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再也没了休息的心情,看着窗外的山路,凝重的表情中透出一丝疑惑。
三个小时后,江朔终于明白为什么保镖之前要问他吃饭的问题。
眼看着车子驶出关口,开上陌生的街道,面对高速两边鳞次栉比的高楼,江朔猛地坐直,敲了敲挡板。
挡板滑下,露出保镖恭敬的面庞,“江先生?”
江朔瞪着对方,眼中充满警惕,“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作者有话说:
电影结束了,不舍
保镖下车打开后车门,“江先生,我们到了,请下车。”
这小区环境一般,高楼排布密集,路上不时有骑着助动车的外卖员快速经过,江朔坐在车内,视线从对面那栋楼上收回,扭头问对方,“陆邵坤呢?”
保镖脸上的表情可谓无懈可击,面带微笑回答,“这段时间陆先生公务繁忙,可能无法来看望江先生,江先生放心,我们在这里为您配备了专业的医疗护理团队,会竭尽全力照顾好您的饮食起居和身体健康。”
对方恭敬的态度中透出毋庸置疑的强硬,江朔皱了下眉,最后还是配合地下了车。
几位保镖贴身随护,进了电梯后按下十六层按键。
他们似乎将整层楼都包下了,楼道里悄无声息,保镖将江朔带到朝南的A室,推开门请他进去。
房子内部看起来倒是很新,布置得精致奢华,并不像是这个小区住户会选用的装修风格,进门后,江朔站在玄关环顾四周,意外发现这里的布局和龙洲岛有几分相似。
视线在客厅内几件摆设上停留一瞬,他扭头看向等候在客厅里的医生护士。
全都是陌生面孔。
“江先生。”
那些人同他礼貌地打过招呼,医生一句请坐话音落下,一群护士迅速开始准备。
各种检查设备仪器在茶几上一字排开,护士快步穿梭在客厅以及各个房间,动作井然有序。
江朔沉默地看着正在为自己检查膝盖的医生,片刻后对方示意护士将他带去走廊右侧的房间,江朔这才震惊地发现,这间公寓里居然还配备了一台X光机。
“平时走路会痛吗?”医生问。
“阴雨天或者受到刺激的时候会痛。”江朔说。
“问题不大。”看着手提电脑上呈现出的图像,医生温声叮嘱,“平时多休息,注意腿部保暖,手术——”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只要养护得当,手术暂时还不是必须的——”
窗外天空阴沉,不知何时飘起濛濛细雨,逐渐降临的夜幕下,对面大楼陆陆续续亮起灯光,密密麻麻的窗户眼框出一个个模糊又渺小的人影,显得压抑又沉闷。
江朔扭头看着窗外,眼前的画面不禁让他想起当年刚开始拍戏时,在申港北桥租借的那间简陋的小屋。
“——如果吃了药再有哪里不舒服,随时联系我。”医生起身准备离开。
江朔回过神,坐在沙发上,目送医生和护士背着一堆东西出门。
关上门,保镖转身看向沙发,“江先生晚上想吃——”
江朔的背影一闪而过,卧室的房门轻轻关上。
客厅的窗帘微微浮动,不知何时被人拉上,夜幕降临时分,整间公寓也随之悄然沉入寂静。
江朔就这样被陆邵坤彻底关在了这里。
这一次,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甚至没有电视,刚开始几天,大概是担心江朔太无聊,保镖每天早上都会出去买几份杂志回来,有关汽车,有关家居,有关旅游,买回来后小心翼翼放到卧室床头柜上,一天下来也不见江朔翻开看一眼。
后来估计是实在不知道该买什么,偶尔还有几本少女杂志夹杂其中,一个星期后,那些杂志在客厅角落垒成一座小山,看起来崭新如初。
见他似对杂志不怎么感兴趣,于是第二周,保镖又开始买书,小说,散文集,漫画,甚至各类专业书籍,就差把三年高考五年模拟买回来了,又是一个星期过去,客厅角落多了另一座小山,和那堆杂志码在一起,新得随时能全价转手。
江朔很少离开卧室。
保镖们也不知道他每天在房间里做什么,只有到了饭点,在孜孜不倦敲了十多分钟的门后,里面才会传出一丝细微的动静,打开门,便会看到他坐在床边,沉默看着窗外的孤单背影。
一开始,江朔每天还会问一句陆邵坤呢,脸上的表情平平淡淡,仿佛例行公事,对得不得到回答或者得到什么回答根本毫不在意,后来渐渐地也就不问了,反正问来问去,保镖的回答都始终是那句“陆先生最近忙于公务,江先生好好在这里休息即可”。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地看似毫无变化。
这里的冬天比申港更为阴冷,阳光也极少,江朔每天坐在窗前的身影仿佛被一圈灰蒙蒙的雾气笼罩,某天,保镖开门进去,突然察觉他比两个月前竟瘦了这么多,印在窗上的侧影单薄得惊人。
保镖有些慌了,开始想尽办法试着让他多吃,然而送进去的饭菜,原封不动退出来的居多,往往都是只动了几口,大概勉强维持活着的份量。
这样下去可怎么行?几位保镖无奈找来了专业营养师,可就连经验丰富的营养师也没能撬开他的嘴,眼看着江朔一天天削瘦下去,正一筹莫展,突然有一天,保镖端着餐盘进屋,上面照例全都是江先生最爱吃的菜,江朔如往常一样坐在窗边发呆,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看了过来。
见他目不转睛盯着盘子里的鱼汤,保镖眼中闪过一丝惊奇,忙不迭跟他介绍,“江先生,这鱼是今天早上从申港直接——”
“我想吃三明治。”江朔说。
保镖愣了一下,“三明治?”
“嗯,”江朔将头转回去,窗上印出他削瘦的面庞,似乎在回忆什么,说话的语调很慢,“那种很简单的,只有一个煎鸡蛋的那种。”
他现在就是想吃煎鸵鸟蛋的保镖也会立刻给他弄来,十分钟后,江朔看了眼盘子里厨师按照他的要求,重新做出来的一份新鲜热乎的三明治,说,“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是哪个?
保镖一头雾水,只好端着盘子出去又找厨师做了一份,然而十分钟后,看到保镖再次端着原封不动的三明治回来,两个人不禁站在厨房里茫然地面面相觑。
“你确定他说的就是加一个煎蛋?”厨师一脸为难。
“对啊。”保镖耸耸肩,把盘子放到料理台上。
厨师思来想去也不明白江朔要的是哪种三明治,不就一个煎蛋嘛,难道还能做出朵花来?
哦,或许是面包的问题?
从那之后,江朔的一日三餐里必多出一份三明治,外面的面包里面的蛋,全麦的、黑麦的、杂粮的,松质的、硬质的、软质的,市场里的、超市里的、进口商店里的,煎蛋炒蛋甚至松花蛋,厨师各种花样按照排列组合轮着上,然而想尽各种可能,始终没能找到江朔想要吃的“那个”三明治。
只有一次,江朔看到盘子里那份厨师多少带着点情绪做出来的、看起来有点丑不拉几的三明治,伸手拿起来看了半天,然后小心翼翼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但也就一口,咽下去放下就再也没拿起来过,搞得旁边的保镖空欢喜一场。
天天都说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所以到底是哪个啊?
于是在保镖和厨师眼里,江朔成了一个特别奇怪的男人。
某一天,那个奇怪的男人又开始作了。
一群保镖正在客厅里无聊地玩手机打发时间,卧室门突然就开了,一抬头,卧室里没开灯,只能看到一个骨瘦嶙峋的瘦高黑影站在那里,吓得一群人后背齐刷刷一凉。
“江先生?”保镖们赶紧收起手机起身。
“我晚上睡觉有点冷。”朝他们丢下这句话,江朔又轻轻关上了门。
“……”
这天气晚上睡觉不开空调确实有点冷,保镖们惊觉自己的失职,于是那天晚上睡觉前,帮江朔打开了卧室里的空调。
调到27度,一个大男人,再虚都不会觉得冷了吧?保镖心想。
然而第二天早上进去送饭,保镖惊讶地发现卧室里竟然冷得像是冰窖,一抬头,窗户居然开着。
这还了得!
江朔人就坐在窗边,保镖慌忙过去关上窗,正想打开空调,却发现遥控器怎么也找不到了。
咦?奇怪,昨天不还在这里?
保镖在卧室里爬上趴下翻遍了每个角落,愣是没找到空调遥控器。
傍晚江朔又说睡觉时有点冷。
保镖飙车去附近的商场,加钱请来了师傅,硬是赶在九点前给卧室换上了一台新的空调。
结果一夜过去,窗户又开了,遥控器又没了,保镖看着坐在窗边的那个背影,这回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他们给江朔换了新的被子,房间里加了两个电暖器,热水袋也备上了,江朔在那之后又冷了一个星期,后来也就慢慢地不冷了。
时间就在这样诡异的平静中一点一点朝前走,可是保镖们才松了口气没几天,有一天,卧室的门突然又开了。
条件反射似的,一群人还没抬头,背上的汗已经先淌了下来,几位保镖如临大敌,起身齐刷刷开口,“江先生?”
江朔站在那里,逆光中的身影行销骨立,垂着眼睛,看着脚下木地板白晃晃的反光。
“你们可以出去吗?”
出去?去哪儿?保镖们困惑地面面相觑。
“到外面去。”江朔说。
其中一位保镖反应过来,迟疑道,“江先生是说房子外面?”
江朔点点头。
这里每扇房间的窗户上都安了铁栏,倒也不怕有什么意外发生,几位保镖闻言立刻转身朝外面走,“没问题!吃的以及生活用品还是每天按时给您——”
“你们买了放在玄关就行。”江朔说。
几人愣了愣,互相看看,随即答应下来,“好的,江先生。”
流水般的脚步声一股脑淌出大门,眨眼,公寓内便只剩下江朔一人,他从昏暗的卧室走进灯光明亮的客厅,身上的衣服松垮垮地挂在削瘦的肩头,环顾空荡荡的客厅,视线最后落在客厅的窗帘上。
尽管每天都在,但那些保镖从不随便碰这间公寓内的任何东西,客厅的窗帘依旧拉着,和两个多月前自己拉上的模样分毫不差。
他走过去,将窗帘慢慢拉开。
挂钩轻蹭合金杆,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如水的月光洒进来,对面那栋大楼密密麻麻的窗户眼再次映入眼底。
江朔凝视着那些窗口中一闪而过的人影,许久过去,将额头贴上冰冷的玻璃,轻轻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这章看懂了吗
第101章
保镖们表面上看似积极配合,实则非常担心,毕竟江朔现在在他们眼里是个很奇怪的男人,于是第二天,他们趁着天不亮,偷偷在公寓里各个角落都装上了摄像头,然后开始每天挤在逼仄昏暗的楼道里,对着几块屏幕眼错不眨地盯着。
可是几天过去,他们发现江朔好像只是在公寓内——
正常活动。
那大概意思就是类似于正常人的那种日常活动。
他不再每天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而是会在早上九点准时起床,起床后先在客厅做一套简单的瑜伽,做完瑜伽,他会去厨房给自己做顿看起来不怎么可口的早饭。
看得出来,江先生在做饭这件事上毫无天分,一个星期过去了,翻来覆去还是那么几样,不过他做得倒是很认真,之前买来的那些美食杂志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估计也是闲吧,揉个面团都要精准到刻度,一顿早饭能磨两、三个小时,看得摄像头对面的保镖们简直抓耳挠腮,恨不得撸起袖子替他上。
吃完早饭,或者说吃完早午饭,他会坐在沙发上看看书,午饭有时吃有时不吃,总之吃了就会和早上一样,在厨房里一待就是两、三个小时甚至更久,吃完往往都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不吃的话就继续看书,或者在跑步机上跑跑步做做运动。
晚饭一般会在晚上七点左右开始准备,吃完后回去卧室,洗澡上床睡觉,十点之前保证盖被子闭上眼睛。
他每天都看起来很忙,把醒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利用得极为充分,但仔细一分析其实又很闲,这种仿佛家里有十栋楼可以收租、不用出门工作的自律宅男生活,让一群每天窝在狭窄楼道里,盯屏幕盯到眼睛都快脱窗的保镖们羡慕不已。
保镖们拿不准他到底想做什么,但这情况怎么看都比前段时间正常了不少,就这样观察了一周左右,一群人也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很快,眨眼又是半个月过去,这时候几个保镖已经十分放心江朔,毕竟他目前的生活,除了不能出门以及和外界沟通之外,健康规律得基本只能在寺庙里找到同类了。
然而好景不长,差不多三个星期后,某天早上负责盯梢的保镖正翘着腿玩手机,寂静的楼道里全是游戏激烈的音效,熬了一夜,那保镖困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就在这时,监控画面上突然有了动静,眼睛撇过去,就见江朔开门从卧室里出来,慢慢朝厨房那里走。
保镖敬业地放下手机,揉了揉酸胀的眼眶开始工作,看着江朔从一个屏幕走到另一个屏幕,然后和往常一样,拿出砧板开始做饭。
他们早都将厨房里刀具之类的危险物品全都收了起来,保镖老神在在地看着江朔慢慢往面粉里加水,然后卷起袖子开始和面。
“今天又和面,怎么天天和面——”保镖嘀咕了一句,无聊地靠回到椅背上,看了眼时间,心想那群人下去买个早饭怎么还不回来?
如今和面的本事江朔已经掌握了七七八八,从监控上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熟练又仔细,但其实如果保镖这时候再多上点心,或许还能察觉到一丝异样,但这段时间江朔实在是看起来太正常了,所以等其他人买了早饭回来,一群保镖坐在楼道里吃吃喝喝地聊起了天,把屏幕上正在发生的一切理所当然地当做了背景。
直到快两个小时过去,才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他怎么还在和面啊?”有个保镖抽出嘴里的烟,拧眉看着屏幕。
一群人登时深感不妙,哗啦一下都挤了过去,紧张地盯着屏幕。
看起来正常,又好像不太正常。
江朔面前的料理台上其实已经摆满了东西,看数量都能喂饱一个团了,可他居然还在和面,动作依旧慢条斯理,揉完揪出一个白色的面团来,搓圆后放在掌心一点一点地捏。
“这是什么啊?”其中一个保镖纳闷地点点桌上那堆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玩意。
话音落下,江朔打开旁边灶台上冒烟的蒸笼,探头朝里看了一眼。
“看不清,看形状像是窝窝头?”有人说,“不过比窝窝头要小一点。”
似乎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不怎么满意,江朔用毛巾垫着,从蒸锅里拿出蒸笼,把上面的东西一股脑倒进了垃圾桶。
“可能在玩儿吧。”又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但这句话并没有起到任何安抚作用,几个保镖眼错不眨地盯着屏幕,心里越发觉得不安。
这天从早上起便一直没什么阳光,天阴沉沉的,监控画面也变得有些昏暗,半个小时后,江朔第三次把手伸向面粉袋,随后便拿着空荡荡的袋子,像只焦急的无头苍蝇,开始在厨房里到处翻箱倒柜地找面粉。
“面粉用完了。”几位保镖见状起身,仿佛如临大赦,不约而同摸了把满是虚汗的额头。
然而谁都没有察觉到,包括在厨房里忙碌的江朔,蒸锅里的水早就已经彻底烧干,干烧了快要半个小时的不锈钢锅就在这时砰的一声炸了,燃气灶上腾然跃起的大火霎时吞没半间厨房!
火光甚至撩到了屋顶的摄像头,监控器画面啪一声陷入漆黑。
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栋大楼,保镖们迅速开门冲进公寓,只见厨房内吐出的火舌将客厅天花板映得发黄,冲到厨房门口,他们惊恐地看见江朔在火光中乱作一团的身影。
“不要——”
不顾身旁肆虐的火舌,江朔将料理台上捏好的面粉团一个个抱进怀里,有几只被火星燎到燃起来,看起来束手无策的他竟然直接用手去拍!
他们怎么就能觉得这个男人变正常了!保镖们吓得骨寒毛竖,扑上去抓住他就往外拖。
“江先生!”
怀里的面团在拉扯中掉落在地,被一只只慌乱的脚踩得稀巴烂,江朔见到后着急弯腰去捡,随即被保镖拉住不由分说拖到了外面。
剩下两位保镖一个负责关燃气灶,一个负责去水池那里接水,江朔被几个人摁在门外,眼睁睁看着他们将一桶水倒在炸开的蒸锅上,几秒后,水流冲出几只圆乎乎的黑炭。
滚几下,掉在地上,啪嗒碎成了无数片。
警报声戛然而止,厨房里浓烟滚滚,一片狼藉。
江朔站在门口,看着乌糟糟的灶台,脸上的表情有点委屈。
“江先生,你的手受伤了。”保镖说。
“都没有了。”江朔却好似没听见,看向地上被踩扁的面粉团,还沾着干面团的掌心蜷缩起来。
“江先生,我带你去上药。”保镖又说。
“我该怎么办?”江朔嘴里喃喃自语,抬头看向对方,空洞茫然的双眼让那人心里顿时一咯噔,“我到底要怎么办啊?”他问。
保镖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江朔被拉走去沙发那里处理手上的伤口,保镖汗流浃背地蹲在面前,在医药箱里翻找酒精棉花,他扭头望着窗外,看着对面那栋大楼怔怔出神。
从厨房探头看了眼外面那个奇怪的男人,两位保镖满脸后怕和无语地互相看看,卷起袖子开始处理事故现场。
地上的面粉团特别难清理,要用手指慢慢从瓷砖缝隙里扣,那人正心烦意乱地扣着,就听同事突然说,“这到底是什么啊?”
抬头一看,只见对方从垃圾桶里堆积如山的窝窝里头随手拿了一个出来,捏在指尖来回翻看。
两个人凑头研究了半天,觉得这个歪瓜裂枣的丑玩意有点像只小狗。
“真是奇怪的男人。”
小狗被丢回到垃圾桶里,袋口一收,一股脑塞进了垃圾通道。
作者有话说:
三明治,面粉捏的小狗,每晚都抱着他睡,他们以前是真的甜过。
四章整段看完你们应该就都明白了,明天四十米的大刀先别拔出来。
经过这一次,几个保镖算是彻底被江朔吓坏了,再也不敢留他独自一个人在公寓里。
于是一切又回到最开始的模样,六位保镖二十四小时轮流守候在卧室门口,闹腾了一轮,江朔又把自己关回了卧室,整天也不知道在里面干些什么。
总之干什么都行,厨房是别想再踏进去半步。
“坐牢都还能偶尔放个风,换谁被这么关着能不疯——”
客厅里,一位保镖打着游戏,看了眼同事从房间里端出来的饭菜,忍不住小声嘀咕。
“可以把手机借我一下吗?”
这天,医生照例来为江朔做身体检查,骤然听见这个声音,在场的人竟不禁都愣了一下。
半晌才反应过来开口的是谁,医生惊讶地抬起头,随即对上一双平静的眼睛。
他对江朔这段时间的事迹略有耳闻,有些彷徨无措地看了眼旁边的保镖,好像生怕他一下子扑上来抢,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啊?手、手机——”
“我要给陆邵坤打个电话。”江朔一脸诚恳地向他解释。
“……”
话音落下,几位保镖快速地对了下眼神,顿时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急急忙忙送走医生和护士,保镖对江朔说,“江先生,陆先生这段时间现在很忙,您专心在这里——”
“我知道,”江朔看着一下子愣住的保镖,“这些话你已经说了八百回了。”
“……”
“我知道他很忙,我就想给他打个电话,花不了他几分钟的时间,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他。”
他平静的语气和神情让保镖们毛骨悚然,后背直冒冷汗,一群人脸上写满了为难,“江先生,这个——”
打电话明显不在被允许的范围内,况且这段时间就连他们都无法联系上陆总。
“把手机给我!”
哐啷一声,江朔一脚将面前的茶几踢翻在地!
桌上的东西登时撒了一地,几位保镖吓了一跳,赶忙冲过去阻拦,“江先生,请您冷静!”
“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就像一头被逼到发疯边缘的野兽,江朔用力挣脱他们的钳制,“你们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客厅里那些熟悉的摆设被一件一件砸在地上,崩裂的瓷器在巨响中滑向客厅各处,保镖们冲上去试图将他拉住,可掌心里的手臂细得令人胆战心惊,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江先生,您冷静一点——”保镖们一筹莫展,眼睁睁看着他将整个客厅砸得一片狼藉。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切才渐渐停下,凝固的空气中,所有人的耳朵嗡嗡作响,心跳在还未彻底平息的惊恐中突突凿击着喉咙。
江朔立在满地狼藉中,大声喘着粗气,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墙角的监控,声嘶力竭地质问,“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为什么!”
监控如一只漆黑的眼,沉默地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紧盯着监控摄像头,苍白的嘴唇缓缓嗫嚅,“陆邵坤,你个王八蛋——”
长久的寂静,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他冷笑一声,踩着满地碎片趔趄地后退一步,突然扭头冲进走廊右侧的房间,抓过旁边的凳子举向半空,狠狠砸向那台X光机!
哐一声巨响,昂贵的机器顿时炸开刺眼的火花!
房间里不断传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一群保镖不知所措站在客厅,看着那个奇怪的男人歇斯底里地发泄。
整台X光机眨眼间被砸得支离破碎,噼啪闪烁的火星不断迸射,手里的椅子掉在地上,江朔咚一声跪了下去。
膝盖袭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嶙峋的脊背弯下去,他抱住脑袋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
这回是彻底疯了吧。一位保镖走过去,神色复杂地想要将他扶起来,“江先生——”
啪。一滴泪落在地上。
那人愣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
碎语声从眼前这具瘦骨嶙峋的身体里传出,江朔抱着脑袋,看着眼前废墟般的地面,神经质地喃喃自语,“你满意了吗?你现在满意了吗?”
保镖面有不忍,回头看向身后其他人,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不然就联系一下那个女人,问一问那什么陆总吧?这人都变成这样了,再关下去怕是命都要没了。
然而就在他分神的瞬间,江朔猛地起身,冲进卧室将自己关了进去!
几秒后,听见里面咔哒一声落锁的声音,几位保镖顿时大惊失色!
“快去拿钥匙!”
砰!砰!
厚重结实的木门在一脚接着一脚的重击下沉闷震动,保镖们一个个心急如焚,“江先生!开门啊,江先生!”
几秒后,木门在轰一声巨响中砸在墙上,保镖们一股脑冲进去,随即瞳孔一缩,惊慌地涌作一团扑向床边!
“江先生!!”
江朔被扑倒在地,手里的碎瓷片被一把夺走,摊开的手掌上全都是血。
胸腹一颤一颤,飘出古怪的气音,保镖们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看他缓缓抬起头,胸前的衣服顷刻间被血水浸透,泪痕交织的脸上又哭又笑。
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彻底疯了的男人,一群人僵硬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天灵盖阵阵发麻。
几个小时后,接送的车子停在楼下,保镖们小心翼翼护送江朔下楼,原本想要解释什么,但是看着一脸麻木的江朔,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脖子上缠着厚厚一圈纱布,江朔看着窗外的街景,安静得像块死气沉沉的木头。
春节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街上依然有不少商户门前挂着灯笼,红色的灯笼喜气洋洋,车子驶过,将江朔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映得有些红润。
大街小巷人群穿梭不息,所有人脸上无一不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司机看了眼后视镜,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拧开了车载广播。
安静的车厢内响起主持人欢快的声音,稍稍驱散了凝结的寒意。
保镖看了身旁一眼,犹豫一瞬,最后选择了默许。
江朔不怎么关注歌坛,平时听的歌也都是些十多年前的老歌,广播里这位年轻歌手的声线温柔舒缓,听着听着,江朔不禁微微侧目,木然的面庞浮现一丝动容。
等到一首歌过去,主持人说完一大段话,背景里响起一首劲爆的摇滚乐。
江朔将脸转回向窗外。
保镖一直在前面关注着他的动态,见状赶紧换台。
一连换了几个台,终于又找到一首舒缓的情歌,而且还是首粤语老歌,江朔的眉眼稍稍舒展,看起来听得很是认真。
见状,司机和保镖都松了一口气。
下了高速,车子准备右拐进旁边的小路,就在这时,左侧车道一辆捷达突然向右侧加塞过来,司机避之不及,只听一声轻响,两辆车发生了剐蹭。
司机无奈皱眉,和对方隔着车窗打了下招呼,双双将车停在了路边。
“江先生,稍等片刻。”
司机锁上门,和保镖下车同对方进行交涉,江朔一个人坐在车上,广播里的歌一首接着一首的换,十分钟后节目结束,等广告过去,广播里却换成了另外两个主持人,照例和听众寒暄几句后,嘻嘻哈哈地聊起了最近娱乐圈里的八卦。
江朔看了眼车前,司机正在填保险单,保镖站在旁边,脸色明显透出不耐烦。
“系啊,被影到??——(对啊,被拍到了)”女主持人神秘兮兮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