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步子还没迈开,付浩然就一把揪住周温文的衣角:“不似生辰咩?”
付熙家里比较传统,过生日基本都是过农历的。但周温文连自己的新历生日都记不清,更何况是农历。经过这么一提醒,周温文打开手机日历一看,才意识到为什么秘书今天特地给他空出了行程。
“我的生日并不重要,没必要特地庆祝,你在家好好陪熙哥吧。”
付浩然:“为什咩?不庆祝?”
为了给周温文过生辰,付熙这几日暗自准备了很多。
周温文难得多出几分耐心,半开玩笑道:“因为我得去给熙哥挣钱。”
而这话刚好给回到房间的付熙听见了。
原挂在脸上的笑意一瞬消失无踪,积攒已久的怒火像一个膨胀到极致的气球,被这么一件小事给扎破,“嘭”一下炸开:“我自己没钱吗,需要你给我挣?”
“你把我是当成只能受你供养的废物吗!”
“我没有!不是……”周温文被付熙这突如其来的怒火给砸得一脸懵,下意识地反驳。
“不是?那你是打算赚够了本钱就跟我离……”
声音猛地刹住,付熙总算想起屋内还有第三人的存在,他忙收敛起自己的脸上的神情,蹲下身,与付浩然温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了,爸爸和爹爹有些事要处理,浩然现自己到客厅玩一会,好不好?”
付浩然确实被吓得不轻,他对很多事总是不太敏锐,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但还是能隐约意识到,现下并不是他该打扰的时候。
他依言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离开,带上了门。
房门刚关上,付熙的视线重新与周温文对上,眼眸中蕴着罕见的冰冷,与失落。
这让周温文心里一阵慌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
他亟需解释,想说明白的前因后果,却又无法将话语捋顺:“熙哥,你很想家不是吗,有人跟我说,说浩然可能是你为了跟家里和解,所以找人……”
“你什么意思?”付熙一愣,而后即刻就反应过来,冷笑道,“你是需要我去给你弄一份DNA证明么?”
周温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一直都相信你,我……不相信我自己。”
他知道付浩然就是付熙收养回来普通孩子,可是他担心他做得不够好,付熙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选择这样恶劣的方式与他分开。所以纵使是这种无稽的假设,也会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口:“我只是……怕配不上你。”
“就算是编,也编得像一点,我们都一起快八年了,你现在说这?”付熙无端觉得好笑。
周温文摇头:“我没有编,我知道你喜欢成熟的人,从前也有更优秀的人在追求你……所以我害怕,担心你回过神来,发现我根本不配……”
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周温文还是个只会打架斗殴的小混混,而付熙则一直都是那个被众星捧月的付家少爷。
那因成长环境而刻在骨髓里的不安全感,让周温文面对付熙时,只敢谨小慎微。
而他也不敢将自己的不安透露给付熙半点。早些年,他的不安带来过不少麻烦,也引起过好几次的争吵。
周温文用手抵住额头:“我怕我一个不留神,就会让你想起我当初的混账样。”
“什么混账样?是说你将我关到郊外的屋子连续一个月,不许我离开,只能看见你一个人的事;还是你暗地里找你以前混的那帮人,把跟我走得近的朋友打了,结果我亲自去照顾朋友一个星期的事……”
说着,付熙的心似乎也渐渐平和下来,被尘封的过去被翻了开来,能让他再次感受当初那份青涩的情感。
“周温文,你知道吗,不只有你会害怕……”
他这些时候何尝也不是在怕?会担忧从前这么黏糊自己的一个人在逐渐变得冷漠,止不住担心真的是他看走了眼。偏偏他不是那种什么心里话都能往外说的性格,总是有很多顾忌,需求许多体面,只能努力说服着自己,他不应该矫情地要求对方陪伴太多。
周温文眼眶一红,长久的沉默中,他总算把最初想说的给说了出来:“我之前跟熙哥你父亲对赌了……他说只要我能证明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可以证明你没有选错,就……可以让你回家。”
“……所以你绕了一圈想跟我说的,其实就是这个么。”
付熙险些被气笑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不喜欢你对我只有退让,我们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不能只有你在照顾我……”
直至今日,付熙才意识到,原来周温文的“敏感期”一直没有结束,他自以为给足了伴侣安全感,但忽略了他从来没有直白地告诉过对方,其实他们是两情相悦。
于是在各自逃避中,变得疏远起来了,陷入恶性循环。
分明年长了对方几岁,可付熙处理起两人的事来,与周温文一样,从来不成熟。
因为语速太快,有别于他们平常与付浩然说话时刻意的放慢,还隔着门,所以付浩然听不大懂,也没有仔细去听后续的那些争吵。
他收了收手臂,自己将自己抱得更紧。
付浩然一直想让愿意接纳自己的所有人因为他的存在而开心,而不是担忧、苦恼和争吵。
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怯懦小人张牙舞爪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并将他一举推进了万丈深渊,任由恐惧将他吞噬殆尽。
腕上智能表倏忽发出短促的一声“汪汪”,将付浩然从深渊中一瞬拉了回来。
他仰着头怔愣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点在液晶屏上弹出来的消息框,听见纪寒平静而温和的一声“我在你家门外”。
白痴么,哪有人会叫着别人的名字发错语音。
面对着楼上邻居家紧闭的大门,纪寒有些无奈地想。
第10章 当直抒胸臆
付浩然怯生生地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又转回去瞄了一眼付熙他们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问:“小纪怎咩过来啦?”
纪寒目光落在面前人的脸上,不同于智能手表里,付浩然的眼眶不见红,只是看起来没太多精神,像株蔫了的小草芽。
“徐姨她做了点心,说是想让你也尝尝。”
徐姨是以前在纪家老宅照顾纪丹扬长大的保姆,五六十的年纪,按理说早该退休了。
但她儿子早几年为了所谓的“赚大钱”被人骗到边境去,徐姨托了不少的关系,求了少人,历经千难万难,才把人没断胳膊断腿地捞了回来,但半辈子积蓄都给掏空了。
纪丹扬怕她日子不太好过下去,故而回国后,就又把人请家里来做饭了,付浩然见过几次,所以还算认识。
为了方便照顾与收拾,平常在家,付熙都是让付浩然提前吃饭的,所以现下确实到了他的饭点。被纪寒如此一提及,肚子立即不争气地“咕噜”了一下,把他出卖了个彻底。
他忙捂住肚皮,无声命令道:不要叫了。
同时抬头朝纪寒笑了笑:“谢谢小纪,不用惹。”
“就在楼下,不会把你拐了的。”
纪寒往前凑了半步,很是强硬地伸手拉住付浩然的手腕,虚咳了几声,说道:“而且我是费劲辛苦走楼梯上来的,走得头都晕了,付哥,你不会想我白累一场吧?”
付浩然想起纪寒咳起来时那撕心裂肺的病弱样,又觉得此刻的纪寒确实有那么点脸色发白,心一下揪了起来:“真的?”
假的,他又不是不会按电梯。
纪寒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我骗你做什么?”
哪怕是这么假的理由,付浩然也还是被唬得当真良心不安了起来,他又回头看了眼屋内那扇紧闭的房门,与那年阿叔离开时,缓缓闭上的院门相叠。
要说有哪里不同,仅有腕处那从另一人掌心传递来的热。
纪寒用上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力气,拉了拉面前这犹豫不决的小朋友,带着他将步子踏到门槛之上,像不久前对方将自己拉离危险般,将他拉离这场突如其来的恐惧中。
成人的手掌刚好可以将另一位成人的腕部包住,而小孩虽手掌未经发育,要小上许多,但也同样可以握得住同龄人的腕。
相似的年龄让一切安抚变得匹配,递送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懂得温柔与勇气。
浑然不知,彼此都是对方眼中年幼的、且需要得到庇护的小屁孩。
下楼费不了多少功夫,一回到家中,纪寒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端了两碟点心出来,是几块水晶糕。
看着对方笑呵呵地说了声“谢谢”,他又想起初见时付浩然掉眼泪珠子的情景,盘腿坐在一边,尽可能地温声道:“我觉得……不想笑就别笑,想哭就哭,强打的精神不如不精神。”
付浩然小口咬着水晶糕,摇了摇头,认真地回道:“哭……不吉利的,男子汉,有泪不轻弹!”
纪寒:“哪学的封建俗语,就算是要给机器录入情感模型,都不会挑这种理念了。”
“情感模型?”付浩然歪头不解,只知道纪寒在反驳那些根植在他思维每一处的理念,倒没有多抗拒,毕竟自从来到这么世界,他的许多观念都在受到冲击,也增长过不少见闻。
他又咬了一口水晶糕,椰奶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果腹之余也满足了口舌之欲。
“就是把人的喜怒哀乐和各种想法植入到对应机械上,让这些用零件拼凑出来的仿生人看起来跟活人一样,与其他人进行交流,便利生活。”
“机械,仿生人……”又几个听起来极其陌生的词汇,付浩然感叹道,“小纪好厉害,明明介咩小,懂得,比我多多。”
“比你少可就完了。”纪寒在一旁拨了拨他手边的地球仪,指尖顺着赤道一路往外挥去,最后定在某一个点上,拟成他最后被派遣抵达的地方。
他心想,果然对着付浩然这种小孩说这些怪诞的话,对方也不会觉得奇怪。
面对“懂得多多”的纪寒,付浩然又问:“小纪,什么是测迪恩诶?”
即便没有去仔细去听吵架的内容,但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他还是会一个激灵,将注意落在不远处的话音上,听进去星点片段,也记下了这星点片段。
“就是测脱氧核糖核酸,取样一个人血液、毛发或者口腔细胞等进行监测的一项技术……可以用来进行法医鉴定,或者做亲子血缘鉴定之类的。”纪寒快速地解答道。
前面的部分付浩然是一个字都没能听懂,纪寒简直如同说的都是些他无法触及的诡道天书。只有最后一句,让他大概明白,其实就是拿小刀喇手指“滴血认亲”的替代方法。
是要把他送去给谁做“滴血认亲”吗?
“血缘呀,很重要呢……”付浩然低头,茫然地讷讷道。
纪寒还在拨玩地球仪的手一顿,想起前几天纪丹扬在他面前提及的事,主题是一家孤儿院曝出的慈善丑闻。
而这家孤儿院,正是付熙托好友童茗调查,以及付浩然从前待着的那一家。
付熙向来有资助的习惯,且一般都是专项捐助。为了确保专款专用,会要求负责执行的工作人员对善款做预算申报,列好每一种品类的明细,且在购买时,也会要求购买双方提供签订购销合同,以及进行事后的照片留底。
可即便这样,还是有不少空子可以任人钻。
比如本该用于购买婴幼儿奶粉的款项,被模糊成了普通的牛奶或酸奶,在孤儿院摆拍过后,就拿去工作人员亲戚家的小卖部进行二次售卖;比如本该用于启蒙学习材料的款项,被挪去避税买了好几双限量版球鞋,而后用虚假的条目来填平……统共算起来,真用到孩子们身上钱,不到原来资助的十分之一,把付熙气得不轻。
“没办法取证他们以前有没有打骂过小孩,但都能干出克扣的事了,人品就那样。”
纪丹扬还惦记着纪寒最初说讨厌付浩然的事,她当时告诫道:“我说这个呢,是希望我们乖巧懂事的小寒寒,既然跟人浩然是同学,是朋友,就不要乱嫌弃和欺负人哦。”
结合着先前付浩然嘀咕的话,纪寒手方向一变,转而去扣了扣付浩然的手背:“我给说个故事吧,关于刚刚说到的,仿生人的故事。”
“好呀!”付浩然歪头,他虽然还是不太了解仿生人是什么,但不妨碍他喜欢听故事。
“我以前认……知道一个人,他在战事中,失去了双腿,并且因为异变感染,没办法装上假肢。”纪寒缓缓开口。
付浩然以前也见过一位军士,在递送战报时,被叛军俘虏砍断了双腿,一腔报国志付诸东流,后生无为,只能日日去看杂技表演,以此来扫荡心底郁气。
他咽下口中的水晶糕,小心问:“那他后来好了吗?”
“很难评定好不好,他后来用补偿款去订了个仿生人来陪自己生活,但倒霉地被黑中介给骗了,花重金买回来了一个‘残次品’,那个仿生人没有设置服从指令。”
纪寒指了指自己的智能表:“服从指令,就像我先前教你设置模块一样,是一个仿生人的初始人格,会让他们默认自己需要服从主人。但没有服从指令,就意味着……那位仿生人可能会因为它的‘人类情感’,而对主人产生排斥与厌恶,并最终催生暴力袭击行为。”
“一般来说,这种‘残次品’是要送去销毁的。”
“他把仿生人扔掉了?”付浩然垂了垂眼眸,细长的睫毛遮挡住那双漆黑的眼眸,看上去难过极了。
“没。他说那仿生人对他笑了,像他没出生成功的弟弟,他一个舍不得就留下来了。以前他就总说自己本该有个弟弟的,但还没出生就因为意外没了。”
“付哥,你觉得人类与机械之间能有血缘吗?比方说,你跟你手上的智能表?”
付浩然摇拨浪鼓似地摇头,这表上也没有血呀!
“对嘛,没有血缘,但那人真的把仿生人当成自己弟弟,那仿生人也没有发生推测中的异变,他们一起生活了很久,也为彼此做了很多,多到我曾经难以置信的程度。”
“所以,就算血缘这玩意重要,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友情、爱情、亲情这些偏爱并非独属于血脉,也不是非得有亲缘才能维系。”
纪寒定定地看向付浩然,话音轻缓,“他们争吵是他们的事,没有一个家庭是不存在矛盾的,你不必害怕。”
“不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你是被人偏爱的。”
付浩然眼眸睁大了半分。
这故事混杂太多超出他理解范围的词汇,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听没听明白,只心感纪寒的话随春风,能散凛冬三尺雪,留得一片花明柳媚。
沉默了许久,付浩然问:“那我们这哪里有仿生人呀?”
纪寒:……忘年交好难。
“现在还没有,等以后吧,以后我带你去看,”说着,见付浩然面前的小碟已被一扫而空,他推了推自己没动过的那份伦教糕,“我不饿,你多吃点。”
另一头的付熙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从房门里走出,才发现,本应在家里好好待着的付浩然不见了!
心口一阵惊慌忽至,屋内的报警器没有启动过的痕迹,他连忙打开智能表的定位系统,却见导航定位上,付浩然的位置与他现下站着的重叠了起来,乍一眼简直是个灵异故事。
他刚想折回房间,去找周温文帮忙,不带停歇地将手机切到通讯页,准备联系物业调取他家门前的监控,就看见,他通讯里有一个新好友提醒。
绑架?付熙下意识想,能这么快就得到他的通讯方式,估计是熟人作案。
他即刻点开,只见备注上写了一句:[付浩然来我家了,纪寒]
哦,是“拐卖”。
付熙一时之间不知该松气还是该生气。
等他急急忙忙下了楼,招呼着徐姨进了纪丹扬家,入目就是两位小孩正对着蜷缩在软毯上,合着眼,在与周公梦会。染得周遭尽是恬静与美好,能够消弭这一日下来心底积攒的全部戾气。
付熙轻手轻脚地将付浩然抱起,听到小孩在自己耳侧,半梦半醒地呓语:“小纪……”
他低头一笑,心想,也不知这小家伙做了什么关于好朋友的美梦。而后就听付浩然紧接着来的一句带有馋意的:“好次。”
付熙:?梦里还想着吃同学是吧。
上楼后,付浩然才彻底从短暂的睡梦中醒来,只是脑袋还有些发懵,左右张望了一番,最后定在付熙身上,问道:“爹爹呢?”
付熙:“被我罚去面壁思过了。”
付浩然揉了揉眼睛,好让自己打起精神,郑重道:“对不起,害泥们吵架惹。”
“你倒什么歉呀,”付熙就着地毯坐了下来,弯着腰与付浩然平视,“说起来,应该是我该谢谢你呢。”
“特别感谢你今天把温文拉住,让我们有机会把话都说出来,我们是只要把话好好说出来,就能和好,就能解决很多矛盾的关系哦。”
付浩然不能理解,良久,嘀咕了一声:“可嗦出来就能解决,为什咩,几前都藏心里?”
尤其是,他们每天都能见面,每天都能说那么多话。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把一些事说出来的本事和勇气的。”
成人的世界里,有许多顾忌、许多考量,会瞻前顾后,会担心自己承担不起说出来的后果,会担心一切心思在对方眼中都只是无理取闹的笑话。
可又都想让对方好,最后闹出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
付熙伸手捋顺了一下付浩然那因睡觉而翘起的呆毛:“坦诚待人是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而‘表达’更是一项了不起的能力。”
“并非所有人都懂得如何清晰地把情绪表达出来的,甚至可能连自己情绪的症结在何处都摸索不出。只知道‘他这样,我不开心了’,蛮不讲理地要求对方成为自己肚子里的蛔虫,继而开始冷战,希望对方能从自己的异常表现中有所表现,抚平连自己都捋不清的烦闷。”
“可似……介样也太难惹。”付浩然一脸苦恼。
“是呀,特别难,所以才说是蛮不讲理的。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出对方话里有话,甚至常会把别人的示好,当成疏远。毕竟哪怕离得再近,人的心与心之间,始终还是隔着层皮囊的。”
“介样呀……”
付熙点点头,温声道:“对不起呀,让你担心了。”
“浩然可不要学我们这样白长了张嘴,平时什么要紧话都不说,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就直接告诉他,让他知道。”
“好哦!”
付浩然完全明白了。
人生难逢一知己,回房间的第一件事,他果断地给纪寒发了条语音消息。
付大侠:“小纪!瓦喜欢泥!”
纪寒猛咳了几声:啥玩意?
付大侠:“谢谢泥!瓦们永远似好友!会尽全力保护泥的!”
纪寒抬头瞄了眼天花板,完全不明白他楼上的那位住户又在搞什么突发奇想。
不过……好歹听起来已经没什么大事了,他小松了一口气,弄不清自己为什么非得去理会那与他不相干的家庭伦理事,但还是应了句:“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付熙:qwq我还以你会说喜欢爸爸和爹爹的(误)
在520这个喜庆的日子,祝xql(成年.ver)一直甜甜蜜蜜!(撒花)
第11章 尝离愁别绪
付浩然向前从没想过,时光如白驹过隙,他与纪寒原本紧密的联系,会像一条脆弱的线,“啪”一下就断开了。
听付熙说,小纪要搬家了,他也要从这个蒙学堂,去到另一个据说更高级的学堂。
“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1],就算……就算再也不见了,我们依旧是好友。”
付浩然耷拉着脑袋,嘴唇抿紧,已然能及两肩的乌发扎成小辫,发丝迎着微风轻舞,活生生给他添了几分萧索意。
怎么还念上诗了?
纪寒见付浩然这一脸惨兮兮,无奈地放缓了声,安慰道:“还可以通电话,甚至是……视频。”
而且也不是不能见面了,他不过是搬到离这五条街远的地方,又不是回国外去了。
本来他们会住到楼下,就只是为了找个临时的落脚地方。现下买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也散了一段时间的味道,又正逢纪寒升学,是时候要搬走了。
纪寒不知,在付浩然的认知里,古时山高水深、地远天长,一旦搬家,若非十分有缘,能有幸在游历时再见,不然基本上就是此生不复见君颜了。
至于书信通讯,人不在一处维生,所遇之事各有不同,难免会落得个“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2]”的凄凉结局。
付浩然曾有个同门师妹,在刚入门时,常与她未入剑阁前的密友互通书信,可不过三年光景,对方就越发怠于回书,到最后竟甚至就此断了音信。
想到这,苦闷更是酿在付浩然心底,压得他呼吸都变得有些不畅。
他从自己身上的兔子斜挎包摸出一个地球挂坠和一块巧克力,胡乱地塞到纪寒手心,闷声道:“送给小纪你的。”
这是他知道纪寒要离开的三天前,费了好大劲准备的告别礼物。
他以往在剑阁的书册里看过一则小故事,里头的一人对着另一人说:既是珍重之人,为何借花献佛?为何不事事亲为?
付浩然觉得书上那人说得有理,所以没去向周温文和付熙讨要零花钱,或者动用长辈们以人情给他交换来的红包,而是跑去家楼下的中心公园,帮住在附近的一位奶奶摘菜叶子、穿针缠毛线。
忙活了三天,赚到了两块巧克力和20块钱。
周温文趁付熙不注意的时,用巧克力投喂过付浩然几次。后来东窗事发,还狡辩说儿童适量吃巧克力是可以的,甚至能提高免疫力。
可付熙始终觉得这玩意热量太高,还会引起蛀牙,所以勒令周温文不得再犯。
付熙并不知,这种完全新鲜的吃食很讨付浩然的喜欢,甚至位列他心中“未来”美食的排行榜第一。
两块巧克力,他悄咪咪地自己吃了一块,然后把另一块留给了他最好的朋友。
而赚来的钱刚好够买这一枚做工简陋的地球挂坠。
送礼物除了自己喜欢,也得让收礼物的人喜欢。
纪寒喜欢什么,很难让人摸清楚,但这难不倒付浩然。
此前,他经过不懈努力,获得了重大的突破,那就是说话总算不含糊了,顶多偶尔会有词让他卡壳。
这一下解除了他身上的封印,摇身一变直接成了话篓子,问题像泡泡似的一个接一个,逮着人就去问,成功将“不耻下问”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最常见的一个问题,就是:“这是什么?”
“地球仪,”纪寒扫了眼付浩然指着的摆件,耐着性子回答道,“也就是用我们脚下所处的星球,‘地球’,等比例缩小制作而成的模型。”
“我们脚下的……怎么是圆滚滚的,”付浩然大惊失色,“完全感觉不出来呀,这世间难道不是‘天圆地方’的吗!”
从前修习时,剑阁前辈会谈论道学。
他们说太极生两仪,两仪分阴阳,阴阳划天地,日月星辰随昼夜周而复始地转动,犹如存有一道不灭的圆弧,是为“天圆”;而大地生息万物,秋收冬藏亘古不变,犹如静止不动的方木,是为“地方”,两者合一,便是我们所在的“宇”与“宙”。
前辈说得太玄妙,他不能完全领悟,只理解为天就是个锅盖,地就是个蒸笼,他们都是里头的包子。
纪寒:“是因为地球太大,而人太渺小,所以才会觉得地是平的。”
“就像蜉蝣立于鲲鹏?”
付浩然继续问道,头顺势一歪,后脑勺的小辫随着他的动作垂到了肩前,让人很难不想去揪上一揪。
怎么会有人用比喻来解释现象,还往更抽象的方向去的?
纪寒应了声“对”,而后移开视线。
他总觉得付浩然这小孩奇怪,大部份认知与其他同龄人差不多,但会识字,算数能力也比其他人强,还会经常冒出些连纪寒自己都不太明晰的古语来,就像……他脑中生出怪异的想法,却没办法得到有力的佐证。
“我们脚下站的地方,原来长这样呀?”
付浩然眸中显出亮色,紧紧盯着面前的蓝绿小球,颠覆从前的新奇感溢于心腔:“那我们现在在哪里?”
曾几何时,他就被握起手,操纵着食指,准确地点向地球仪的一处。
付浩然指尖摩挲在这凹凸不平的塑胶面上,仿佛山川尽在指掌间。他定定地看着,试图将其与记忆中的舆图相对应,试图通过与此处横穿的两条水域相叠,来找到他曾经所在的长风剑阁。
好一会,他朗声道:“找到了!”
纪寒:“找到什么了?”
付浩然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一问题,而是反问了句:“小纪我总看见你在玩这个地……地球仪!是很喜欢吗?”
纪寒一愣,沉默了片刻,轻声回答道:“喜欢。”
“地球是孕育我们人类这个种族的‘母亲’,所以以前总惦念着能回来一趟,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是以这种方式回来。”
“回来?”付浩然不解。
但像是报复他刚刚的不回答,纪寒没有跟他解释。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记得对方说的那声“喜欢”。
“喜欢吗?”付浩然忐忑不安地问,狗狗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仿佛只要一声否定就能消磨尽其中亮色。
纪寒握了握手中抵不过他身上一颗钮扣钱的银质挂坠,以及那块稍稍有些融化的巧克力:“嗯,谢谢付哥。”
被人这样看着,谁能说上一句不喜欢?
这段离愁别绪,就这样被画上了句号。
从纪寒彻底搬走的那一刻起,付浩然就陷入了悲春伤秋里,闷闷不乐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付熙拎着他去进行名为“小学”的入学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