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翥:“我有定期给家中传信,而且我的功夫是凝冰和素缨亲自教的,不会太差。我刚出来一年,还未见过很多病例。”
许琛见她这般坚持,只好妥协,随她去了。
孙翥从随身的药箱中拿出一个瓷瓶,又取出了两只杯子,将瓶中的液体倒入杯中,推到许琛面前:“我知道军中不可饮酒,而且你身体有伤,我不该让你喝的。但中秋之夜,能在这里跟你喝杯酒,这个中秋也不算孤身一人。”
许琛笑笑,饮完杯中酒,孙翥收起酒杯,又恢复了那清冷表情:“琛表哥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赤霄院。
许箐自袖中取出几幅图纸交予即墨允,道:“那个什么破铁火我解决了,这是图纸,你交给辰铸。另外还有几种比铁火更厉害的武器和最新的盔甲设计图纸我一并交给你。”
即墨允接过图纸看了看:“这……威力真能有这么大?”
许箐发了狠:“敢动我的人,我让他们尝尝什么叫有去无回!”
即墨允赶紧劝道:“你快别生气了,知白如今已能自己站立,恢复得很快。”
“和光那边如何?”
“院里所有消息我全都拦住了,冷思冷念也没出过京,他看起来确实不知。”即墨允仔细看过图纸,道“你这次的图纸看起来与之前那些相差很多。”
“我认真了。”
即墨允愣愣,问:“你以前都不认真吗?”
“以前只是随便玩玩罢了。”许箐指了指那些图纸,“这些只是第一部分,若是能做出来,我会再把后面的拿出。不过后面的比较难,你从辰铸那边挑几个人出来给我,我亲自来教。学会之后你把这些人放到军作院去,让他们带着军作院的人一起,军作院那帮榆木脑袋得上点儿油才能转的动。”
“……”即墨允许久未曾听过许箐这般说话,半晌才找回些当年的感觉,含笑道,“我可从没见你这么认真过。难不成那铁火把你给炸醒了?”
许箐拍向即墨允的额头:“你说对了!”
“许箐!你多大了?!怎么还打我?!”即墨允道。
许箐笑着看向即墨允:“我什么时候打疼过你?”
即墨允伸手就要去打许箐,许箐连忙跳开:“我可不会武功,你别欺负人,你打我我就哭给你看!”
即墨允收了手:“你这人怎的脸皮这般厚?!”
许箐倒也没恼,只是摆摆手说:“走了!不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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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金铜檐子,公主出嫁时坐的类似轿子一类的东西。水路,指洒水清街。檐床,抬嫁妆的担床。房卧,指嫁妆。此处参考《东京梦华录》。
南境所有受战乱侵扰的县城,免两年税赋。
「宣政阁待制、左朝奉大夫」甘崇,落侍御史,进左中大夫,试户部右侍郎;「宝文阁修撰、左中大夫」许仁柏迁户部左侍郎,签书枢密院事。
兵部调配不利,致长羽军辎重拖延,尚书冯墨儒落枢密副使,左侍郎杨维思改知兴仁府,右侍郎陆恩慈改左侍郎,签书枢密院事。
穆飏、谢承汶进昭文阁大学士。
文庄公公子靳逢佑为朝请郎,太常寺丞。
宏王落临越府尹,巡视京西路。
这一道道旨意竟教百官无一人能懂其中含义。
冯墨儒曾经是军中人,与耶兰一战时都未曾出错,如今没了魏拓,反倒因“拖延辎重”被罢相。兵部左侍郎是宏王内兄,此次被贬黜出京,总觉与宏王有关,可另一道巡视地方的旨意上却用了“代朕”二字,向来只有太子可代天子行事。天家对宏王的态度教人琢磨不透。
寭王府内,夏翊清看着眼前人,颇为无奈地说道:“亲王府常驻府兵一千,你就这么进来,不怕被当成刺客吗?”
荻黎笑着说:“你府上的府兵可没有宏王府的府兵机警。”
夏翊清命安成奉茶之后便带着内侍退远,而后问道:“找我何事?”
荻黎:“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夏翊清:“若真无事,你会约我出去,不会这般直接进来的。”
荻黎笑笑:“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问你一句话。”
“你说。”
荻黎看向夏翊清,语气中带了些郑重,道:“若是有那么一日,你会不会救我?”
“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夏翊清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道:“我会尽全力保护我的朋友。”
荻黎舒然一笑:“那便好。我最近心里总是发慌。我搞不懂你们的天家在想什么,永嘉嫁得匆忙,你这个封号给的也不像是好兆头。宏王在府里焦头烂额,我看多半是被你气的。”
“我何时气他了?”夏翊清挑出荻黎话中最不重要的部分来问。荻黎果然没再纠结旁的,顺着夏翊清的话回答说:“就你这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最让他生气。得了封号没反应,入中枢参政也没反应,天家是赏是罚你都没任何反应。你不结交朝臣,也不拉拢关系,你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无所谓,天家却越来越喜欢你,宏王当然生气。”
夏翊清摇头:“天家哪里表现出喜欢我了?我是得了封号不假,可封号能当饭吃?”
“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是真的还是装的。”荻黎无奈道,“我觉得你不像大家以为的那个样子,可你又确实对谁都一样,你与平宁侯和永嘉关系该算是好,可跟他们说话时你还是那个样子。永嘉同我说你从小便如此,我有时在想,你是不是没有感情。”
夏翊清笑道:“我有感情啊,我若是没有感情怎会拿你当朋友?难道你会跟个物件当朋友吗?”
荻黎愣了一下,摆手道:“我说不过你。你……你自己多加留心,宏王有事也不会说与我听,我帮不到你,只是若日后真到了那一日,希望你能记住今日对我的承诺。”
“自然。朋友不论出身,唯心而已。”
荻黎起身:“不打扰你了,我去找永嘉了。”
待荻黎离开后,夏翊清收起笑容,扬声说道:“我出去一趟,你们俩不必跟着。”
“是。”冷思冷念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夏翊清独自坐在栩园的软榻上,手里攥着那流云百福的玉佩发呆。
没有感情……他只是把感情都给了那人罢了。夏翊清坐了片刻,远处突然飘来一股淡淡的桂花香,他起身往院子里走去,在院中发现了一棵桂花树。夏翊清无声地笑了起来,伸手折了一枝桂花把玩。
许琛对衣食住行从不在意,给他喝水他不会要茶,给他吃素他不会要荤,每次平留他们准备什么他就穿什么,从来没有要求。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将自己所有喜好都牢牢记在心里,并用他的方式让自己感觉到心安。夏翊清又摘了几朵桂花放在香囊之中,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栩园。
九月,宏王巡视京西路归来,天家大加赞赏。
十月,北疆长羽军解决了几股侵袭,兵部重新调配全国兵力,又抽调了五万兵力派往北疆。
十一月,南境军报,布防调整完成,军作院新制武器运到南境与北疆前线。另外枢修院还在研制新的黑甲,同时准备给长羽军的轻甲和重甲进行改良。
腊月十八一早,许琛率领五千骁骑卫回朝。
许琛甫一迈入勤政殿,便见到那穿着紫色公服的熟悉身影,他强压住心中欣喜规矩地行礼问安,在起身嗅到屋内淡淡的桂花香,心中又软了几分。
天家颇有些欣喜,道:“快起来!让朕看看!”
许琛起身送上绿折:“这是南境全新布防,另有霍与韬元帅的奏章。”
“不急。”天家接过奏折放到一旁,关切问道,“南境半年累不累?”
许琛:“为主上分忧是臣的职责,不敢言累。”
天家感慨:“你是真的长大了。第一次见你时,你小小的一个人儿,坐在朕的腿上直发抖,现在穿上这身甲,真是个行军之人的样子了。如今这般,朕可抱不动了。”
许琛躬身道:“是主上厚爱。”
“好了,不必客套了。”天家说道,“快回家去歇歇,年前没有朝会了,不必上朝,你也不必每日跑去骁骑营点卯,一切等过了年再说。”
“臣告退。”
夏翊清出宫后直接去往栩园,一进屋便见许琛在床上闭目休息。夏翊清理了理许琛散在床上的头发,躺了下去,将自己埋在许琛怀里。那一股淡得几乎不可闻的药香钻入鼻腔,教他眉头一皱,这半年来的担心和疑虑终于还是被证实了。
夏翊清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解开许琛的中衣,却被许琛抓住了手。
“为什么不说?”夏翊清颤抖着声音询问道。
许琛低声说:“小伤而已,不想让你担心。”
夏翊清轻轻叹气:“若真是小伤,为何你到十月份才开始跟同霍与韬一起调整布防?”
许琛沉默。
夏翊清坐起身来:“知白,让我看看好不好?”
许琛犹豫片刻,终究松开了手。夏翊清慢慢解开许琛中衣,却颤抖着难以继续,只一点,便已见锁骨处那长过一拃的疤痕。
许琛轻轻说道:“还是别看了。”
“早晚都要见的。”夏翊清深呼吸几番,终是将衣衫全数解开。半年前,许琛上身的肌肤还是光滑细腻,夏翊清最爱做的便是顺着他胸口和腹部的肌肉走向来回摩挲。可如今,夏翊清竟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半晌,他伸出手轻轻摸向许琛胸口处最长的一道疤,低声问:“不是有软甲吗?”
许琛微微摇头:“软甲也挡不住铁火。”
夏翊清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在听到铁火之时便觉十分危险,后来还特意去找小叔问过,小叔说最厉害的铁火能将一棵四人合抱的大树连根拔起。那般威力,炸在许琛身上,该是有多疼……
许琛安慰道:“好了,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夏翊清轻轻锤了一下许琛胸口:“你还敢不回来?”
许琛一把搂过夏翊清:“让我抱抱,我想你想得发疯。”
夏翊清再也说不出话来,横亘在心中那些思念、埋怨与心疼,全都说不出来了。
真想就这么一直抱下去,夏翊清这样想着,双手便环住了许琛的腰。可这一下,他心中又是一紧————竟这般瘦了!
上午时许琛穿着甲,又加上在天家面前一直垂首回话,还并不明显。方才看伤时也未仔细丈量,可如今真真切切地把许琛搂在怀中,夏翊清才意识到许琛竟是瘦了这许多。
许琛轻轻摸着夏翊清的头发,问道:“会不会嫌我丑了?”
夏翊清又勒紧了许琛的腰。许琛轻笑:“力气可真大。”
“再说这种胡话我才是真的要嫌你了!”夏翊清尤不解气,松开了许琛的腰,抓过他的手臂就咬。许琛没有躲,只宠溺地望向夏翊清。
夏翊清咬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攥着他的胳膊问道:“是不是又咬疼了?”
“不疼。”许琛打趣道,“能被翊哥儿咬是我的荣幸,感激不尽。”
夏翊清红了脸,又钻进许琛怀中,抱了好一会儿才算罢休。
待分开时,许琛问:“你从何时起了疑心?”
“七月归平带信回来。”夏翊清帮许琛系好中衣,说,“那信不是你写的。”
许琛:“我当时……当时写不了那么长的信,是归平仿了我的字。”
夏翊清道:“归平仿得很像,我当时也真信了,但后来细想,若你无事,何必派归平来传信?走驿站传信就好了,而且归平那时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大概是因为心虚。”
许琛苦笑:“竟是我弄巧成拙了。”
“也不算,当时确实没想那么多。不过他离开后我收到了院里的消息,说南境一切都好,这消息太刻意了些。”夏翊清解释道,“院里的消息都是明之挑选过才传给我的。那日捷报传回时我正在勤政殿,他没必要单独再告诉我一遍。后来我收到所有南境的消息都是很简单的‘平宁侯安’。一直到十月才第一次提到你跟着霍与韬巡视边防。而且你每月一封的家书,也是直到十月才终于有了些真实的感悟。你确实藏得很好,但我太了解你了。”
“最重要的是……”夏翊清低声说,“你还没有停药,身上这药味散不去的。”
许琛刮了一下夏翊清的鼻尖:“你这鼻子,我特意换了衣服才过来,竟还是教你闻了出来。”
夏翊清将手搭在许琛腕间,诊脉后说道:“你如今脉象平和,给你用药的郎中定然医术不错,就算我在怕是也只能做到这般。那郎中可有跟着你回京?我想看看他的药方。”
“是我表妹。”许琛补充道,“孙太医的女儿。”
夏翊清微微点头:“孙太医医术很好,想来他女儿也不会太差,过几日你将现在正在用的药方给我,我看看还能否再调整一二,毕竟这些年我最了解你的身子。”
许琛:“我明日就去姑姑家找她。”
夏翊清却道:“不如把她约出来,我亲自问她。”
“好,都听神医的!”许琛揉了揉夏翊清的脸颊,“神医,莫要再板着脸了。”
夏翊清这才笑了一下,说:“你赶路回来辛苦,趴下我给你解解乏。”
许琛听话地趴到床上,任由夏翊清在他背上按揉起来。
“这半年发生了好多事。”夏翊清轻声说,“大姐嫁了行正,前几日进宫去看纾儿时,娘娘说大姐已有了身子,只是尚未坐稳,并未对外宣。纾儿如今也认人了,我每次去看他时他都能认出我来。”
“我过几日随母亲进宫,到时候定能见到他,”许琛趴在床上闷声说道,“我还没见过你儿子呢。”
夏翊清:“纾儿挺有趣的,你定然喜欢他。”
许琛略顿了顿,问道:“天家为何说没有朝会了?往年不都是腊月二十五才休沐吗?”
夏翊清:“不是休沐,只是如今除了每月朔望两朝,只余初五、二十五再行朝会,腊月望朝后天家便取消了二十日的小朝会,让大家好好过年。”
许琛心中隐隐有些担心,他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你就别操心了。”夏翊清的手顺着许琛的脊柱一直摸到了腰间,稍稍用力,问,“你伤到腰了?”
“嘶……!”许琛皱了皱眉,“轻些,疼!”
“我摸着你腰间不太对劲。”夏翊清说,“你忍一忍。”
“……”许琛还是没忍住,“神医!”
“好了。”夏翊清松了手,“以后每日都得按一按,你刚这般年纪,不能留下旧疾。”
许琛幽幽说道:“我刚回来就对我下狠手,你竟也忍心?”
夏翊清轻拍许琛示意他起身:“你自己伤成这样,竟还问我忍不忍心?”
许琛没有动,只轻声道:“和光,再陪我待一会儿。”
屋里笼着火盆本就不冷,许琛又是个不怕冷的,一床薄被就能过冬,是以夏翊清只将被子搭在了许琛腰间,轻轻拍着他。
过了许久,夏翊清才开口道:“知白,能跟我说说吗?”
许琛却未回答,夏翊清低头看去,许琛竟是睡着了。他看了一眼屋内刻钟,时间还早,便让他再睡一会儿。
待到夕阳西下,夏翊清才将许琛叫醒。许琛在床上呆愣片刻,喃喃说道:“最开始的那些时日,我一直在做梦,无数梦境堆叠,可每次让我醒来的都是你。就像方才你叫醒我那样,无论是什么梦,只要我在梦中找到你了,就能醒来。”
“……”夏翊清垂首。方才看伤时没哭,听到他被铁火炸伤时没哭,摸到他削瘦硌人的肩胛和错位的腰椎时亦忍住了,现在却被他这一番讲述弄得鼻子发酸。
许琛见夏翊清这般神情,连忙住了嘴,起身说道:“我不说了。让我歇过几日,我们可以慢慢说话。”
夏翊清哽咽片刻,终是将眼泪收回,含笑说道:“我给你梳头。”
许琛点头,安静坐到桌前,夏翊清拿着梳子一点点将许琛披散的头发拢好,在头顶挽成发髻,又用发簪固定好。
“你竟然还会这些。”
夏翊清转身靠在桌前,面对许琛,摸着他的手说:“知白,你不能再瘦了,再瘦下去可能连黑甲都穿不住了。”
许琛轻轻开口:“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夏翊清觉得自己耳根发热,一股酥麻之感顺着脊背向上,直冲得他头晕。
许琛在夏翊清的唇上蜻蜓点水般扫过,低声说:“那时欠你的三个惩罚,再还你这一个可好?”
夏翊清抬手勾住许琛的脖颈,深吻缠绕许久,待到分开时说:“这样才勉强够用。”
“竟是馋成这样。”
“犹未尽兴。”夏翊清笑笑,道,“明儿上午我要去户部,你不必特意等我,我散值后去你府上。”
“好。我明日不会出府。”
晚间,公府。
长公主数次给许琛碟子里添菜,直到他面前碟子里已叠成小山,仍觉不够:“你瘦得衣服都松了!”
“母亲,我这也不是一顿饭就能吃回来的。”许琛笑了笑,“总得慢慢来过,母亲再这般给我加菜,我今晚怕是要撑死了。”
长公主这才停了手,心疼地说:“怎的就瘦了这么多?!”
“哪都没有家里的饭菜可口,自然就瘦了。”
长公主微微一笑:“你这孩子,如今倒是口齿伶俐了,小时候你可不会这般说话!”
许琛笑着问:“母亲这半年可安好?”
“好得很。幼婷常来陪我,永嘉出嫁时我也帮着操持,倒不觉得闷。”
“我没想到永嘉……楚国公主嫁得这么快。”许琛扒拉着碗里的菜说,“更没想到行正竟成了驸马都尉。”
长公主笑笑:“如今还是都按以前称呼。永嘉还说要给你谢礼,她那次跑出宫来玩,你带她出去吃饭才碰到了袁学士。”
许琛想了想,恍然大悟道:“竟是那次?我还以为是天家选中的呢!”
“是永嘉自己求的。”长公主解释说,“那次之后她又自己跑出去找了袁学士几次,袁学士对她不错。”
许琛颔首:“行正确实是个好人。”
长公主:“你改日去看看永嘉,她大婚时你不在,我们送了礼,但你的礼还是你自己准备比较好。毕竟你们多年情谊,我也不好替你挑选。”
“是。”许琛笑笑,“我在南境时就已经准备好了,想着过两日就给她送过去。”
长公主缓了缓,道:“琛儿,这京城要变天了。”
“母亲这是何意?”
长公主讲起了国朝旧事:“高宗四岁即位,高宗的皇叔承渊哲煦亲王辅政十六年,直到高宗成年。哲煦亲王病逝后,被高宗追为中宗,并保留太始年号,在哲煦亲王病逝后次年改年号为永承。因为哲煦亲王还政后不到一年就病逝了,所以如今很多人都以为中宗年号太始,高宗年号永承,可其实从来就没有过中宗。”
许琛惊讶道:“母亲的意思是……寭王?”
长公主点头:“仲渊建国至今,唯有承渊哲煦亲王的封号之中带着国号,现在四郎是第二个。”
“可是……还有别的皇子啊!”
长公主轻声说道:“大概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许琛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勤政殿里那道屏风之后隐约可见的桌案,原本应该在栩园等他回去的夏翊清却出现在勤政殿,还有夏翊清说明日要去户部,一切好像都有了答案。
他也想通了一向多疑的天家为何会放心地让他拿着兵符在南境半年。霍与韬那道言辞恳切的奏章固然有用,但更大的原因恐怕是天家想让他快些对军务上手。
夏翊清注定不能继承大统,宏王看样子最后也会被放弃,那剩下的是谁?是雍国公?衮国公?还是挂在夏翊清名下那个还不会说话的长纾?
无论是谁,如今看来,天家都选定了夏翊清来辅政,剩下的便是军权。若军权旁落,夏翊清的辅政之路会变得极为艰难。自己身后是长公主和定远公,若掌握军权的公府未来站在夏翊清与新帝这一边,那么想闹事之人多少都会有所忌惮。
而且在天家那里,夏翊清是不能生育的,这更是彻底绝了他篡位的可能。所以无论是谁继位,最终夏翊清都会还政,这仲渊的江山终将血统纯正地传下去。
长公主继续说道:“当年是我和你父亲手中的兵符帮着他坐稳了那把龙椅,如今我的兵符已经在你手中了,有些话不用我说你也该能明白。”
许琛颔首:“母亲放心,儿子明白。”
“不过……”长公主叹了口气,“就算你跟四郎关系再好,就算你以后拿过了我和你父亲的两块虎符,长羽军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也不会是四郎的。无论何时你都要记住,长羽军只能是……”
“长羽军只能是仲渊的。”许琛接过话来,“母亲放心,我明白的。长羽军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长羽军守的是仲渊国土,保护的是仲渊百姓。”
长公主笑笑:“岁数大了就是容易啰嗦,我知道你都懂。”
许琛连忙说:“母亲还年轻呢,看着像珩哥的长姐。”
“又胡说!他们才七岁,像他们的长姐?难不成我才十多岁吗?”话虽如此,长公主确实笑意盈盈。
“儿子说的是实话。”许琛真诚说道,“母亲现在的样貌与我那年在城外初见时一模一样,丝毫未变。”
“行啦!你这嘴甜的!”长公主温柔地看向许琛,“你太瘦了,我看着心疼。”
许琛连忙说:“母亲放心,现在有家里的饭,我很快就能养回来的。”
是夜,长公主独自一人走入侯府,归平立刻行礼,长公主摆手:“我进去看看他。”
归平:“长主,郎君已经睡下了。”
“我知他睡下了。”长公主看向归平,“你是跟了他这些年不假,但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带回来的。”
归平立刻闭了嘴,不敢再阻拦。
半个时辰后,长公主走出寝室,轻声道:“你随我来。”
归平听话地跟着长公主走到了厢房,跪地。
“说实话。”
长公主在家是当家主母,在军中是他们的主将。虽然如今挂印,但这些年来在公府和侯府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如今长公主发话,归平自然不敢再隐瞒,便如实说道:“七月初二,郎君带着骁骑卫清扫南凉边境。原本一直无事,也取出了许多还未炸开的铁火。当时郎君已然下令回撤,未曾想战马突然踩到了一颗埋得很深的铁火……”
归平顿了顿,整理好情绪后才继续说道:“那是个连环铁火,共二十三颗,当时郎君的马踩到第一颗,后面的铁火立刻炸开片。好在郎君反应迅速,在铁火炸开的瞬间就离开了马背,但还是被震伤了肺腑,而且因为离得太近,黑甲被震碎,三十多块碎片扎在了身上。当时郎君让我们必须将南凉骑兵赶出去,同时下令封锁了消息。郎君原是想让我扮做他,但我们出来得急,没带着四叔之前做的面具,再加上郎君恢复得不错,所以后来就没瞒着军中,只是怕家里担心,没让人传信回来,七月份的那封家书也是郎君口述我代笔的。”
长公主长出了一口气,问道:“他躺了多久?”
“将近三个月。”归平回话,“最开始时郎君一直不大清醒,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到九月底时才能不用我们扶着自己走路,能走之后倒是恢复得快了些,只是瘦了非常多,也不太能负重,直到回来的前几日才勉强能穿得住甲。”
长公主沉默了足有一刻才缓缓起身,语气平静地说:“我今晚没来过,你也什么都没同我说。”
次日午后,夏翊清携礼拜访平宁侯府。归平却先将夏翊清引入了书房,书房内有一扮作男装的女子,见到夏翊清后拱手行礼:“四大王安好。某姓孙,草字白薇。”
夏翊清见她扮作男装,原道是为见面方便,未曾想她行礼说话皆以男子方式,又知她独自一人便往那伤病所去,料定也是个不囿于闺阁的女子,便道:“孙郎不必多礼,这本是你表兄家,合该你为主,我为客才是。”
一个时辰之后,夏翊清进入了许琛的寝室。
许琛原是在榻上休息,听到动静之后猛然睁眼,从榻上直接跃起,匕首出鞘,一股凌厉的杀气直奔夏翊清而来。
“知白!”夏翊清立时用轻功往后退去。
“和光?”许琛在看清来人后立刻收了匕首,“抱歉,我吓到你了。”
夏翊清松了口气,走到许琛身边,抬起手给拭去他额间汗珠,道:“怎的出了这多汗?抱歉,是我吓到你了。”
许琛雨带歉意:“这半年在军中惯了,竟是忘了自己已然回家。”
夏翊清环住许琛如今瘦得惊人的腰,半晌才哽咽道:“我险些就见不到你了。”
“你别哭,”许琛连忙哄道,“我最怕你哭了。”
夏翊清将下颌放在许琛肩上,吸了吸鼻子,低声说:“我在京城帮着礼部和太常筹划大姐的婚事,帮着天家重整户部,在两府听他们高谈阔论各部各项事宜时,你在南境军帐之中昏睡。我还在想待你年底回朝时同你说说这半年来的变化,可你险些就回不来了,在我丝毫无知之时,你自己在鬼门关外绕了那么久……”
“都过去了。”许琛抚摸着夏翊清的后背,“我命大,阎王不肯收我!”
“呸呸呸!”夏翊清放开许琛,连啐了几声,“大年下的,说话竟还没个禁忌!”
许琛取下夏翊清的幞头,揉着他的头发,道:“我的翊哥儿又长高了。”
夏翊清稍稍后退一步,丈量片刻,说道:“我现在不用踮起脚就能亲到你了。”
“我是不会再长了,”许琛摸着夏翊清的脸,“你可慢些,再长下去就要超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