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满目疲倦地将手中笔准确地投进了一旁的水桶里,又暴躁地一把将纸撕了,然后腰一伸,顺着动作整个人往后仰靠去,吓得付浩然连忙抬胳膊想给他撑着。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椅子是不会摔的。
周温文打开家门看见的第一幕,就是付浩然坐在乐高堆边上,鼓着腮帮子,如同在思考什么人生哲理。
他当即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这些小孩脑袋里不是吃,就是睡,再多一点也只有玩,哪来人生哲理。
只不过……付浩然此时戴着一顶大耳狗线球帽,脑袋两侧的绒白耳朵耷拉着,从背后看,居然让他荒谬地品出来了一丝落寞,像极了一只沮丧的小狗。
周温文眉眼微蹙,等反应过来,就已经三两步走到了冰箱前。
冰箱里历经付熙孜孜不倦的填补,一直都不缺少各种样式的儿童零食,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知该如何挑选。
周温文冰冷地朝付浩然递去了一根奶酪棒,而后肉眼可见沮丧小狗瞬间来了精神,仿佛身后也长了尾巴,兴奋地晃了起来。
不等他去找付熙的踪影,付浩然已经非常上道地开口:“爸比在沐浴。”
周温文一愣。
他知道付熙总是在担忧自己做得不够好,担心付浩然不愿意融入他们家。
现在是突然开窍了?
这让周温文忍不住低头多看了付浩然几眼,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半掌大的奶酪棒,被他小口小口地飞速啃完,而后还仰着脑袋,试图继续讨要:“爹爹,再一个。”
……为什么是爹爹?
周温文的脸色黑得像是马上要□□。
如若是在公司里,但凡看见他这副神情,路过的每一个职员都会下意识退避三尺,生怕活从天上来,薪从手中减。
但付浩然却好像对危险全无知觉,眼里透着清澈的愚蠢。
周温文只好开口说:“不能再吃了。”
“好叭。”
付浩然往后缩了缩,坦然接受这个结果,只是整个人的气息瞬间沉了下来,重新变回耷拉的小狗,又将手上的塑料棍子含进嘴里做最后的回味,模样可怜兮兮的。
周温文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跟我过来。”
付熙洗漱完出来时,周温文与付浩然已经完成了“暗中交易”。
“回来了?”付熙擦着头发走了出来,瞄了一眼和付浩然保持极远距离的周温文,交代道:“我想送浩然去幼儿园,挑了两家,还在犹豫。”
“幼儿园”这个概念是付熙花了足足有一刻钟去耐心解释,付浩然才完全明白的。“一个可以学很多很多东西,交很多很多朋友的地方”,相当于曾经的“蒙学堂”。
在付熙原本的计划里,是打算找幼儿家教的。
只是,在他发现付浩然可会料理自己后,他的主意就改了。相比起基础能力的学习,付浩然似乎更需要多与外界交流。
“明天约了童茗去踩一下点,所以我跟陈阿姨说不用来做饭了,你……你这么忙,应该也不会回……”
周温文不悦抢话道:“熙哥为什么不叫我陪你去。”
付熙一愣,下意识坦言道:“你不是不关心浩然的事吗,所以我想……”
把付浩然带回来本就是他一个人的主意,他早就做好了一个人养好的准备,自然也不会主动麻烦周温文什么。
周温文默然。
就在此时,付浩然如同捕捉到关键词到机器人,开口道:“爹爹,光心我呀!”
他挥着小短手,从箱子里扯出一只萨摩耶玩偶,面上露出与之相近的笑容,将自己下巴埋进了怀里的毛茸茸中,连同说话也多了几分软意:“爹爹给的,刚刚!”
“也有,也有爸比的!”他比划出玩偶的大小,“藏起来惹。”
付熙目光带上探究地扫向周温文。
周温文咳了一声,偏过视线:“太幼稚了,我怕熙哥你会不喜欢。”
他还没从大学毕业的时候,有事没事就喜欢给付熙夹娃娃,当时付熙收下后总是调笑着说“怎么这么孩子气”,一直等到周温文创立了公司,不再拮据,总算将礼物换成了配得上付熙的奢侈品。
今天与客户约了商城内的酒家吃饭,离开时看见排了一间小室的娃娃机,看见躺在柜箱里头的白狐狸和萨摩耶,一时间就起了念头,可带回来之后,他又犹豫了。
“你送的,我什么时候会不喜欢过……”
付熙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周温文并没有听清,谨慎地“嗯”了一声过后,又听付熙继续道:“所以东西呢?”
那只险些被尘封的白毛狐狸玩偶落到了付熙手中,与付浩然的萨摩耶一起被放在了床头,并且在不久之后,付熙还去夹了只灰狼,搁在了白毛狐狸旁边,成了混杂不同物种的一家三口。
而付熙挑选的两家幼儿园,一家装修风格偏现代与童话结合,而另一家则是一仿古建筑。
前者给人的感觉更专业一些,而后者主打的宣传语是“让孩子在古韵中成长,感受传统文化的熏陶”,除却一些适龄的益智课程,会安排孩子尝试在玩耍中尝试运用毛笔,以及接触到各种传统古乐器。
周温文陪同付熙去踩了点,也不怕付浩然被熏陶过了头,一合计,给他办了后者的入学手续。
于是,付浩然就这么背起了付熙特地给他准备的熊猫小行囊……也就是书包,轰轰烈烈、惊心动魄地去上幼儿园了!
幼儿园门口,付浩然精神抖擞地回头看向付熙和周温文,手抱起拳头,振声道:“瓦当不负众望!”
付熙一个激动,拉住了周温文的手腕:“浩然还会说成语!”
这一年来,付熙是头一次对周温文主动,导致他一时间也有些激动上头,眉眼弯出弧状:“嗯,真棒。”
说完一瞬又反应过来,他耳廓微红,在付熙意味深长的眼神中,偏开视线。
付熙抽回手时,付浩然就已经被幼儿园老师给带了进去。
“他不会被其他小朋友欺负吧。”付熙忧心忡忡。
“老师会定时发视频过来……也可以等他回家之后,你……我们好好地问问他。”
“我们……”付熙咀嚼着这个人称代词,
“那我们现在一起回家?”
他笑起来的样子让周温文晃神,像是冬日迎初阳。
他捏了捏眉心,告诫自己不能这么不成熟:“好,我先送你回家,再顺路回公司。”
“……你们的项目不是已经定下来了吗,我还以为你能空下时间来了。”付熙脸上挂着的笑未变,但却霎时不进眼底。
“太环的负责人回国了。”周温文掏出钥匙,放缓了神色,对付熙轻声道:”我得亲自回去盯一下进度。”
“好……刚好我想去一个展,跟你公司是两个方向,不顺路就不麻烦你了。”
周温文:“不麻烦,我可以绕……”
“地铁新开了七号线,我去尝一下鲜,”付熙说着,走离了周温文几步,“童茗之前说我都快成段子了,一个连地铁都不会搭的暴发户。”
已经错过早高峰的七号线人并不算多,只是付熙刚坐下,蓝牙耳机就没电了,随着几声电量警告,乐声戛然而止。
他身旁坐着一位姿容艳丽的女性,聊电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因离得近,故而谈话声也不容抗拒地落到了付熙耳中。
“先前原因就没查出来,医院一直都说他其实很健康……爷爷不是还去找神棍看了,说他是回魂了。”
“好好好,不是神棍。人没事就行,别担心太多了哈。”
“谁管他愿不愿意了,所有小孩都不喜欢上学,我小时候也不喜欢,怎么不见你们让我别去就在家里玩?”
“他一出生就跟着我一起被洋墨泡着,现在回国了,也该多接受传统的熏陶,爷爷都说这样好。”
“我现在?在检验家乡五十亿大项目的建设成果。”
同样在检验建设成果的付熙一笑。
与此同时,付浩然被幼儿园老师一路带着走进了屋内,古朴的木构建筑与他曾经所处略有不同,但也让他产生莫名的亲切感,心情随之雀跃。
可是下一秒,他就看见一个模样精巧的人立在屋正中,周围是与他年纪相近的小孩,又是抓又是打的,如狼似虎般想要抢夺他手上握着一个形似鲁班锁的玩意,
这场景落在付浩然眼中,像以多欺少,像欺男霸女。
第6章 想英雄救美
付浩然记得,他曾在鬼门关前转过一遭,因为一次出头,与一场大火。若非幸有一行侠士挺身而出,他会早早丧生于曾经的八岁。
而当他追上前去道谢时,那一行人中的佛子说:“行侠渡人,亦是渡心,亦是渡己,小施主不必言谢。”
玄妙话付浩然没太听明白,只知道他们在“行侠”。
至那以后,他去到长风剑阁,每日勤学苦练,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成为像他们一般救世济民的大侠。
如此一腔赤诚酿心中,岂能容忍不平事!
付浩然的动作极快,如豹如鹰,飞身向前,他隔壁站着的幼儿园老师甚至来不及按住他。
不同的念头在脑中飞速而过。如若他手中有剑,剑刃自有锋芒,剑比人先至,可以以此威吓他人来远离,逼退为恶之人。
但手中无剑时,就只能以掌替之。
他翻身跃起,脚尖利落地踏上了幼儿园的护栏横木,甚至带着些许嚣张地张开双臂,在其上停滞了一瞬,颇有种杂技班登台谢礼的感觉,而后错身往前跃去。
可他又忘了,这不是他原本的身体。
取代少年修长有力之躯的,是手短脚短还乏力的矮短幼童,完全没了原本上房揭瓦,一个打俩的本事。
于是三两步,左脚绊右脚,“pia叽”一声倒在了地上,摊成了一张黑白相交大饼,只剩下身后背着的熊猫书包憨厚地抖了两抖,像是压在付浩然身上嘚瑟,可爱熊猫脸上平添出几分嘲讽。
付大侠的行侠仗义之路,就这样在幼儿园,中道崩殂。
幼儿园内,“以多欺少”里的“多”呆住了,“以多欺少”里的“少”皱起了眉,而身后紧追过来的老师,魂都快被吓飞了。
如果是付熙或者周温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对这种情景多少有些见怪不怪。
付浩然在家里就特别喜欢到处乱“爬”,在极乖与极皮之间反复横跳。
在外还会主动去扶腿脚不便的老人,会替大人赶凶人的恶犬……让他们也在担心他安危和感慨他懂事之间反复横跳。
可幼儿园老师没见过这架势,她捂着差点跳没了的心脏,连忙冲向前,将付浩然扶起来。眼见着那原本雪白干净的额头迅速染出一块红斑,配上那茫然无措的神情,可怜兮兮的。
人类幼崽的抢夺欲和他们哭泣欲都是不讲道理的。
老师还未来得及带付浩然去擦药处理伤口,其中一位崽子因为付浩然的一趴,被吓了一跳,原本一心抢夺玩具的他,居然先一步放声哭了起来。
这一哭,一瞬引起了共振,其他围在旁边的崽子接二连三地也跟着嚎啕大哭了起来,奏演出难听又吵闹的交响乐曲。
付浩然是一个鲜少会哭的人。
幼时,带着他四处流窜的大叔很喜欢出入赌坊,他说要是整天哭丧着嘴脸,会把他的财运都给倒霉走了,让他只能笑,笑才吉利,笑才能聚财。
从那以后,他就没有哭过。
但或许是幼儿之间共振的力量过于强大,也或许是额头的疼痛感强硬地按下泪腺开关,总之,突兀地,付浩然的珍珠豆子突然间无法自控地往下掉了起来。
这些时日,付熙就算是带他出去玩,也会把自己放在一个最多不过十几步就能让他找到的地方,时时刻刻让他知道,他并没有遗弃他。
此时付浩然心里也清楚,付熙虽然不在这里,但也并没有要遗弃他的意思,可是过往、曾经倏忽在此刻叠加,让他情不自禁地感到不必要的害怕与不安,就像不久前他害怕喊上声“爹爹”一样。
突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那些无措、恐惧、不安与难以适应,像是瞬间找到了一个谈不上合适的宣泄口,酣畅淋漓、不带负担地汹涌而来。
作为被围困在最中间的,“备受欺凌”的,也是唯一一个保持镇定的小孩,纪寒在“交响曲”间难耐地掐了掐眉心。
他没有秉承着擒贼先擒王的制胜兵法,去逮最先哭起来的小孩。而是蛇打七寸,从弱处着手,转而面向那位哭得最安静,也是其中看起来最顺眼、最好哄的“罪魁祸首”。
他竭尽自己所能捏出最温柔的语调:“别哭了。”
这一声听着,比付熙说话还要温柔。
付浩然红着鼻尖,抬头看向对方。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见到过与他现在年岁相近的人类幼崽比他上辈子加起来都要多。
而这一只,是最好看的。
就连电视上出现的都难以媲美,眉眼称得上一句是女娲造像中最为杰出之作,尤其他还略带病容,给人一种恍若面见西子幼时的感觉。
这么好看的人,他却无力保护,还把自己摔了。
挫败感由心而生,又觉得自己辜负了付熙让他“乖乖上学”的期许,眼泪珠子一下掉得更加起劲。
他嘴上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大大丈夫,有泪不轻弹,瓦……瓦……不想哭,真的不想哭,可是,唔,控制不住,对,对不起。”
虽然说话没有半点利索,但咬字很软,梨花带雨间莫名让人能听出些许古韵。
纪寒难得生出了半点真心实意和温柔心肠来,叹道:“算了,哭是你们的特权,哭够了就行。”
他本来也不该跟一群小孩一般见识。
漂亮小孩的语速极快,付浩然听不清。
他眨了下眼,从付熙为他准备的小贴包里摸出来了一个问号,两只小爪子交叠着,毫不留情地“啪”一下贴到了自己刚嗑红的脑门上。
即便付熙认定了付浩然是个“天才”,但突兀让他去到一个全新的环境,还是难免会有所担心,所以就在他的书包里准备了这些毛毡贴纸,其中包括“问号”、“热”、“Zzzz”、“糖果”……等等。
付熙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配合着动作说:“浩然要是听不清话,遇到弄不懂的事,就可以这样,贴到头上,别人就会知道你想要什么啦。”
刚好他摸出来的问号是橙色的,搭配着付浩然自然而然的歪头动作,像一块香糯的奶糕,上头点缀了酸甜的橘子酱。
“没听懂!”
一声中气十足,气冲山河,差点把纪寒全身吓得一震,眼前的奶糕霎时变成了牛轧糖。还是甜,但怪硬的。
这一页很快就被处理“事故现场”的老师们揭过。
几经辛苦的盘问,又调来了现场的监控。知道是这些“恶人先哭状”的小孩,趁着老师不注意,围起初来乍到的纪寒,想抢他手中的魔方。
纪寒倒不是不可以反抗,但他懒得去计较,就冷冷地杵着,把人气得更甚。
“各位小朋友,还记得我们昨天学的诗句吗?来跟着老师一起读,‘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付浩然以飞快的速度融入进了课堂,朗诵诗文时比起平常说话,更添韵味,营造出一种小戏骨演绎古典名著的错觉来。
他与纪寒一样,因为办入学花了点时间,所以可以算得上插班进来的,等到正式上课时,就被分到了同一张小桌子上。
刚挨到一起,付浩然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这个漂亮的同学说说话,甚至是成为朋友。
年岁从来不是结交的障碍,他一点都不介意能有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好友。
然而对方果断拒绝:“我对跟小朋友交往这件事没兴趣。”
“泥不四修朋友嘛?”付浩然歪了歪头。
“瓦不四。”漂亮同学木着脸,学着付浩然的腔调回答。
谁想,付浩然这一次回答得极为机灵:“爸比嗦,修朋友,才费嗦自几不四修朋友。”
“……你说得对。”
纪寒别过身,不想再费心思去理会对方的絮絮叨叨。他对这种幼稚的课程没有半点兴趣,也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没必要的社交上。他唯一任务,就是过来呆着。
手上异形魔方很快就被他解开的,百无聊赖之际,但不知怎的,注意力就飘到了付浩然一晃一晃的鞋上。
上头立着的两只黑溜溜的耳朵,衣服后脚跟上绑着的毛球尾巴,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想……去踩上一脚。
他不敢随意招惹这个热情过头的自来熟,只能尽力把自己想法全部给驱逐出去。
“那么,今天我们来学习如何来画我们的爸爸和妈妈……”
幼儿园老师发下了纸与蜡笔,与当初付熙给付浩然的相似,等她逛到付浩然与纪寒一桌,就看见付浩然举高了手。
她问:“浩然怎么啦?”
“先生,没有娘亲,怎咩办?”付浩然不耻下问。
老师一惊,一天之内迎来了教学生涯的又一个挑战。一旁还在敷衍扮演任务的纪寒也停下了笔。
能来他们幼儿园就读的学生家长基本都挺注重家庭隐私的,填写入学资料也只写其中一个监护人,若非家长主动报备,一般老师是不会也不应去探究他们的家庭情况。
显然,付熙完全忘了这一茬。
“没关系的哦,”老师勾起温柔的笑,尽力挽尊,“每个小朋友的家庭组成都是复杂的,这都不是你们的问题,所以浩然可以只画一个就行哦,画爱你的家人……”
“唔……可似,有两个。”
付浩然眉头揪在一起,看起来苦恼极了。
这时,纪寒平静道:“我也没有父亲。所以,你不用太在意……”
谁想,付浩然踩着他的话音继续道:“瓦有两个爹爹!”
语气间,还略带骄傲。
“……哇哦,好厉害。”
自作多情的纪寒面无表情地应和。
等老师离开他们的小桌,付浩然才慢吞吞地意识到,这位漂亮同学方才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对这个比自己矮上一点点,又极其精致漂亮的同学极有好感。放下蜡笔,将身体摆向纪寒的方向,深吸一口气,认真而又诚恳道:“谢谢泥,安慰,修妹妹。”
结果,漂亮同学脸色黑了一下,咬牙切齿道:“……我是男的。”
他身上穿着正儿八经的衬衫,头发也是修剪得当,无法理解这人是怎么认错的。
付浩然震惊地将眼角稍稍下垂的狗狗眼瞬间给瞪成了铜铃。
这场失败的“英雄救美”故事里,英雄还不是英雄,美并不是美,救也没救成,还得累别人来安慰自己。
但他又很快想通了。
小时在长风剑阁,他也曾认错门内师妹的性别,管人家喊“师弟”从三岁一路喊到六岁,喊得师妹都觉得自己是师弟了,才被掌门师父逮住,痛斥了一顿,制止住他这一张冠李戴的行径。
武学上,知错能改,方能触碰到新的阶地,为人也当如此。
“对不起!”付浩然果断认错。
然后下次还敢再犯。
“对惹,瓦,不几道泥叫什咩。”付浩然认真地看着面前都人,神情灼灼,让人难以忽视他说的话,“瓦叫浩然!”
漂亮同学睨了他一样,没有回话,只是手指向他面前幼儿桌上贴着的定制铭牌。
不曾想,对方真的是个会认字,但可惜貌似只认得一半。
“鸡胸!”
付浩然持着黏糊的嗓音一声喊,差点把纪寒弄得脚下一踉跄,又见他抱拳对着
“什么鸡胸?浩然是饿了吗?”老师听到他们嘀咕,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付浩然的思绪火速被带歪,非常实诚地感知了一下:“饿了!”
幼儿园老师立即双手一合:“那需要老师给我们浩然一点小饼干吗,现在离晚饭的时间还有一会哦,先垫垫肚子。”
这个小孩太乖了,而且还热心帮助其他的小朋友,又不跟人争执,面对老师交代的任务,总是尽心尽力地完成,属于是会让幼教老师极为放心的那一挂。
一天就要过去,红花已经从手背一路贴到脸上,整个人看着精神极了。
“好!”
于是,付浩然快乐地被老师带去开小灶了。
而被忽略的纪寒,打自心底地产生一种终于逃出生天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纪老师出场的第一句话就是夹子音,啧啧(被打)
第7章 得亲善邻里
从前,付浩然是没去过蒙学的,只能听听剑阁师长们的零碎讲学,且为数不多能读到的书,都是些剑谱武章。
好在“蒙学”内学习的东西并不深奥玄妙,算数基本主要围绕1到10,语文顶多先让他们多熟读唐诗三百首,余下的音乐和美术,主打的就是一个快乐。
所以就算付浩然话听得、说得乱七八糟,应付起来还是游刃有余的。
付熙蹲下身,与付浩然平视,言语间充满了认真,问:“第一天在班班,有没有老师或者同学欺负你呀?”
身为新晋的老父亲他已经担忧一整天了。
根据他畅游在儿童心理书籍时总结出的经验,“欺软怕硬”是遗留在人类身上的一种野兽天性,幼儿还没形成要遵守社会道德规则的概念,所以很多时候,越是不善于表达和交际的孩子,在校园里越是容易遭到欺负。
付浩然实诚地回道:“没哦。”
岂止是没有,除了他的小同桌对他不冷不热,基本上至老师,下到小班到学弟,都对他热情得不行,说一句众星捧月勉强不算过分。
付熙上下打量了付浩然一番。
脑中盘踞着幼儿园老师反馈的“他有些好动,今早爬上杆子,结果缺钙重心不稳,自己绊自己摔了”和那还泛着红的额头,结合付浩然平日里的表现,既觉得有些合理,又保持些许怀疑。
反复确认对方没有半点他脑补的“被欺压被恐吓,又不敢告家长”后,才小舒了一口气。
后头坐在沙发上的周温文合上笔记本电脑,走上前,先是瞅了眼茫然的小崽子,而后目光定定地落在付熙背后:“熙哥,我与你们一起吧。”
许是顾及白天闹出来的不愉快,也许是遵守他们一同关心付浩然的约定,他今天稀罕地早早回了家,此时更是主动地要一起出门,进行付熙日常的“溜”幼崽活动。
之所以要“溜”,也是因着付浩然那点营养不良的毛病。
要让一个人变得健康,往往需要饮食和运动两头抓。可是幼儿不适合太过剧烈的运动,左思右想,付熙便开始每天晚上带付浩然散步。
一人一头扣着防丢失的牵引绳在小区乱走,好几回周温文看见了,都觉得像是付熙牵了只蹦蹦跳跳的小狗。
既然是要运动,自然就不会坐电梯。
付浩然抢先踩着最后一格楼梯,跳落到下一层楼道,恰巧一阵金属碰撞出的“叮咛”响闯入耳中。
周温文为付熙买的这个家是市中心的复式顶层,他们楼下的住户是个长期旅居在外的,上一次回来住,已经是八、九个月前的事了,所以付浩然来到家了这么久,还没见过有人出入。
此时难得听到动静,他忍不住探头一望,有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拖着个大箱子走向了这层楼的屋门口,矮的那个还十分眼熟。
跟在后头的周温文见付浩然木头棍似的杵在原地,顺着视线偏头,也看见了熟人,原本轻松自如的状态在一瞬收敛:“纪总?您怎么在这?”
那人正是周温文连月来都在处理的项目合作人,纪丹扬。
“哟,周总好巧,我搬家呢。老宅在乡下,交通太不方便了,回国买的房子又在装修,装修好了还要等散味道,总不能带着孩子一直住酒店,所以就先租了朋友闲置的屋子。”
纪丹扬礼貌一笑:“周总是住在这附近?”
“对,我们就住楼上。”周温文顿了顿,向后退了半步,握住一旁付熙还扣着防丢绳的手腕,介绍道:“这位是我家先生,付熙。”
付熙很少插手周温文生意上的事,自然也鲜少有机会听他在外介绍自己,闻言竟一时有些错愕,耳廓也稍稍染上了微红。
他一直以为,周温文在外是吝于提及他的。
不等付熙回神,纪丹扬就已先一步说:“原来你就是付总……您还记得吗?我们在地铁上见过。”
付熙这才想起来,对方是今早他搭地铁时,坐在他隔壁通电话的女士,他点了点头:“您好。”
寒暄间,他们并未没有注意脚下两只幼崽的暗潮汹涌。
取代白天那一身熊猫套装,付浩然换了一件充气恐龙服,“骑”在威风凛凛的侏罗纪霸王龙上,但表情却呆呆的,手上抓着不舍得一口吃完的鳕鱼肠。
他一看见纪寒被带着走过来站定,立即开心地往前凑了一步,连同着那霸王龙也张牙舞爪地向前“嗷呜”了一步。
纪寒眼眸微张,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让他们之间的距离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数值。
付浩然技能刚读条:“鸡……”
一旁的纪寒就立即施法打断:“你好。”
“泥好哦,鸡……”
“我叫纪寒。请你,好好称呼。”纪寒一字一顿地强调。
有好好称呼呀。
付浩然不解,总算意识到纪寒并不喜欢“纪兄”这个称呼,可是除却师门外,一直以来,他面对平辈都是敬别人为“兄”的。
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边上的大人已在三言两语间交换完了信息。周温文原本说让两个小孩认识只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竟直接撞上了,且两人还刚好在同一家幼儿园入学。
“你就是浩然吧,今后我们就是邻居了。”纪丹扬弯身对上付浩然黑溜溜的眼睛,身上闪烁起母爱的光辉,“按生日算,你刚好比他大半岁,你喊他一声‘小纪’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