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翊清颔首,又道:“我于经商之事上所知甚少,如今既已有了金银铺和钱铺,为何还要做这银庄?这样能挣到钱吗?”
许箐解释说:“金银铺和钱铺只做兑换,太过单一,做不长久。而银庄则有许多项目,兑换只是其中最基本的一项。现在各地都有官方钱铺,但数量少,平均每三个府州才有一家,所以市面上有许多私设的钱铺,做倒手买卖,私铺最少也要抽一,大多是抽五抽十,一张百缗钱引,在私铺只兑得出九十九缗九陌或是更少。但信永号兑钱不抽成,等额兑出,有这一点,便能将其他私铺挤掉大半。”
“可……不会被私铺报复吗?”
“他们可以选择关门,也可以选择加入信永号成为分铺。信永号是官商,是背靠官商吃红利,还是战战兢兢担心一道政令下来便彻底关门歇业,他们大可以自己选。”许箐眉梢轻挑,道,“我想大部分人不会跟钱过不去。”
“信永号既然等额兑出,又该如何盈利?”
“汇票、存柜、放贷。”许箐解释道,“汇票主要针对商户。如今还是以铜钱为流通,钱引最多不过千缗为额,但百姓逐渐富足,商户银钱往来已动辄过万,纵使有了钱引,也终究携带不便,且外出还要担心刁民歹人劫掠。汇票与钱引不同,面值可随意填写,只要在银庄用自己的姓名印鉴存入对应的银钱,到全国各地任意一家信永号出示印鉴和汇票就可以提取。汇票上有编号暗码和水印,只有信永号内部的人才能识别辨认,做不得假。”
“这倒是方便。”许琛说道,“藏一张汇票总比藏十多张钱引要方便得多。”
夏翊清问:“那使用汇票要抽多少钱?”
许箐:“同一府州之内不收钱,跨府州取用每次需两文。但这两文钱对于数十万的钱财交易来说是基本可以忽略的。”
夏翊清略算了算,道:“但这点利也太少了些。”
许箐颔首:“本就不指着这些盈利,真正盈利的是放贷和存柜。银庄放贷利息远低于民间私贷,且手续正规,以物抵押。按借出银钱高低急缓收息,不至于让那些贫苦人为了印子钱闹出人命。至于存柜,便是花钱在钱庄里存放贵重金银器物。”
“贵重金银放家里不好吗?”夏翊清一时没有想通,“各家都有仓库地窖,藏在家里既不花钱又能时时看到。”
许箐却道:“家中才是最不安全的,谁还没点儿见不得人的东西。而且,存柜是最好的交易途径。”
“交易?”许琛仔细想过,而后拊掌道,“我明白了!若是我要给和光送礼,又不想惹人注目,就交些钱将东西存到这存柜里。再将提取的钥匙或是信物送到寭王府上,和光再找人去取出来就好,我跟和光都不必见面,但这礼却送到了。”
许箐满意说道:“聪明。每个存柜有两把钥匙,信永号存一把,开柜人拿一把。当然开柜还是要验证印鉴的,不过这对想送礼的人来说就是小事一桩了。表面上并无往来,实际上人情礼物全部送到了。如今赤霄院的眼线到处都是,这岂不是一个很好的途径?”
夏翊清接话道:“然而这信永号恰恰是院里人在经营,小叔真的是好计策啊。”
许箐摆摆手:“当然这存柜用的不会太多,只是我自己想用罢了,我不常去成羽的宅子,有些东西也不好放在王府,所以干脆放在信永号。”
许琛语带调侃地问:“小叔还藏了私房钱不成?”
“我哪有私房钱?”许箐嗔道,“我每年能留在手里的钱都不到五万缗,我是要放那些不能摆在明面上的账本和消息的。”
夏翊清知道许箐的产业庞大,一年上百万缗的流水,最后竟只能留下不到五万缗。那些银钱不是去补贴许家诸人就是去救济百姓,虽说平常吃穿用度都不用愁,但辛苦所得就这么随手送出去,也实在是让人心疼。夏翊清略顿了顿,道:“小叔以后不要这么累了。钱若是不够就从库中取,当初我说我搬不空成羽的药铺,现在小叔也搬不空我的密库。”
许箐含笑点头:“是了,反正现在是不愁钱了,以后这些事情都交给你们。我每年就躺在家里等你们给我送钱喽!”
许琛:“如今也该我们好好孝敬小叔了。”
夏翊清附和道:“对,小叔和伯父这些年辛苦操劳,该歇歇了。”
许箐生了几分促狭之意,望向夏翊清道:“是啊,四郎都当爹爹了,我和子隽自然是该休息了。”
夏翊清连忙摆手:“小叔快别说了,明儿天家在宫中设宴,怕就是要说这事,我是真的心里发慌。”
许箐安抚道:“孩子就是一张白纸,你教他什么他就学什么,以后回到王府,你难道不会好好教他吗?诚然,身世确实无法选择,可你的身世如此,不也没走歪吗?”
夏翊清:“我小时有嬢嬢和柴娘子,长大了又有明之和小叔,还有知白一直陪在身边,再走歪了岂不是太辜负你们了?”
许箐:“皇长孙身边也会有很多人的,而且谁都没有你重要,你是最明白这样的孩子需要什么,对吧?”
夏翊清点头道:“是。我会给他足够的关怀。”
“既如此,便不必太过担心。”许箐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顺势而为就好。”
“小叔说得对。”夏翊清道。
而后许箐问起皇长孙的姓名,才知三日前天家终于放过了翰林院,亲自题了“纾”字,拟定皇长孙名为长纾,同时越过了二字郡公,初授便至国公,封离国公。
“长纾……”许箐笑了笑,“希望这孩子真能缓和他和宥王之间的关系吧。那宏王家的呢?”
夏翊清:“长绅,绅束的绅。”
许箐哂笑道:“他是真不喜欢宏王啊,宏王自己的名字就已经够随意的了,又给皇孙选了这么个字,他可真行!”
夏翊清笑着喝了口茶:“是啊,就算是都要从糸,也有许多寓意好的字,经纬维纹都可以,不知怎的就偏偏选了这个字。”
许琛问道:“小叔为何说宏王的名字很随意?”
许箐轻笑一声,说:“顺妃叫赵娢琸。”
“同一个字?!”许琛惊讶地问。
许箐摇头:“不是,是玉旁的琸,是个不常用的字。”
夏翊清也颇为意外:“我还真不知道赵娘子的名。”
许箐解释说:“原本后宫女子闺名就无人在意,而且自从宏王得了名后,顺妃就自请把名字里的那个琸字给摘了,现在后宫名册上静妃叫赵娢。”
夏翊清:“天家给其他皇子的名字都是好的,就连早逝的三哥都得了个‘章’字,不论寓意大小,总归是能寻出些出处,怎的给宏王的名字会这般随意?”
许箐道:“顺妃的母家赵氏是罪臣,在开宇元年壬午之乱中受到波及,若非当时她已怀了身孕,怕是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婕妤了。”
夏翊清轻笑一声,说:“我还以为他只是对我狠心。”
“其实他对你的情感很复杂。”许箐语意之中多了几分疼惜,“他前些年对你的利用是因为西楚,现在他对你依旧是利用,只不过添了些愧疚和怀念,愧疚是因为你毕竟是他亲生儿子,而且你十分懂事,比他一直疼爱的那几个孩子都懂事。而怀念则是因为你和恭敏贵妃长得很像,恭敏贵妃生得漂亮,人又聪明,当年一度宠冠后宫,这从她生前封号就能看出。只是喜欢归喜欢,西楚暗探的身份毕竟是根刺。他下毒时知道落胎便可保命,可恭敏贵妃却选择生下了你。他一边觉得孩子无辜,一边又觉得是你害了恭敏贵妃。”
夏翊清却并无多少心绪汹涌,只平静地说:“可他若不下毒,就不根本不会如此。”
“这就是他啊。”许箐叹道,“是他自己下的毒,可他把你当作罪魁祸首,这样就能安心地怀念恭敏贵妃了。当年明明是他给言清下的毒,却在言清提前毒发身亡之后杀了给言清送饭的内侍和在东宫看守的侍卫。然后就可以当作无事发生,让言清骸骨留在皇陵旁,年年去看望,好像言清不是他杀的似的。”
此时归平寻来,说仁瑲在病中又吵着要找许琛,哭闹不止,许琛无奈,便起身先行回府。待他离开之后,夏翊清稍整心神,道:“小叔,我前些时日去了赤霄院。明之给我看了一把七言藏诗锁,他说那是你做的。”
许箐听言笑道:“我的天,那都多少年了,他怎么还留着?后来都给他换成数字锁了,他脑子不灵光,记不住诗词的。”
夏翊清:“明之也说他记不住,不过他倒是记住了另外一句诗。”
许箐微微蹙眉,而后似乎是知道了夏翊清想问什么,便道:“醉话也能当真吗?你也别放在心上了,随便说一句罢了。”
“醉酒之后虽多妄言,但多少有些真实想法在其中。”
许箐知道夏翊清是打算探个究竟,便道:“人生一世,总有些回不去的过往。我的过去非常久远,有些记忆早已模糊不清。那年我心绪难平,其实是因为我发现……我发现我忘记了我娘的容貌,就连那些与她在一起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夏翊清未料到自己这一问竟教小叔回忆起伤心往事,连忙道歉。
许箐却并未在意,而是问道:“四郎,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死亡吗?”
“气息脉搏消失?”
许箐摇头:“那是生理意义上的死亡,真正的死亡是这世上再无人记得你。那年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想不起来我娘的容貌,她……她快要从我的世界里真正离开了。所以我那时才会想起那句词。那词不是我写的,只是我偶然看来,便记在心中。现在想想,倒真是应景,她老人家若是知道我将她忘了,估计得打死我。那可不是愁到断肠,是被她打到断肠了。”
夏翊清犹豫着开口:“那现在……?”
“早忘了,”许箐淡然说道,“忘就忘了,我还记得她这个人就行了,样貌不过一副皮囊,抛开那副皮囊之外,她是谁才是最重要的。”
夏翊清语带歉意:“我也不知道为何,对旁的事情总可以压制住好奇心,可碰到小叔的事就总想探个究竟,小叔别怪我。”
许箐摆手:“你还这么年轻,要没点儿好奇心还活个什么劲?不过说好了,这是咱俩的秘密,不许跟任何说,琛儿也不行。我可不想让他知道我二十多岁喝多了酒想娘想到胡言乱语。”
夏翊清被许箐这话逗得发笑,他点头道:“我不说,这事我从没听过。”
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 使团
次日宫宴之上,天家宣布将长纾记于夏翊清名下,因夏翊清暂未娶亲,便先将长纾养在慈元殿,同时准许夏翊清不必通传递贴,可随时入慈元殿看望长纾。众人各怀心思,有意无意地教夏翊清喝了许多酒,直到第二日,许琛自骁骑营回城,去往栩园时,夏翊清正因为宿醉在床上歇着。
许琛轻声走至床边落座,将夏翊清的头挪到自己膝上,用指腹替他揉着额头。良久,夏翊清才出声道:“竟是不知你何时来的。”
“我还当你耍赖懒怠,竟是睡过去了?”
“睡得迷糊,以为是梦。”夏翊清语意慵懒,“解酒茶汤也解不了这宿醉头痛,我再也不要喝这么多酒了。”
“昨儿我都怕你晕在宫中,你那几个兄弟那般灌你酒,竟只有八皇子替你说了话。”
“八哥还小,看不懂宏王的脸色。”夏翊清抬起手,自许琛袖中摸出一物,笑道,“我说你这袖子怎的这般沉,原来是藏了东西。”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不过是秦高濂最近几次宴请。他倒是阔绰,只在三品居便花了上千缗,这两个月三品居的流水颇丰,该是谢他照顾我生意才是。”
夏翊清笑笑,问道:“有什么重要事吗?”
“都是宴请秦淮漳的故交,这些老臣在秦高濂调入刑部之事上多少出了些力,算是谢礼了。除此之外便是请刑部尚书盛弥,不过盛弥是个硬骨头,喝了茶吃了素斋,却什么都没应承。还有就是鸿胪寺少卿滕叡,说了些关于西楚使团之事。”许琛问道,“你怎么想?”
“宏王想接待西楚使团的意思很明显了。”夏翊清随意地甩了一下手,“让给他就是,我也不想见西楚的人。”
许琛问:“你昨儿没听出天家的话音吗?”
夏翊清:“听出来了,但我这段时间风头过盛,相比而言宏王有些被压制住了,西楚之事就让给他好了。”
“可天家已经选了你,你怎么让?”许琛问。
“明儿我进宫去找天家说说。”夏翊清拉住了许琛的手,“你是不舒服吗?怎的手抖了?”
许琛甩了甩手,说:“栋哥找来一张强弓,骁骑卫中只有纪寒能稍稍拉开,今儿我去的时候他们起哄,要让我试试。”
夏翊清来了兴趣:“多重的?你拉开了吗?”
“四石弓。”许琛笑着说,“比我那把弓还重。我真的是用尽全力才拉开。”
夏翊清坐起身来:“难怪你手抖了,赶紧歇歇。”
此时一只木鹞飞落到夏翊清手上。
自从去年冬拿到新的标记之后,夏翊清就一直随身带着。后来他又多了两只木鹞,一个是用来接收院里消息的,另一个是和乔旭通信的。他把这三颗珠子串在一起,挂在了手腕上,除进宫外片刻都离身。
夏翊清打开木鹞看了看,然后叹了口气:“就没有一刻得闲啊!”
“怎么?”
“院里的消息,西楚使团预计六月初到京城,带队的是元邈。”夏翊清解释道,“元邈的父亲就是当年害了我外祖父的人。”
许琛面露茫然之色:“我有点儿乱。”
夏翊清笑笑,简单解释起来。
此事要从西楚上一任皇帝元烈说起。元烈即位十二年后依旧无子,在国中大臣们的建议之下,便将同胞兄弟元焘的儿子元修接入宫中,以储君之礼抚养教育,又过了五年,元烈后宫报喜,两位嫔御接连诞下皇子,这一下元修的身份便尴尬了。皇子长过五岁,元烈便下旨将元修送还府邸,将元修的亲生父亲元焘封为沛王,连番赏赐,并将密库管辖权交予元焘。元修回府后一直郁郁寡欢,不久便积郁成疾,病重离世。元烈心中愧疚更盛,便又将元焘之女元信接入宫中,以公主之礼抚养。
元信与宫中两位皇子元晞和元晔一同长大,但尚未来得及议亲,皇帝元烈便撒手人寰,只在临终前密诏,由元晔继承皇位。
元晔继位后,先是命元信守孝,将她蹉跎至近二十岁,后逢夏祌继位,便借“贺仲渊新朝”之名,送元信入仲渊为嫔御。虽是行刺探之事,但也是为了夺去沛王元焘在西楚朝中的势力。
送走元信后不久,元晞便替已是皇帝的元晔清理朝堂,首当其冲便是沛王元焘。先是逼迫他交出密库管辖权,又连番贬官,将元焘手中权力尽数抹去,在知道元信已有身孕后,皇帝元晔更觉不安,恐元信倒戈仲渊,便命元晞便捏造了自己叔父元焘的通敌罪证,将沛王一支全数斩杀,元信也被夏祌毒害,便只剩下夏翊清一人尚有部分元焘的血脉。
剿灭沛王一支后,元晞成为了皇帝最器重之人,待元晞有了嫡长子,便特赐元晞恩典,让其嫡长子随皇子排序。而此次前来的元邈,便正是元晞的嫡长子,当今西楚皇帝的亲侄。
许琛想了想说:“所以……元邈算起来应该是你的表哥?”
夏翊清翻了个白眼,说道:“我才不认呢,我只认你这个表哥。”
“姑表和舅表还是不一样的。”许琛笑着说,“不过不认也好,反正西楚也没几个好人。元邈既然是元晞的儿子,又已入朝,对当年之事定有些了解,你要当心。”
夏翊清倒是并不在意:“我是有元氏血脉,但我姓夏,是仲渊的皇子。他们若再想从我身上找出些什么,天家定然饶不了他们。”
许琛:“这倒是。如今天家对你的态度缓和不少,也多有回护器重。西楚搅合到耶兰战事之中已然大错,如今使团入我仲渊,他们大抵也不敢在京中对你做些什么。”
“所以啊,我躲起来就好。”夏翊清靠回到许琛怀里,“这种事情宏王乐意去做,就让他去罢。”
“宏王借此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与朝官交往。”许琛问,“你不怕?”
夏翊清笑笑:“怕他做甚?临越府陆执是天家钦点,鸿胪寺负责祭典接待,虽重要但并非如六部一般掌握实权,而剩下的无非是兵马司衙四旅。宏王虽想拥有自己的势力,但他也不是急功近利之人,他对戚烨的拉拢都是暗中缓缓进行,戚烨进京之后宏王也并没有什么明示。他知道天家忌惮什么,也隐隐感觉到了天家对他的疏远,这次得了这个差事,他定会先认真办差。”
转眼便是六月,一切正如夏翊清所说,宏王这个差事办得十分认真。
自五月接旨以来,宏王就忙得脚不沾地,如今西楚使团进京已有十余日,宏王更是忙得几乎不见人。相比而言,夏翊清倒是闲得很,这一日休沐,他接了消息去三品居品茶,约他的是永嘉和荻黎。
夏翊清问荻黎道:“你这般跑出来,宏王没意见吗?”
荻黎摇头:“他都没理过我,王妃成天围着长绅转,我在府中待得无趣,就让永嘉带我出来了。”
“宏王最近忙,肯定对府里有所疏忽,你别怪他。”夏翊清开解道。
荻黎笑着说:“他不忙的时候也不理我,除了进王府那晚他来看过我一眼,就没再找过我。不过也好,我不喜欢他,也不愿意跟他多说话。”
永嘉轻轻拉了拉荻黎。荻黎说:“放心,我没有不开心,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我平常在自己院子里看书赏花,或是舞剑练武,落得个清闲自在,反而比之前在耶兰皇宫里更舒心。”
夏翊清之前从院里得到消息,新婚之夜宏王都未曾在荻黎的院中留宿。如今听得荻黎这么说,恐怕她到现在还是完璧之身。
“你也想开些,若是觉得闷了,就到宫里找我。”永嘉劝道,“我在宫中待着也不过就是看书写字。”
夏翊清也说:“是,大姐如今也不去学堂了,在慈元殿里想来也是无趣。”
永嘉笑笑:“那倒还好,如今有你家长纾在,我觉得闷了就去看看他,小孩子一天一样,好玩极了。”
荻黎:“你若喜欢孩子,还不赶紧嫁人自己生一个?你可比我还大,怎么天家和皇后还不给你议亲吗?”
永嘉却道:“从来就没有该嫁人的年纪,只有适合婚配的人。”
“你这话说得好,”荻黎顿了顿,再开口时却难掩心酸,“只可惜适合我的人已经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夏翊清劝道,“你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不要一直这般哀叹。”
荻黎轻轻端起茶杯,笑着说:“我当然知道。在注定的命运中想办法让自己开心一些,我会做到的。”
夏翊清一怔,道:“我随口说的,你竟还记得。”
“你说得有道理,我自然记得。”荻黎喝过茶,又问,“怎的不见平宁侯?”
夏翊清:“他去骁骑营了,要午后才能回来。而且许公过几日便启程北上,知白这几日都不曾出来。”
荻黎疑惑着问:“定远公如今也这般年纪了,公府两个孩子还小,怎的不让平宁侯去?”
永嘉解释道:“知白哥哥是姑母从草原带回来的,草原各部之间纠葛联络复杂,与我们通婚后百姓之间更是盘根错节,若不是特殊情况,爹爹是不会让知白哥哥单独带兵去草原的。”
“器重但也忌惮。难怪你之前说平宁侯这些年不容易。”荻黎似乎是想起些什么,转顾夏翊清,问道,“寭王可是有元氏血统?”
夏翊清点头:“我生母是西楚郡主。”
荻黎:“前几日我路过王妃的院子,听到宏王和王妃在说你,还提到了西楚使团里的那个元邈,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打算。想着还是同你说一声的好,他在府里可是对你没什么好话。”
夏翊清笑笑:“无妨,以后这种事情你不用同我说,你毕竟是他府上的人,若是让他知道不好。”
荻黎翻了个白眼,道:“我才不怕他。你是我朋友,我不会任由他伤害你的。”
“他做什么都害不了我。”夏翊清说道,“你也说了,我们是朋友,既是朋友,便不能让你陷入两难境地。无论宏王在盘算什么,我都不怕。”
“你……你看上去很有把握?”
夏翊清颔首:“我确实有把握。所以你不必为我担心,朝堂之事与你无关,你远离母族远嫁已然很辛苦,不要再搅合到这里来。”
“你既有把握我就不操心了。”荻黎笑道,“你们抢来抢去也与我无关。”
夏翊清摇头道:“我可没想抢,身不由己罢了。”
此时品茗居的门被人推开,将屋内三人都吓了一跳,夏翊清看着来人说道:“何事教你急成这样?竟是不敲门就直接闯了?”
“我说完就走。”许琛似是一路跑来的,竟有些气喘,他顾不得许多,拿过夏翊清的茶盏就喝了个干净,而后说道:“南境不稳,我立刻出发,来不及回府传信了。义父也立刻出发去北疆,我们离开后家中就拜托你照顾一二。”
夏翊清立刻说:“京中有我你不必挂心,千万注意安全。”
许琛道:“我要赶去骁骑营了,保重。”
夏翊清目送着许琛离开,心中担心不已,这一次战况起得如此之急,院里竟也未先得到消息。
永嘉倒了杯茶推到夏翊清面前:“南境有五十万驻军,没事的。”
话虽如此,但永嘉知道此时夏翊清心中一定百感交集。她略想了想,道:“我估计爹爹很快就会找四哥进宫的,不如你先回府去,我同荻黎再坐一会儿。”
夏翊清在外人面前从来不会显露自己的心思,此时他看起来依旧神色淡然,似乎并未被刚才许琛所说的事情影响到,他轻轻摇头:“天家既已派了知白和许公出发,想必是都安排好了,用不着我操心的。”
荻黎却道:“永嘉说得对,你还是回去,国事重要,不必陪我们。我虽打不过平宁侯,但是对付一般人还是没问题的,保护永嘉也绰绰有余。”
夏翊清这才起身:“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你们也别在外面待太久。”
走出三品居后,夏翊清飞快回了王府,刚一进门,院里的木鹞就落在了手上。夏翊清边走边打开木鹞,里面有两条消息,一条是南境不稳,另一条则是西楚元邈得了天家允许,要亲自登门拜访。
没有一件好事。
夏翊清走进书房,提笔写了几个字放入白色木鹞之中放飞。待木鹞飞离,夏翊清轻叹一声,无力地坐到椅子上。
另一边,许琛正带着骁骑卫全速奔袭,一只木鹞落在了自己胸前,他抓过木鹞放入怀中,继续前行。
一直到晚间休整时他才有时间打开木鹞,纸条之中只有四个字:
“平安归来”
许琛走得匆忙,身边并无纸笔。他起身向周围看去,随手折了一枝狗尾草塞入木鹞腹部。可放飞的木鹞在空中盘旋一圈又落了回来,许琛这才意识到,离寭王府已经超过百里了。他手里握着木鹞,无声地叹息,片刻,收敛了心神,开始思索战事。
南境异动,无非是因为知道耶兰一战仲渊消耗过大,而今年扎达兰明显开始活跃,他们想让仲渊南北同时起火,趁机夺回之前割让给仲渊的几座城。
自己去年一战成名,三军阵前斩将夺帅,在军中已经有了威望,如今亲率骁骑卫千里驰援,更是稳了军心。只要有主帅在,南境五十万大军必定能守住疆土。只是这京中……
西楚使团还没走,宏王已经得了天家好些赏赐,这次之后必定大加赞赏,朝中官员迎风倒,将宏王几番夸赞吹捧,全然忘记数月前夏翊清赈灾巡视归来之时对他的奉承和巴结。
元邈自到了京城就盯着寭王府,总想借机与夏翊清单独会面,秦高濂在官场如鱼得水,靳逢佑三天两头往寭王府跑,京中的局势说不上紧张,但也从来没有真的安稳过。自己在时,夏翊清闲来同他说说话,倒也能稍稍放松些。可如今这一走,夏翊清在城中多少会有些难捱。
如今父亲去了北疆,自己奔赴南境,公府里剩下的是没有兵权的母亲和两个孩子。许琛觉得自己实在是操心的命,母亲有军权时,他觉得战场凶险,天家多疑,这军权不如趁早交出去。可如今母亲真的解甲归家,他又觉得这样还不如手里有兵权踏实。
这时归平走到许琛身边,递来贴红军报:“郎君,南境急传。”
「南凉轻骑十万,越境侵袭,柳州被围。」
「赵国侵扰边境六城,掠民无数,厢兵指挥使被杀,长羽军急援,双方对峙。」
许琛合上奏报,问归平道:“京中知道了吗?”
归平:“这次军报都是先送到郎君手中,不过我们刚出来,估计一会儿就能传入京。”
许琛说:“通知纪寒,再休整一个时辰出发,都抓紧时间休息。”
“是。”归平领命,然后又补了一句,“郎君也别太着急。”
许琛摇了摇头:“长羽军还是有战力的,而且此刻急也无用,我也不能飞过去,咱们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归平看了看许琛手里的木鹞,低声说:“看来这木鹞要留在郎君身边了。”
许琛起身:“去休息罢。”
寭王府。
夏翊清坐在床上摩挲着手里的珠子,即墨允翻窗进入寝殿,走到了夏翊清身边,问道:“四郎还好吗?”
夏翊清笑笑:“我能有什么事?”
即墨允:“这次事发紧急,院里消息与军报同时入京,晨起战报入勤政殿,天家就急召许公和知白入宫,我在知白之后才出宫,抽空给你传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