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人用胳膊肘顶他,给他递来一根烟,怂恿他试试,他盯着那根白色的小东西,劈手夺过来,深吸一大口,被呛得狂流眼泪,疯狂骂人。
就在这时包厢门打开,庄辰栩回来了。看他醒了,在他身边坐下似乎想要说什么。
柏言心慌意乱,只能拿烟打岔,又吸一口,一口烟雾喷出去,青烟缭绕间,庄辰栩的脸陷入迷雾,似梦似真,然后渐渐模糊,沉默一如雕像,线条紧绷不再说话。
第一次是这样,接下来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是谢师宴,一次是半夜宿舍惊醒。
感官记忆异常清晰。
搭在自己颈边冰凉的手,迫近的清凉的漱口水味,撬开齿关的如小鱼般跳脱的舌……
每次醒来都浑身狼狈,柏言不得不刻意地躲开庄辰栩,避免两人有独处的机会。只是交际太多,怎么躲都躲不开,又害怕被人察觉。
恰好这时有女生跟他表白,他就答应了,特地在庄辰栩约他出来吃饭时,带着女朋友过去,看到庄辰栩震惊的样子、躲闪的眼神、无措的动作,他有一种残忍的轻松,他觉得这是一种兵不血刃的解决办法。
他想,凭什么庄辰栩什么都不说,就能对他做出这种事,把他搞的心慌意乱,而他却连回击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暗示。他在乎庄辰栩,庄辰栩却不在乎他,他不想破坏这份感情,而如果让一切宣之于白日,结局只有分道扬镳的一种。
只是女朋友分的很快,他总在约会中途被庄辰栩叫走,或真或假,带饭、做实验、送钥匙……也许和他急于逃脱约会时的尴尬状态有关,又或者寡言冷漠的庄辰栩比身边活泼开朗的小女友更让他在乎一点。
这对女生不公平,柏言很快就意识到这一点。虽然他很想认真地投入到这段感情中,但做的并不好。
分手后的那个吻,比前几次都要野蛮,好像积蓄了某种愤怒,即使酒醉后半陷麻痹的神经仍然感到了一丝疼痛。
像一根细针戳刺,这种疼痛激起了男人的一种本能反应,这是柏言第一次在被吻时起反应。如遭雷击,他倍觉羞耻,更不敢动,庄辰栩似乎愣住了,又似乎笑了,只是接下来的吻就变得很温柔,是对待情人的吻。
手掌按在他的后颈,指腹因为常年握笔而生出了薄薄的茧,刮着他凸起的一根筋。
他慌张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直到发现庄辰栩除了亲吻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也许庄辰栩只是好奇,也许这不代表什么,也许只是戏弄,哪有亲了这么多次,清醒时却连一句话都不敢当面跟人说。
他其实并没有多讨厌这个吻,也喜欢这样紧密的被拥抱,让他觉得自己很重要,很特别。
庄辰栩从来不是个情感外露的人,小时候他们可以整天黏在一起,像个连体婴,但长大了,因为他们是男生,贴在一块是小姑娘的举动,他只有强迫自己松开手。而庄辰栩更不会主动过来牵自己,最亲密的也不过是搭一下肩。
柏言想,如果只是喝醉状态的话也没有关系,他们都不清醒,只是被亲一下,又不会掉块肉,醒了就可以装作不知道。如果只是青春期躁动的好奇,是不是不要戳破才不会让两人间变得尴尬?
这样想着似乎平静了许多,但细想想,知道不过是自欺欺人。
可庄辰栩是什么意思?他不敢问,感觉那是一个黑暗的秘密,会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他厌恶一切不知道后果和代价的事情。
等到身上的酒意和热气被夜风吹散,柏言慢慢从庄辰栩身上抬起脸,眼泪也被冷风吹干,脸上是一种冻结的麻木,他退后一步,寒意从脚底发散。
动了动嘴唇,垂下眼不再看人,柏言的嗓音嘶哑干涩,“骗子。”
越过人,拉开玻璃门,跌跌撞撞地走下露台。几阶楼梯,走的歪歪斜斜,回到房间,柏言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好像经历了一场厮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外头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躺在床上先是不动,直到声音渐远,他才爬起来透过窗户向外看,只剩一点车尾灯的光亮,如飞蓬发散,划破夜幕,很快消失在成片拢住的黑暗中。
又过一会儿,他的房门被敲响,是奶奶的声音,“小言,辰栩学校有事,他先走了,让我跟你说一声。”
嗓音在喉咙堵塞,柏言哦了声,然后离开窗台,爬回床上。
他觉得自己像是感冒了,被风吹冷了,否则怎么会头昏脑涨,意识恍惚。
第二天,很早底下就传来窸窣响动,是佣人们在打扫昨夜聚会后的狼藉。柏言被吵醒,躺在床上,乏力疲倦而烦躁,睡意早就消散,他蒙住被子,执意不肯起来。但这么躺着又很煎熬,他脑子里转着很多如飞虫般的稀碎琐事,微小,恼人,难以捕捉。昨夜的拥抱、抚过他后颈的冷风、残忍的吻、他在KTV中睁开眼看到的彩色顶灯、一张小孩的脸、握住的手、揽过的肩、靠着的背……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碎屑一般的往事也能积蓄成一座大山把他压垮,胸腔窒闷,他好像被一张巨大蛛网黏住的细小昆虫,挣不脱逃不掉,在捕食者步步紧逼的阴影中越缠越紧,直至被啃咬撕碎。
掀开被子吐出一口气,柏言在床沿坐起来,他一夜都睡得不好,总做些稀奇古怪没有逻辑的梦,细究起来又好像都跟昨夜的变故有关。他有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好像一脚踩空,吊在悬崖的攀岩者,掌心抓着凸出的岩石,已经鲜血淋漓,往下看就是万丈深渊。
不是窒息就是失重,一夜功夫,他被折磨得失了人形。
手撑着床榻,摇摇晃晃站起来。柏言脸孔惨白地站起来,在房间中央站了会儿,一转眼却好像能看到庄辰栩靠在他床上看书又或者倚着门框歪站着等他换好衣服出门,呼吸一下,空气里都是熟悉的气味。
忍无可忍地扭头,随手抓了几件衣服,收拾好包,准备回去。
站在走廊时,又顿住了,看到对面紧闭的房门,鬼使神差地推门走了进去。
一切维持着来时的样子,连床铺都没有弄乱。
但这里再也不会有人来住了。一切留着又有什么意义?庄辰栩把他们过去的所有感情都抛弃了,只为了一时的发泄。人活在世上,不就是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吗,把一切辩得太清,分得太明,不过是格格不入,徒增痛苦。
就好像加菲猫永远不会问艾伯克,当他在宠物店找到自己时,是去做什么。
没有人会像庄辰栩一样,掐着猫的脸告诉它,那天它的主人已经忘记了它,准备再买一只新猫。
多残忍的人,自私到深情的程度,可以无所不为。
柏言深吸一口气,他抬起头,看到房间角落里贴墙摆放的展示柜,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的是自己当年送他的那款火车模型。
柏言对着看了会,才走过去,垫脚去取了下来。
手触碰到火车头,太久没有擦拭,即使放在陈列柜里,还是积了灰。
出乎意料,取下来的同时,一封泛黄的信封也从后头掉了下来,落到地板上。
信封的纸颜色陈旧,好像已经年代久远。
这是庄辰栩的信?是谁给他的?值得被藏的这么好?
明知不该去看别人的信,那是庄辰栩的隐私,可心里又实在好奇。为什么要把信藏在这种地方?藏在……属于他的地方。
柏言弯腰捡起来,翻到正面,信封是空白的,没有收件人也没有邮票。所以这封信没有寄出?不是别人寄来的,那就是庄辰栩写的?
心突然跳的快起来,柏言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犹豫片刻,他把信拆开,封口沾的胶水已经干硬崩开,纸张很脆,即使很小心了,还是把信封撕开了一小道口子。
从信封里倒出了两页纸,被折的很整齐,边缘对着边缘,好像有强迫症,白色纸张上面是漂亮略褪色的黑色钢笔字。
柏言一下就认出是谁的笔迹。
高中时,庄辰栩的一手字就已经写得很漂亮了,俊逸端正,有棱有角,像硬笔书法的临摹贴,总被叫出去参加比赛。
把信纸展开,映入眼帘,信纸的第一行写的名字是,柏言……
柏言拿着信纸的手抖了下,一不小心,信封就掉到了地上,他蹲下身捡起来,然后垂着头蹲着不动。为什么写了信却不给他?他们朝夕相对,有什么话需要用信来传递?还要保存这么多年?
他蹲了很久,才把信摊开来看。
【柏言:
也许你会奇怪有什么话我不能当面跟你说,要用这种形式。我不知道你那天是否有意识,也许你记得,所以现在要躲着我。我怕我当面说了这些,你会排斥,不愿意听,只好用写的,这样你可以慢慢看完。
更何况我也害怕,我怕直接看到你的反应,害怕看到你厌恶或者排斥,然后我会方寸大乱,什么都说不出来,日后再后悔。
首先我应该道歉,我不该在你喝醉的时候亲你,这是乘人之危,草率而且轻薄,是我做的不对,我承诺不会再有下次。】
柏言看到这,皱着眉笑了下,这写信的口吻严肃认真,还有些学生气,估计是高中时候写的,而且是在真心实意的道歉,可说着一套做着又是一套,庄辰栩何时这么口是心非了?
【那天也在我的意料之外,你睡着的时候,酒撒了出来,溅在衣服上,我拿走你的酒杯,卷起你袖子时,看到了你表带下的疤。疤痕很新,我知道这不是以前的,我不想假装我理解你,只是看着你躺在沙发里,一动不动,我叫你的名字也没有反应,像在永恒的睡眠,就突然想要吻你,睡美人是可以被吻醒的对吧?我不想让你一直睡下去,安全地躲进没有我的世界。】
柏言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手腕上带着的手表,表带下有疤,青春期的时候钻进了牛角尖,家里环境复杂,父母貌合神离,规矩多,压力大,惩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后来上了大学住出来渐渐好了,知道家庭不是生活的全部。
【我还有很多事想和你一起做,想和你一起去看海,看烟花,去跳伞,去潜水,这些事都是你说过喜欢的。爱不是悲伤的解药,情歌和诗多是骗子,但我可以陪你跌倒,陪你躺好,在你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日子里,陪着你先不要死掉。
你上次说看到一种红色的花觉得很漂亮,我找了很多地方,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种,我把种子种在了你家的阳台上,如果我猜的是对的,我们就在一起试试好不好?】
信到这里还没有结束,翻过来,背面是叶芝的一首小诗。
If I have the cloths of heaven,如果我有天国的锦缎。
Man Jinguang and silver embroidered,绣满金光和银光,
That night, during the day and evening,那用夜晚,白昼和微光
Woven blue, grey and black damask,织就的蓝色,灰色和黑色的锦缎,
I will put them lay at your feet:我会把它们铺在你的脚下。
But I am poor, have only my dreams;可我一贫如洗,只有我的梦,
I have spread my dreams under your feet;我把我的梦铺在你的脚下,
Tread softly, because you tread on my dreams.请轻柔地对待,因为你正走在我的梦上。
柏言看着信呆呆的,迟迟无法回神。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秒针滴答作响。
原来那天晚上他约自己出来是想给自己这封信。柏言抿住嘴角,肩膀控制不住地耸动,他要向自己表白,而自己却向他介绍了女朋友。那么多人一起起哄,嬉笑打闹。
只有庄辰栩一个人,站在那里,这么震愕、僵硬、无措、格格不入,自己怎么没有看到他神情的不自然
?也许看到了,可自己没有在意,还由着一群人推搡说要去唱歌庆祝。
那薄薄的信封一路就藏在庄辰栩的口袋里。
藏着他所有的心意,字斟句酌的小心和真诚,紧贴着大腿,像一块炭一样滚烫,却成了对他自作多情的嘲讽。
在自己和女友因输了大冒险而接吻,他就坐在阴影的角落,那张笼罩在阴影里的脸,是否有过什么表情?
是不在乎还是太在乎的掩饰?不敢动,怕动一下,一切就会泄露出来,被人察觉。
他愿意用他的一切来爱你。
却不敢吐露半个字。
柏言抓着信纸,纸张已经很脆了,他小心翼翼,顺着折痕折回去,害怕弄皱一点。
如果那天庄辰栩把这封信给自己了,事情会改变吗?那时候的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突然又有些想哭,眼泪要掉下来了,但不想把信纸弄脏。他擦了擦眼睛,又发现眼睛是干涩的。
这个房间到处都是他们的回忆。
整面墙的火车模型,相同款式的校服,春游的照片,角落里的棒球,一起看过的书,互赠的礼物,玩过的游戏,一起拼好的大型拼图……
太多了,密密麻麻地垒下来,压成了一座大山。
记忆的分量,说重不重,却能压得人无法呼吸。站在这里,回首望去,分分秒秒都是那个人,好像又回到那条漆黑无尽的小路,他蹲下来,把自己背到背上,所有被压抑被强迫遗忘的情感都涌上来,吞没了理智。太痛了,心脏像被泡在镪水中,被腐蚀得斑斑驳驳。
第65章 副CP(10)
柏言把一切复归原位,才从庄辰栩的房间退出来。门阖上,他站在门口,闭了闭眼,逼迫自己从那个世界抽身出来面对现实。
他背着包下楼,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表情已变得沉静。适才的大哭大笑,好像都不是他。
经过客厅时,他被人叫住了。“小言,要走了吗?怎么不先打声招呼?”
柏言脚步顿住,回退回来,走进客厅,乖乖地对沙发上坐着的人问好。
客厅里坐着一对打扮体面优雅的男女,是柏言的父母,柏崇义和江琴。
柏爷爷和奶奶坐在主位,微微带笑,面容和蔼。
江琴快三年没见过自己的亲儿子,想要表现得亲热些又有些手足无措,站起来,拉着柏言的手到沙发一侧坐下,“难得回奶奶这儿一趟怎么不多留一会儿?”
柏言被抓着手,好脾气地回,“医院里有事,让我赶回去。”
“医院这么多人,还缺你一个了?”江琴嗔怪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这个医生做不做都一样,一年才几个钱。之前他们医药科招主任,让你去你怎么不去?”
柏言皱了皱眉,“最近医院人手不够,手术都排不开,再说我是临床出身的,到采购去有什么意义?”
柏言语气冲撞,让江琴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小言,怎么跟你妈说话的?”柏崇义浓眉深锁,翘着腿抽着烟,身边一片烟雾腾腾,虽然年逾五十了,但他保养得体,看着不过四十出头,五官仍旧挺拔英俊。
柏言深呼吸了一下,把手从江琴手里抽出来,“妈,对不起,医院忙,我还是先走了。”
“昨天辰栩也回来了,你们见面聊了吗?”江琴却又说。
柏言顿住,不知道为什么江琴要提到庄辰栩。“嗯,简单说了会话。”
“我听说他从国外回来后,直接进高校当了老师,把他爷爷气得不轻。”
柏言梗着脖子,还是没忍住顶回去,“其实挺好的,他手上课题已经申请了专项研究基金,还在评副教授,他这个年纪做到这个地步,算是凤毛麟角了。”
江琴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是还可以,只是他们庄家的产业算是彻彻底底落到外姓人手里了,保不齐什么时候连名字都要改。他爷爷不会同意的,他还指望着人给他生个孙子呢。而且他带了个男人回来,说是在国外谈的男朋友。”
柏言脸色瞬间变了。
江琴看他的样子,补充道,“估计他没告诉你,国外待久了,风气带的,人都变了,我看着他长大,也没想到人会成了这样。男的和男的,想想就怪恶心的,他爷爷就他一个独苗儿,昨天面上平静,私下里不知道吵成什么样了。”
柏言僵站着,柏崇义只是冷冷地抽烟,不发一语。
“所以你们今后还是少来往点,也别让他来住了,这么大的人了,哪有天天往别人家里跑的?”
“昨天是我让他来的。”柏奶奶突然开口,“我的房子,我让谁来住都不可以吗?”
江琴意料之外,转过脸,笑得尴尬,“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小言被人带坏了。”
“用不着,我连这点是非善恶的分辨能力都没有吗?”柏言冷冷说,“再说喜欢谁,喜欢什么样的,是别人的自由,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从来就没变过,性取向不会改变他,没有谁比他更好了。”
奶奶点头附和,“我一直觉得辰栩是个好孩子,你们年纪轻轻的,怎么比我们这些快入土的老人家还封建?我不在乎小孩喜欢的是男生还是女生,只要他真心喜欢,能好好对待人家,平平安安过好下半生就行。”
江琴冷笑,很轻地嘀咕了句,“您当然这么说了,不有个前车之鉴嘛。”
声音压得低,老一辈没听见。只有坐旁边的柏崇义眼刀锋利地横了她一眼,江琴才收声。她年龄也大了,年轻时还有力气抢,现在已经不想去撕破脸。
又坐着聊了会儿话,柏爷爷和奶奶到了吃药时间,都上楼去了。
江琴看人走了,旧事重提,又接上刚刚的话,对柏言说,“我知道你和辰栩关系好,但再好也不是这么个好法,保持点距离总是要的。再说他现在纯教书,也帮不了我们什么。”
说完看柏言一脸排斥,强忍着不发火的样子,江琴无奈地转头去看了柏崇义一眼,岔开话题说,“我昨天看到陈元了。”
柏崇义放下腿,一手拉过烟灰缸,把手上的烟摁灭,“好端端的提他干什么?”
江琴冷笑一下,“人家这几年可没闲着,搞了家公司,现在市值十几个亿,回来跟我唱对台戏,就盯着我的那些客户抢呢,我看他是把我当眼中钉了。”
柏崇义皱着眉,“你在这里二十几年,外来的不知深浅,莽撞激进,赔干净了就撤市了,你有什么好怕的?”
“哼,你欠下的风流债凭什么要我替你偿?就算搞不出什么风浪,但现在他尽天在我眼前晃,我看见那个人就恶心。”
柏言听到熟悉的名字时,心里一紧。陈元以前是父亲的秘书,在父亲身边快十年,自己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陈元模样高挑清秀,性格儒雅,比不苟言笑的父亲更具亲和力,柏言跟着父亲去过几次公司,每次父亲有事,都是他陪着自己,自己嘴上叫他叔叔,心里觉得他就像自己的大哥哥一样。
一直到初中时,学校电路损坏临时放假半天,他回家没带钥匙,摁了门铃,来开门的却是陈元,还穿着父亲的睡衣。柏言看着他愣了下,惯来口齿伶俐的陈元说话变得结结巴巴,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柏言进门后看到父亲裹着浴袍在客厅沙发打电话谈生意,见到自己后,表情有些古怪,随后拿着电话进了书房。
柏言在客厅放下书包,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陈元好像也不自在,过了会儿才从厨房切了水果端给他,说自己和柏总刚刚外地出差回来,自己衣服在工地上沾了油漆,柏总就让自己来洗个澡。
柏言咬着哈密瓜,也没多想。他拿出作业本写作业,陈元坐他旁边,看他有题不会,就靠过去给他讲解。陈元很聪明,思路敏捷,英语口语流利,标准的美式腔,能帮他做英语听力,发音特别好听。柏言马上有个presentation,讨好地凑上去让他指导自己口语。
江琴回来时,正看到他们两坐在沙发上,挨得很近,陈元的手碰到柏言的嘴,纠正他的口型。江琴一愣,母亲保护的本能让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发了疯一样分开他们,抓着陈元的衣服拖着他站起来。
柏言看到母亲扇了陈元一巴掌,让他离自己孩子远点,陈元慌张地抬着头,白皙侧颊印上巴掌印,被打懵了。
柏崇义此时从二楼下来,父母随后爆发剧烈争吵。
争执间陈元又被母亲盯上,父亲插手,把母亲拉开,让陈元立刻离开,陈元才狼狈地穿着睡衣拿了自己东西走出门,下台阶时绊了一下,连鞋都没有穿好。
至此以后,柏言知道原来之前所有的家庭和睦恩爱都是假的,从头到尾,他就是个为利益而生的孩子,父母各自在外都有自己的生活,而父亲的情人就是陈元。
他接受不了,他看到父母几乎成了敌人,见面不是吵架就是冷战。
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解决陈元,他特意挑了父亲不在的一天,跑到父亲公司找到人,在全公司人的面质问他明明是男人为什么要勾引自己父亲,要破坏别人家庭,让他立刻离开。
陈元愕然地站在他面前,一贯冷静沉着的面具骤然碎裂,惶恐和难堪交替地在脸上出现。周围是堂而皇之的指指点点,前途名声毁于一旦,陈元觉得自己好像在被游街示众,也不知道如何对待前一天还在对自己示好的小孩。
再之后柏言知道陈元辞职了,不知所踪。
而他父母也没有因此和好。柏言后来才意识到,这件事问题不在陈元,而在他的父母,他的整个家庭就是畸形的病态的,没有陈元也会有张三李四,谁跟他们扯上关系都是一场灾难。
秘密被揭穿后,谁都不用再伪装。
家里愈发空旷冷清,柏言也开始逃避,总在外头待到很晚没地方去了才回来。有一次他半夜回家,意外看到二楼书房的灯亮着。
他推门进去,发现是父亲少见地回了家,正站在窗边抽一根雪茄。书房没有开灯,一片昏暗,只有走廊的灯和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体轮廓。外头风雨侵袭,窗外的树在狂风暴雨中摇晃,噼里啪啦地抽打着窗玻璃。
柏言站在书房门口,柏崇义应该是听到他的声音了,但既没有转身也没有招呼。柏言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没劲,鼻腔嗅到的雪茄的香气也让他头脑发昏,他知道柏崇义今天是不会跟自己说话了,在他退开一步想离开时,柏崇义却突然开口,“昨天是你19岁生日?”
柏言惊讶地抬头,鼻子兀然一酸,“嗯。”
“爸爸忘记了,对不起,”柏崇义收起雪茄,走到书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递过去,“这张卡给你,你有什么喜欢的,就自己去买。”
柏言脸色瞬间变得奇差,硬邦邦地说,“我不需要。”
柏崇义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过了会儿才放下,“我昨天碰到你陈叔叔了,他还问你现在怎么样,是他提醒我今天是你生日。”
柏言想冷笑,“是吗?”
“你那时候不该这么对他,他很喜欢你,你每年的生日礼物都是他准备的。”
柏言深吸一口气,也许吸得太急,感觉肺部都在隐隐作痛,“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我难道不该去挽回我的家庭?可你是我爸爸,做错的人是你!至少我尝试了,我努力过了,是你明明没有办法保证一心一意,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就贪婪地什么都要攥在手里!这世界不是这样的,你不能得寸进尺,有了一样还想要另一样!”
柏言气喘吁吁地吼完,胸膛快速起伏,他等着父亲生气,最好能揍他一顿,那他更有理由愤怒,可柏崇义只是气势吓人地沉默。
那双宽厚的手搁在红木书桌面上,舒展的,冰凉的,慢慢地,手掌蜷起,紧攥成拳,他才声音沉重地说,“对,你没做错,是我做错了。我最早认识他时,他也不过是你现在的年纪,年轻气盛,机智过人。他死心塌地跟着我,把我当神一样崇拜。要是没有这些事,我能得到一个得力的助手,知心的朋友,忠诚的下属,总好过现在反目成仇,连面都见不上。我是错了,千错万错就是当初不该拉他下水!不该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柏崇义重重锤了一下桌子。
巨大的响动让柏言连连后退几步,背贴上走廊栏杆,他想到那天被他堵在茶水间的陈元,想到了他眼神中的难堪和乞求。
他觉得一切都很讽刺,他的世界分崩离析了,但没有一个人是可以被责备的,只有他是罪恶。如果没有他,他的父母不用强行组合在一起;如果没有他,陈元不会身败名裂,出走国外;如果没有他,柏崇义不会无能为力,所有人都能恢复正常,得到幸福……
甚至十年后,客厅里的争吵还在一模一样的继续。
“行了,别张口恶心闭口恶心的,”柏崇义厌烦地别过脸,“小言还在这,你要发疯,自己回家发去。”
“你也知道儿子在这,你做你那点破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避着点人,还带人回家,把儿子丢给那种人照顾,要是出事了怎么办,你自己不正常还要把儿子也弄成变态?”
“你思想放干净点,能出什么事?你自己像疯子一样闹起来,把小言吓到发烧你怎么不说?”
“你不关心无所谓,但这是我儿子,我要保护他,他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不是你和那个贱人的儿子,你就是把人操烂了,那贱人也生不出孩子!”
柏崇义猛然站起来,“江琴!”
柏言脸色煞白,对这种争吵已经厌烦至极,他收紧了抓着背包袋的手,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出了大门,门砰的一声合上。
他有时候想过,为什么他的父母到现在还不能离婚,在这场交易里,婚姻的结合不是感情,而是利益,是财产,是担保,他们不过是两个家族献上的祭品,同样身不由己。柏崇义早就选择了自己要什么,所以必然要舍弃另一样。
副CP是争议比较大哈,其实本来就是跟主CP形成对比的。天降之前感情经历复杂,但爱的坦坦荡荡,勇敢通彻。竹马的,由始至终只有对方,但爱的隐晦小心。感觉大家看副CP本来就是想看个简简单单竹马变恋人的故事,结果我搞的很复杂。但这篇设定的年龄双方都三十了,如果一直彼此倾心,双方没有一点疙瘩,是不可能这么久都毫无察觉的,也不可能30岁了突然顿悟。攻就是忍到忍不下去,才会去逼受一把,去赌一次。受也有自己的心结,所以会否认逃避攻的感情。赌博要么赢,要么输。赢了两人能做爱人,输了就连朋友都做不成。这对于把感情看得很重的人来说,是需要勇气的,所以只有等到彼此都成熟了,才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