上勾起,“柏言……”
柏言用力眨了下眼,然后在人嘴角亲了一下,接着说,“你不要打断我,打断了我就忘了要说什么了。我知道我懦弱,只知道逃避,当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时,就假装不知道,假装没发生过,我不敢承受关系改变所带来的的风险,不敢经历未被实践的生活。我害怕把你弄丢,我很自私,宁可看着你受折磨,也不想冒一点风险。”他说到这,又有些哽咽,“你留在书房的那封信我看了,如果我没找到,你就永远不会给我是吗?”
庄辰栩有些意外,“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之后就没有合适的时机,所以就一直放着。”
“那什么才算合适的时机?”
庄辰栩沉默着没有回答。
“其实什么时候都一样,我想我是喜欢你的。”柏言缓和了一下情绪,才沉声说,“但我觉得只要我喜欢谁,他都会受到伤害。我的家庭是病态的,任何人被扯下水,都是一场灾难。我父亲喜欢的人是这样,我喜欢的人也会是这样,那我宁可谁都不要喜欢,我不希望任何人被我牵连,受到无孔不入的监视。我也害怕变成同性恋,因为我妈妈觉得那十分恶心,而我曾经觉得那是毁了我家庭的罪魁祸首,甚至义愤填膺地去指责别人,到头来证明我只是霸凌了一个受害者。”
“我不愿承认自己错了,所以最后会变成这样,都是我自找的。”
庄辰栩身体绷紧了,沉声驳斥,“你不应该这样想……”
“我哪里都不好,但拜托,求求你了,”柏言收紧抱着人的手,声音颤抖,“再喜欢我一次吧。”
庄辰栩听完柏言的话,觉得自己心快被他哭碎了,空调呼呼吹出低热的风,柏言的眼泪砸在自己肩上,浸透了薄薄衬衣,像滚烫岩浆。
一切都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发展了。他用一柄匕首把一直紧闭的蚌壳撬开了,看到了里头血淋淋的白肉和裹藏的珍珠,内心知道自己舍不得,但还是狠下心,破釜沉舟似的逼了人一把。这是一场赌局,他赢得艰难侥幸,但所幸是赢了。赢了以后,他会好好把珍珠藏起来。
“我会留下来的。”庄辰栩把手放在他抱着自己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只要你愿意跨出一步,剩下的99步都由我来走。”
“不,我希望你出去,不要为了我打乱你的计划,”柏言吸了吸鼻子,细细啄吻着他的侧颈,在他耳边说,“你在那里等着,等着我来找你。”
从前是他拉着自己向前走的,现在该轮到自己向他跑过去了。

庄辰栩还是按照原计划上飞机,一干好友前来送行。
航站楼内,虽然对庄辰栩而言这是职业生涯的一次跃升,是好事,但始终是分别,气氛还是有几分依依不舍。
等挨个抱完了,问候完了,柏言才慢吞吞从队伍最后走上前递给了庄辰栩一份礼物。
“这是什么?”庄辰栩看着手里包装精美的小东西。
“是送你的礼物。”
庄辰栩笑起来,“我知道,我是问里面是什么。”
“巧克力。”柏言说,“你想我的时候,可以吃一颗,等到全部吃完了,你就能见到我了。”
“我在飞机上就吃完了怎么办?”
“那我只有再给你寄一盒了。”柏言皱起眉,故作不舍,“省点吃,快递费很贵的。”
一旁的纪睿“嗤”的一声笑出来,然后转过身,嫌弃的摆手,好像看不得小情侣打情骂俏。
庄辰栩没有理他,仍只是笑眯眯地问,“好,我知道了。还有什么吗?”
柏言垫脚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说,“还有什么,等见了面再说吧。”
排队过安检,庄辰栩转身冲他们挥了挥手,片刻后就淹没在汹涌的人群之中。
柏言的视线从庄辰栩消失的衣角上收回来,左右张望,一把拉住想离开的谢时玉,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你得帮帮我。”
谢时玉满面不解,但还是顺着柏言的意思坐上了他的车。
车子在三环上飞驰,敞篷开了,无遮无拦,风猛烈地能把声音扯变形。
“要是被我母亲知道我跟庄辰栩去了同一个地方,她一定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谢时玉艰难地分辨柏言在说什么,“所以你要骗她?”
“起码在出国前是这样。出国后,我会找机会跟她说清楚,我想到时候她的手再长也伸不过来。”
“江琴的父亲已经退休了,没这么大权力,否则陈元也不敢在现在回来,还跟她抢市场。”
“我知道,但她毕竟是我母亲。如果可以,我不想跟她起正面冲突。”
对于柏言的顾忌,谢时玉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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