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几条空荡荡的链条外,可以再增添一条漂亮的金链子,从两手之前蜿蜒地攀爬而上,缠绕在贾珠的脖颈处,而后再顺着脊背垂落而下,最终又扣回去脚腕上的链条。
如此,只要允礽微微一勾起手指头,就能牵动贾珠浑身上下的束缚,不论是四肢,亦或是身体,头颅,脖颈,任何一处,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允礽只要一想到这点,那种可怕黑暗的欲念就好似要腾空而起,将他的理智彻底蒙蔽。
无时无刻,这样的念头,在太子有些失控后,总是时不时冒出来,叫太子都怀疑,这到底是来自梦境的影响,还是他当真……
也想这么做。
然这样的困惑,在某个无法描述的梦境——真正的,不带任何神奇力量,只属于年少爱慕的人总会做出来的梦,给打破了。
那些黏糊糊的,记不清楚的画面里,允礽清楚地记得,他将绳索运用得很好。
他记得那些呻/吟,记得那些颤抖,记得那些炙/热的痛苦,更加记得,梦里满足到叫他醒来都觉得害怕的快乐。
太子面无表情。
自打他开始说话时,他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这样的表情,就好像他根本没有感情,好似是个赤/裸裸的冰人。
然贾珠知道,不是如此。
在允礽的讲述下,那些平静到可怕的话语中流淌着的是属于他的紧绷和担忧,哪怕几乎无法察觉,却还是叫熟悉他的贾珠捕捉到。
……毕竟,这些天,太子为何要避开他?
贾珠冷不丁,在太子还没说完时,往前走了一步。而太子却像是一只被惊吓住了的兽猛地往后弹跳了起来,几乎要撞上身后的书桌。
贾珠看着太子这般,忍不住笑了。
他不该笑。
贾珠知道的。
尤其是在太子如此正经说话时,他要是真的笑出来,就显得他太过不尊重太子殿下了。尤其是,太子是几乎在剖析他心中的阴暗——在贾珠的强迫下。
可他还是压制不住那种笑意。
贾珠一边闷笑,一边去抓明显有点受伤的太子,前几次都被太子给避开,可他还是坚持着,直到他真的碰到太子的胳膊,并且手指立刻用力地抓着他,让太子根本没有退缩的余地。
好了,现在他们两人的立场又好似调换过来。
太子尖锐地说道:“阿珠觉得孤刚才说的话很可笑?”
“不,绝不是这样。”贾珠的声音还带着笑意,却坚定地说道:“我的确是在笑话你,可绝不是在笑话这件事。”
现在又是“我”了?
太子愤愤不平地想着,他锐利地瞪着贾珠,而且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有什么差别?
这不还是在嘲笑他?
贾珠叹了口气,然后,他又叹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和太子在一起时,叹气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少白头呀?
贾珠一边在心里思索着这些漫无边际的话,一边也是在拖延时间……
不得不说,太子说出来的话,对他……
并非没有冲击力。
贾珠曾见过许多癫狂之物,而这大多数,都和太子的梦境有关。如果不是曾经在梦境里见识过太多的阴暗,刚才太子说话时,贾珠或许无法表现得这么平静。
毕竟直面幽暗可怖的残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影响,远比他想象得更加深刻。
一想到这里,贾珠拽着太子的手指更加用力,已经到了可以捏出淤痕的地步,可他还是没有撒开手,而是看向太子,“我方才笑,只是觉得,太子殿下是认为,说出这些话,就能让我退缩吗?”
太子的眼神瑟缩了一瞬,可贾珠知道那不是害怕。
这个糟糕,坏透了的允礽根本不是为了贾珠说出的话在后怕,那反倒是无形间的亢奋。
贾珠微眯起眼,在要发作和忍耐间,到底还是选择了后者。
看在……看在保成刚才那么袒露的情况下。
贾珠忽视了太子刚才坏透了的反应,继续往下说,“我当然要笑话太子,因为这愚蠢的看法,我并不同意。”
太子的眼前微亮,语气也带着微微凉意,“阿珠,能接受?”
“那也不可能。”贾珠无语地说道,“不觉得害怕,不代表保成的念头不变态,按照你的想法,我晚上怎么睡?”
“什么?”太子难得有些迷茫。
在他刚才充满恶意,咄咄逼人地倾泻了心中的负面想法,关于那些嗜血杀人的冲动,关于他对贾珠的可怕念想,关于他那几乎压制不住的残酷……贾珠最关心的,居然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一点?
贾珠理直气壮地说道:“太子殿下,你在构思这些狗/屎……”
“……阿珠,你说脏话了。”
贾珠充耳不闻,他觉得在太子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之后,他只是小小的,学习了一些脏话,已经是非常得体的表现。
至少他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暴起揍太子一顿,或者转身离开不是吗?
贾珠坚定地,忽视了太子的小声逼逼继续说下去。
“……有没有思考过,按照你的想法,那锁链是从背脊垂落下去捆住下面的脚链,那我夜间休息时,那锁链岂不是要硌得慌?”
贾珠从一个神奇的角度提出了抗议,让太子也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贾珠说的话,好似真的有那么一点道理。
太子非常听劝,“阿珠说得不错,我会重新思考清楚。”
贾珠忍耐到现在的冲动总算是真的实现了。
他往前一步,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太子的后脑勺,将人拍了一个踉跄后,又一拳揍在了太子的腰腹,将他砸得嗷了一声。
太子捂着肚子踉跄了几步,望着贾珠的眼神湿/漉/漉的,浸满了水汽,昳丽漂亮的脸上飞着红晕和可怜,“阿珠,为何打我?”
贾珠微笑,“我忍很久了。”
他活动了下手指,笑眯眯地点着太子。
“你觉得我身边需要人保护,就给我派来了那么多人,丝毫不顾这个行为会带来什么麻烦。你不希望我的身边有其他女人存在,所以,你纵容了那些传闻的流传。”贾珠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些,我都可以当做是无所谓,因为你不做,我也会做。可我既然默认,也便意味着,保成也该这么做。”
他拽着太子的衣领,因为贾珠现在的身高略低于太子,这么动作,就猛地将太子的脑袋往下扯,两人的视线撞在一处,几乎能瞧见贾珠眼底熊熊燃烧的火焰。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贾珠平静得,好似他的眼里没有那么多怒气般,连攥着太子的手指,都是平稳得过分,“太子殿下,要是再有下一次,你瞒着我,或是将这些本该与我说的话避而不谈,你会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离开?”
贾珠的眼神似是有些惊讶,片刻后他笑了笑,又一拳将太子给揍翻在地。
他下手没有留情,所以接下来,太子的颧骨肯定会红肿好几天。
太子坐倒在地上,人还有些迷茫时,他的怀里就挤进来一具温热的身体,叫他忍不住挑眉——尽管这个动作,会让他的皮肉更加刺痛,“你刚刚打了我,然后又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贾珠就捧着他的脸,吻上了他刚才打的地方。他暧/昧地舔舐,亲吻着那里,那黏糊糊的渴望,让允礽的喉咙发出一声低低的吼叫,双手用力地抓住了贾珠的腰。
贾珠低头,又细细密密地吻住他的唇,然后是其他更多的地方。
那像是安抚,又仿佛是欲念。
太子花了一点功夫,才将四处点火的贾珠给重新抓住,“谁说我喜怒无常的?”
他的声音带着恼怒的喜爱,“你才是喜怒无常的那一个。”
将人揍翻在地上,后脚又几乎将人的衣服剥下来,这前后的差距,都让太子有些怀疑,贾珠是不是在刚才的那瞬间被人偷换了?
贾珠任由着太子抓着他的手,将自己的上半身靠在允礽的怀里,慢吞吞地说道:“这是你应得的。”
他其实更想说太子活该。
贾珠的怒气,只是靠着这几下就轻飘飘消散了,那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壮举。
如果不是太子后面坦诚的那些事情太有冲击力,贾珠根本不会这么快消气。
“我现在还是怀疑太子殿下是不是个笨蛋。”贾珠嘟嘟哝哝地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在小时候经常骂我笨蛋,可我现在觉得,太子殿下有时候可真是傻乎过头了。”
允礽不满地咬住贾珠的耳朵,含糊地说道:“笨蛋会做这个?傻瓜会对你做这个吗?”
贾珠气得牙狠狠,伸手往下一捏。
“就算是笨蛋,傻瓜,这玩意又不是不能用了。”
太子的眼睛一红,猛地看向贾珠。
那可是猛地蔓延上来的欲/望。
贾珠的动作如此之快,就像是矫健的鹿从太子的怀里窜了出来,险之又险地避开到了远处。
太子暴躁地说道:“阿珠,回来。”
贾珠要是回头,那才是太子话里的笨蛋傻瓜了。他笑眯眯地看着太子殿下,“殿下,你老实交代,那些念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太子冷哼了声,看着已经逃出去的贾珠,索性席地而坐,懒洋洋地说道:“阿珠说的是前者,还是后者?”
“两者都是。”
太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前者嘛,大概是与生俱来。孤当初杀了那匹马时,就有过猜想。后来,不管是在审问,还是遇袭时,孤都从未真的动手。”直到近来康煦帝遇袭,太子在愤怒之下杀了那人,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猜想是不错的。
还未品尝过那感觉,是无法了解动手时流淌下来的鲜热是何等的快活。
他喜好那种热感。
黏糊糊的,鲜红的血液流淌下来时,是何等的快意。
太子没有说上太多,从阿珠有些坐立不安的姿态来看,哪怕贾珠表现得无所谓,他们都清楚这件事是如何怪异,“……至于,后者……”
允礽望着贾珠的眼神,掺杂了奇怪的情绪,“若要推卸责任,孤也可以说,是那些奇怪的梦境影响到了孤的判断,让这欲念变得愈发疯狂偏激……然,是阿珠说要对你诚实,那无论孤说了什么,阿珠都不能害怕才是。”说到这里时,太子冰冷的语调显然是有些兴奋,那种古怪的沙哑,让他的声音变得危险而温柔,“那自然是,从孤喜欢上阿珠的那一天开始。”
甚至是更早。
早在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阿珠,早在他情窦未开,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贾珠的身上打满了标记,任何人都知道,贾珠是他的人,也没有谁敢当着他的面挑战所有权。
太子在无知无觉时,就已经牢牢地握住了贾珠的手。
所以,公平些来说,这和梦,或者其他人与事,根本没有关系。
允礽从一开始就不算是个正常人。
正常人不会想这样的事。
他知道贾珠是个怎样的人,也清楚贾珠根本不会逃跑……
可知道,和想做,有什么干系吗?
他就是想将贾珠束缚在自己身边。
他就是想要锁着他。
允礽在如此鄙夷着梦中“自己”的同时,却清楚地知道他们本就是一个人。那个人会做出来的选择,自然也是允礽想要的。
贾珠能够感觉得到,太子的眼神逐渐变得诡异起来,那双漆黑的眼眸充斥着难以辨明的情绪,深不见底,透着病态的喜悦。
他深深地知道,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决得了的麻烦。
而这其实,也本不是什么麻烦。
贾珠慢吞吞地,慢吞吞地挪到太子的跟前,就像是一头主动走回陷阱前面的小兽,他抬起脑袋盯着太子,好似是在辨认着什么,好一会之后,他轻轻地将头靠在太子的肩膀上,就仿佛……
他跳了下去。
当着兴奋的猎人眼前,跳进了深不见底,病态怪异的黑洞里面去。
他没有看到,太子那一瞬眼底爆发出来的暴烈情绪,好似一瞬间,就能彻底将他吞没。
他的呼吸粗重,隐隐约约,好似能感觉到一头恶兽正挣扎着喘息,喉咙快速滑动了几下,才刚才压住那癫狂的冲动。
……阿珠的每一个反应,可真叫人出乎意料。
第131章
不是谁在看到太子脸上的伤痕时,都有胆子问上一问,可是像允禔这样看到后,愣了一下,又笑得满地打滚的,却是少有。
当着康煦帝的面,太子殿下和大皇子扭打在一起,哪怕那是比较私人的场合,目击者只有皇帝还有几个小皇子,还是硬生生把康煦帝给气笑了。
皇帝还未命人将他们分开,太子便利落地跳起来,嫌弃地退开几步,那表情让翻身坐起来的大皇子着实气愤。
他支撑着腿,嚷嚷着说道:“你先揍人,现在又嫌弃,你可真是好大的本事。”
太子矜持地弹了弹袖子上的灰尘,“这是你应得的。”
他将昨日从贾珠那里得到的话,转送给了允禔。
“成何体统!”
哪怕康煦帝并不是真的不高兴,可当皇帝这么说时,其他几个皇子也只得低下脑袋认错。
康煦帝缓缓地打量着太子和大皇子,沉声说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大皇子爬了起来,看了眼太子,决定将事情随口带过,“阿玛,只是之前的口角之争,太子这行为……也是正常。”最后那几个字,允禔说出来几乎是咬牙切齿。
允礽假笑,“大哥能意识到这点,可真是不容易。”
“若非我让着你,你以为你可以打伤我?”
“那何不再试试看?”
“别闹了!”康煦帝再次说道,怒视着两个长子,“当着几个弟弟的面,你们两个毫无为长兄的意识!”
太子哼笑了声,“阿玛,孤敢保证,这几个弟弟,没一个和我相似的。”
也根本不必担心他们会学习。
康煦帝没好气地看了眼太子,“这要是和你相似的脾气,朕早给你们气死了。”
太子的笑容变得更加假惺惺,“阿玛,怎能随便将这样的字句挂在嘴边呢?要是吓坏几个弟弟可就不好了。”
身为弟弟之一,允禛只是将脑袋低下来,不想卷入皇父和几个兄长的麻烦事,最好是完全不要再想起他。
奈何康煦帝这次找他们过来就是为了他们的功课,当然不可能会忘记其余几个皇子。
在被一一询问时,允禛只允许自己有片刻的走神,然后很快就在皇父的问询中回过神来,毕恭毕敬地回答后,待康煦帝满意地点头,他这才打算退下。
“禛儿,听说这些天,小十四总是往你那里跑?”
允禛的微笑微僵,只是一瞬,几乎不被觉察到的,他就低头,恭敬地说道:“回阿玛,的确如此。十四很喜欢滚球,所以总是会去看看。”
康煦帝颔首,他分明看得出来允禛表情的僵硬,却恍若不闻,继续问道:“那滚球如何了?”
虽然对皇帝居然会问起一只狗感到有些好奇,不过允禛还是老实地将养滚球时发生的一些趣事告诉皇帝,康煦帝一边听一边颔首,像是真的觉得有趣,直到允禛说完后,他方才说道:“这听起来不错,不过,还是别让滚球上你的床,以后小心些。”
皇帝轻描淡写地留下这句话,甚至带着善意的嘲笑,却是带着喜爱的意味。
这让允禛的脸色猛地红起来,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阿玛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方才根本没有提起这件事才对。
等到这些年纪小些的皇子们都被问过,他们才得以离开,可这没包括允禔和允礽。
允禛早就意识到这点,在刚才两人爆发了冲突时,他就意识到了这点,皇帝总会让他们留下来询问的。
毕竟大哥找的那个借口实在太烂了。
允禛走在前头,允禩等几个年纪小的皇子跟在后面,他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二哥为何要打大哥?”
“大哥和二哥的关系真不好。”
“胡说,他们的关系明明很好,这叫相爱相杀。”
“这是谁告诉你的,以后不可以这么说。”七皇子一板一眼地教训……谁来着,算了,无所谓,四皇子在心里打发了自己。
“可是阿玛没有不高兴。”
“阿玛觉得有趣。”
“阿玛还笑了。”
真敏锐的关注力。
允禛半心半意地点头,迈开脚步想要回去时,却在走道上遇到一个小小的身影。
四皇子在心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不是吧,难道还是十四那家伙?
以他淘皮捣蛋的功夫,的确有可能甩开身边跟着的那群人。但再一次做出这样的事,尤其是瞒着其他人来找他,对四皇子的处境并没有任何帮助。
他不知道自己该是怎样的情绪,毕竟自从上一次的狗勾见面后,十四似乎对这个小活动产生了无比的热情,总是会找尽一切的可能来乾西五所看狗,以及,看他这个哥哥。
允禛确定自己没有把前后的顺序放错,因为那个臭小子就是如此喜欢他的狗,他,的,狗!
允禛该高兴,最起码十四还知道什么是不夺人所爱吗?
他叹了口气。
允禛叹气的原因是他看到了那个小家伙动了动的影子,如果他什么都没看到的话,四皇子还能说服自己目不斜视地走开。
可下午下了雨,他确定那个小家伙躲着的地方肯定很不舒服,哪怕他是那个让允禛感情复杂的十四弟,他也不可能将他丢在这里不管。
“好了……”
允禛烦躁地叹息,带着侍从走了过去,“十四,你到底是……”
四皇子的话哽在了喉咙,瞪着眼看着躲在那里的小家伙。
那的确是他的弟弟。
却不是十四。
那肉乎乎,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小脸蛋,是小十三。
“好了,现在告诉朕,到底发生了什么?”
康煦帝锐利的视线在太子和大皇子的身上打转,当然,更多的是落在太子的脸上,毕竟他颧骨上的那块红痕,可是非常明显。
“保清,你把保成打成这样?”
允禔猛地跳起来,“阿玛,我发誓他脸上的伤痕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太子阴测测地说道:“你确定和你没关系?”
允禔迟疑了一瞬,改口说道:“好吧,最起码,这总不是我打的吧?”
“算是你打的,那也没差别。”
“这差别可大了!”
允禔大声说道。
这要是他打的,就算被康煦帝惩罚也是无所谓,最起码他爽到了,然这根本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平白无故担了罪名还没爽到,那根本不可能。
“别装了,隔着几步远,孤都能听到你心里的偷笑声。”太子厌恶地说道,“别再去找阿珠,他是孤的人,如果大哥记不得这点的话,就别怪孤报复回去。”
康煦帝若有所思地点头,阿珠,当然,和他扯上关系,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毕竟前几年还有人想要将贾珠拿去献祭,他的身上,再有什么古怪,皇帝都能相信,有时候,康煦帝甚至还有些期待。
“保清。”
康煦帝的视线落在大皇子的身上,这自然是想要个合理的解释。
允禔其实很想问康煦帝为何不去问太子,明明当事人是他才对。
不过,顶着太子好像要杀人的目光,大皇子站直了身子,语气平稳地说道:“阿玛,之前刺杀的事情,算是保成第一次直面这些……较为残酷血腥的事,而我担忧这是否对保成产生了什么影响,这才去寻了阿珠一趟。”他说到最后,对着自己点头,笑眯眯地说,“便是我,都没想到我居然是如此好心善良,阿玛,你觉得呢?”
康煦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缓缓看向允礽,“保成?”
“大哥说得大差不差,只除了他在这件事上的添油加醋。”太子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让阿珠误以为孤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
他猛地瞪了眼大皇子。
允禔朝着他摊手,“是阿珠记挂心切,这才没听出来嘛。”
康煦帝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看着底下这两人差点又要闹起来的样子,只得强行压下他们的冲突,严肃着脸色说道:“保清,你才是太子的兄弟手足,这样的事本该你来做,假借他人手也就罢了,怎可这般胡言乱语?”
允禔皱巴着脸,别扭地说道:“阿玛,我和太子可相处不来。”该死,他现在的肚子都在疼,刚才允礽那两拳头的力气可不轻。
太子露出个假笑,“孤很赞同。”
康煦帝将两个不省心的儿子都赶了出去,全都是惹人嫌弃的麻烦蛋。
皇帝看了眼边上的梁九功,他连忙欠身说道:“皇上,昨日贾大人的确是入了毓庆宫,待了约莫一个时辰后才离开。”
至于毓庆宫内发生了什么,梁九功没说。
康煦帝知道不是他隐瞒,而是他也不知道。在太子逐渐长大后,他对毓庆宫的掌控越发强,如今到了现在,除非康煦帝想要惊动他,不然,是不可能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探知到关于毓庆宫的消息。
不过今日之事,都不必猜,也知道揍了太子的人是贾珠。
一想到这,康煦帝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非常有趣。
“梁九功,你看过阿珠发脾气的时候吗?”康煦帝饶有趣味地问道。
梁九功微笑着欠身,“奴才还从未见过贾大人发这么大的脾气。”
康煦帝哈哈大笑,“不错。”
皇帝乐于看戏。
他可不会为了太子脸上的痕迹就大动干戈,既然不管大皇子还是太子的争执中都不曾提及这点,那只能说明,他俩都知道太子挨揍是他应该的。
再则,看到大皇子主动……或者,是类似主动挂心太子的行为,让康煦帝心情大好。
哪怕他对这些皇子们各有自己的盘算看法,可身为父亲,他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关系更好些。
哪怕是皇帝,这也是人之常情。
太子和皇帝的谈话显然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自从太子意识到他跟贾珠在一起的行为,必然会引发他跟自己皇父的冲突之后,许多伏笔就已经被埋下了。
太子清楚世人会有什么看法,可他不在乎。
然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一切人的看法,却唯独不能无视皇帝的想法。纵然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然康煦帝可还在呢,太子做出的大部分事,皇帝都只会笑盈盈地当做是小事儿,但有些事儿不行。
他必须谨慎再谨慎。
将一些迹象藏起来,至少在这件事上,太子无人能出其右。
毕竟这些年来,皇帝从来都没有想过在太子身上那件关乎梦魇的事情,其实还在持续不断地发生着,并且迄今已有十来年。
太子将这件事藏得很好。
哪怕是皇帝,也并未真正察觉到。
唯一一个频繁注视到这些迹象的人,只有贾珠。
太子摸了摸颧骨,龇牙咧嘴。
阿珠下手时,可一点都不留情,这肿痛的痕迹,还要在他的身上停留好些天。
大皇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太子的身后,可也看得出来,无形间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害怕太子出其不意的袭击。
“所以,你们的麻烦解决了?”
“你该庆幸,孤刚刚当着阿玛的面保证了不会再乱来,最起码,是今天。”太子扫了一眼大皇子,那一瞬间的眼神,好似要将允禔给剖开。
大皇子微微皱眉,过了一会,贼眉鼠眼……说真的,这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难,毕竟大皇子其实长得还算浓眉大眼,可这个动作着实有些猥琐。
从他的动作来看,太子真是说不出除此之外的形容。
大皇子蹑手蹑脚地靠近太子,声音压得有些低沉,“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你现在的眼神,瞧着有些过分。”
太子冷哼了一声,“孤还没去找你的麻烦,大哥却来说孤?”
“我没和你开玩笑。”大皇子的态度更加严肃,“你知道,我上过战场,我见过那些士兵的眼睛,我也知道,当一个人杀了数十人,百人,甚至已经杀到麻木时,会是什么眼神。”
康煦帝御驾亲征时,哪怕要参与军务,可是那些将军当然不可能真的让皇帝和那些士兵们接触。哪怕与兵同乐,也顶多是几次热闹的宴会外,就再无其他的近距离来往。
谁敢让皇帝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然大皇子不同,他是软磨硬泡,这才在亲王福全的默许下能够和底层的士兵接触,也曾看过几个爬到中层的将士。
他们的眼睛看起来……
不尽相同。
哪怕是在边关军营,能够往上爬的人,要么是身份,要么是能力。很遗憾的是,在允禔看来,哪怕是他那几个皇叔皇伯,他们能成为指挥的将军靠的不是他们的能力,自然是因为他们的出身。
而更多有能为,更加适应军队的人,自然是那些一步步爬上来的将士。
有手段,有谋略。
允禔花了一段时间观察他们。
而在他们身上,大皇子倒是发现了一些共性,更多发生在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士身上。
他们在观察人时,反射性会观察对方的身体弱点,眼神锐利得好似一瞬能将人四分五裂,彻底剖析开,那种眼神总归叫人不舒服,带着隐隐的刺痛感。
这不是他们故意,却是本能。
允禔曾确认过其他人并未有他这么敏锐的感应,也许这算是他与生俱来的本领?
而近来,他在太子的身上感觉到了相同的刺痛感时,天晓得允禔多震惊。
太子是个残酷冷血之人,与他真的杀过那么多人,是两回事。
而允禔仔细回想过往,也根本找不到任何关乎太子会这么做的踪迹——再不济,他没能发现,难道康煦帝会什么都没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