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的身体恢复后,又去翰林院上值。
虽然翰林院知道他的身体,免去他一些繁重的公务,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这一连两个月过去,风平浪静,贾珠就连进宫的次数也少了,与太子殿下见面的时间也就更少了。
除了偶尔还会送到府上来的书信,就再找不出半点儿交往的痕迹。
王夫人顿了顿,“还有,叫他莫要太操劳。”
周瑞家的忙去了。
这大爷可是贾府上下的心头肉,这每一次身体不好都叫府上的人,操碎了心。这可不只有这些主子们才担忧,就连这些做下人的也很是紧张。
毕竟谁会讨厌贾珠呢?
这么个性格好的主子,从来不苛责下人,他的院子可是谁都想去的。
路上,周瑞家的遇到许畅,眼见他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忍不住拦下了他,“你不在大爷的身边伺候,弄这些是做什么?”
许畅看见了她,忙停下动作,乐呵呵叫了一声,又道,“大爷叫我等将书房里的书都拿出来晒一晒,这不是瞧着地方不够,正去借了宝二爷的地盘吗?”
这是早上的嘱托了。
晒到下午,他们正一趟一趟的,将书都搬回书房。
周瑞家的瞧着许畅身后的人,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鼻子真长。”许畅身后,一个小厮抱怨着。
许畅不轻不重地说道:“别这么说,她可是太太身边的人。”
“我说的是周瑞家的,又不是太太。”那小厮缩了缩脖子。
这周瑞家的总是鼻子朝天看人,每次与她打交道,总叫人不快。
许畅:“别说了,快搬吧,还有几趟呢。”他转移大家伙儿的注意力,“可别忘了,搬完之后,大爷可是有赏赐的。”
如果是别的主子,吩咐人做事,也就做了。
但贾珠总是会添点儿赏钱。
这就让大家伙儿都愿意往他身边凑。
“好咧,走着!”
周瑞家的走在他们前头,到书房时,正瞧见贾珠站在庭院里,手里卷着一卷破落开的卷轴。书房外的空地,那些书籍自然早就被收起来了,他就在那里借着夕阳的余光,一点一点检查着断裂的地方。
“大爷,”周瑞家露出个谄媚的微笑,这是她习惯性的动作,只她的神情一段刻薄,纵然做出这种刻意柔情的表情,还是显得有些奇怪,“太太可担心你的身体……”
贾珠平静地说道:“我待会儿便会去拜见母亲。”
在夕阳的残红下,周瑞家的总觉得,大爷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大爷,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贾珠略带歉意打断,“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些再回来。”
他拿着手中的那残卷出去。
郎秋匆匆跟在他身后,一主一仆径直去了府门外,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着他。
这可就出乎贾珠的预料。
他可没想过,这时候会有一辆马车等在外头。
“阿珠,上车吧。”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叫贾珠的疑惑几乎倾泻而出。
“大皇子?”
这的确是个出乎意料的人。
他和大皇子的关系的确是不错,可两人从未有过私交。这私下见面的事儿,更是从未有过,大皇子如何会直接找上贾府?
“我有要事,要与你说。”
大房子有些不耐烦地挑开车帘,一只手敲在边缘上,动了动。
贾珠忍不住笑了,对大皇子来说,屈尊坐在马车内,的确是一种忍让。不然依着他的习惯,他早就骑马过来了。
只是那样就会引发一些麻烦。
最起码,是难以解释的麻烦。
贾珠叹了口气,看了眼郎秋,他立刻摇了摇头,而后江九很快跟了上来。
在贾珠上了大皇子的马车后,于昏暗的车厢内,他看到了贾珠手里的东西,“你原本是要去哪?”
“去见徐柳青。”贾珠并未隐瞒,“想去请教他一些事儿。”
大皇子漫不经心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便单刀直入。
“你知道……你觉得,最近太子,可有问题?”
贾珠谨慎地回答。
“大皇子是想暗示什么?”
大皇子暴躁地捋过自己的头发,“你都回来快两个月了,难道就没发现太子比起寻常的时候,更为过激了吗?”
贾珠平静地摇头,“这两个来月的时间我与太子殿下就只见过四回,我又并非上朝官员,并不知朝廷上发生了什么。”
大皇子严肃地说道:“我觉得保成中邪了。”
贾珠:“……”
他吐了吐气。
刚才真的有些紧张的他,简直就是个傻瓜,从大皇子的嘴巴里,能吐出来什么正经的东西?
哪怕是车厢昏暗的光线,大皇子都能感觉到贾珠的无语。
“我说的是真的。”大皇子的声音愈发严肃,“你可知,他身上的杀气越来越重,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贾珠调整了一下姿势,皱眉说道:“据我所知,太子殿下应该没有……”
“他骗你。”
贾珠心中一沉,飞快说道:“大皇子何意?”
“记得月余前,阿玛曾经去过畅春园,但是住没多久,又回来了吗?”
贾珠点头,这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再也没怎么见过太子。
偶尔入宫时,不是正巧碰到太子在乾清宫议事,就是遇到太子出宫。
不凑巧的事情变多了之后,他也隐约能感觉太子是在回避他。
可贾珠没有将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他知道太子并非在趁机疏远他。
自从上次他病倒之后,那一次见面中,贾珠就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太子似乎有事在瞒着他。
可他既然不说,贾珠也就没问。
就好比太子,也从来都没有再次追问过,贾珠身上出现的那些小问题。
“其实那时,阿玛遇刺了。”
贾珠猛地看向大皇子,“太子受了伤?”
这话有些不合时宜。
皇帝遇刺的消息定是被重重保护起来,可他听到的第一反应却完全无关乎皇帝,反倒是去关心太子,但这也怪不了他。
毕竟他们刚才交谈的重心,那是太子啊。
“不,没有。”大皇子淡定地说道,“没有什么阴谋,也不是白莲教或者王爷叛乱之类的由头,就只是一次简单的刺杀,就连我也曾遇到过几次,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其实也挺……算了,所以,这个与大皇子要说的事,有什么关系?”贾珠抿唇,“大皇子什么时候染上这种吞吞/吐吐的毛病了?”
……遇刺哪里是简单的事了!
“太子当场就把那个刺杀者给杀了,”大皇子淡淡说道,“然后在排查防守之时,他又连续杀了几十来人……”
他的声音慢吞吞,古怪而暗哑。
“因为他们交接不利。”
贾珠蹙眉。
“遇袭后,阿玛带着一干皇子回了皇宫,保成又因为有人试图引诱他,杀了几个宫女不说,连带她们身边的人也受到了牵连……”
贾珠:“大皇子,够了。”
他打断了允禔说下去的打算。
“你想与我说什么?”
“去和他谈谈。”大皇子严肃着脸说道,“我不管你说服他,揍他,或是用任何一切办法都行,杀气太重,对他并非是好事。”
如果太子只是吩咐下去让人动手,他未必会在乎。保护不力,本就该杀。
可这不只是这样的。
允礽是一个一个,亲手杀了他们,扼断了他们的喉咙。
这无疑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贾珠有些古怪地看着大皇子,“我从未想过,大皇子会与我说这些。”
大皇子和太子殿下相爱相杀。
但重点从来都是放在后面的“相杀”上。
大皇子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干巴巴说道:“不只是你没想过,我也从来都没想过。”他的眼神有些闪烁,带着奇异的光芒,“然保成帮过我,那礼尚往来,我也总得为他找一找良药。”
贾珠笑出声来,“我可不是太子的良药。”
“你不是。”大皇子颔首,坏笑了起来,“你更像是……火上浇油的柴木……”
他的笑声淡下去。
“我有时还真不明白,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马车,要去何处?”
昏暗的马车内,这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允禔下意识看向刚才一直无话的贾珠。
“没有目的地。”
允禔坦然说道:“我此次前来,是为私事。”
贾珠看向大皇子,尽管在黑夜中,他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可仿佛在此时能够看得到大皇子脸上的兴味盎然。
“以我之见,若是大皇子亲自去找太子殿下,也未必没有效用。”贾珠淡淡说道,“如此绕了一圈,不怕反倒没有效果吗?”
“对其他人,或许。对你,不会。”
允禔笑着摇头,“何必再来无用功?我去找保成,他若能听得进去也就罢了,倘若不,那岂非是自找麻烦?”他摸着自己的下巴,带着少许无奈,“太子可从来都不喜欢旁人关注太多。”
贾珠犹豫了片刻,不自觉地摩/挲着手里的残卷。
他方才去拜见徐柳青,是为了手中的残卷,也是为了别的目的。
然被大皇子说的话一打岔,就已经全然忘了。
“……大皇子,我并非不信你的话。”贾珠抿着唇,“然,这事你都发现了,皇上,与太子殿下,难道对这般言行没有任何察觉吗?”
大皇子似乎不自在地挪动了下/身子,迟疑着说道:“保成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行为,我倒是不怎么知道。不过阿玛……”
允禔的确和康煦帝聊过此事。
这是在数日前。
允禔入宫拜见惠妃,正巧,康煦帝也在惠妃的宫内,父子两人既是相见,惠妃也乐得给他们说话的空间,便说要去亲自下厨,为父子两人做膳食。
允禔再是清楚不过,额娘的手艺顶多只能算得上还行,到时候去了小厨房,真正动手的定然还是厨娘。
惠妃出去,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能说说话。
康煦帝懒洋洋地笑道:“保清,你这些天瞧着,倒是瘦了一些。”
允禔:“阿玛,我都瞧着我有些发胖了。福晋总说我吃得少,天天变着花样给我做东西,我着实吃不下了。”他看着虽是埋怨,却也是欢喜,康煦帝自然是看出来了。
皇帝笑骂了一句,“既是不喜欢,何必笑得如此高兴。”
允禔轻轻咳嗽了声,严肃了脸色说道:“孩儿没有。”
“福晋担心记挂,也是应该的。”康煦帝不紧不慢地说道,“毕竟,你之前险些受伤,有媳妇把你一直记挂在心,你就偷着乐吧。”
允禔无奈,险些要捂住自己的脸,“阿玛,就别说了。险些受伤,那便是没有受伤,再说了,真正需要在意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保成。”
康煦帝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喝了一口。那袅袅茶香微微飘散着,叫人好似被这茶香味给洗涤了般,“说什么呢?保成这不是好端端的嘛?”
皇帝说到这里,还笑了起来。
“那日他英勇杀敌,朕倒是不知道,他的身手已经如此不错。”
康煦帝所遇到的刺杀,在事后掘地三尺,再没有找出半点阴谋诡计,纯粹只是一个发了疯的人,再加上交接不力之事。
这在过去很少见,但并非没有。
康煦帝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哪怕和允禔提起来时,都带着少许漫不经心。
“阿玛,保成似乎有些,操之过急?”大皇子含糊地说。
他不可能当着康煦帝的面说觉得太子杀性太重,这岂非是当面质疑皇帝的重要?
若是为了君父,自然是杀了多少人也不为过。
允禔可不想让自己陷入这般逻辑怪圈。
康煦帝看了眼允禔,并非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悠悠说道,“太子有时,对在意的人或事,的确是有些过分。然就这么看来,他也并没有逾距。”
康煦帝这话,确实叫允禔有些心里发毛。
什么叫不算逾距?
允禔是曾跟着康煦帝去过战场,也见过杀戮的,他自己甚至曾经亲手杀了几个敌人,并且也非常希望能够再次出现在前线。
可饶是如此,那天他从太子身上感觉到的,分明是强烈到离谱的杀意。
难道……
他不解,却不敢流露出来。
伴随着长大成人,允禔不再冒然离谱地说出心里话,有些事情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哪怕他是皇父,也的确是自寻死路。
所以,允禔只能微笑。
微笑的同时,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这两日听说的事,“阿玛说的是。不过,后宫内的传闻,若是真的,那太子还是该收敛些。”
康熙帝叹息了声,揉着额头说道:“他若是能像你,朕就放心了。”
允禔惊愕,继而哈哈大笑,“像我?阿玛,要是保成真的像我一样,那你可就头疼了。”
“他现在也没让朕多放心,要是好好听话早些成婚,哪有这些麻烦。”康煦帝不满地说道,“就他这般脾气,朕可真是受不得他。”
一看康煦帝的神情,大皇子就有种感觉,他说的和皇帝说的,肯定不是一回事。
然,皇帝的态度非常鲜明。
康煦帝并没有将太子所作所为放在心里,至少,在明面上,皇帝甚至是有些高兴的。
“……大皇子,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贾珠迟疑着打断了大皇子的回忆,从他的语气,听得出来他的某些情绪,“你是在质疑……不,没什么。”
哪怕贾珠没有说完这段话,大皇子也听得出来他的言外之意。
是了,康煦帝为何没有将太子这件事放在心上,那自然是因为皇帝认为太子这一次大发雷霆,杀气过重是担忧皇帝的安全。
记挂父亲,悲愤交加,这样的情绪交杂在一起,那太子一时杀性,也是可以理解。
然大皇子说出的话,吐露出的意思,便是截然相反,甚至否定了皇帝的想法。
允禔当然不敢当着康煦帝的面这般说。
他只敢敲边鼓,甚至是曲/线来找贾珠的原因,就是在于允禔知道自己的荒唐。
一旦康煦帝真的理解了他的意思,那大皇子定是要给自己揽祸上身。
要么,康煦帝相信了,那太子遭殃;更糟糕的是,康煦帝不信,以为他是在挑拨皇帝和太子的关系,那他肯定要吃挂落。
允禔咬牙,“我没有……至少不完全是这么想的。”
贾珠抿着唇,好一会才低声说道:“我以为,大皇子是想帮太子,而不是想害他?”
“我当然不想害他。”
“可大皇子刚才说出的话,却并非这个意思。”
“那只是愚蠢的冲动。”大皇子懊恼地说道,“阿玛并没有听出我的言外之意,最起码,是当着我的面没有。”
贾珠沉默了好一会,似乎是在思忖着这件事是不是能交付信任,毕竟大皇子有时的确是莽撞了些,然如果他真的要害太子,那现在他就不该来找贾珠,甚至不该暴露出他的想法——一旦贾珠也不相信大皇子,将这个消息泄露给皇帝,那大皇子也是自找麻烦。
过了好一会,贾珠缓缓说道:“大皇子所说,我不知作何表态。”他很谨慎,不愿意留下半点能够让大皇子做出判断的字句,“但我会和太子殿下见一面。”
他的手指卷着残卷的绳索,不自然地摇头。
大皇子松了口气,他能听得出来贾珠的回避,但只是这个,就已经足够了。
他朝着贾珠点了点头,不在乎他能不能看到,“你需要我送你回去,还是去徐柳青家?”
他不至于连去岁的状元都不记得。
虽然那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大皇子会记得只是因为他和贾珠是一届的考生。
贾珠头疼地说道:“大皇子还是送我回去罢。”他敛了敛手里的东西,叹息着摇头,“碍于方才说的事,怕是再心大的人,都不会熟视无睹。”
大皇子乐了,许是因为贾珠话里的哀怨。
到了下马车时,贾珠站在马车边上,本是要回府,可在转身时,又看回来,瞧着那并没有掀开的车帘,笑了笑。
“大皇子,虽然你和太子殿下的关系瞧着一直不好不坏,甚至伴随着许多争吵。可依我来看,我怎么觉得,大皇子其实挺喜欢殿下的?”
他说完这话后,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徒留大皇子坐在马车内,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他捏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很喜欢保成吗?”
随即而来,在他的面前浮现的,是太子那张娇蛮昳丽的脸蛋,一想到这,允禔就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还是算了。
他可不想和太子扯上这种关系。
谁想和允礽这等任性妄为的变态在一处?只要一想到过去这些年他所吃的苦,允禔就一边寒毛耸立,一边要求车夫立刻离开贾府。
他要是再在这待下去,只要一想到阿珠的话,就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允禔严肃地对自己说,他只是在回报太子之前的援手罢了,这很公平。
贾府内,郎秋跟在贾珠的身后,几乎瞅着贾珠要入院子,这才忍不住说道。
“大爷,你之前不是说,晚上会去太太那里吗?”
贾珠在院门口驻足,好似才想起来这件事,颔首说道:“你提醒得没错。”
他一个转身,往王夫人的院子走去。
郎秋笑了笑:“大爷要是忙着其他要紧事,让小的去跑腿一趟,太太想必也不会芥蒂。”
贾珠随口说道:“既是答应过的事,除非无法成形,那自然要去做的。”
他方才只是因为大皇子说出的话有些叫人震惊,这才险些忘记。
……大皇子。
贾珠在心里思考着允禔方才的行为,过了好一会,方才低低和系统说道,“要是这位大皇子当真是梦中的那位,那我可真是要怀疑,太子和大皇子究竟起了什么矛盾,才会决裂成那样。”
【宿主改变了许多。】
“是吗?”
贾珠自言自语地在心里说道。
他想象不出来。
他觉得现在,大皇子和太子的关系,挺好的。
“有点冷,不觉得吗?”
毓庆宫内,原本正在处理朝务的太子幽幽抬头,又幽幽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王良欠身说道:“太子殿下,奴才为殿下再加一件衣裳如何?”
他自不敢自作主张。
“不必。”太子摇头,蹙眉瞧着手里还没看完的奏章,又揉了揉额头,“去将冬雪叫来。”
王良便退了出去,不多时,大宫女冬雪跟着他入内,两人小心朝着太子行礼。
太子看也不看,随手叫他们起来,“孤吩咐你做的事情,做得如何了?”
冬雪谨慎地欠身,“殿下,已经问得差不多了,奴婢这就将……”
“先不用。”直到这个时候,太子才抬眸看了她一眼,摇头说道,“孤要你去办另一件事。”
他朝着冬雪招了招手。
冬雪小步小步走到了太子的跟前,听完太子小声的嘱咐,脸上虽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很快应下。
直到冬雪出去,王良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究竟让她去做了什么。
可王良也不在乎。
在太子身边待得更久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少点好奇心。
前几日,玉柱儿只是稍微多嘴了几句,就被太子殿下惩处了一顿,眼下人还趴在床上没起来呢。
虽比之之前几个丧命的宫女要好上太多,可谁都看得出来,最近太子殿下的情绪可不怎么好。
一想到那几个没了性命的宫女,王良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某种程度上,那几个可真是冤。
然这也怪不了太子殿下,她们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不妙了。
康煦帝并没有放弃在毓庆宫安人的想法,一茬又一茬漂亮的宫女送到东宫来,又一次次被送走,从这个频率来看,皇上始终是不肯放弃。
他并非真的要强迫太子什么,只这已经成为一个趣味。
康煦帝似乎非常想知道,太子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破例。
而太子找各种办法,让她们离开东宫,已经成为太常见的事。这常见到,毓庆宫的人已经熟视无睹,每次有新人来,都会安排她们洒扫。
这不是在害她们,而是在帮她们。
累活重活做得多了,和太子殿下接触的可能就少了。只要不冒犯到太子跟前,殿下一般不会做得太狠,挑一点小错就让她们离开,有时心情好,还会赏赐她们不少东西,叫她们大包小包地走。
只可惜,这一回这一批新人,有些不太懂事,也有些倒霉。
正巧撞上了太子心情不好的时候。
也偏偏她们进了不该进的地方。
毓庆宫内的书房,每次都是玉柱儿亲自打扫的,极其偶尔,会有其他人来处理,大太监也会时常在边上。
可偏生就是那一回,那么不凑巧,玉柱儿在盯着他们的时候,被康煦帝给叫走,问了些许和太子有关的事——这时常有之,王良也被问话过几次——而玉柱儿回来时,太子殿下已经在书房内。
那可是一场勃然大怒。
王良所知道的就是那几个宫女冲撞了太子,然后被拖下去廷杖各十。
偏偏就是这么巧,这几个被廷杖的宫女回去全死了。
而后,玉柱儿不知犯了什么错误,也被太子殿下责罚,同样是廷杖十下,可他却活着。
王良问过他,说是自己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话。
王良在这宫里待久了,知道这廷杖和廷杖之前,可从来都是不同的。
好比一根工具瞧着都是相同,可实际上,或许那里头掺杂着重物,不到五下就能给人打烂,也可能里头空心轻飘飘,打上二十来下都只是轻伤。
这端看上头的人这脾气怎么发。
在王良看来,这几个宫女倒霉就倒霉在太子这些天的脾气一直不怎么好,当他大发雷霆,处在暴怒之中,那些行刑的太监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这些个娇滴滴的宫女可不就是给打死了?
而玉柱儿?
哪怕玉柱儿真的再怎么得罪了太子,可在这最初一次两次里,那些行刑的太监可不敢真的下死手。
这万一要是真的给太子跟前的红人打出毛病来,或是打坏了一条腿,这可怎生是好?
王良这心里盘算着有的没的,直到晚上,这才回去。
毕竟太子跟前的大太监一共八个人,可不需要他时时跟在前头。玉柱儿和王良跟着的时间多,只是代表着太子较为看得顺眼,然哪怕是这样,他们也不敢放肆。
王良和玉柱儿住在一间,今夜回去时,他原本以为玉柱儿已经歇息下了,却没想到,屋内还燃着烛光。
王良脚步轻快地进去,吩咐小太监去准备些热水,这才叹息着坐下来,看着趴在床上的玉柱儿不说话。
他有些累,自然想泡泡腿。
只是这脑子也没停下转动,还在瞧着对面的玉柱儿。
玉柱儿被他盯着有些不耐烦,略动了动身体,抱怨地说道:“你这么瞧着我,好似我的背上插满了箭,好生难受。”
王良慢吞吞地说道:“太医给你的药物里有安眠的效用,你现在为何醒着?”
玉柱儿哽住,过了好一会,才幽幽地说道:“我只是想问问……太子殿下/身边……”
“殿下不是那么不念旧情的人,你就放心好了。”王良打断了他的话,“你居然在担心这个?”
他怎么不信呢?
能在太子身边走到大太监地位的人都不蠢,能维持得住的人,更加不可能是个蠢货。
如果太子真的厌弃了玉柱儿,那他现在根本不可能躺在这里,他们更不可能在太子的默许下,给他请了太医。
“我不是……好吧,我就是在担心这个。”玉柱儿苦着脸色,看着王良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个蠢货,这让王良微眯起眼,“是你蠢到让那些人进去打扰了书房的清净,可你现在却用这种眼神来看我?”
这到底是谁蠢?
当然是王良蠢。
玉柱儿在心里愤愤不平地说道。
他是万万没想到,王良他就是个睁眼瞎啊!
这么多证据摆在他的跟前,平日里,太子身边就唯独他们两个人最得宠,总是能时刻跟在太子身旁,就连外出,带得最多的人也便是他们两个,可王良到底是怎么做到对那些蛛丝马迹熟视无睹的?
当然,当然……
玉柱儿必须得承认,那两位当事人瞒得非常好,面上看着亲密,然也就是如此,瞧着还算得体。
可这不一样!
他们是太子的贴身太监,是殿下跟前的第一人,他们时刻跟随在太子的身旁,那些痕迹,那些变化,本就该如黑夜中的萤火一样明显!
可王良真的瞎了,什么都没发现。
他完全不知道太子殿下和珠大人的私情!
玉柱儿悲哀地看了王良一眼,不知道这个秘密算起来是一件好事,可在这后宫里眼瞎了可就是大坏事。
“玉柱儿,我警告你,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瞧着我!”
玉柱儿兴意阑珊地说道:“什么眼神?”
“我好像眼瞎了的眼神!”
“你不是眼瞎了,你是心瞎了!”
玉柱儿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就转过头不去看王良。
刚才怒气冲冲时,玉柱儿差点崩裂自己的伤口。
那些行刑的太监下手的确是轻了些,可那也是相较而言,这本就是个惩罚,玉柱儿的屁/股蛋还是肿得透血,需要好些天的休养。
其实王良骂得对。
玉柱儿知道,如果不是他在太子跟前有几分薄面,又或者……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太子和贾珠关系的人。
所以,殿下才让他侥幸活了下来。
不然,他就会和那几个宫女一样,因为“挨不过”廷杖的惩罚,所以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