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最后两个字说得轻轻巧巧,像是在反问,又像是在嘲讽。
蒋易升的脸黑了黑,不过他的反应很是迅速,立刻便冷笑道:“宋呈越,你和郁先生的婚约,似乎已经解除了吧。现在你这样称呼他,不会觉得冒昧吗?”
宋呈越扬了下唇角,他的笑容不变,但双眸却蒙上了点阴翳。
“蒋先生为什么问我这样的问题?”他的姿态仍是挺拔的,但桃花眼里光芒转了一圈,神态活像被委屈了一般,“如果蒋先生真的觉得我有所冒犯,可以直接告诉我呀。”
郁筠看到蒋易升的表情更加不悦了。
他又瞅了眼宋呈越,只见这人还有空向自己眨眼睛,好像在求表扬。
郁筠一下子觉得十分腻歪。
搞什么?他到底要搞什么?
他搞不清宋呈越到底是怎么认识蒋易升爷爷的,只能将这件事也归因于宋呈越离奇的社交圈。
这让郁筠莫名觉得,他合该就是这么一副诡谲多端的模样。
他不想和这两个针锋相对的人继续纠缠,便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看来二位是旧相识。”郁筠举了举酒杯,表情冷淡,“我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失陪。”
说完,他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将空酒杯交还给侍者,转身便走。
只剩下一个干脆利落、没有感情的背影。
被留下的两个alpha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见郁筠走了,刚刚还保持无害模样的宋呈越便换了一个表情。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他嘴角噙着的笑含了些警告的意味,“但我建议你……最好不要。”
“怎么。”蒋易升也不装了,双眼虚眯,缓缓地带上了攻击性,“我听说,你和郁筠的婚约早就解除了。现在他独身一人,难道不应该公平竞争?”
宋呈越笑了一声。
“我记得,蒋老爷子病危了吧。”他不急不缓地说道。
蒋易升眉头一皱。
“你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一个堂姐。”宋呈越的表情一转,变得十分真诚,好像在为他分析现状一样,“蒋家的关系盘根错节,你也没把握能够继承你爷爷的公司。”
“你的哥哥还有母家势力的支撑,但你没有。”
“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蒋易升冷声道。
“没什么关系啊。”宋呈越的语气轻飘飘的。
“也许小筠能够给你带来支持,让你在公司股份的争夺上取得一席之地。”他笑眯眯地说道,“你是不是想利用他呀,蒋先生?我听说,你从前并不喜欢小筠这样的omega。”
“你没必要进行这种无端的揣测。”蒋易升并不承认,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反击的点,立刻尖锐地反问了回去,“郁筠这样的人,谁敢说自己没对他有那方面的心思?而且——”
他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打着这种想法的,是你才对吧。”
“我?”宋呈越的笑容骤然扩大了一瞬。
他指了指自己,而后摇头道——
“我和你们不一样。”
蒋易升一怔。
宋呈越没等蒋易升回过神来。
他也干脆地放下酒杯,大步朝着郁筠消失的方向走去。
郁筠大步离开宴会场地后,被走廊上空调的冷风一吹,心里的不悦才稍稍消退。
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看着狭长的、直通向某个遥远尽头的走廊,决定去一趟卫生间。
没了宋呈越,他又恢复到吃药解决信息素问题的生活状态。
信息素水平不稳定的毛病一直都存在,并且在失去alpha信息素的帮助后愈演愈烈。
因为前几次乌龙的出现,他几乎无时无刻都随身携带着抑制剂和药物,以免出现难以处理的情况。
从前常去的那家医院,郁筠也不准备再度光临了。
上次他刚刚结束检查,便碰到了瞿子轩。他曾经以为瞿子轩的出现,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好友牵桥搭线。可宋呈越这一出,让郁筠不免开始怀疑——这家医院也许和他有关。
郁筠无法信任,只好彻底杜绝类似情况的出现。
郁筠在omega专用卫生间里吞下了缓释胶囊,用冷水拍了拍脸。
冰凉的水让他的热度稍稍褪去。他调整好状态,便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哎,你他妈别乱撞我!”
忽然,郁筠听到不远处响起了些咋咋呼呼的叫声。
他下意识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是在冗长的走廊尽头,看到了几个走路东倒西歪的人。
不,用东倒西歪来形容都是体面了。
那些人走路时,脚都好像无法伸直,脚板左右乱拐,在狭小的走廊里你碰我我碰你,活像一群保龄球似的丧尸。
郁筠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就是宋惠宁。
宋惠宁穿的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斜向一旁。在微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显得枯槁诡异,像是生了什么病似的。
喝醉了?
郁筠的脑海里第一时间跳过这么一个想法。
但它很快便被否决了。
这几个人,没有一个脸上带着醉酒的潮红。狭小的走廊里,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酒味扑来。
还没等他继续思考,宋惠宁的目光逡巡间,便发现了郁筠的存在。
“哟,这不是小筠吗。”宋惠宁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直勾勾地落在郁筠身上。
他说话的腔调奇怪,像在嘲讽似的:“和你老公闹翻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啊。”
“闹翻了?”那几人中有一位公鸭子似的笑了几声,“要我说啊,你这种鲜嫩的小omega,就该好好地把老公伺候舒服了。像你这样的,放到哪里都没人要!”
郁筠反感地皱了下眉。
他觉得这几个人怕是脑子有些不正常了,便也不准备回应,只转身就走。
“别走啊。”宋惠宁却是不乐意了,“怎么了,能给宋呈越那个贱种睡,不能给我们几个睡一睡?宋呈越当年不是挺看不起你的吗,这你也能原谅,凭什么我们不行?”
“就是啊,”又有人附和,“睡一下呗,让我也尝尝这种omega的滋味。”
脚步声急促地逼近,郁筠眼神一凝,猛地转头。
宋惠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他虽然是个酒囊饭袋似的人,但alpha的生理性别仍让他的体型分外高大。
他阴沉沉地站着,眼白泛着血丝,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一圈,嘴角带上了笑容。
卫生间这边的人流量不多,但总归是有人的。宋惠宁的声音不小,一下子就吸引住了附近人的目光。
此刻已经有人看好戏似的停住了脚步,看这几人胡闹;也有人觉出些不妥,正纠结着是否要上前阻止。
宋惠宁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睡一次,我把我手上的股份给你一个点,怎样?”他倨傲地笑了,声音刺耳地回荡。此刻他离郁筠不过一米的距离,郁筠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浓烈香水味道里夹杂着的、腐朽的气味。
“怎么不说话啊?”没得到郁筠的回答,宋惠宁不乐意了。他歪七扭八地向前,试图拽住郁筠,“你不是挺喜欢钱的吗?给你一个点,还不够啊?”
神经病。
郁筠皱眉。这里的人不少,显然不是宋惠宁撒泼发疯的好时机。但他却充斥着异样的亢奋,眼窝凹陷,精神看起来甚至都有些不正常。
他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宋惠宁的手,思忖着该如何把酒店的保安给叫过来。
但那只略显枯瘦嶙峋的手,却在半空中陡然被另一个突兀出现的来人截住了。
来人的力气很大,郁筠在那一瞬间甚至都听到了骨头摩擦的喀嚓声。
他拽住宋惠宁手腕的时候抓住宋惠宁的手,向下用力一扭。宋惠宁发出了一声迟缓的、杀猪似的惨叫,那张蜡黄的脸抹上死灰一样的惨白色。
但来人显然不愿意放过他,将他狠狠扯向自己,膝盖抬起重重地击在了他的腹部。
一声闷响,宋惠宁被像麻袋一样扔在了地上,从喉间发出咯咯的哀鸣。
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人。
是宋呈越。
宋呈越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身上,皮鞋的尖头力道很重,郁筠听到宋惠宁又是惨叫了一声,嘴角都冒出了点血沫。
他突兀地出现,动作冷漠又狠毒,一下下都朝着要害,像是要将宋惠宁打死在走廊里一样。
在他准备将脚碾上宋惠宁的肚子时,郁筠一把拦住了他。
“够了,”郁筠低声斥道,“再打下去事情就不好算了。”
宋呈越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脚。
他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看着地毯上狼狈扭动的宋惠宁。郁筠看到他的侧脸绷紧,线条也看起来十分凌厉。
“他在吸/毒。”宋呈越冷漠地说。
他没有皱眉,甚至神情都是平静的。只是那双总泛着温润光彩的棕色眸子,此刻却像吐出信子的蛇一样。
郁筠当然也看出来了。
他松开了拦着宋呈越的手,表情变幻了一瞬。
“是。”他低声说,“但你再打下去,出人命,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宋呈越的表情不变,但还是听从了郁筠的意见,撤回身站在一边,看着走廊中央的宋惠宁不断挣扎扭动,发出丑陋的惨叫声。
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那几个和宋惠宁一起的人一开始还在闹腾,但过了会后,也都渐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们的状态很奇怪,眼睛乱七八糟地转着,看起来既兴奋,又惶恐不安。
郁筠深吸一口气,第一时间打电话报了警。
警察很快就赶了过来,郁筠和警察说明情况后,便转头看向始终站在宋惠宁身边,像是在看守一样的宋呈越。
也不知是宋呈越给他带来了些许安全感,他的思绪竟然诡异地飘飞了起来。
他又这么及时地出现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像小说编撰的情节,又像是什么不断收紧的、密不透风的网。
郁筠捏着手机的指尖略微泛白。
蓦地,他的记忆捕捉到了宋惠宁刚刚说过的、颠三倒四的话语里,唯一重点的地方。
宋惠宁说……宋呈越当年很看不起自己?
郁筠从来没听到过类似的传言,当然也从来不知道宋呈越有这样的想法。
宋呈越看不起他么?
和那些人,和周靖言,和宋惠宁一样的看不起他么?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看来那些日子里,宋呈越所说的话,果真都是假的。
稍稍升温了些许的情绪又瞬间像退潮似的,倒流回了黑沉的大海。
郁筠短暂地撤回了飘飞的思绪,自嘲似的笑了声。
还以为他和别人,也许不一样呢。
这边的动静很大,很快宋惠辰便闻声赶到。
警察不久也赶了过来,郁筠配合问询回答了几个问题。
他看到宋惠辰叫来了律师,正在试图和警察交涉。
而宋呈越站在一旁,在郁筠听到几句宋惠辰断续的辩解后,他开口道:“警察先生。”
他的表情纯良无辜,仿佛路见不平的正义人士:“他们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对劲,要不要给他们尿/检一下呀?”
宋惠辰的表情很是精彩。他似乎是发现了郁筠的目光,向郁筠站立的方向看了过去。
郁筠感觉到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有了什么别的想法。
只不过宋惠辰只是看了他那么一眼,便收回了眼神。郁筠再次后退了一步,撤出闹剧的中央。
他在一旁默默地看了会,便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没有等宋呈越。
至于宋呈越后来有没有找他,他也不太清楚。
他只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睡了一觉,连公务都没了处理的心思。
也许是必然的结果,第二天上午,郁筠刚刚来到公司,就接到了来自宋惠辰的电话。
“我们能谈一谈吗?”宋惠辰问。
他的语气严肃,像是带着勾子,自忖有着郁筠一定会感兴趣的筹码一样:“我们这边会带着诚意来,不知道你下午有没有时间,郁筠?”
郁筠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
他和宋惠辰在公司附近的茶室约见。当他到地方的时候,宋惠辰已经在了。
为了人身安全,郁筠还带上了几位保镖。宋惠辰见他如此,笑道:“郁筠,你怎么这么小心?”
“不然呢?”郁筠瞥了他一眼,轻飘飘地反问,然后将保镖们留在了茶室门外。
咔哒一声,门合上了。
房间里只留他们两个。
宋惠辰十分绅士地帮郁筠拉开了椅子,而后自己才坐了下来。
“我不是来为宋惠宁求情的。”
郁筠低头整理着衣服。刚一坐下,便听宋惠辰开口道。
“如果你希望,我可以让他现在就进监狱,去戒/毒/所。”
这么大义灭亲?
郁筠有些诧异于宋惠辰的狠辣无情,但也瞬间明白,他大概所图甚多。
“为什么?”郁筠便直截了当地反问道。
宋惠辰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你和宋呈越闹翻,是因为知道他在骗你了吧?”他说。
郁筠不搭话,只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我倒是真没想到他弄了个公司。”宋惠辰哂笑了一声。
郁筠总觉得他这笑声有些故作高傲的意思,像是在掩盖自己的短浅。
“你可能不知道……他从前就很令人恶心。”宋惠辰的脸上流露出了点鄙夷,继续说道。
但在那鄙夷中,却藏了点忌惮。
“像阴暗的,泥地里的臭虫。”
他咬牙切齿地形容道。
说完,他便往座椅上一靠,表情虽然阴沉愤怒,但细看却能发现,他好像老神在在似的,吃准了郁筠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郁筠却皱了下眉,表情冷淡,不为所动。
“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目的?”他不接话,只问道,“我们应该不是可以平心静气地聊天的关系。”
“好吧,”宋惠辰看似无奈地一摊手,“你知道的,我们家最近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他用诚恳的语气说道:“想必你也打听到了宋呈越和明盛的关系。我这次来,就是带着我们家的诚意,想来向你谋求合作的。”
“那你应该清楚,”郁筠语气淡淡,“我没有任何理由抛弃之前的项目。不论我和宋呈越的关系如何,他都是一个良好的合作伙伴。”
“‘良好的合作伙伴’?”宋惠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可不一定。郁筠,你是不是以为,他是出国之后,才变成那样不择手段的样子吗?”
郁筠心头微微一动。
他猜到宋惠辰此次约见,必定与竹音和明盛的合作有关;也想到过,他可能会从宋呈越的方向入手。
他想说出宋呈越怎样的故事?
宋惠辰捕捉到郁筠眼神微妙的变化。他的笑意浓厚,变得更加玩味:“你可能不知道,他很久以前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茶室里四面封闭,门紧紧地关着。没有一丝风从门缝里漏进来,让这里显得落针可闻。
“我也算是和宋呈越从小一起长大了,”宋惠辰的声音在茶室里回荡,“他从初中开始,就很爱笑。”
“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开朗的,而是和现在一模一样。”他鄙夷地撇了下嘴,活像见到了什么诡异的东西,“你不觉得他笑得很假吗,像带了个面具似的。不论你跟他说什么,他都会答应,都会向你那样笑。”
“显得他很逆来顺受,很招人稀罕,很无辜,很可怜。”
郁筠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的评价。
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宋惠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就喜欢那样笑,让很多人都可怜他。”宋惠辰冷笑道,“但他根本不值得可怜!”
有什么不值得呢?
郁筠想。
他们宋家就像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一个小孩子,带着寄人篱下的身份,怎么会不可怜?
但他没有出口拆穿。
“你可能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宋惠辰似乎看出郁筠并没有相信自己的话,他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记忆里扒拉出了一个片段,“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踹过宋惠宁的凳子,为了给宋呈越出气?”
他呼了口气,继续飞快地说道:“我知道你只是随手为之,看不过宋惠宁的样子。”
“但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宋呈越也见得多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郁筠,表情里带着揭秘般的快感。
“他总是把自己弱势的那一面摆出来,为的就是吸引你们这些会可怜他的人的注意力。”
“但实际上,他可没有那么感激你们!”
郁筠的眉头微皱。
“他哪里有那么无害。”宋惠辰的手指哒哒地敲着桌面,像是泄愤,“我弟弟蠢,他看不出来。我们只要挨上他的边,没交的作业就会被查到,逃课的事情就会传到我爸耳朵里。”
“他一桩桩一件件,都算着呢。”
宋惠辰冷笑道:“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根本不需要你们可怜。他睚眦必报,手段阴狠。每天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就是为了从你们这些好心人那里获得便利。这种办法屡试不爽,但你们一个个自诩聪明,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你知道他为什么被送出国吗?”他直勾勾地盯着郁筠,眼里闪着冰冷的光。
郁筠怔了怔。
他的脑海里蹦出那点不清晰的、久远的回忆。
咖啡厅里,风刮过门边,他回头,对上宋呈越冷漠的、平静的、几乎毫无感情的目光。
就算那目光只持续了一瞬,就变成了温柔感激的模样。
他原来,是这么想的么?
郁筠蓦地感觉到,自己似乎是窥知了宋呈越隐藏在皮囊下,不为人知的一部分。
不是他曾经想过的那样。
“怎么。”郁筠的心跳略略加速,但他只是抬了下眼,“难道不是你们送的?”
“当然不止这些。他挺聪明,”宋惠辰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点阴翳,“但蚂蚱再聪明,也只是蚂蚱。”
“他干的那些事,我爸一直都看在眼里。不过是些小打小闹,他也想用这些事锻炼一下我们,就什么都没说。”
“但他似乎挺得寸进尺的。”宋惠辰瞥了下嘴,“他竟然——想要把我和宋惠宁送进监狱!”
说到这里,他讳莫如深地停顿了一下。
“总之就是当年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小打小闹,但有个人受伤了。他添油加醋一番,想要撺掇别人报警。”
“最后,被我爸发现,中途拦下了。”
宋惠辰的眼里多了点讽刺,还有些得意:“我爸搜了他的房间,发现他暗地里在搜集那些人的证据。他还做了很多事,我们被举报,被记过,都是来自他的手笔。”
“我爸也懒得管他,直接就把他送出国了。让他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蹦跶,也没什么用处。”
原来如此。
郁筠垂了垂眼,听到宋惠辰继续说:“你应该可以想象,郁筠,像宋呈越这样的人,绝对会毫无心理负担地欺骗别人,玩弄别人。”
“他骗了你一次,你以为他不会骗你第二次么?”
郁筠抬头,看着殷切的宋惠辰。
“如果你想,我可以让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进监狱。如果你还需要更多条件,我们可以谈。”
宋惠辰见郁筠这番反应,便觉得郁筠已经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他的笑容里不由得带上了几番勉励之意:“我们宋家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如果可以,希望你能不计前嫌,与我们合作。”
“宋呈越这种人,还是不要信任为好。”
从茶室的门出来时,郁筠抬起头望了望阴沉的天色。
没有乌云,只有整片浅灰的天际像是从来不曾离去一样,笼罩在J市的上空。
郁筠带着保镖离开,坐进了路边的车里。
他关上车门前,目光向远处看了一眼。
茶室并不在市中心,位置稍稍有些偏僻。此刻路上没有车,只有一辆很新的宾利停在路边。
荒凉的风吹动地面上的落叶,带着闷热的空气,让郁筠的鼻尖微微出了点汗。
郁筠揉了揉鼻尖。
他方才并没有给宋惠辰一个明确的回答。
他知道宋惠辰所说的也许不是假的。但纵然全都是真的,他也不可能放着已经成熟的项目,以及相对于宋惠辰而言的确更加可信的宋呈越,转身与虎谋皮。
更何况……
郁筠垂了垂眸子,脑海里掠过郁笙的影子。
风刮起郁筠的鬓发。
他收回目光,‘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只是,郁筠没想到的是,当车停在公司楼下时,他偶然地回头,却蓦地看到那辆原本停在路边的宾利在他的身后缓慢地减速,接着停了下来。
这辆车,跟了他们一路?郁筠心中警铃大作。
他示意身边的保镖警戒,目光投向宾利。
宾利的车门很快便被打开,宋呈越从车内钻了出来。
宋呈越鬓角的头发被闷热潮湿的风刮起,他们隔着一点距离遥遥对视。
然后,宋呈越的眼眶便红了。
就这一瞬的愣神,宋呈越便大步走上前来。
他穿了一件薄款风衣,下摆裹挟着风飘飞,几步后就站在了郁筠的面前。
郁筠反应了过来,仰头看他,皱眉道:“你跟踪我?”
“……嗯。”宋呈越应了一声。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压在喉咙口,似乎带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昨天你走了。我就一直找你,一直跟着你。”
“我不是小孩子。”郁筠深呼吸,尽量保持语气的平缓,“宋呈越,我们没有关系,你这样跟着我很不礼貌,明白吗?”
听到‘没有关系’四个字,宋呈越的眼眶红得更加厉害了。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郁筠,眼睛里泛起点血丝:“我们没有关系吗?”
他喃喃地问:“我们真的要一直没有关系吗?”
他的声音好像都在发颤。
郁筠只觉不对劲,再一闻——空气里飘着点不浓厚,但仍能察觉到的熟悉味道。
原来是这样。
郁筠瞬间明白,宋呈越的易感期到了。
宋呈越死死地盯着郁筠,他的指尖攥得发白,温柔的五官带上了点狠戾。
郁筠一个头两个大。
他一把拽起宋呈越,就往电梯间走去。宋呈越看起来凶狠,但被郁筠拖着,却乖顺得像只大娃娃一样,跟着郁筠乘着电梯,一路上了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郁筠随手甩上门,大门发出了‘砰’地一声巨响,隔绝一路走过来员工们好奇窥探的视线。
“有alpha抑制剂吗?”他面无表情地问道。
宋呈越抬头看着他。
“没有。”他低声说,“没有。”
郁筠深吸一口气,压住胸口澎湃的怒火,给江扬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通,他便对江扬说:“你拿两支alpha抑制剂上来,记住,要大剂量的。”
“可是,大剂量的会很疼,您真的……”江扬显然是刚才的吃瓜群众之一,此时,他的语气有些担忧。
“不要紧。”郁筠冷漠,“剂量不大,我估计不够。”
他挂断电话,看向颓然垂着脑袋的宋呈越。
宋呈越的睫毛很长,此刻微微湿润着,不断地在颤抖。他的目光紧紧地落在郁筠身上,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泛着白。
郁筠没有说话,宋呈越便也没说。
从高层看到的天空更加灰沉,几朵淡淡的云漂浮着。办公室里主色调也是黑板两色,单调乏味,陈旧无趣,没有一丝生气。这样沉闷的气氛,让他们之前的气氛,也变得尴尬了起来。
郁筠猛然间想——
他易感期了。
所以他现在的模样,是真的吗?
还是连易感期,都是假装的?
原本宋惠辰告诉了他一大堆曾经的烂事,他也懒得去深究其中不合理的地方。
但此时此刻,看着宋呈越,以及他近在咫尺的、焦虑可怜的模样,郁筠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听说你以前讨厌我?”
郁筠的声音轻飘飘的,刻意刁难似的问道:“你说,我帮你的时候,你才喜欢上我。但事实上,因为那件事,你并没有喜欢我,反而开始讨厌我了,对吗?”
宋呈越猛地抬起头。
“没有,没有,”他的脸上头一回出现了一些急切的意味,辩解似的重复了两遍‘没有’。
但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话太没有说服力,他沉默了一会,妥协似的轻声说:“是的。我觉得你和其他人一样。”
都很好骗,对吧?
郁筠的心脏急速下坠。他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那你说的,到底哪一句话能是真的?”
“这也是假的,那也是假的,你只会骗人了吗?”
越说他就越生气。他冷笑一声,说:“那你的易感期也是假的,现在你也是装的。你走吧,别在我这里待着!”
宋呈越被郁筠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了一下。
他红着眼睛看着郁筠。
“我……”他张了张嘴。
郁筠看到他的眼里流露出了些似是绝望,似是痛恨,又似是挣扎的表情。
像在后悔,又像只是单纯的难过。
“家被毁是真的,恨他们是真的,”宋呈越闭了闭眼,声音沙哑地喃喃说道,“在那次你帮我后喜欢上你是假的,但一直看着你是真的,看着你被他们欺负,看着你反击。”
“我看到你扔他们的作业,把热水倒在那些偷你课本的人身上,和歧视你的老师辩论。”
“后来我瞒着你,瞒着你我的身份,让你以为我无依无靠……都是为了让你同情我。”
“医院的陈医生和我认识,他说的话都是我授意的。让你想到,可以去找一个能够利用的人来结婚。”
“瞿子轩也是。”
“那次派对上打德州,我也是故意输的。我感冒了,特地让你看到,特地跳进水里,特地让自己游得很累。我故意让你可怜我,让你讨厌他们。让你同情,给我一个提出结婚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