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同人)时空回响—— by云桑
云桑  发于:2023年0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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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好不容易否极泰来,连淡泊名利的原无乡也要屈服于一个“争”字了吗?
曾经,他不满原无乡不与他比斗争胜,如今,他却不能忍受原无乡要真心与他争个高下。
在这人面前,他从不掩饰情绪,也不需隐藏情绪。从来,他对南修真恨极怒极,皆不曾在原无乡面前掩饰否认。而且,只要他觉得正确的,就会直接指出,不拐弯抹角。而原无乡,也接受他这样的个性。
这回的决斗,他确实觉得原无乡有些不对劲了,不由得有些担心。可情绪还在,他开口时便有些没掌握好轻重,直白道:“吾可不希望在对抗森狱的当下,又要防背后那一剑。”他如往常一般毫不掩饰地表明了自己对南修真的敌意和不信任,即便南北一统,他对南修真仍没有改变看法。然他明显感觉到原无乡闻言后整个人一僵,还没来得及补救又听这人故作无事一笑带过:“你还真是记仇。”他心下松了口气,缓和下语气刺探:“这一战还有仇吗?”这人则低声反问:“你真能放下过往的恩怨吗?”他一怔,心知原无乡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于是,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避重就轻说也许自己已经克服了过往的心魔。
过去的那些年,时不时,他会想,他会不会恨南修真,恨到连原无乡也算在内了,才会一直产生幻觉,看到自己一剑又一剑,砍掉原无乡的头颅。因为杀了原无乡,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去清理南修真那帮伪君子了。可他又会想,说不定他的心底深处还藏着另一个他,害怕原无乡死去,害怕砍下原无乡头颅的自己会万劫不复,于是那个梦魇便一直停留在砍落头颅的一瞬,进不能,退不得,不断循环。所以如今这样就好了,即便不是最完美的收场,即便他没有为葛仙川赢回那人该有的荣誉,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原无乡许是看穿了他的心境,体贴地转了话题。只是这话题却转到了此地主人魄如霜身上,莫名让他尴尬了起来。然而一想到魄如霜曾与他的朝夕相处,照顾周到,后来又为他付出了莫大代价换回名剑,他便多交代了几句要交剑谱评论入论剑海找人的打算,末了还问原无乡要不要同去,却被拒绝了。原无乡拒绝时的口吻听着有些生硬,他很是莫名。明明每次都是原无乡先提魄如霜的事来调侃他,这次带他来湖海星波也一样,可每每也是这人阴阳怪气收场,让他感到不解。往日还好些,只是这一次,那冷淡的语气实在明显得过头了。真真是,这人也不想想到底是为了谁他才招惹了魄如霜,欠下难解的恩情,还有……
然,他独自离开的步伐才没几步,就不禁侧回头,可一贯站在原地目送他的原无乡已经不在了。
不是他错觉,原无乡确实有些不同了。

在倦收天的认知中,他和原无乡一直是最能理解彼此的人。
多年论交,即便南北分裂最炙时,也没什么能让他们反目争执。他从来没因原无乡是南修真之人而将葛仙川的悲剧迁怒于他,也相信原无乡会体谅他仇恨南修真的缘由。
最开始时,原无乡还会借机劝他放下仇恨,他向来不予理会,后来那人便只是偶尔提起旁敲侧击,不再劝说。他心里明白,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放不下过去的心结,连带着让两人共同作战生死无悔的情谊变成了沉重的恩情枷锁。他曾想,或许有一天,当他放下的时候,他和原无乡就能回到最初的亲密无间。他只期盼这一日不会是在他与原无乡只有一人能生还的战场上。
然而,他终免不了与原无乡一战,却没有想象的那般要定生死。道真再次一统,但在他看来不过是形式,过往的裂痕并不会因一场决斗而消失,就如同他心中的结一样。
他是在寻找医治魄如霜的过程中突然想通了一切。这一路来,他看着魄如霜是如何放下天羌的仇恨,又是如何用自身残废换回他背上名剑,又想这一遭入世,遇到许许多多的人,是怎么被过往恩怨困住自己,也抛下了身边的人,霎时间顿悟,这才恍然发觉,其实自己也一样,在情仇纠结中错过了太多太多。
他一脸释然地告诉原无乡,如今,他是真的能放下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当年南北的裂痕其实是一把双面刃。
南北对决后没多久,武林名人智者素还真回归,许多被隐藏的真相也因而浮出水面。在素还真的点拨下,他这才察觉原来自己的失明和五感紊乱并非仅仅因为意外对上原无乡时的情绪激动,而是起于一场阴谋掩盖下的另一场阴谋,而这阴谋的源头,竟是他恩怨纠结多年的开端——葛仙川。
再见本该死去的人,他也不知怀了什么心情,是怒、是恨、是不解、还是别的什么。但见那人身体残疾,功体全失,又听那人声声句句述说对自己的无奈和欠疚,再想到自己不久前才对原无乡保证不再纠结过往恩怨,于是,即便对葛仙川的说辞仍有质疑,但念在过往同修一场,以及好不容易的南北一统,他还是选择了原谅。
他对葛仙川的作为感到不齿,但一想到原无乡,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至此,他仇恨南修真的根源是真不存在了,那么他与原无乡便真没有隔阂了。
然而,他不知,很多事,他不知道的事,不曾拎起,便谈不上放下,也不会永远不被拎起。
就在这时,照世明灯找上了他,说是原无乡性格突然变得激进,很可能与正道为敌,让他去劝说,但莫要出言刺激。为此,他并不担忧。只要他出面,原无乡便不会与他为敌。更何况,让他们敌对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不,应该说从一开始是就不存在。他要告诉原无乡,葛仙川没死,一切过往都有了挽回的机会。
来到南修真的壁垒坪,他见原无乡心情不佳,也没太放在心上,如常表达了自己对他的信任和感激后,又随口补了句“现在南北间隙已处,你吾却要分道扬镳了吗”。这话戏言的成分多于质问,却不料原无乡竟会毫无预警地开始对他发难:“也许你吾之间就如同南北道真,难以恢复当初。推究一切原由,皆因当初你为葛仙川开杀而起。吾虽挺身為你担负一切罪孽,你卻始终选择在永旭之巔独善其身。”
始料未及的责难让他不禁倒退半步,如遭当胸一剑。不及细想,他将葛仙川没死的消息说了出来。他跟原无乡解释,是葛仙川的死促成了南北分裂,造成了他们之间多年的隔阂和为难,如今那人还活着,一切裂痕就有了弥补的机会。他觉得原无乡肯定能理解,会和他一样感到高兴,甚至能调侃一下过去的荒唐,却不料迎来的却是突如其来一掌。一掌过后,那个向来温文儒雅的人竟是不顾仪态地仰天大笑,还厉声指责他和北芳秀枉顾南修真人命。
确实,如果一切是葛仙川的阴谋,那那些因他杀上南修真而亡的人确实是惨遭横祸,即便南修真和抱朴子也不一定完全无辜。
他愕然一愣,这才意识到,南北这段恩仇,是摆在天秤一端的秤砣,不是取下一端就平衡了,而是却下一端放到另一端,继而让天秤往另一端倾斜。而这么多年过去,天秤一直倾斜于北宗,于是原无乡不断为此周全,甚至代南修真偿还,为南修真的天秤不断加码,如今葛仙川的生死扭转,天秤的倾斜一朝颠覆,连同原无乡这些年的付出一同倾向南修真。
他觉得,这种时候,他应该劝原无乡放下。可他张了张嘴,却是不知如何说出这两字。此时他才想起照世明灯的嘱咐,自觉再多说只会更刺激这人,只得无奈退走。
最后,他回到了素还真的琉璃仙境。因为素还真的帮助,渐渐的,即便没有北斗指引他也开始有感知能视物,只是还需持续调整,才能彻底恢复。于是这段时间他暂居琉璃仙境,顺便帮素还真看看门。琉璃仙境处于翠环山山腰偏僻的清幽灵地,却日日门庭若市,上门的人五花八门,有来问策的,有来踢馆的,也有来偷东西的,正道反派都有,但总体而言,翠环山深处还算平静。
这日,他按医嘱在玉波池泡够时辰后,便来到池边的凉亭沉思。
玉波池水清澈,长满了白莲,乍一看和普通的池塘没什么区别。煦风自池中心吹来,引起池面层层涟漪,摇曳着满池的莲叶,传送着阵阵莲香,给人感觉平静而清爽。可清风阵阵,他的心却片刻不能宁静,甚至还有些莫名恐慌。
如果,原无乡一直放不下的话会怎么办?他要就此失去原无乡了吗?
其实,自南北决斗时起,他就隐隐觉得原无乡不同了,说话时不时会直白而不留余地,一同战斗时偶尔好勇斗狠不愿合作,也不像以往那般愿意陪他一同行动了,仿佛在离他越走越远,让他不明所以,还有些不知所措。照世明灯曾提及,说可能是银骠玄解融合时出了问题。那是不是,是要卸去银骠,原无乡就会回来了。
又或许,那些话,才是原无乡心底最真的想法,那些有关过去的不曾提及的怨怼。独自在永旭之巅的日子,他虽有听说原无乡在南修真一直为他周旋辩解,却也没有真正去关心到底原无乡做了什么。在他看来,本来错的就是南修真,原无乡行所当为,不该被刁难。而原无乡的明辨是非一直是他欣赏、区别于南修真之人的所在。所以说,是他太过理所当然了吗,才没注意到原无乡的处境。可那人什么都没说啊。
茫然间,他下意识自袖袋摸出了那张能越时空传音的符纸,平放在石桌上紧紧盯着。他想跟过去的原无乡对话,他想知道当年的原无乡到底隐瞒了什么。然而经过上两次,他已经明白,这传声符只能由过去的原无乡单方面启动。这时,传音符似再次感应到了他的心思,冷不防开始震动了起来,符上的咒文散发出微妙的蓝光。他心一喜,急急抓起传声符注入真气,迫不及待唤了一声原无乡的名字,却又戛然而止,不知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冲动过后他仍是不擅表达。
正当他犯难时,传声符就传出了原无乡的声音:“吾好像听到倦收天在唤吾的名字……”那声音听着有气无力,没有中气,感觉说话的人有些内力不济。正疑惑,他又听声音的主人苦笑一声后继续絮絮叨叨地自嘲:“真是的,都出现幻觉了,葛仙川的事,他恨透了南修真,大概也怨吾挡在他前面,让他进退两难吧,怎么可能回应……”
倦收天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若是当年的他,与其说是怨,更不如说是震惊和不知所措。或许,也有过有过些许埋怨吧。然而,比起这些过去的心思,他更担心原无乡的状态,因为他光听声音就能感觉到这人的虚弱。难不成受伤了,还是被南修真之人重罚了?当年离开南修真后他就定居永旭之巅,明白到自己与装上银骠的原无乡终有一战,便颇为刻意地回避与这人相关的事。就当年而言,永旭之巅是葛仙川和抱朴子的决战场所,是葛仙川羞愤自杀的开端。选择那个地方居住,除了喜爱旭日曙光,也是为了让自己铭记这段仇怨。无法对原无乡出手,他只能选择逃避,以为这便是自己对原无乡作出的退让,内疚着,煎熬着,却忽略了原无乡为周全他的难处。南北宗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本该做得更多,而不是在永旭之巅独善其身。无论是真心还是受了影响,原无乡的责难没有错。他内心黯然,轻轻的,问出了迟来多年的关怀:“你,怎么了?”
原无乡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话,继续自顾自自我嘲解:“哎,好友,吾好像又听到你的声音了。”这一回,他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又开始轻声叹述:“倦收天,你说,吾怎么就这么没用,明明发誓要护你周全,却按不下南修真众人复仇的情绪,反被关在这山洞里面壁。明明自抱朴子那接受了银骠玄解和南修真兴亡的重责,却还是眼睁睁看南修真分崩离析,就为了吾的私心。师弟他,哎,他带着一群门人走了。小师妹也走了。吾无法阻止,也没有立场去阻止。明明放不下你,又不敢违背门中戒律偷跑出去见你……”他越说声音越糊,还越来越低,仿佛陷入了无法脱出的魔怔,“吾想等一切都处理好了……没有包袱了……再……”
“原无乡,你到底怎么了,南修真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他心一惊,明知已是过了去的事,但一想到南修真的人可能对原无乡做了些什么,仍是忍不住怒上心头。肯定是很严重的惩罚,不然那人不会那般怨怼。即便受了影响,怨恨也不会凭空生出。然而,传声符却突然不再传来声音,他心一慌,连忙唤:“原无乡,原无乡!”
“啊?啊!”传声传来的声音似如梦初醒,像受了极大的惊吓,“真、真是倦收天!”然后那声音立即变得慌乱:“啊,刚刚那些都是胡诌的,不是真的。你别……”
都这时候了还想糊弄过去。他眼光一沉,严厉道:“那你要告诉吾九指骄雄和灵犀指瑕没脱离南修真?”他问得强势,仿佛真要立即去打听一样。
而这一回,过去的原无乡没有如他熟悉的那般表示投降或插科打诨,而是选择了沉默。原无乡要连用玩笑掩盖心思都做不到了,那事情一定很严重。于是他皱着眉,柔下声再一次问:“你现在到底怎么了?”
等了好一会,传声符才再传出声音,又变回了让他熟悉得生厌的口吻:“哈哈,吾那是饿的,没你想的严重。小当家吾现在修道修得有些无聊了,就想着学学苦行僧,看看能不能修出什么来,现在饿得是七荤八素的,刚刚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出幻觉了,哈哈哈,果然能熬过苦行修炼的都是高人,吾这辈子都不可能修佛了。”
又是玩笑。他沉下脸,命令道:“吾要听你说真心话,不许拒绝。”
可他这么一强势,传声符又没了声响。他心下有些忐忑,担心对方就这么断开联系,才想补救两句,传声符又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现在这样也好,你在永旭之巅呆着也好。不碰面就不会发生冲突,让双方情绪都沉淀一下,也好。”说完,话锋一转,这人倏地转为调侃:“再说了,如今风头火势的,你要再来一趟南修真,吾螳臂当车,还真不知怎么护你安全。”是玩笑也是不争的事实。当年若他真再决意冲去南修真,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心下叹着气,传声符也叹出了一口气:“哎,等事情淡下来了,吾会再调解,所以,”说着说着这人又转为喃喃自语,“这样就好了,你平安就好……”
这两句话不断被轻声重复着,连绵不断,在倦收天心里掀起层层巨浪。然而讽刺的是,这番话若是被当年的他听到,他肯定会直言是南修真逼死葛仙川,挑拨离间,挑起纷争,他杀去为同修讨回公道,有何不可。然如今葛仙川没死,甚至还可能就是南北决裂的策划者,一切就变调了。多年之后,原以为的加害者成为无辜受害者,而原本的受害者,则是一切始作俑者,这数该如何算?易地而处,只怕他的反应要比原无乡更甚。想到原无乡在壁垒坪那不由分说的连连责难,他竟是无言以对,只觉心口绞痛,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明明这人如今声声句句,都在关心他,让他怎么知晓他的难处,怎么可以这么狡猾。心绪翻涌,他脱口便问:“你,真的对吾没有不满?”
传声符另一边的人立即打趣道:“怎么会呢?”那声音轻快,感觉对方在撇嘴的小表情就浮现在眼前,“要不满也是对南修真那些老顽固不满。真是的,有用得着那般顾忌你吗?北宗有你北大芳秀,南修真不还有吾小当家嘛。哼,要认真比,吾可不输你。”
“嗯,吾知道。”他这么答着,还是觉得心脏绞痛。他想,过去的原无乡在说这句话时一定没想将来有一日自己会真拼尽全力赢过他,不是为南修真,或许就只是为被战意激出的那埋藏在心底的不满。于是,他有些固执地再重复一遍:“吾想听你说真心话。”
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对吾不满吗?
然而,他没有得到回音。传声符突然平摊在桌上,没了反应。
他想是原无乡故意中断了传音。若当年有机会事后聊起,那人肯定要赖说是传声符一时失灵。只可惜,当年的他确实没有收到传音联系,他心里清楚。定居永旭之巅后,他和原无乡就几乎没怎么联系,更别说以这传声符做媒介了。实际上,这老旧的传声符他自己都不知放哪了,若不是它突然出现,他都忘了这东西的存在了。当年失联后再次联系是原无乡邀他同除双魔的时候,决战地点就在他的永旭之巅。那人想以此为契机化解南北矛盾,但还是失败了,反害得他俩被各自门人强迫应下不为苍生不聚首的协定。
而之后那么多年过去,原无乡绞尽脑汁苦心周旋,也还是没能化解双方仇恨,反倒让自己在南修真举步维艰,顶着银骠当家的称号,实际没半点实权。而他和他永旭之巅,则被当作北宗的精神象征,享尽尊荣。原本离散的北宗因为有他的存在而重新聚合。除了纠结当年恩怨,他不需心烦任何事。
他本就孤傲离群,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也相信原无乡不是在意世俗眼光的类型。可他不明白的是,这世间,很多时候都不是当事人不在乎就无所谓了,外人的眼光和舆论有时更像洪水猛兽,不由分说便席卷而来,任是傲骨撑持也要被折断。
更讽刺的是,原无乡忙活多年还落了个孤影伶仃的下场都没能办到的事他们北宗的道魁央千澈却轻而易举办到了。当然,这背后森狱的频频侵犯功不可没。但央千澈死了,还是死在原无乡手上。当年他为葛仙川之死一人一剑杀上南修真,如今原无乡则因为葛仙川活着一人一剑杀上北宗;当年,他想要解散南修真,如今,原无乡要解散北宗;当年他杀伤南修真万人,如今原无乡只杀死北宗一人,北宗的领导,最高权力的象征,皆是人命,重量却不能比较。不得不说,原无乡若真要做一件事,单论成效要比他高。可那再不是他认识的原无乡了。
为此,他再次怒上壁垒坪去质问,但总体还算冷静,可真要说他想得到个什么答案或结果,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般举棋不定不是他的作风。他想,如果杀央千澈的不是原无乡,他会不会像当年那样一气之下不由分说就开杀了。可他还来不及质问太多,纷繁情绪就涌上心口,再忍不住,一步上前揪起原无乡的衣领怒道:“吾要听你的真话,原无乡的真心话。”
他不信,与他决裂,解散北宗,都是他真心实意的想法。他想,原无乡这一回大概是有些被气到了,才会忘了用玩笑来掩饰他的真意而已。
却不料,回应他的是情断义绝这四字。
原无乡说,当他选择原谅葛仙川,就是跟他恩断义绝了。
原无乡说,为了让他和魄如霜圆满,他隐瞒了魄如霜杀害他们同修罪负英雄的事实。
原无乡指控道,在他眼中,他不过是草菅南修真人命的伪君子。
来时气势冲冲,如今却是呆愣当场,几乎都忘了他才是在质问的人。
好一会,他才明白过来,在原无乡看来,原无乡为他做了这么多,更枉顾南修真当年冤死的无辜,如今恩仇颠覆,他没杀死葛仙川为这人出一口气便是背叛。
然而他如今不杀葛仙川,不仅仅是念在当年同修之情,更重要的是也不想南北宗再起风波,让他们两人间再生隔阂,并非真正的原谅。他觉得原无乡应该能理解的,不,原无乡他怎能不理解,这人可是原无乡,世上最了解倦收天的原无乡。过去那么多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那么多苦难和恩怨纠结沉浮,这人始终站在他这边,安慰他,维系着他们的情谊,努力为他们的将来周全,是那么温柔,那专属他的温柔,而如今,竟在一瞬间回收得让他猝不及防,别说辩驳,连给他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可以?
所以说,那些真的是真心话吗?这人早在心底恨绝了他吗?
然而,他还来不及反应,迎接他的已是断情的第一掌,直直打入他胸口,是撕心裂肺的痛,不是受伤的痛,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碎了一般。过往的点点滴滴开始在脑海中回放。不该是这样的,他和原无乡不应该站在对立,应该是……
是什么?
喉头感觉有什么话要喷涌而出。忽然的,他想起魄如霜在花田时曾经说过的话。那个看似直爽心思却十分细腻的女子曾说,有些话,想说的时候就一定要立即说。于是,他硬接下原无乡第二掌,趁机抓住了对方手臂,想要通过这样的接触将心情传递过去:“只要你吾同心,任何难关……”
然这人却没有如他过去那般接下话,而是绝情地再一掌击向他。这人说,一切已经过去,不许他再踏上此地。
三掌过后,他被彻底击出了壁垒坪。
壁垒坪位于南修真属地,也是南修真要地,原无乡的意思很清楚,南修真不欢迎他,不欢迎北芳秀,霸气而绝情。接受银骠玄解后这么多年,如今这人终于像个真真正正一宗之主了,却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和和气气、温柔不争的原无乡了。好不容易取回了五感,他却感觉失去了方向。
他漫无目的地在荒原行走,不知不觉中,竟是来到了烟雨斜阳,原无乡的居所。以前,他一直以为原无乡只是不喜欢住在南修真属地,才在外面找了块地图个清净。这时他才明白,说到底,那人是希望他来找他时不会陷入两难之境。原无乡的温柔和关心总体现在无声的细节点滴,需要人静心细细品味。忽然的,厌世的感觉汹涌袭来,什么北宗南宗的恩怨,什么道真天羌的情仇,甚至森狱天疆的威胁,他都不想理了。这条江湖路孤身一人太难行,永旭之巅又回不去了,他只想呆在烟雨斜阳这个仅存的避风港。
然而,他终究还是倦收天,北芳秀,名剑金锋的主人,不能逃避问题,漠视苍生陷入危难而不顾。夕阳西下,他终还是离开了。无人赏月的烟雨斜阳太清冷了,是连晨曦都不能渗透的冷意。
他回到暂居的小屋,却不料看到了魄如霜的离别信。种种过后,面对唯一仅存的姐姐,即便是森狱之人,女子终是选择了亲人。
他摆在心上的人,对他千般好,却终都选择了离别,在他来不及回应的时候。

**(5)错失**
魄如霜死得悄无声息,死讯来得猝不及防,感觉上一刻才告离别,下一刻就成了生死两茫茫。
一条生命的逝去,是这世上最沉重的讯息,却成了原无乡主动寻访倦收天的因由。这是三掌断情后头一回。翠环山前,无论是突如其来的噩耗,还是不期而至的来访,都来得让倦收天措手不及。只是相较之下,前者过于让人痛彻心扉,使他无暇留意原无乡一声沉叹中的满腔戚然。
魄如霜终是被葬回了天羌族故地,总算是落叶归根了。
天羌族被灭之时,这女子被封在冰中一无所知,好不容易破除冰封,在这世间走了一遭,却无奈被困于情仇恩义中,终是没能手刃一个仇人。何其悲凉,何其讽刺。而他倦收天便是这女子一生悲剧的根源。他心中明白。
黯然来到魄如霜墓前,他定定看着那孤独而冰冷的墓碑,以及墓碑后隆起的坟包,恍惚间竟似产生了一种错觉,只觉坟包下沉眠的并不是魄如霜,而是别的什么人。又或许,是这女子故技重施,诈死避世,就像当初帮他假死立坟一样。那段短暂而祥和的避世日子,朝阳每日自东方升起,花海沐浴在阳光下,和着煦风摇曳,散发着阵阵沁人心脾的芬芳,仿佛唱着一首宁静而旷远的歌谣,是他这些年在乱世沉浮中唯一的净土。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刻女子给予的庇护和温暖。他缓步走到坟包边上,心中悲痛一下爆发,整个人失力跪下。他颤抖着伸出手,开始往坟包上刨,一下接一下,越来越快。鲜血在手上流淌,但他不能停。他不信,他不信坟下的是魄如霜。
然后,一只手阻止了他。那一刻,他鼻头一酸,觉得有数不尽的心事想要倾诉,却在听清来人的声音后怔了一下。
不是原无乡。
来人是素还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陪在他身边的已是另一个人。其实真要究起来,很久以前他开始独居永旭之巅时,身边就没有人了。而这一趟入世,不过是暂时,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目标一致时,不过就是暂时同行的战友,目标不一致了,便可以刀剑相向,连原无乡也是一样。而他,若还有命,终归还是要一个人回到永旭之巅。
刚重逢时受原无乡细心照料,他曾直言自己不习惯身边多了个关心的人。但那不是真心之语。他觉得原无乡懂的,懂得他从不拒绝他的关心。那人当时还为此调侃了他。过去他坚信,即便异地分离,他与原无乡的情谊仍会是百年如一日,永不变质。后来南北一统,他更觉得,他们间已经没有隔阂的理由了,原无乡便会一直在他身边。连分裂成那般的道真都能一统,原无乡又有什么理由不在他身边呢?即便接了那三掌,他也不相信他们之间的情谊真的断了。可如今,他满腔心事无处诉说,满心悲痛无从抑制,为什么原无乡,那个向来关怀的原无乡,没有跟上来安慰他。
念及此,他的心蓦然多沉了几分。或许,该失去的,他在意的,终归是徒然,原无乡如此,魄如霜也如此。
他回到墓碑前,用手指轻轻抚上魄如霜的名字,落下一道道拭不去的血痕。一情相系,终于明了,即便想不通,不愿想,这女子在他生命中还是留下了意义,不仅仅只是一抹逝去的剪影。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无论有什么话,如今再说,已无法传达给已经逝去的人,千言万语只剩哽咽在喉,他再忍不住掩面泣泪。
杀上天疆为魄如霜报仇未果,他没在翠环山呆多久又再次回到魄如霜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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