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收天盯着原无乡良久,仿佛要将他看出一个洞来,然后一脸正直道:“秘密。”
原无乡被狠狠噎了一下,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倦收天也有这种狡猾的时候。他眼珠子一转,反客为主道:“那‘时空回响’可是成对,吾们一人一张,别光说吾,你那张呢,有带身上吗?”
“烧了。”倦收天看了看天,一脸无辜。
“好友啊,”原无乡扶额头,无奈中更是理直气壮:“你这可是五十步笑百步。”
听原无乡道“好友”,倦收天颇为不悦地收回视线看过去。然后,他别开眼,用原无乡的话淡淡回复:“那已经不重要了。”
原无乡闻言脸上笑容有一瞬凝滞,很快又用嬉皮笑脸掩饰:“所以说,你弄了对新符给吾做礼物?”
“吾没你无聊。”倦收天毫不留情一盘冷水泼了过去。
“那你到底要送吾什么?” 原无乡故作不耐道:“别装神秘了。”
倦收天瞧了原无乡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又抬头看向天上皎皎明月,忽地长叹:“今天月色真好啊!”
“啊?”原无乡不明所以,也抬头看向明月,亦不由得发出感叹:“嗯。”
“原无乡。”
“啊?”
忽如其来的轻唤,明明那般寻常,却又似跨越了千山万水,穿越无数时空。原无乡本能循声回头,却猝不及防被整个儿扯了过去。
蜻蜓点水般温柔一吻,如星辰落千川,璀璨无声,当时明月此时人,天地为证。
这时,倦收天浅笑着开口了,如湖上行舟,缓而平稳:
“吾心悦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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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感觉还是比较喜欢写原著向的文,尤其是《轰掣天下》和《轰霆剑海录》相关,毕竟是主场,其中的纠葛也很值得深究,尤其是原无乡的转变。文章是作者的窗口,写原著文最好的就能把作者对原著的解读表达出来,而且,嗯,怎么说呢,写起来比较轻松,因为不用想设定什么了,按原著走就可以了。这篇文的灵感来自很久以前看的一篇青黄同人叫《Calling from》,说的是一部连接了过去和未来的手机,让过去的心意和告白传达给在未来重逢的人,虽然过去的遗憾无法弥补,却能让未来的人重新维系上断掉的感情。一直很喜欢这个设定,但找不到好的题材,正好金银的过往纠葛能用这个体现,便借来用了。
**(1)灵犀指瑕**
灵犀指瑕一直很讨厌倦收天。明明是不过是这辈子的事,她却觉得从上辈子就开始了。
年少不知情滋味。春天来了,花就该开了,如同少女情思。
在她如花年华中,身边有一个人,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那个人便是她的师兄原无乡,南修真里最厉害、最温柔、最受欢迎、最受长辈瞩目的人。温柔宠溺,千依百顺,对每个少女而言,都是无从抵抗的陷阱。
她朝思暮想,期待有日她的师兄会跟她表示爱慕之情,那她会放下所有少女矜持,投入师兄怀抱。
她等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然后某一日,师兄突然闭关了。闭关前,师兄对她眨眨眼,说他看上一个人,要用千绪木做材料,给那人制作一种特别的专用传声符。
啊,终于,终于让她等到了。
在那之后,她白日心不在焉,夜晚辗转反侧,每日每日都期待师兄出关,给她期待已久的甜蜜和惊喜,只属于她一人。那是她应得的。
然而,师兄出关了,却没有给她心心念念的表示,而是给她带来了一个人——北宗新来的弟子——倦收天。
师兄招呼她到跟前,满心欢喜地对那人介绍,说,喏,这就是我的小师妹。
那人往下睨着打量了她一眼,便侧过脸对师兄挑起眉,勾起嘴角问了句“被吾欺负的那个”。待得师兄干笑点头后,他冷笑一声,这才转回头对她点了点头,报上姓名。那人的问话莫名其妙,自我介绍时语调冷淡,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她下意识觉得不喜,感觉被冒犯了。
之后,她的师兄就被霸占了。整个道真,哪儿有倦收天的身影,就一定少不了她的师兄,有师兄参与的聊天就免不了出现倦收天的名字。倦收天这,倦收天那,倦收天,倦收天,倦收天——啊啊啊啊!烦死了!倦收天怎么样,做了什么,她不关心,能不能别再提了!
心里不满到了极点,但她一次都没跟她师兄直白提起。她仍旧喜欢着她的师兄,期待着师兄终有一日的回应。她知道师兄在意倦收天,便不希望师兄为此觉得她无理取闹,讨厌了她。
可是,那人却对师兄爱答不理。
一厢情愿。说的就是她师兄。
她的师兄那么好,那么温柔,也不知倦收天哪儿特别了,竟让这般好的师兄迷了心窍般追逐。她打从心底不喜欢倦收天,南修真的人不喜欢倦收天,就连他的自己人——北宗的人也不喜欢他。那个人,从来不屑于和别人打成一片,感觉就像眼睛长到了头顶,看不入任何人。但那又如何,她也不屑和他交好,甚至对话。若不是为了师兄,她甚至不想正眼看他。
唯一一次,她见到那人低声下气,是在一个阴沉的暴雨天。那场雨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把附近好几处山坡都冲塌了。那时,师兄为了救那人失去了双臂。她的师兄,那个天赋极高、备受期待的南修真的未来继任者,就那么没了双手。霎时间,南修真全体对那人的怨愤到达极致,几乎迁怒到整个北宗。倦收天想要探望师兄的伤势,却是被一通谩骂后仍是不得其门而入。但他并没有离去,而是由得南修真的人骂了一波又一波,直到骂的人都累了,再懒得搭理他,他仍站定在原地,坚持要求进入。她也怨愤,可她没有加入谩骂的行列。接下来几日,她每每自门内经过,都能自门缝看那人入定般站在原地,挺直腰板,任大雨浇灌全身。一日,她故意自门内走出,想瞧瞧这人如今的狼狈相。而那人一见到她,却是双眼一亮,一个跨步来到她面前,深深低下头,恳切道:“让吾进去见他,求你。”
她怔了一下,竟忍不住细细打量那人埋在阴影下的神情。那人低着头,脸上满是水,滴滴答答往下落,大概是被雨淋惨了,可她瞧着,却莫名觉得那人在泣泪。她心一软,便想了个法子,将人给偷运了进去。
她想,这下子她的师兄应该会更喜欢她了。
待那人离开,她再次进入房内,有些惊讶的发现,她那一直昏昏沉沉的师兄不再是一副病恹恹、无精打采的模样,也不知那人施了什么法术。师兄见到她后温柔浅笑,跟她诚心道了句谢,还补上一句“下次也拜托了”。
她下意识感到抗拒,却仍是依言照办了。任何有助于师兄康复的事,她都愿意协助,即便是将倦收天带到师兄身边。
然而,倦收天在断断续续探望过一段后,便突然没再来了。那时,南修真和北宗的明争暗斗愈发严重,两宗甚至闹到了要压上银骠和名剑进行决斗的地步。
不仅仅倦收天,就连南修真内来关心师兄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师兄所住的院子越来越冷清。她对南北争斗不感兴趣,仍是每天都去看望师兄。她的师兄一如既往地温柔,一见她来了就会堆起笑颜,跟她谈天说地讲笑话。可她看得出,师兄每次见到她,都会不自觉往她身后看一眼,然后有一瞬露出失望的神色,即便那神色很快就被玩笑掩盖。那人何德何能,让师兄露出那般脆弱的神情。
渐渐的,她觉得她讨厌倦收天,更讨厌这般被倦收天影响的师兄。
终于有一日,她冲着师兄将心里话说出了口。她说,一厢情愿。
她的师兄闻言怔了半晌,苦笑着回答,啊,是啊。
仿佛是接受了现实,那之后,师兄再没往她身后看过一眼,也不再提起倦收天。
没过多久,道真彻底分裂南北。倦收天提剑怒上南修真,南修真为此死伤无数,疼爱她的二哥也成了剑下亡魂。那场厮杀,幸得她的师兄出面守关,才将倦收天挡了回去。那时她的师兄新装上银骠,成为南修真的正式继承人。可事后,她的师兄,堂堂南修真继承人,南修真至宝银骠的持有者,却是要向南修真众人讨保那人。明明那人是草菅南修真人命的刽子手,她的师兄却是宁愿被封脉重罚,被关山洞里面壁,也不愿去为我们南修真的亡魂报仇。
然而,这番牺牲,那人又在哪?
一厢情愿。
这是她跟着大哥脱离南修真在外开创拳域时下的注解。
然后时如流水,匆匆而过。等她能理解师兄的一厢情愿时,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了。
山龙隐秀,一个和师兄一般温文尔雅、淡泊世情、喜好独赏风雅的能人隐士,是她命中的劫数。和师兄不一样,这人温和中透着无形的疏离,让人难以亲近。初相遇时,明月照湖影,柳絮乱飞扬。这人在湖边木亭中,为因仇恨而迷失方向的她递上了一杯茶,让她自此上了心。
之后很漫长的时光中,他们时不时相聚亭中,共赏风月,吟诗作赋。她不知那般孺慕之情自何时起,只觉起风了,那人若水,而她如飘絮,只愿逐水沉浮。许是明白到等待的无果,这一回,她再按捺不住心情,抛下矜持,三番两次对这人明示暗示,即便收不到任何回应,她仍一如既往坚持不懈。
一厢情愿,说的正是她自己。
她仍旧讨厌倦收天
于是再见时,她问师兄,值得吗,担下一切,就只为让他能在永旭之巅逃避一切。
她的师兄如故笑笑,欣慰道,他的小师妹终于长大了。那时他们已经处于敌对很久了,早不复如少年时那般亲密。
终于明白,情至深处,何人不一厢情愿,只期有日能比翼双飞。
便是世人笑她痴,她仍一心向明月,却不料明月梦她青灯古佛常伴,何其讽刺。
人世几经浮沉,拳域被灭,仅存的兄长死去,她惨遭玷污。几经飘零后,她回到最初遇到山龙隐秀的湖边,折下一条柳枝,随手抛去,任其随落水漂流,对这人浅吟离别。在留白寺削发时,她看着自己的长发被一寸寸割落,感觉仿佛过往片段被一片片剪去,爱不得,恨别离,回首终成空。终于,她止不住失声痛哭。
留白、留白,她此生只余一片空白。
哭完后,她彻底平静,留在古寺,夜夜敲钟念佛。
再见山龙隐秀,她心中仍是挂念,却已不再波澜。那人独坐湖边木亭,心神恍惚,不知发生了何事。这一回,她为迷失方向的他递上了一盅茶,如同当年的他待她一般。
她想,终于,她放下了。
最后一次见师兄,是在留白寺。
那时她的师兄又没了双手,气色也不太好,感觉是重伤未愈。
她的师兄找上她,告诉她,倦收天已经杀了慕峥嵘,那个玷污她清白、灭了拳域的人。她明白,她的师兄在强调,对倦收天,恩仇已相抵。
她看向师兄,忽地生出了些悲悯。于是,她抬起双手,轻轻托起她师兄空荡荡的双袖,平静道,施主,放下吧。
念念不忘,一厢情愿,不如放下。
她终究没能逃过江湖桎梏。留白寺受山龙隐秀连累被灭,她也不能幸免。
灵魂游离时,她忽感有水滴落,震撼了她整个灵魂。
她看到了,大战过后,留白寺的残垣断壁中,山龙隐秀握着她的衣袂,默默留下眼泪。
一厢情愿,默然守候,终有回响。
**(2)蒲公英**
她有一个很洒脱的名字,叫蒲公英,是一种草本植物的名字。蒲公英的花十分轻盈,会随风而行,随遇而安,无所拘束。
她喜欢煦黄色的蒲公英。在她梦里,夜晚总是清冷寂静,只有那一朵朵煦黄色的小花如同一个个小太阳般绽放出温暖的光。然而在现实中,夜里蒲公英没了阳光,是开不了花的。
和大部分女子不同,比起躲在深闺待嫁,她更喜欢在江湖闯荡。她一身武艺不输男子,与不少江湖侠士称兄道弟,在江湖上小有名气。
她有个义兄名叫医天子,幼时便结识,个性喜急惊风,却十分和善温柔。那人明明是个医学奇才,却不去悬壶济世、造福苍生,而是为专研医道咒术长期隐居避世,偶尔出世也不过为找人切磋,追求胜人一筹的快感。她并不认可。在她看来,男儿便该志在四方,心怀苍生大义。她欣赏有能力、有担当的男人。她觉得,她和她的义兄永远不可能真正理解彼此。就如同她的义兄知道她喜欢黄色蒲公英的温暖,却不曾明白,蒲公英在黑夜是不会开花的。即便她仍旧敬他为兄,但无形中他们已渐行渐远。
比起她的义兄,她更看得上她在江湖结交的义弟——黄泉一点青——李功烈。她的义弟是道真中人,只可惜在道真发起的征羌一战中慨然捐躯了。虽然能力不济,但如此大义,仍是个人物。
因着她的义弟,她还得知了一个人,道真北宗的天才剑客——倦收天。
她的义弟常常对她说起这个师兄,每每提及都是满眼崇拜,仿佛那人便是他的天。出征讨伐天羌族前,他还一脸自豪地对她说,能和倦收天一同上战场是他毕生荣幸。那个时候,她的义弟已在江湖上创出了些名堂,却仍对那人如此推崇,她想,那人必定有过人之处。提到倦收天的同时,她的义弟还会提到另一个人——南修真的原无乡。不同的是,每每说到这人,她义弟的语气都不太好,而且语带不屑。他常说,原无乡被南修真当做宝,却总是游手好闲,每天都无所事事,总是死皮赖脸地缠着倦收天,打搅到倦收天修炼。长此以往,她在不知不觉中对倦收天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向往,对原无乡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然而,她一直没机会结识倦收天。讽刺的是,义弟的死反而成了契机。
收到义弟阵亡的消息后,是她先主动找上门,半路堵截。倦收天被半路拦下并没有恼火,而是在得知她身份后,第一时间为她义弟的死向她致上歉意。这般涵养让她更是产生好感。她不喜绕弯子,便直言自己此番前来并非为义弟之死,而是专程为与他结交。
曙光降临,蒲公英就该开花了,风一起,花儿便该乘风而上,飞往阳光的方向。一切是那么自然而然。
只是她没想到,眼前之人还没说几句,就毫无预兆往前昏倒。她赶忙上前将人接住,冷不防近距离看到这人俊美的容颜,一下就被惊艳到。在触碰到这人肌肤的瞬间,她才发现这人竟是浑身滚烫,应是发了高烧。她不及细想便急忙将人带人回住处安置,寻了大夫看诊,被告知这人染了风寒,已经拖了数日。她看向屋外仍湿漉漉的地面,琢磨着,许是前一阵子天气突变,连续下了好些日子倾盆大雨所致。
她对这人衣不解带地悉心照料,可这人一醒来,明明身体还无力,脚步虚浮,却是心心念念要去探望友人,把她这恩人晾在一边。可即便如此,这人对友人的珍视让她对他更另眼相看。
倦收天一能行动便匆忙离去,但表示来日还会再登门正式拜谢。于是她想,他们已经结下了特殊的缘分,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她这辈子,从没遇到过那般出色好看的男人,出色好看得让这人偶尔的任性固执和不解风情都变成了趣味的调剂。
阳光普照,风起得好,蒲公英飞得恰逢其时。
之后,她常常去北宗跟倦收天过招,找他闲聊,接近甚至收买他的师兄弟,只为更了解他。她给他下厨,酿酒,做他最喜欢的烧饼,分享她最喜欢的蒲公英茶。但她更想的是与他共赏风月。
然而,没想到这人竟是棵朽木,无论她如何浇灌都开不出花来。这人对她的示好完全没有回应。不,还是有的,在和她过招后,这人会正言厉色道,与其花时间在杂事上,不如多增进武艺。真真是个朽木疙瘩。
但是,她喜欢,她认定了。
终于有一日,她探听出倦收天喜好在练武场附近某个山头赏月饮酒。据说那个山头对他有特别意义。她想在那个意义里添上她的身影。于是,她便贿赂了这人的同门,在夜里将这人引去她设好的陷阱。清风朗月下,她故意装醉,趁这人毫无防备靠近时放下女人所有的矜持和尊严,投入了他的怀中。仿佛是被朦胧月色所迷惑,靠入这人怀中的那一刹,她觉得她是真醉了。她自这人怀中抬头,凑近他的双唇,嘟着嘴,撒娇道:“我爱慕你很久了,在你还没认识我之前,就开始爱慕你了,在认识了你之后,便更无法自拔了。月色如此美好,你就不能和我共饮一杯?”
然后,她感到这人身体一僵,然后她就被她扶起。这人停顿了一会才开口,声音和他的身体一样僵硬,道:“倦收天只与原无乡对饮。”
不懂温柔,言不对题。
这是头一回,她在倦收天口中听到原无乡的名字。往日里他们闲聊,多是讨论武学,偶尔聊些杂学风雅,但多是她在说。他们几乎不谈及自身之事,至起码,倦收天不会跟她提这些,即便她常常旁敲侧击,却无法进一步了解这个人。这一度让她感到十分挫败。
与倦收天往来多时,她从没见过她义弟口中那个名叫“原无乡”的跟屁虫。她在北宗打听过,据说那人在征羌之战丢了双手,因为想要帮倦收天,又能力不足,反累倦收天内疚,这么久了还趟南修真里自怨自艾,真是没用得可以。她想,原无乡便是之前倦收天病着都还记着要去探望的人。
她本就对原无乡没有好感,如今更是平生敌意。
他原无乡,凭什么?
她自认不是花拳绣腿的弱女子,行走江湖,有自己的名号,完全有能力与倦收天一同行走江湖,做一对人人钦羡的江湖侠侣。她也并非没有姿色,从小到大并不缺乏追求者。在她看来,她的义兄义弟都不一定对她有过别样情怀,只不过因有自知之明才没有表示。
她认为倦收天对她是有心思的,只是因为挂念原无乡的伤才无法分心他事。那个原无乡,用一双手就换来了倦收天的念念不忘,真是卑鄙到了极点,令人不齿。
她认定了的,她喜欢的,她就不能放弃。
江湖上,道真中,很多人都在看着她,看着她苦求而不得,看她热脸贴冷屁股。渐渐的,有人开始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说她身为女子如此追着一个男人跑,不知羞耻,不懂矜持。可她不在乎,为什么女子就要呆在深闺等男人要,等男人疼,等男人保护,为什么女子就不能闯江湖,不能习武,不能主动追求所爱。
她喜欢倦收天,就要不顾一切去追求。她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她会得到倦收天,她是对的。
她的朋友说她不过,只能摇头叹气,不再置一词。
她的义兄曾劝她,不只一次,说,放弃吧,天涯何处无芳草。
到后来,连原无乡也来找了她。
原无乡来找她时,两只袖子空荡荡飘着,看着就感觉自身难保,十分弱质,难怪需要倦收天不停担心。她对这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生出好感。原无乡看着她,一脸欲言又止。哼,有话又不敢开口,真真没种。她睨了一眼过去,抱着手冷声道:“有话就快说,别浪费本姑娘时间。”
这人闻言还是踌躇了很久才试探着开口,道:“姑娘,你这般,哎,他不懂,只会为难回避。你,哎,莫要再伤害自己了。”
明明是委婉劝说,她听着却硬是感觉像下马威,便故意睨了一眼对方那空无一物的长袖,冷笑着嘲讽:“你有资格吗?”然后,她见这人那张本就病态苍白的脸一下更白了,忽地就有了报复的快感。而这人明明被堵了话,被奚落了,却还是没有与她争执,只是叹了口气,让她好好待倦收天,便转身离去了,和听说的一样,没什么架势,感觉很好欺负的样子。果然就和她义弟说的一样,这人不过在倚仗倦收天的名气,才混了个名头。身为男子,武艺再好,守柔不争就是不中用。
之后,她毫不避讳,把原无乡找上门的事直接跟倦收天说了,包括她对原无乡的评价。她觉得倦收天应该认清原无乡的无能和死皮赖脸,不该再一叶障目,白费心思。然后,她再次对倦收天道:“倦收天,我喜欢你。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和他一个外人无关。”
头一回,她听到倦收天直接回应了她的示爱,确实比以往的沉默不语更加冷漠。
倦收天冷硬道:“原无乡的一切非是你能妄断。倦收天此生最不屑无知、自以为是、死缠烂打之辈。” 他背过身下了逐客令:“你走吧。莫要挑战吾之耐性。”
这人光说话就已经像一巴掌抽在她脸上。始料未及的回应,她本能退了半步,浑身一滞,然后“哇”的一声哭着跑开了。
倦收天没有追上来,连唤她一声都没有。可他怎么能这样?身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这个时候他便该追上来挽留她,跟她道歉。她为了他做了那么多妥协,放下那么多骄傲和尊严,到头来,怎么只可以是她的独角戏。
跑着跑着,她最终来到了她最喜欢的蒲公英花海。那一簇簇橘黄色的蒲公英,远远看着就像是阳光洒满了大地。她曾想把这象征着曙光的花赠予倦收天,让他感受到她的温暖。然而,如今这满地黄花,却似在嘲笑她的幻想。
那个原无乡,不过就是为倦收天断了双手,就能让他内疚维护至此。她不忿,她不甘。原无乡能做的,她也能做,她要让倦收天一辈子都忘不了他。
啊,有了,她想到了,她想到让那人永远记住她的方法了。
心念所至,她拔出随身匕首,往自己喉头猛地一割。
瞬时,蒲花染血,委落尘埃。
飞花有意风无情,觅得阳光不见踪。
**(3)莫寻踪**
他本是个无名无姓的流浪孤儿,某日在街上偷了本书,让个道士逮了个正着,被带到了另一个身份尊贵的道士面前。他以为这个身份尊贵的道士要惩治他,不料这道士只是取过他偷来的书册,随便翻开一页,对着他念到: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他不懂这几句话的意思,只是听这道士缓缓念出,莫名觉得哀伤。于是他这么对道士说了。道士问他知道这几句词为何哀伤吗,他摇了摇头。之后很莫名其妙的,他不仅没被罚,还被道士收作弟子。道士说,从今往后,他就叫“莫寻踪”了,代表过去已往,放眼未来。
然后他开始唤道士为师尊,和他一同住到了一个叫烟雨斜阳的地方。
他师尊名叫原无乡,人称银骠当家,是南修真的第一人。当时那个抓他的道士便尊称师尊“银骠当家”,对话时神态举止甚至语气都十分恭敬。但他觉得很奇怪。过去他一直在市井街头流浪,听过不少街头说书的,都说江湖大侠们住在大城大院,宅子里养了一群吃闲饭的,还天天客似云来,门庭若市,可威风了。可他的师尊不一样,住在烟雨斜阳这地处偏僻的宅院,几乎足不出户,也没什么人来拜访,整个宅院冷冷清清的,每日不是风吹就是落叶的声音。师尊号称南修真第一人,甚至不住在南修真的属地。可后来想想他又明白了。街头说书的也讲过,仙人一般都住在深山里人迹罕至的地方。他的师尊都不知多少岁了,仍是一张青年俊秀的脸,满头白发,喜穿素白色透蓝底的袍子,看着就很有仙气,还能“咻”地一下飞到山顶,不是仙人是什么。
师尊喜欢晚上到后院喝酒赏月,清晨则往附近山崖看日出,每日如此。
他曾听师尊在崖边负手对着初阳念:
“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日从东畔出。
昨夜黄昏又落西,茫茫无处寻踪迹。”
那时的他已经在师尊的耳濡目染下读了不少诗词,已具赏析的能力,但仍听不懂师尊吟诗时的心情。
有一回,他忍不住问:“日出东方不天天一个样,有什么好看的?”
师尊摇摇头,安静道:“吾非是在看,而是在品味。”
品味什么?他不解。
师尊无奈地摇了摇头,摸着他的脑袋,解释道:“吾不过想知道喜欢等待日出的人是何种心情。”
他似懂非懂,歪着头问:“所以说师尊并不喜欢日出?”
师尊淡笑着回答:“较之曙光之耀眼,吾更喜月之柔和。但这无妨吾欣赏日出东升。”
他的师尊很温柔,总是很有耐心地解答他一切疑问,平日里若他遇到不懂的事,也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他。他觉得他的师尊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尊了。
可是即便如此,烟雨斜阳仍是改不了的无聊。
他想回到外面的世界去。他想知道南修真到底是什么地方,也想知道“银骠当家”在外面又是个怎样的称谓。他不是没在外面流浪过,但同一个城市,同一条街,同一个角落,不同人走过,便是不同的风景。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流浪偷书的孤儿乞丐,他有个名震一方的师尊,有了学识,有了武艺,那么当年他流落的城市,睡过的街道,藏匿的角落,便有了另一个称呼,叫“江湖”,每个习武之人都向往的天堂。
可他每每提出,师尊都说,等等吧。
他不知,到底要等到何时。
后来有一天,一个看着身份尊贵的人造访了烟雨斜阳。他听师尊称那人为道磐,语气很是尊敬。那人提议让师尊将他送往南修真修行。那人还说师尊既然要外出一阵无暇照顾他,不如让他到南修真与同辈一同修行,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再怎么也是银骠当家的弟子,不能老藏在深山里。他没听说过师尊要离开烟雨斜阳,但也没细想,因为他的注意力早就被“去南修真修行”这事给带走了。然而,师尊并没有立即答应,只是说要再想想,让他好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