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 by蓝鲸不流泪
蓝鲸不流泪  发于:2023年07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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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荻黎问。
永嘉轻戳荻黎的额头,道:“你好歹也是个公主,怎么你国中就没有皇子争权?”
荻黎愣了一下,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了。”
“这东西其实知白哥哥不该给你,但他还是不忍心。我问他若是被二哥发现了该如何,他说他既然做了就已准备好承担后果。”永嘉指着那封信说道,“你手里这个东西,往小了说是私藏敌将遗书,往大了说就是通敌,二哥正愁找不到知白哥哥和四哥的错处。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荻黎想了想,将信放回到盒中,推回到永嘉面前:“婉儿,信你帮我毁了,手帕和甲片我拿走。”
“毁了?!”
荻黎郑重点头:“对,毁了。手帕原本就是我的,甲片可以是我从耶兰带来的,但你说得对,戎宿哥哥的遗书不该在我手里。这封信已经在我心中,就不用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
“好。我知道了。”
然而这封信永嘉公主终究没有毁掉,只命女使采芷送出宫去交还许琛,许琛斟酌良久,最后将那信放在了栩园之中,后来被夏翊清无意间发现,许琛才道出原委,天家知晓这封信的存在,所以许琛才敢将这信交予荻黎,天家不愿收荻黎入后宫,一是因着她年纪太小,二也是因着后宫女子终生不得自由。将他嫁于皇子,若日后确实无法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总还有和离的可能。
夏翊清听得此言喟叹一番,却又隐隐感受到了天家的心思,天家大抵从未想过让宏王继位。不过此事总归与自己无关,最后便也搁下了。
几日后,慈元殿内。
皇后满脸慈爱地逗弄着摇篮里的小孩,永嘉在一旁说:“嬢嬢,这孩子以后就养在慈元殿了吗?”
皇后:“是啊,咱们慈元殿又要热闹了。”
永嘉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孩子的脸,生怕碰疼了他似的,皇后笑道:“你不用这么小心,他是个孩子,又不是纸糊的。”
永嘉道:“二姐小的时候我也还小,都不记得小孩子是什么样子了。”
说话间夏翊清已进入殿内,皇后连忙拉过他:“快来看看小皇孙。”
夏翊清走到摇篮旁,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心底冒出了一丝柔软。
皇后笑着说:“你同这孩子还真有缘,他一看见你就笑了。”
夏翊清:“嬢嬢这是哪里的话。”
皇后拉着夏翊清到旁边的次间落座,避开了永嘉,问道:“天家的旨意你可知道了?”
夏翊清颔首。
“你还没有成亲,本不该如此的。只是怀儿尚未出阁,卓儿的王妃又刚刚产子,而且卓儿……”皇后停顿片刻,道,“总之你比卓儿更适合当这个孩子的父亲。”
夏翊清道:“嬢嬢放心,我会好好待他的。只是还要劳烦嬢嬢替儿先照顾他几年,我府中没有女眷,确实不太方便。”
皇后看向远处专心逗弄孩子的永嘉,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问道:“你身体怎么了?”
夏翊清答:“儿身体无碍。”
“你为什么非要走这一步?”皇后心疼地说道,“以身犯险,值得吗?”
夏翊清抬头看向皇后,平静说道:“嬢嬢,这些年来我忍够了,不想再忍了。”
“可你……”
“我也不想这样,可有些事情我躲不掉。”夏翊清说,“我在临月轩躲了九年,一出来就有人要毒害我。我在宫中躲了十五年,刚出阁开府就有人要杀我。我还能躲到哪里去?干脆就不躲了。”
皇后叹了口气:“可你为什么要……?若那毒真的要了你性命呢?你就不怕吗?”
夏翊清苦笑道:“当时那种情况我又该如何?我确实可以不去碰,可之后呢?魏氏当时已是孤注一掷,若下毒不成,怕是要用暗箭了。”
皇后:“可还是太危险了。你的身体……泽兰说那毒终究对你有了影响。”
夏翊清没有否认:“毒必伤身,此事无解。但事到如今……我也想同嬢嬢交个底。我已知道了一切,我的身体,我的生母,那些年嬢嬢瞒下的事情,我已全数知晓。魏氏那毒确实对我有影响,但具体有多大的影响,我……”
皇后略顿了顿,犹疑着问:“你不想娶妻?”
夏翊清点了头。
皇后反倒松了口气,她拍了拍夏翊清的肩膀,道:“以后莫要再以身犯险了,有我在,你想做到的事情总能做到。”
夏翊清笑笑,同皇后说了些旁的,便又往小皇孙那里去了。
说来也是神奇,刚刚还哭闹不止的孩子甫一进入夏翊清的怀抱便止住了哭声,小手还抓着夏翊清的衣领不放。永嘉笑着说:“四哥现在竟还真有了些当父亲的样子。”
夏翊清手足无措,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只说道:“大姐莫要拿我打趣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不过片刻墨竹便持剑进入殿内:“娘娘,慈元殿外有刺客,已处理干净了。”
“刺客?”永嘉与夏翊清对视一眼,道,“如今这刺客倒是愈发不长眼了,青天白日的就敢在慈元殿行刺,此事定要让爹爹知晓才是。”
皇后和夏翊清都看向永嘉,永嘉道:“嬢嬢和四哥这般看我作甚?我可有说错?”
“就你机灵!”皇后轻戳了一下永嘉的额头,“再这般说话我可要罚了。”
永嘉笑笑,对夏翊清道:“先教你儿子在宫中待些日子,将嬢嬢困住,这样便没有时间罚我了。”
夏翊清应声,道:“自然是要将皇孙留在嬢嬢身边的,我怎敢夺爱?”
“你们两个如今年岁大了,胆子竟也大了起来,真当我不敢罚你们?”
永嘉立刻将小皇孙自夏翊清怀中抱走,转身送到皇后手边:“嬢嬢看顾好皇孙才是!”
三人说笑玩乐一番,待小皇孙睡了,夏翊清方才出宫。
当天下午,禁中传出消息,拱卫十二营都统制王禹巡防不严,罚五十军棍。
许箐自木鹞中取出纸条递给夏翊清,夏翊清看完之后无奈感叹:“天家啊,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绝情。”
许箐却道:“也不算无情,王禹确实有错,春猎时王禹做得太明显了些。”
夏翊清:“可他为何这般?他自天家登极后便领十二营,从未有过错漏,如今已二十余年,得天家信赖至此,究竟是何事能让他转换了立场?”
“左不过一个情字。”许箐轻叹一声,“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是谁?”许琛追问。
许箐只简单说了两个字:“魏氏。”
这个答案就连夏翊清都未曾想到。
“不过王禹是一厢情愿,所以魏氏败落之后他并未立时受到牵连。夏祌在宫宴之前便知道了消息,但并未发作,待魏氏一案尘埃落定之后也未曾提及,终究还是念着这二十余年的君臣情谊。夏祌原本并没有打算杀他,只是想寻个由头将他放出去,但他在春猎时故意做出那番事情,便是自己寻死了。当时在宫外,若是即刻落了他的官,军心难安,才忍到今日发作。倒是不知道夏祌这次又找了个什么借口。”
“刺客行刺慈元殿。”夏翊清顿了顿,道,“今儿嬢嬢召我进慈元殿去看望小皇孙,我和大姐还有嬢嬢在正殿内时,殿外出了乱子。我离宫时看了一眼,哪里是什么刺客,身上一点功夫都没有。而且谁家刺客也不会蠢到青天白日的在皇后殿中行刺。史内人也真是不会撒谎,剑都未曾出鞘,衣服也依旧平整,根本就不是刚刚打斗过的样子。”
许箐无奈笑道:“皇后竟也会配合他做这种事情了。”
夏翊清问:“小叔和嬢嬢很熟悉吗?”
“她是皇后,我自然是见过的。”许箐回忆道,“那时她偶尔也会去找我,不过没有过深交往,她那时只是个天真的小女孩,你父亲做的那些事都瞒着她。”
“可这二十余年的深宫生活,嬢嬢已不可能天真了。”夏翊清轻叹一声,“虽然天家瞒着,姑母瞒着,我也没说,可嬢嬢应该是知道当年我生母中毒的真相了。”
许箐:“她肯定知道,她是极聪明的。”
许琛不忍让小叔再回忆起以前的事,便道:“好了,还是说回王禹。”
“没什么好说的。”许箐缓缓地说,“五十军棍,就算能活着也得养半年。皇后宫中遇到刺客,当值的副统领也得连坐,而且既然王禹有了异心,王禹身边的所有人都不能再用,戚烨今日独自进京,另外夔州厢兵指挥使也马上就到京城了。”
许琛:“夔州?从这么远的地方调过来?”
“吕斌。”
许琛惊讶道:“天家竟然会让吕斌领十二营?”
“吕斌是谁?”夏翊清提问道。
“吕斌曾经是骁骑卫的都头,受伤后才转为厢兵指挥使。”许琛解释道。
夏翊清听后叹道:“这么多年了,天家终于相信姑母和许公了。”
“算是吧。”许箐也有些感慨,“二十多年了,三哥三嫂终于熬出来了。”

第113章 一百一十三 接触
几日后,敲过一更,夏翊清随即墨允到了赤霄院。这还是夏翊清第一次踏入赤霄院,心中竟有些雀跃。
即墨允领着夏翊清自正门入,介绍道:“我这赤霄院是由王府改建的,所以规制你应该清楚。进来是主殿,后面是寝殿,寝殿后面的后殿和罩房我拆了,现在只剩下院墙,东西两侧各五个陪院。我之前跟你说过,赤霄院分为四个部分,巫蒙、极夜、辰铸和灭杀。巫蒙和辰铸各占用了两个院落,灭杀和极夜各占用一个院落,剩下的两个院落都是仓库。东侧这个就是巫蒙的院子,进去看看?”
夏翊清点头。
二人走到挂着巫蒙二字的院落里,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石柜,夏翊清问:“这是什么?”
“季亭设计的。”即墨允说,“用来放尚未处理存档的情报的。巫蒙这一队人专门负责情报,安插在各府的暗探定期会传消息回来。之前你已经有所接触,朝廷官员家中基本都有院里人,尤其是四品上官员,家中都不止一个暗探。各地暗探都是层层排布下去的,消息汇总到各地的负责人手中,然后再传回到院里。”
夏翊清走到石柜面前,仔细打量一番,见那石柜分左右两部分,左边共二十大格,上书仲渊十九路地名,右侧皆是小格,两府三衙、四寺六部、台谏翰林……京中各处官衙都在其上,除此之外还有各勋臣府邸,粗略看过,已将朝堂百官囊括过九成。夏翊清将目光落在左侧一个并无铭牌的石格上,问即墨允道:“这里原是有字的,为何磨掉了?”
“禁中。”
听得这两个字,夏翊清沉默下来,赤霄院本该监察皇室,发展至今,却失了最原本的功能,禁中暗探尽数被拔除,这格子自然便无用了。不知当年磨掉这字时,即墨允是何种心情。
他叹息一声,道:“总还有张培留了下来。”
即墨允沉默片刻,道:“张培原本是东宫内侍,昔年他曾失手打碎一只天家最爱的建盏,被当时还是太子的天家罚跪。那日大雪纷飞,言清看到张培衣衫全湿跪在院中,便将自己身上的氅衣脱下给张培穿上,后又去同天家争辩起来。天家争辩不过,免了张培的刑罚,继续让他在东宫伺候。天家登极后张培本可以凭借旧侍东宫的资历入勤政殿当值,但永业三十七年五月,他却自请入东宫当值,一直伺候言清,直到言清离世。也是因为他,天家才最终确认言清是真的死了。”
“他……骗了天家。”
“言清的尸身是他伺候的,这些年他什么都没说过,哪怕后来我假称言清托我照顾他,将他调到前省,又几番托他替我办事,他也从未向我透露过言清尸身有误。这些年他教出过许多内侍,却唯独认了安成当儿子,所以那年我才通过皇后将安成拨给你。”即墨允笑笑,“那年宏王的人掳走张培,他起先以为是天家发现了当年之事,想要逼问他,险些自戕。也好在那些人看得紧,不然我们怕是要救出一具尸体来。所以我说安成和张培都不是我的人,张培此生只奉言清为主,而安成,他只认你。”
夏翊清长叹一声:“竟还有这一番故事。”
即墨允走到石柜前伸手拉开一个石盒,取出里面一封尚未处理的信笺,递于向夏翊清:“四郎看这上面的颜色,觉得熟悉吗?”
夏翊清接过来看了看,问道:“与奏疏分类是一样的?”
即墨允点头:“以颜色分急缓是言清最先提出的,也是院中最先用的。红色加急,蓝色次之,白色再次,绿色是军务,黑色是邻国消息,黄色为宫中专用。所有红色情报一式两份,以飞鸽和快马传送,等两份消息全数进京,到我手中核对无误,我便入宫直呈天家。”
“若两份消息不同,定是有诈。”
“是。”即墨允道,“不过基本不会有问题,因为情报全部用暗文书写,这暗文书写方式只有院中人知道,且各地不同,即便被人截获也无法看懂,更无法伪造仿制。院中所用的信鸽、信纸和密码每三月一换,各层级各地方之间的密码也不同,互相不通,就连院中人都很难作假。”
“定是世叔想的。”
“是,季亭于这些方面确实是天赋异禀,谁都比不上。”
而后即墨允又带着夏翊清往西侧辰铸的院落去,简单看过一番,便带着他进入寝殿落座。
寝殿堂屋一张长桌,即墨允平日里便在此处处理情报公文。东侧梢间和次间打通成为一间寝室,床榻靠墙,首尾两侧皆是高柜,该是用来存放衣物被褥等物。北面窗下有一张方桌,拉开目测能坐四人,不过此时靠在窗下,想来一般也没有人进来长坐。南侧墙壁上挂着淡灰色纱帘,纱帘后面隐约可见是一道门。堂屋西侧两间亦打通合并,摆放许多书架,其上皆是格式书卷文册,只有一张单人坐榻摆在朝南的窗下,此外再无旁的陈设。
即墨允带着夏翊清坐到卧房这一侧的方桌前,取过热水给夏翊清倒了杯茶,说道:“我平常不烹茶,只存着些末茶,四郎别嫌弃。”
夏翊清道:“怎会嫌弃?我又不挑这些,更何况你这万春银叶也已经算是好茶了,只不过是未制成团而已。”
“我一般都是喝水的,只是有人来时才拿这茶出来。”即墨允落座之后看向夏翊清,“四郎是不是从未想过赤霄院为何在这地?”
夏翊清一愣,而后连连点头:“是了!外皇城都是皇家赐府,官衙确实不该在这里。刚才你说这里是王府改建的,是被罚没的王府吗?”
“这里是先帝潜邸。”
“先……”夏翊清惊讶万分,不过旋即又明白过来,先帝未曾入主东宫,是自亲王登极,确实该有自己的王府。
即墨允又道:“坊间是不是还传言,赤霄院的命名是因为赤霄剑?”
“赤霄确实是帝道之剑,你那是也是同我这般说的。莫不是还有别的意思?”
“那时你毕竟年幼。”即墨允意味深长地说道,“现在,你再想想。”
夏翊清认真思考片刻,犹豫着问:“莫不是……因为先帝?这般简单的原因?”
“就是这么简单,只不过刚好又有赤霄剑的名号,后来才会被人误传。”即墨允朗声笑道,“这些年所有人提到赤霄院都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是我真的那般可怕?还是我赤霄院真的杀人如麻?不过是因为赤霄院成立于永业年间,那时无人敢用这‘赤’字,所以当年他们在提到赤霄院时都小心翼翼,尽量用代称,后来反而成为习惯了。当初起名之时,先皇本意是告诉世人赤霄院既然敢用先皇名讳和曾经的封号,便是谁都不怕。”
————先帝敬宗,名讳夏赤炜,登基之前封号为霄王。
夏翊清追问:“可这些年对明之你的名字也这般忌讳,看起来是真的害怕。”
“我做赤霄院院首时年方十五。”即墨允说道,“十五岁的少年,来历成谜,未经科考,直接官拜正二品,能监察皇室和百官,还能直接用天家名讳,这坊间最不缺的就是谣言和故事了。”
夏翊清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莫不是当你是先帝外子?”
“对啊!”即墨允也笑了,“那时我可以自由出入大内,不穿公服不去上朝,不给先帝行叩拜大礼,这传言几乎就坐实了。后来这些年赤霄院又渐成天家爪牙,上了年纪的人因当年我身世传言不敢直呼我姓名,年轻些的的又惧怕赤霄院的手段也不敢直呼我姓名,便成了如今这样。”
夏翊清觉得离奇又好笑:“皇家向来严谨,就算真有外子,也断然不会让外子入朝为官。而且先帝能因章贞贵妃一句玩笑话就打压韩氏一族,逼得姑母外逃至军中,怎么可能留私外子存活于世?”
“四郎你作为皇子自然明白,可百姓茶余饭后的乐趣不正是编排高位者吗?”即墨允笑着说道,“历史上那些王公贵族身后不都有一堆影影绰绰的轶事绯闻,上位者若真因这些事去同百姓计较,反而失了威严。”
夏翊清颔首:“谣言总归是谣言,传着传着也就散了,总有层出不穷的桃色轶事让百姓解闷,又无甚影响。而且这些谣言反而更加方便赤霄院行事,我想先帝和天家放任谣言也有这层意思。”
“正是。”即墨允道,“左右无人敢找我来求证,我就当做不知,而且这些年也很少有人再提及了。世事便是如此,现在那些惧怕赤霄院之人,甚至都不知我赤霄院大门开向何处,更不知我这里到底都有些什么。他们并非真的怕,只是听说赤霄院很可怕,可究竟为何可怕,又有谁能真的说清呢?”
“是这个道理。”夏翊清回忆道,“当时我第一次见你真的吓着了。可相处之后才知道你全然不是传言中那样。”
即墨允笑着看向夏翊清:“又或许我就是传言中那样,只是跟四郎在一起时有所隐瞒呢?”
夏翊清放下茶杯说道:“那我也不会怕,你对着我时是个很好的人,便足够了。”
“说不过你。”即墨允又给夏翊清添了茶,“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夏翊清指向另一侧,问道:“那些是什么?”
即墨允:“院里的人员档案。”
“就放在外面?”
“盒子有锁,旁人打不开。”
夏翊清大致看了看,问道:“钥匙?”
即墨允问:“四郎知道藏诗锁吗?”
夏翊清摇了摇头。即墨允起身从堂屋书桌的抽屉中取出一把锁递到夏翊清面前,夏翊清接过那锁仔细观看,这锁没有钥匙孔,只是一个横式的圆柱,锁上有七个可以转动的铜箍,每个铜箍上都刻着五个字。夏翊清想了想,说:“是要把这七个铜箍拼成正确的一句话才能开锁?”
即墨允:“对,这个是七言藏诗锁,还有五言藏诗锁。类似的还有数字锁,与这个构造相同,只是上面不是诗句,而是自一到九的数字,不过数字锁一般都只有四位,我这里最多的是数字锁。我没有季亭那样的记性,记不住那么多五言和七言诗,记四位数字已经够难为我了。”
夏翊清点了点头:“所以这些都是世叔做的了?”
“最初版是他做的,后来就都交给辰铸来打造,四郎手里这个是他做的其中一枚。”
“那这个密码是什么?”夏翊清好奇询问。
“梦魂常向故乡驰。”
夏翊清一边转动铜箍一边默念这七个字,随着锁的打开,他心中突然有些怅然,这句未免太悲了,小叔到底都经历过什么,才会在悲戚与乐观,不羁与稳重之间这般来回往复。子丁先生往年的词作和晟王府中那些从未示人的诗词文章,还有他偶然间发出的那些感慨,都给人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
即墨允看夏翊清发愣,问道:“四郎在想什么?”
夏翊清轻叹一声:“只是觉得这句诗有些让人难过。”
即墨允微微笑道:“这句还算好。开宇四年他生辰那日,醉酒胡言,诵了一句‘断肠声里忆平生’。子隽吓得生生守了他一整夜,谁想到他醒酒后坚决不认,咬定自己从未说过。不过这些年他好些了,写的诗词也不再那般凄切了。”
夏翊清缓缓点头,又问了些旁的,即墨允都一一答过。外面敲过更漏,已至二更天,即墨允便催促着夏翊清回府去。夏翊清听得外间有响动,但见即墨允神色如常,便不再多说,自寝殿内留给许箐专用的小门离开了。
他刚关上房门,就听到即墨允的声音:“半夜不睡觉,跑我这里来作甚?莫不是想喝茶了?”
即墨允的语气十分轻松,想必来人是他极信任之人,夏翊清便不再多留,回了王府。
回到王府,夏翊清躺在床上回忆着刚才的事情。这些年来即墨允对他已经算是毫无保留了,可今晚却明显是不想让他看到那人。那人能自由出入赤霄院,武功定然颇高,但即墨允却并未感到威胁。以即墨允说话的态度看来,那人定然不是初次前来,且每次都要讨茶喝。以前夏翊清曾听小叔说过,即墨允只有在有事相求时才会给小叔喝茶,如此看来今晚到赤霄院的人在即墨允心中的分量竟隐隐超过了小叔。
想起曾经的一些对话,夏翊清对来人的身份有了些猜测,即墨允曾说自己并非无人陪伴,或许便是那人罢。以前夏翊清见即墨允总是独来独往,还当他只是随口糊弄。又兼着见到即墨允对小叔的情谊,总怕他太过自苦,如今看来,倒像是自己多虑了。即墨允这般身份,不将心意透露给旁人,倒也无可厚非。

第114章 一百一十四 信永
两日后,旨意传出,戚烨赐直隶节度使,贴冠军大将军,任拱圣十二营都统制。吕斌赐直隶承宣使,贴云麾将军,任拱圣十二营统制。
吕斌和戚烨在京中都没有宅邸,暂时住在禁卫所,二人领旨后立刻开始整顿皇城布防,同时重新排布十二营将官士兵,拆解掉王禹所留下的势力。天家对二人的行事颇为满意,特传旨赐宅,并命将作监亲自打理。
栩园内,夏翊清从床上缓缓坐起,揉着眼睛问道:“我睡了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许琛放下书走到床前,递给夏翊清一杯茶,“昨晚又没睡好?”
夏翊清接过茶盏,又醒了醒神,才回道:“上午去慈元殿,那孩子一离开我就哭,我哄了一上午,有些累了。”
许琛调侃道:“一个小孩子就把你折腾成这样?”
夏翊清:“前几年被仁瑲仁珩折腾得在学堂直打瞌睡的事你都忘了?”
“也是,小孩子才是最折腾人的。”许琛坐到夏翊清身边,轻轻替他揉着额头放松,“天家可定好了名?”
夏翊清摇头:“定了辈字,名还未定,翰林书画院那帮学究已经被天家折腾得近半月未曾好好休息过了。送了几十个进去,全数被打回。”
“又是二字名?”
夏翊清愣愣,道:“是了,又是二字名。左不过是日后再改,天家也是当上太子后才改的单字名,倒也并无大碍。”
“天家竟也改过,我还当是先帝早已定下了。”
“当年先帝诸子辈字为景,天家获封太子之后去景字,选了这生僻字为名。他登极之后便将所有兄弟姐妹的名字尽数改过,换做同音字。伯父原名景宣,是取宣室之意,后才改成如今这字。姑母之前也并非这字,你不知吗?”
许琛摇头:“我又没得了那宗正寺的差遣,又无从去看起居注,去哪里知道你皇家玉牒上如何写的?而且公主名讳本就不为外人知晓,我倒是听过父亲母亲私下里的称呼,可既是同音字,听又如何听得出来?”
“是了。是我想多了。”夏翊清笑笑,“这次辈字已定下了长明的长,剩下那字不知要选出个什么来。”
“宏王家的也还没得名,也要等赐字吗?”
“原是不必等的,历来只有长孙赐名,但这次……大哥身份尴尬,总是要平衡一番。”夏翊清道,“总之与你我无关,由着翰林院去选便好。不过倒是有件事得麻烦你。”
“何事?”
“秦高濂调任刑部了,日后得麻烦你的人盯着他些,他日常宴客大多在三品居和半闲楼。”
许琛道:“那岂不是撞在我手中了吗?你放心,我会吩咐下去的。”
开宇二十二年五月,在户部明榜张示的官商名录中,出现了一家新的铺子,名叫信永号,所登记的东家为何光,棣州阳信县人。
有那好事者前去打探,才发现这阳信何氏已于当地挣下不少产业,连那缥缈阁竟也有何氏出资,且白歆所住的葳蕤院,亦是购自何氏。何氏产业遍布河北河东两路,却不亲自经营,皆是以入股出资的方式收利。此人目力极佳,至今未曾赔过,最次也是收支平衡。
月底,信永号在京城御街以北第一个路口正式营业,而那神秘莫测的何光依旧未曾现身,只一名掌柜迎来送往,还分送礼品。信永号开门那日,半个京城都收到了礼,同时也在随礼包装上知晓了这信永号作何营生————一种将金银铺和钱铺合二为一的全新商铺,名为银庄。同时,阳信何氏在京中也购置了宅院,并未与富户商贾比邻而居,而是买下了里仁坊的三间民宅,重新整修过后,挂上了“何宅”的匾额。
此时,在里仁坊的何宅之中,夏翊清亲自给许箐奉了盏茶,道:“小叔这些时日辛苦了。”
许箐接过茶盏,笑笑,说:“不过是做个假身份方便你日后行事,倒也算不得辛苦。”
“小叔前段时间日日早出晚归,为我筹谋这些,我本该出些力才是,如今却是坐享其成了。”
“你要是之前就出面,我还得带着你去寒暄往来,倒更麻烦。如今你我皆隐在背后,这才是最好的。今儿在信永号见到的那名掌柜乔旭是院里人,之前他同明之一起将金锭挪去西楚,知道密库所在,也懂些经营之道,在京中又是生脸,让他替你出面最合适不过了。”许箐道,“不过他并不知我的身份,只认识成羽。成羽是明之的线人,以后会同他在生意上有往来,你记住这点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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