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江朔进屋,陆邵坤在田埂上站了片刻,等到屋里的灯熄灭,知道江朔睡了,才回去自己住的地方。
这小破屋子四面漏风,开了电暖炉还是冻得人直哆嗦,陆邵坤无奈地扯了床被子卷在身上,疲惫地往桌前一坐。
桌角垫的纸有些松了,一碰就晃荡,陆邵坤捏了捏酸涩的眉心,呼出一口气,从桌上随手抽了张纸,熟练地叠好往桌脚下面一塞,翻开文件时,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眼对面的窗户。
江朔的房间里有三个电暖炉,晚上透过窗帘,能看见微弱的橙光,盯着看了一会儿,陆邵坤觉得心里暖了几分,这才低头开始工作。
一直忙到凌晨六点多,太阳升起前正是夜里最寒凉的时候,陆邵坤冻得偏头打了个喷嚏,习惯性地朝对面看过去,捏着鼠标正准备察看邮件的手忽然就定住了。
天还未亮,天际线散开一圈稀薄的鱼肚白,江朔的屋子窗帘拉紧,那点微弱的橙光却不见了。
陆邵坤疑惑地定睛一看,确定自己没看错,随即起身,连外套都忘了穿,打开门快步冲了出去。
几位保镖吓了一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纷纷围了上去。
“陆总——”
陆邵坤眼中满是厉色,一眼扫过去,吓得几人顿时汗毛倒竖噤若寒蝉。
小村子民风淳朴,自从陆邵坤不再动不动就过来,江朔便没了锁门的习惯,陆邵坤轻轻一推,门居然开了,紧跟着,是一阵较外面更为阴冷的寒意扑面而来。
跳闸了。
三个电暖炉陷在寂静的黑暗中,陆邵坤看了一眼,心急如焚地冲到床边,黑暗中摸到一条薄薄的毯子,顿时暗道不妙,再一摸,江朔搭在炕上的手臂已是冰冷刺骨。
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他二话不说,将人一把抱了起来。
江朔在一阵透心的寒意中猛地惊醒。
四肢早就不知不觉冻到僵硬发麻,更可怕的,是他右边的膝盖,侵入骨髓的刺痛让他顷刻间冒出一身冷汗。
陆邵坤走得飞快,江朔蜷缩在他怀里,牙关发颤,嘴唇冻成了可怕的青紫色。
“怎么回事?”他发着抖问。
因为嫌晚上睡觉太热,又不敢关电暖炉生怕感冒,前几天,他索性将带来的羽绒被换成薄毯,睡觉时松松地搭在肚子上,温度刚好。
“跳闸了。”
陆邵坤踢开门走进屋里,将他放到自己床上,迅速拉过被子,将江朔从上到下紧紧裹住,俯身抱进怀里。
江朔一愣,随即挣扎起来,“你——”
“你已经冻透了,我帮你暖暖,暖了我就松手!”陆邵坤用力抱紧他,咬牙跟他保证。
几位保镖失职在先,一个个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对上陆总阴冷的视线,顿时齐刷刷立正站好。
“去准备热水。”陆邵坤冷声吩咐。
门口的人随即作鸟兽散,陆邵坤抱住江朔,两只手本本分分,帮他将背后的被子摁严实。
江朔偏头看着破败的墙壁,感到僵硬的四肢渐渐恢复知觉。
心跳快到要跳出嗓子眼,片刻后,陆邵坤轻声问,“好点了吗?”
江朔在被子里动了动,“好多了,谢谢。”
陆邵坤呼吸一窒,又实在贪恋这份难得的温存,搂着不肯松手,“腿呢?”
江朔试着动了动,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是不是疼?”陆邵坤松开手,要掀被子去看他的腿,想想觉得冷,于是又起身,迅速把屋里两个电暖炉搬到床边。
这时保镖送来烧好的热水,陆邵坤拿出热水袋,熟练地往里灌水。
“来。”
拿着热水袋过去,正要掀开被子,江朔朝他伸出手,“给我吧。”
陆邵坤看看他,把热水袋递过去,“小心,有点烫。”
江朔缩在被子里,侧身将热水袋贴上膝盖,一阵暖流霎时冲淡了骨髓里的寒意,叫他忍不住松了口气,“谢谢。”
江朔每说一句谢谢,陆邵坤就要难受几分,即便心里再不情愿,还是按照之前和他保证的,起身退到了几步外。
转身合上电脑,他迅速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
“你在这儿睡,我去看看你那里的电闸。”
“不急的。”
身后传来江朔的声音。
陆邵坤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回头,却见江朔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语气平淡地说,“是我打扰了你,我休息一会儿就走,电闸我会叫村户去看的,你忙吧,不用管我。”
陆邵坤垂下眼睛,挡住眼底的失落。
但他是真的想和江朔多待一会儿,于是从善如流地拉开椅子,重新坐下,顺手将台灯灯光调暗。
橙色光晕包裹住他挺拔削瘦的背影。
看了眼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江朔默默拉起被子,面对墙壁闭上了眼睛。
窗外天光微熹,寂静的房间流淌着两道轻浅的呼吸,陆邵坤的眼睛盯着文件,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渐渐地,身后的呼吸声趋于平缓,是十分熟悉又令人心安的频率,他悄悄回头,看到江朔侧卧在炕上,一只手攥着被角,已经睡着了。
犹豫半天,陆邵坤还是忍不住,起身走了过去。
睡梦中,江朔的眉心拧着,右边的膝盖不自然地曲着,一只手轻轻搭在上面。
成天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这条腿怎么可能好?陆邵坤心疼得要命,小心翼翼伸手过去,将热水袋贴回到他膝盖上,又帮他盖好被子。
两只手撑在炕上,陆邵坤低头看着江朔熟悉的睡颜,强忍住想要亲上去的冲动,看不够似的,用眼神描绘着每一处细节。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跟着林殊都吃了什么,开拍前说好的要养胖几斤,怎么反而又瘦了这么多?
看着看着,陆邵坤不满地皱了下眉。
林姐的手艺江朔一尝便知,所以也不存在他把菜交给林殊的可能性,陆邵坤思考着,是不是能换个厨师,可换个人,他又不放心,搞不好还不如他自己——
想到这里,陆邵坤像是猛地被人打通任督二脉,浑身筋骨都通畅了。
对啊,不就是做饭吗?很难吗?
他来做不就行了!
迫不及待要去查菜谱,就在这时,睡梦中的江朔突然转身,手背不小心碰到了陆邵坤的手腕。
陆邵坤愣了一下,盯着两人那不过指甲盖大小互相触碰的肌肤,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然而这还没完,只见江朔的手指像是因此被触发了某个机关,忽然动了一下,然后,原本攥着被角的手指松开,食指熟悉地摸到陆邵坤的手腕内侧,开始慢慢往上滑,直到滑到手臂中间的位置,余下的手指便收拢过来,轻轻攥住他的手臂,然后指尖揉巴揉巴,揪住了将他的衣袖。
陆邵坤惊呆了,整个人僵硬地杵在原地。
江朔睡得无知无觉,仿佛觉得还不够,身体慢慢蜷缩起来,将陆邵坤的手臂搂进怀里,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上面。
看着这个熟悉的姿势,陆邵坤顿时想起来。
以前每天早上醒来,江朔在他怀里就是这么一个睡姿。
看着江朔渐渐安稳舒展的眉眼,陆邵坤内心激荡起前所未有的雀跃,他心想,即便江朔不爱他,但这么多年过去,身体养成的习惯早已深刻入骨,变成了如今潜意识里的行为,这是江朔独属于他陆邵坤的一部分,无论他的言语如何抗拒,他的身体本能地愿意接受他,甚至渴望着他!
陆邵坤悄无声息地跪到床边,小心翼翼将手臂放平。
江朔动了动,两只手旋即将他的手臂搂得更紧,将额头贴上他的手背。
陆邵坤笑起来。
“江朔,你是我的。”他凑到江朔耳边,用气音高兴地说,“你永永远远,都只能是我的。”
李天在床上醒来。
最近他常去码头,尽管男人已经不在那里工作,可为了生计,他依然需要干活赚钱。
可能是渔网上的贝壳虾类太多,李天的手臂和小腿上总是有许多细小的伤口,睡觉的时候,血流出伤口,时常弄得到处都是。
起床后,李天站在院子里,将沾了血的被套拆下,打上井水,蹲坐在院子里清洗。
院子外面吵吵嚷嚷路过一群人,是那群二流子,见到院里的李天,小跟班叫住张富贵,“老大,快看。”
“走,进去耍耍!”说话间,那人已经兴冲冲地抬脚往里走。
李天背对着他们清洗被罩,单薄的衣服勾出瘦弱的身形。
张富贵直勾勾地盯着那道背影,最后像是在忌惮什么,冷哼一声,将那人抓出来,“走了走了!”
“啊?”一群人有些意兴阑珊。
张富贵一巴掌拍在那人脑袋上。
“走了走了!”
喝声渐渐远去。
“死变态。”
临走前,有人往院子里丢了一块石头。
石子滚到李天脚边,少年沉默地搓洗着盆里的被罩,白皙的手臂流下一滴血,挂在手腕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卡!”
林殊起身,原地转了一圈,挠挠头,扬声问,“陆坤呢?”
“还在换衣服。”有人回答。
“还在换?”林殊瞪大眼睛,“去催催!”
那人应声跑开。
今天现场的气氛有些特别,林殊走进院子,小声和摄像师交流了几句,然后走向江朔,“还有点时间,今晚估计会拍一个通宵,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会儿?”
江朔今天的戏份不重,拍了几段和奶奶的回忆,都是十分温馨的场景,此刻情绪放松,接过宋清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
拿起剧本,他问林殊,“这一天拍不完吧?”
“大概要拍三天,还得是天气配合的情况下。”林殊观察着他的神情说。
江朔点点头,这时,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院门口。
他抬头对上陆邵坤的视线,平淡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陆邵坤看起来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抬脚走进去,难得对林殊说话客客气气,“什么时候开始?”
林殊在心里呵呵两声,“早着呢,来,先跟你讲讲戏。”
今晚要拍的,是李天和男人的第一场激情戏。
这部电影到了后期拥有大量的激情片段,这也是为什么林殊会直接放弃在国内上映,再加上这样的题材,即便将片子剪得七零八落,也几乎是不可能过审的。
林殊带陆邵坤进去屋里,江朔跟进去,看见陆邵坤捏着剧本背对自己,耳根悄悄红了。
“这几场戏全都在这里了,”林殊叉着腰,环顾这间逼仄的小破屋,拿起手里的剧本,“第一场是吻戏,李天主动,你们——”
看见陆邵坤票飘忽不定的目光,林殊啧一声,心想你在这儿给我装什么纯情?
“要不要先试一遍,找找感觉?啊,江朔?”说着,他扭头看向江朔。
江朔看向窗边,“可以。”
话音落下,陆邵坤咕咚咽了口口水。
江朔走过去,陆邵坤拿着剧本有些手足无措,林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好笑,像只老母鸡似的,故意挥着手臂催促,“快去啊!”
外面院子里时不时有人经过,江朔拉上窗帘,陆邵坤站到他对面,紧张地手心直冒汗。
“别紧张。”江朔看着他,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身体随之贴了过去。
陆邵坤凝视着江朔的眼睛。
尽管这双眼里此刻都是公事公办的漠然,但陆邵坤的双手还是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下颚线紧绷,眼里更是涌动起强烈的情绪,仿佛两道旋涡,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吸入其中。
见状,林殊顿时一挑眉。
“等等,”他皱眉看着陆邵坤,突然出声打断。
江朔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将视线投向窗外。
难以平复的情绪在胸口鼓荡,陆邵坤深吸一口气,飞快地看了江朔一眼。
林殊无语地看着他,“李天是主动方,你要被他带着慢慢进入情绪,最后才反客为主,一开始不需要这么强烈啊,矜持一点,绷起来。”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也算是给足了陆邵坤面子。
然而试了几次依然不行,每次只要江朔一靠近,陆邵坤不是手抖得厉害,就是忍不住舔嘴唇,简直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呐喊着主人有多激动。
第四次过后,林殊崩溃地抹了把脸,用剧本哐哐砸自己的脑袋。
陆邵坤其实有些难堪,尤其是对比江朔的冷静,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太想江朔了,想念他柔软的嘴唇,光滑的肌肤,还有抱起来温温软软的身体,想得做梦都能梦出来,简直比十四、五岁那会儿更加失控。
“我出去一下。”
陆邵坤走出去,站在院子里,点了根烟慢慢抽着。
屋内,林殊一筹莫展,江朔靠在那里做沉思状,片刻后突然提出来,“等会儿拍这场戏的时候,也清场吧。”
林殊愣了愣,脱口而出,“你有办法啊?”
江朔低头翻动剧本,几秒后,视线悄然落向窗外,看着那个在院子里吞云吐雾的焦躁背影。
“试试吧。”
江朔和林殊从屋里出来。
陆邵坤已经抽到第三根烟,心头那股激动的情绪才勉强被压了下去,听见动静回头看到他们,视线和林殊一对,林殊顿时一个激灵,动作夸张地抬起手看了眼时间,“欸,几点了?这该吃晚饭了吧?”
“五点半了。”陆邵坤赶紧说。
江朔刚好也有点饿了,扭头问林殊,“去你那里?”
平时剧组里吃饭,赶进度的时候,一群人人手一个面包一瓶水,要是时间宽裕,则一般都会去林殊那里生火做饭,围在一起热气腾腾吃顿好的。
“走吧,”林殊冲周围一圈人招招手,“走走走,先去我那儿吃饭!”
进了院子,张曦月他们已经忙活开了,灶间里烟火气升腾,见到导演,陈轩他们赶紧去拿来碗筷。
江朔每次都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跟着一起摆碗筷,忙到一半,突然被林殊拉到一张椅子边坐下。
旁边是摄像师和助理,还有宋清以及副导等人,林殊把筷子往他手里一塞,叠声催促,“快快快,别忙活了,让他们弄,咱们先吃,赶时间呢。”
江朔看看面前几道菜。
分别是糖醋排骨,清炒芦笋,还有一道香煎豆腐,卖相怎么说呢,很让人想一探究竟,于是他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
陆邵坤轻手轻脚在斜对面坐下,手里捏着筷子,一动不动眼巴巴看着。
多年保持身材的缘故,江朔吃饭一直都很慢,细细嚼了半天,嘴里吐出一块骨头,然后一言不发地扒了一大口饭。
林殊嘴馋,也跟着夹了一块,刚放进嘴里,好家伙,眼睛一瞪,差点喷出来!
“这——”
话没说完,随即被陆邵坤在桌子下面狠狠踹了一脚。
“陈轩这做的什么——”林殊含着泪,嚼都不敢嚼,一抻脖子咽下嘴里的肉。
“不好吃吗?”宋清有些纳闷,她记得陈轩做菜还挺不错的啊,于是伸筷子过去,也夹了一块,“哎哟,好奇怪的味道,这是什么,糖醋排骨吗?”说着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下去大半杯。
副导尝了口芦笋,一张脸顿时皱成苦瓜。
陆邵坤被这群人夹在中间,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失措。
他完全是按照网上的配方做的,一个步骤都没错,不应该啊。
最后那三盘菜,只剩下江朔一个人在吃。
“好吃吗?”林殊捧着碗,满脸惊奇地问。
江朔吃得很慢,但筷子没怎么停过,“还可以。”
听到他说还可以,陆邵坤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这才拿起面前的碗,还忍不住得意地笑了笑。
吃完饭,一群人把碗筷放进水池,张曦月在外面说,“去吧导演,放着我们来洗就行。”
“赶紧的,又是一个大夜。”陈轩和齐鸣军捧着热乎乎的黄酒说。
跟他们道了谢,一群人赶紧回去拍摄现场。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他们运气不错,今晚月色清亮光线很好,林殊调整了一下两人的站位,很满意镜头上呈现出的效果,旋即扬声宣布清场。
摄像师助理以及副导都愣了一下,但都没多问,收拾完便立刻开门走了出去。
脚步声匆忙离开小院,屋子里瞬间落入寂静。
说实话,林殊有些好奇,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控器,想看看江朔到底要用什么办法帮陆邵坤入戏。
摄像师在旁边安静等导演发话。
江朔已经换上了旗袍,一直低着头酝酿情绪,长长的黑发遮挡住大半张脸,陆邵坤与他相对而立,光线透过拉上的窗帘,在镜头前勾出两道朦胧的人影。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陆邵坤咽了口口水,听见自己的心脏激烈地砸着胸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然,江朔毫无征兆地向前靠近一步,一条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陆邵坤呼吸一窒,看着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的眸光让他何其熟悉——是一直以来他面对自己时,那种臣服的、崇拜的、小心翼翼又充满讨好的眼神。
“陆哥。”
江朔看着他,轻声唤道。
陆邵坤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胸口剧烈起伏,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
他的小狗。
他的小狗回来了。
摄像师惊讶地看着两人,迟疑地将视线转向导演,见林殊一副静观其变的模样,眉心却浅浅拧着。
陆邵坤现在的状态,显然不是他想要的。
谁知下一秒,就见陆邵坤浑身的肌肉倏然紧绷,像是被定格住的画面,整个人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江朔搭在陆邵坤脖子上的那只手打出一个之前同林殊商量好的手势。
摄像师还在一头雾水,见状,林殊不动声色地朝旁边点了下头,摄像师会意,立刻开始拍摄。
江朔已经完全进入状态,少年羞涩地咬唇,目光如同雨后露水般清澈明亮。
摄像师专注地盯着镜头,一旁的林殊似乎突然注意到什么,难以置信地偏头,视线落在下面,顿时在心里喊了句卧槽!
这场镜头是给到李天的全脸,只带到男人半边肩膀,镜头外,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江朔一只手伸在下面,几不可查的窸窣动静在寂静的屋中悄然蔓延。
在一阵似是而非、意味不明的哀伤过后,镜头前,李天的眼神逐渐变得痴迷。
江朔实在是太了解陆邵坤,哪个部位敏感,触碰后又会给出什么反应,全都牢牢刻在心里,隔着裤子,他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拇指指尖缓慢打转。
陆邵坤已经快疯了,后背上全都是汗。
他早就忘了屋里还有另外两个人,浑身肌肉僵硬,双手在身侧用力攥拳,所有感官都凝聚在那一处,他低头看着眼神痴迷的江朔,漆黑的眸光动情地剧烈颤抖。
他想抱住江朔,想用能将他揉进身体里的力道,想要他,想狠狠地——
知道陆邵坤的情绪已经达到了临界点,江朔的拇指摸索着,指腹用力,开始慢慢往上推。
陆邵坤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战,然后在林殊和摄影师震惊的目光中,像一只骤然暴起的猛兽,将江朔用力推到了对面的墙上!
一只手猛扣住江朔的腰,他将身体重重地压上去,虎口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剧烈的喘息声伴随着一个狂躁至极的吻,随即劈头盖脸笼罩住了江朔!
镜头给到两人纠缠的双腿,李天被男人压得动弹不得,用力挣扎了几下,男人发了狂,五指用力钳住他的脸颊,伸出舌头,急切地舔舐他的嘴唇和面庞。
旗袍前襟被一只手毫不怜惜地撕开,男人低头亲吻他的脖子。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颈间,男人健硕的肩背向上拱起,手背上青筋暴突,一把钳住李天的左腿,掌心用力揉着他光滑软嫩的膝弯,急躁得仿佛要将他吞吃入腹。
镜头落在李天脸上,随着律动逐渐带到全景。
李天靠在墙上,两只手垂在身体两侧,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月光照亮他半边侧脸,少年圆睁的双目虚望一处,神情木然的面庞如同一只脆弱破碎的玩偶——
“卡!”
这组镜头实在是太漂亮了!
情绪的转换堪称完美,不仅性、、、张、力爆棚,而且毫无表演痕迹!
林殊激动地原地蹦跶了一圈,简直想给江朔扑通一声跪下。
怎么能想出这种办法!
摄像师呆若木鸡,半晌从嘴里蹦出两个字,“绝了。”
陆邵坤喘着粗气,用尽毕生定力强迫自己停下。
他刚才完全被江朔带着,此刻凭借自己根本无法从强烈的情绪中抽离,他趴在江朔身上,从脸到脖子涨得通红,搂住他的手不由得紧了又紧。
见状,林殊和摄像师很有眼力见地离开,留给两人平复的时间。
江朔比陆邵坤好些,毕竟是专业演员,出于对对手演员的尊重,并没有立刻推开陆邵坤,而是任由他抱着,顺便慢慢调整自己的情绪。
“接下去,要给你下面绑上胶带,可能会有点难受。”像是没话找话,他突然说了一句。
话音落下,陆邵坤贴着他的大腿往后撤了几公分。
江朔松了口气,又等了等,抬手轻轻将他推开,“我先出去。”
“别!”陆邵坤焦急地拉住他,视线落在他敞开的衣襟上。
那片光洁的皮肤白得晃眼,陆邵坤仓促又狼狈地撇开脸。
看了眼满脸通红的陆邵坤,江朔默默拉上衣服,也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出去不太好,于是走到床那边坐下。
陆邵坤余光看见,这才放心地背过身,然后跟面壁思过似的,将额头贴上冰冷的墙面,强迫自己赶紧想点别的东西熄火。
院子外面,林殊正在检查宋清准备好的丝袜和胶带,摄像师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趁周围没人,忍不住跟他打听,“他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
要说是恋人,江朔明显不怎么待见那个陆坤,要说不是,刚才江朔那副游刃有余将人拿捏得透透的样子,说两人没搞过,打死他都不信。
他是林殊从德国请来的华裔,看在剧本不错确实有望冲奖的份上才自愿降薪接的这份工作,自然不认识陆邵坤。
“中国有句古话。”林殊摇头晃脑。
“什么?”摄像师凑过去。
林殊哼笑,“好奇心害死猫。”
“……”
十分钟后,林殊抬手准备敲门,忽然动作一顿,犹豫着将耳朵凑到门上听了听,确认没什么奇怪的动静,才敲响房门。
一进去,就看到陆邵坤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江朔坐得远远的,正在研究剧本。
陆邵坤回头看过来,目光中透出不善。
拿人手短这个道理,林殊这次算是彻底明白了,还没来得及在心里腹诽几句,身体已经很乖巧地将脚步一转,出去找宋清拿了条毯子,回来递给江朔。
江朔道了声谢,接过来披在肩上。
“这给你,”林殊拿着丝袜和胶带过去,递给陆邵坤。
陆邵坤还在面壁思过,微微驼着背,闻言反手接过来皱眉翻看。
注意到他的站姿,林殊挑了下眉,假装没看到,开始仔细教他怎么绑,最后一本正经地提醒,“拍的时候要是有了反应,可能会有点儿难受,所以你最好弄紧点——”
说着说着,嘴角忍不住扬起来,十足的幸灾乐祸。
陆邵坤凉飕飕地看他一眼,目不斜视地穿过小院,进了对面的小房间。
门一关,陆邵坤立刻崩溃地抓了把头发。
他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失守前一刻硬生生被叫停,事后还和喜欢的人同处一屋,但凡是个身体健康的三十岁男人,任谁都不可能冷静!
陆邵坤环顾四周,没有犹豫,迅速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一只手撑着墙,闭上眼睛,一边想着刚才的场景,一边将手摸了下去。
等陆邵坤准备好出来,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回去之前的屋子,江朔已经准备完毕,脱了衣服坐在床上,身上裹着一条宽大的毯子,宋清正在给他调整脸上的妆容。
这回是来真格的了,整个剧组的气氛或多或少有些微妙,尤其是大伙儿早都看出了他们两人之间似乎拥有着某种扑朔迷离的关系。
“好了?”林殊其实很想检查一下,碍于陆邵坤不可能同意,索性直接放弃,只是站在那里稍稍打量了几眼,发现之前那个高高拢起的弧度明显消了下去。
一个小时啊,去掉绑丝袜的时间,怎么也有三十分钟了。五十一岁的林殊有些感叹地望了望天。
清场后,屋里再次只剩下江朔、陆邵坤、林殊以及摄像师四人。
陆邵坤听从林殊的指挥,单膝跪到床上,这回不需要他再控制情绪,相反,林殊要求他越激烈越好。
他现在是丝毫不担心这点,刚才一个吻就让陆邵坤几乎失了控,要不是自己喊停,估计裤子都得换一条。
江朔已经趴到了床上,下面盖着毯子,和林殊讨论片刻,他将一只手竭力往前伸,摆出一个挣扎爬动的姿势。
光是看着眼前江朔露出的肩膀,陆邵坤已经感到腹部一阵阵发紧,紧张地舔了下嘴唇,他将手探进被子,抓住了江朔的腰。
掌心的肌肉动了一下,江朔摆动腰肢,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配合地往后靠了靠。
结果因为盖着毯子,两个人谁都摸不清距离,江朔一不小心顶到那里,陆邵坤闷哼一声,额角顿时冒出冷汗。
江朔僵了一下,赶紧往前挪开些,偏头向身后道了句歉,“不好意思。”
陆邵坤死咬着牙,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
他怕自己太激动,拍的时候直接把胶带给崩开。
照例由林殊负责打光,举着打光板,他示意两人可以随时开始。
话音落下,事先布置好的三个机位同时开始拍摄。
江朔这个姿势不太方便,回头看了眼陆邵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