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竹马才是人形天灾—— by流初
流初  发于:2023年0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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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有许多种演绎方式,当他还在季家的时候,保姆会提前做好一桌子菜回家休息,然后账户上多一笔钱;
另一种新年,是和闪闪一起吃饭,睡在同一个房间,一起出去玩,买乱七八糟的东西,等闪闪走亲戚回来吐槽亲戚,晚上打游戏。
他开始喜欢新年。
本来是准备让陨石掉下来的,并且还想施加一点助力,在筹备的时候闪闪突然敲响了家门,所以没有继续做下去。
幸好停止了。
否则世界会很乱,大家没有心思过年。
被开除包饺子权的季望澄,决定做点别的事。
他走到阳台边上。
外婆闲时会摆弄花草,但并不是纯粹的爱花人,什么都种,就是喜欢看东西慢慢长出来的快乐。
阳台上有花也有葱,莫名喜感。
冬天,水仙、君子兰和风信子都会开,给春节送上花团锦簇的祝福,外婆提前几个月过来准备,那些花儿早就萌芽了。
但现在,本该姹紫嫣红的花朵们,此时蔫了吧唧的,叶片也跟着卷边。
外婆注意到季望澄的动向,说:“小季,你不用管花的,它们好像有点不行了。”
黎星川:“我记得回来的时候好像开的还可以啊。”
外婆:“伐晓得为什么,估计天太冷了,感觉今年是冷很多。”
季望澄心虚,背影一僵。
黎梦娇冷不丁开口帮腔:“最近空气污染很严重,PM指数高了不少,估计它们也不想开。”
黎星川:“花都想不开了,哈哈哈哈。”
外婆:“呸,大过年的,不好讲这种话。”
季望澄盯着那几叶垂头丧气的花,生出了“抱歉”的感觉,事实上他在割断黎淑惠脖子的时候都没这么想过。
磁场就像容貌,由基因决定,不采用特殊手段,是没办法轻易改变的。
只要他活着,会呼吸,就会带来或大或小的灾厄。
灾厄严重程度随着情绪递增。
放在家里的那口“赛博棺材”,就是为了削弱这种影响,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禁制。
季望澄想,他应该回去了。
再继续留下来,花死掉,外婆的身体可能也受到一些影响——闪闪会伤心。
闪闪不能伤心。
他观察了一下耷拉着脑袋的浅紫色风信子,思考挽救它的方法,三秒之后得出结论:并没有这样的办法。
动植物承受天灾之力,要么变异,要么死亡。
至于人类,要好一些,只不过是变成任他操控的、空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黎淑惠靠着他的力量维系生命体征,但浑身上下,除了自我意识什么都不属于她。
季望澄让她做噩梦,不断梦见自己死去。
梦是现实的折射,她怕什么,就会梦到什么,而她见过玄而又玄的死法很多,所以在梦里将那些一一经历,一次又一次地体会死亡,永无止境。
对季望澄来说,朝任何目标施加痛苦和灾难,如同呼吸一样自然。
但让蔫头蔫脑的花朵们恢复活力,却是那么困难。
季望澄垂着眼睛,眉目清寂,嘴唇抿成一条线。
他做不到。
——就像无法使时间倒流,他也没办法逆转已经造成的伤害。
季望澄穿一件黑色的薄毛衣,阳台移门边上站了好一会儿,冷白灯光铺撒在肩膀上,像窗外常青树枝头抖落的白霜。
黎星川抬头一看,对方背对着他,许久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像是北冰洋上的浮冰,快要被风吹远了。
他洗了手,走过去,拍了拍季望澄的后背,把这块准备飘走的冰拽回来。
黎星川:“看什么呢?这花蔫了吧唧的,有什么好看?”
季望澄默不作声。
片刻后,季望澄说:“我……”
——我该回去了。
“我知道了!”黎星川恍然大悟,“你……是不是……”
季望澄目光闪烁,眼底深藏忐忑。
黎星川:“你想学黛玉葬花!”
季望澄:“…………”
黎星川开始唱:“玫瑰花的葬礼,埋藏关于你的回忆……”
黎梦娇:“我滴老天爷啊,大白天的别鬼哭狼嚎,行不行?”
黎星川呛声:“付钱,听我唱歌得付钱!……真的好美丽,那天的烟花雨……”
他一边唱,一边提起浇水壶,给这些半死不活的花撒了点水;接着蹲下,像摸幼儿园小朋友的脑袋一样,一个个摸过那些枯败的花骨朵。
“感觉也还好?”黎星川说,“应该能活下来一部分。”
季望澄视线漂移:“……可能活不下来。”
黎星川:“那就化作春泥更护花嘛。”他突然警觉,“怎么,你真想葬花啊?”
季望澄:“…………”
按照家里的习惯,饺子晚上吃。外婆一口气包了很多,没吃完的放到冷冻柜里,能吃上一个月。
黎星川今天一直感觉小姨怪怪的,时不时看一眼自己,好像有话要说。
等到十点多,外婆歇下的时候,她果然找上了他,说是“随便聊聊”。
客厅昏暗,只开了一盏浅黄色的餐灯,小姨坐在他的正对面,表情稍显严肃。
黎梦娇组织着措辞。
她很想和他聊一聊关于母亲的事,表达自己这些年来作为长辈不尽责的歉意,可贸然提起,又怕戳人伤口。
她越是不知道说什么,表情就越冷漠,看起来甚至甚至有些冷酷无情。
黎星川:“这个氛围,感觉好像在审犯人啊。”
黎梦娇:“?”
黎梦娇开了罐汽水:“闪闪,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做什么?”
黎星川警惕:“你先说你想干什么?”
黎梦娇“啧”了一声:“别那么警惕,就问问你职业生涯规划,趁着现在有时间,替你参谋参谋。很多名校生都是大一就开始实习了,你难道半点想法都没有?”
何止,许多人高三的暑假都没有放松过,上语言班、技能班,生怕卷不死同期。
黎星川老老实实地回答:“还没想明白具体要做什么,不过我知道我不想干什么。”
黎梦娇:“那也不错嘛,说说看咯。”
黎星川:“不进大厂,大厂的卷法太神经病了,而且我学了计算机,才发现对程序员的工作内容不是很感兴趣。”
黎梦娇:“还有吗?”
黎星川果断道:“不当神棍,不开公司。其他没了。”
黎梦娇:“你直接报你爸妈身份证号吧。”
黎星川:“确实。”
黎星川在如此恶劣的家庭教育条件下没长歪,一部分原因是他脑后有反骨,某些时候叛逆得很,认准一件事绝不动摇。
黎淑惠搞玄学骗钱害命,所以他对沾了“玄”字的东西敬谢不敏;
郑远是个伪君子真小人,嘴里都是情谊,眼里都是生意,因此他不想从商。
本质上来说,是不准备沦落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你有没有考虑过,辛苦一点的,但是真正对社会有益的工作?”黎梦娇试探道,“比如……比如公安,怎么样?”
黎星川思索:“是挺好,不过公安编制都要警校出身吧。”
黎梦娇:“也不一定,有些岗位也是面向社会的嘛,主要看你怕不怕辛苦。”
黎星川:“这不是我辛不辛苦的问题,是工资到不到位的问题。”
黎梦娇:“到位,但如果有生命危险呢?”
黎星川:“真有这种工作?刑警啊?”
黎梦娇含糊:“有的嘛。”
“老实说,我不是很期待工作。”黎星川说,“初中的时候我去同学家里玩,同学家里的条件不是很好,妈妈做孔明灯赚钱,就是一次一次重复把灯纸到灯骨上,每个加工费大概是七八毛,像流水线工人一样,重复的低难度劳作,一点点攒钱。”
“坐在格子间里上班的白领,就是换了个地方做类似的事情,不知道对不对,反正我目前是这样想。”
“所以如果有那种能够创造价值的工作,哪怕辛苦点,我是乐意去做的,比如……”
黎梦娇心中五味杂陈,拿不定主意,却因这句话欣慰地笑了笑,用喝饮料的动作掩盖唇边的笑意。
黎星川接着说:“比如奥特曼、蜘蛛侠之类的。”
“咳咳咳咳咳……”黎梦娇疯狂咳嗽,差点把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饮料喷出去,接着怒骂,“黎闪闪,你有病啊!”
黎星川反驳:“你干嘛骂人!谁不想当奥特曼?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光之战士!”
黎梦娇平复好情绪,冷笑一声:“哦是吗?我以为你更想当‘闪光超人’呢?外婆说你那时候一天到晚拿着个变身器说,见人就指着他说‘我是闪光超人!坏蛋吃我闪光攻击波!biubiubiu——’”
黎星川羞耻至极,脸“唰”一下红了:“不是,怎么还带翻旧账的……”
黎梦娇欣然道:“所以你小名叫闪闪嘛。闪光超人的闪,你自己起的,怪谁咯?”
黎星川崩溃:“我困了!回去睡觉了!”
说完,逃命一样窜回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后,他一个飞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手边正好有个抱枕,于是狂揍枕头出气,内心无声地尖叫一通——为什么突然翻黑历史!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闪光超人!没有这回事!……
狂扁小枕头持续了足足五秒钟,黎星川这才想起来房间不止他一个人。
顿时僵住了。
他如同机器人一样,脖子仿佛都要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缓缓扭头,看向坐在书桌边上的季望澄。
季望澄也正在盯着他,迎上他的视线,幅度很小地歪了下脑袋,眼神清澈。
黎星川道貌岸然地坐起身:“打游戏不?侠盗系列新碟今天……”
季望澄:“‘闪光超人’是什么?”
黎星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你听到了?”他有点崩溃,“为什么这也能听到啊?”
季望澄:“你说的很大声。”
黎星川:“……”
黎星川深呼吸两次,板着脸,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
“你知道的太多了,我要灭口。”他抬手抓了个枕头丢给季望澄,自己也抄着抱枕,“打一架吧。”
季望澄当然不懂枕头大战。
他有点茫然地接过对方递来的枕头,以为闪闪真的要和自己打架。
——那该怎么输呢?什么时候输比较自然?
不过,他马上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黎星川看到季望澄的表情,就知道他大概是没玩过,正想着怎么和他解释,却见季望澄把枕头放到椅子上,突然起身,直直朝他走过来,表情从容镇静,透着一丝莫名的坚决。
黎星川提醒:“等等,不是真打,你武器丢那了……”
他正站在床上,手中提着的枕头,恰好比对方身量高出一截。
季望澄没有停下脚步,三两步走到他跟前,额头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枕头。
接着,立刻躺倒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胸口,一本正经地说:“我输了。”
黎星川:“……噗。”
黎星川被他逗笑了:“不是,你干嘛呢,不战而屈己之兵?你是法国人?”
季望澄只是重复:“我输了。”
黎星川接着笑:“我这么厉害啊?”
季望澄:“嗯。”
这么一闹,方才被小姨翻黑历史的尴尬感消失了。
黎星川恢复如常,哼着小曲儿打开switch,在选择存档之前,突然想到什么,一拍大腿。
“哎,对了,我弄了个东西。”他说,“你跟我来。”
季望澄:“?”
他不由分说,把季望澄拖出房间门,拽到厨房。
厨房地上有几个剪开的塑料瓶,里面盛着不明液体,塑料瓶上面封了塑封,特意贴上提醒便笺——“绝对不能喝!别动!”。
黎星川解释:“我去花草市场买的营养液,配好要在空气中静置一个小时,放着放着,差点给忘了。我们去抢救一下外婆的花。”
说着,他端着两杯液体走向阳台。
季望澄像条乖巧听话的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辍在他身后。
“啪”,阳台灯亮了。
那些原本死气沉沉的花,比起中午的惨状,肉眼可见的恢复了些许活力。
原本它们已经垂向地面,折成接近150度的弧度,现在却稍稍直起了身,没有中午那么萎靡了。
黎星川乐观:“这不是还行吗?它们自个复活了呀?”
季望澄紧紧盯着那些“死而复生”的花,心念一动。
‘天灾’磁场,只能使一切走向无可避免的衰亡。
黎星川摸了摸其中恢复最好的那朵水仙,给它的花盆里浇上营养液:“努力活过来啊。”
——这个触碰花朵的动作,似曾相识。
……是闪闪。
是他逆转了它们的状态。
季望澄站在原地,难掩讶然。
黎星川浇完手头的营养液,转头看见他惊讶的眼睛,无端联想到一只充满好奇心的猫……这猫看起来还挺开心。
但他对猫的习性太了解了。
黎星川夺过季望澄手里的杯子,低头确认溶液的深浅,不确定地质询道:“……你没喝吧?这算是农药哦?”
季望澄:“?”

营养液有奇效,一晚上过去,行将就木的花朵们恢复了不少。
原本是150度大鞠躬,现在变成60度弯腰。
第二天晚上,黎梦娇也发现了这一“医学奇迹”。
她在回家路上买了新的花,准备趁外婆不注意来一手偷天换日,结果看到阳台上的水仙和风信子死而复生,抱着花站在原地,傻眼了。
她问:“这花……怎么复活了?”
黎星川边吃薯片边看电视,含含糊糊地回答:“本来也没死啊,你别诅咒它行不行。”
黎梦娇狐疑:“这还是那几支么?你买了新的?”
黎星川:“当然,我买的那营养液可有用,一晚上就把它们救活了。”
黎梦娇:“你弄的呀?”
黎星川洋洋自得:“厉害不,妙手回春闪大夫。”
黎梦娇鼓掌:“闪光超人,你泰酷啦!”
黎星川:“……怎么还来啊!!”
黎梦娇观察那几盆水仙和风信子。
她记得,在关于季望澄的能力报告书中,有那么白纸黑字的一条——“被天灾磁场异化的动植物无法恢复原状”。
几个月前,玉大天鹅池里疑似出现了异化巨型鱼种,监控视频拍得很明白,那鱼体型庞大,把边上一个学生拽下水去;工作人员赶去天鹅池连夜抽水,想把那条异化种揪出来,池底抽干了,都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怪鱼。
黎梦娇思索片刻,回到自己的房间,给阎哥去了个电话。
“喂,老阎,你……”
阎哥打断:“我正好有点问题找你,关于‘天灾’的,等下马上开会,先和你通个气儿。”
黎梦娇听到这俩字就头疼。
她反手把门锁上,又从包中拿出一支录音笔式的装备,开启,确保隔音。
“你说。”
“上面看过我的报告了。”阎哥说,“这么多年,‘天灾’的表现都看在眼里,他们也想着撮合那谁和他,好歹多一重保险。”
黎梦娇控制不住翻个白眼。
阎哥:“‘潘多拉’失效那事儿,被柳天师那几个小徒弟揽了功,上面还是不太相信黎星川有‘无效化’的能力。等下开会,你想想怎么说吧,总不能一直这么掖着藏着。”
黎梦娇反问:“那照你来看,怎么办更好?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阎哥:“别插科打诨,我正经跟你谈。孟姣,你这人,一遇到家里的事就拧巴,自以为是的要死,特别独断。”
“你甭老想着不让黎星川沾着这些破事是为他好,‘天灾’为了和他玩过家家什么都配合,而我们为了能让‘天灾’老实点肯定不能不盯着黎星川,他早就在局里了,这事牵扯多广,又不是你能左右的。”
“按照回避原则,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掺和的,之前让你参加那么多回小组内部会议,已经是破例了。”
阎哥说了一长串,语速又慢下来,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你要么索性就别管了,交给我,按照规矩办事,又没人会害黎星川。”
黎梦娇沉默片刻。
她忍了又忍,语气尽可能平稳且公事公办:“所以你就是想劝我,让我撮合我家孩子去跟一个怪物谈恋爱?从公私角度来看,都挺荒谬的。明明不使用这种手段,他也完全可以限制‘天灾’,他就是有这种本事。……算了,先不说他俩关系。”
黎梦娇在担心的是“深渊”。
狮鹫、潘多拉……都来自这个组织。
他们可以说是完全不团结,但每个人都是想法难以用常理推测的反社会分子,各有各的邪恶之处。
以前还能藏,最近“深渊”跳得很欢,甚至找上了季望澄。
再藏下去,反倒是害了闪闪,她必须要让超能中心认可他的价值,派出更多人手保护他。
黎梦娇问:“为什么上面不相信黎星川有‘无效化’?‘认知类超能力者’之前不是也有几个么?有什么稀奇?”
单白和李玄知认定这是超能力,后来向阎哥打了申请,调来几个超能力者进一步证明黎星川的特别,相关内容写了非常详尽的报告。
阎哥语带微妙的嘲讽之意:“多简单啊,他们又不在一线干,而且也不乐意轻易承认有人能那么逆天。那年为了物理消灭天灾,投了多少个亿,花了多少时间人力,一群人折腾的累死累活,就是没把他弄死。”
黎梦娇接话:“结果黎星川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到‘天灾’面前就大功告成。因为他不相信,所以季望澄从‘天灾’变回普通人。”
阎哥:“嗯,就像顶级短跑运动员辛辛苦苦训练十年,结果发现有个小婴儿一出生就比他跑得快,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肯定认为那是在吹牛。”
黎梦娇:“又内涵我?马上报名国家队。”
阎哥:“拉倒,你去当运动员,我们就有人体改造的嫌疑了。”
“老阎。”黎梦娇配合地露出了些许笑容,却没有继续接他的玩笑,若有所思道,“我在想,有没有可能,闪闪的梦是真的,‘末世’真的发生过?先知之前不也说过类似的话吗?”
阎哥“唔”了一声:“你觉得,他是‘重生’了吗?通过某种超能力?”
“……不是。”黎梦娇说,“也许是‘逆转’。”
正月十四,黎星川和季望澄坐车回到玉城,准备开学。
这回提前订票,比来的时候从容多了,上班党年假一般只有十天左右,因此车站人流也没有上回那么夸张。
黎星川戴上眼罩,在路上睡了一觉。
结果又一次梦见“末世”。
末世的残酷景象,在零碎的记忆里领教过许多次,没有一开始那么触目惊心了。
那些异化的动植物还是追着他跑,也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叫它们发疯一样凑到他的身边。
这一次,他主要看见的内容是‘寻找季望澄’的片段。
小姨和外婆在外市很安全,小姨跟他通了电话,要他好好待在学校里,一周之内她会来接他。
他趁着这几天找季望澄,一次一次去到季望澄新家和旧家门前,怎么样都没找到人。
那种七上八下的焦虑感太过折磨,好像把他架在火上烤。
黎星川记得自己蹲在季家门口,路灯失修,视野漆黑一片——部分居民区的供电早就断了,白天的气温在外面待久了会出事,所以只能晚上出门。
不知道蹲了多久,远光灯割开黑夜,一辆车在他面前停下,一个人站到他面前。
由于太黑,他记不得那是辆什么样的车,也很难看清车上人的面容。
“黎星川,你好。”
“我是……,来自……”
“……需要你配合我们……”
对方洋洋洒洒地和他说了什么,他知道是关于季望澄的事。
说话内容,像是被刻意屏蔽掉了,一片模糊,黎星川光记得自己听完对方一番话后震惊的、难以置信的心情。
“闪闪。”
“……闪闪?”
肩膀被人推了推。
黎星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他在高铁,旁边是把他叫醒的季望澄。
他打哈欠:“要到了吗……”
季望澄:“嗯,马上。”
黎星川还没从梦里缓过劲,足足发呆三分钟,才意识到自己早就脱离了“末世”。
所谓的陨石坠落之日,也过去了大半个月,整个地球都很安全。
“……我刚刚又梦见末日了。”他说,“梦到你了。”
季望澄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神色,侧耳倾听。
黎星川记不得下车的那个人和他的谈话详情,不过他听完非常震惊,那大概不是好事。
他不愿往坏处猜,转移话题,插科打诨道:“梦见你准备毁灭世界。”
“毁灭世界”这个常被挂在嘴边的词,有些人当笑话,有些人照镜子。
季望澄僵住:“……”
黎星川:“哈哈你什么表情啊,难道你真的想?”
季望澄飞快否认:“没有。”否认完,转开视线,不着痕迹地试探道,“……那,如果我这么做了呢?”
黎星川:“你会被我打死,因为我是光之战士。保卫地球和平,吾辈义不容辞。”
季望澄皱眉,他似乎是真的有点疑惑,小心翼翼地问:“……不是闪光超人吗?”
黎星川:“…………”
怎么他也来翻黑历史啊!!
保洁提前打扫过房子,半个多月没回,也照样清清爽爽,没有闷着生灰的感觉。
黎星川无比自然地拖着行李箱,把衣服归类到客房的衣柜里,再下楼煮了泡面和季望澄一起糊弄晚饭,吃饱后打开电视机,准备看自己支持队伍的比赛,恰好赶上了赛点局的BanPick环节……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陨石没有掉到地球上。
世界末日没来。
但是“开学”马上就要来了。
于情于理,他应该搬回宿舍去住,毕竟一开始是以“共度末日”为理由搬到季望澄家里的。
黎星川:“……”
……并不想回去。
是电视屏幕小了还是床太大了不舒服?谁想回去睡1.2米宽的宿舍床啊?
被良心拷问半秒,黎星川马上找到了更好的借口——首先,关于末世的梦很真,也许是末日推迟了,以防万一;其次,季望澄之前邀请过他来这里同住,并不是他想赖着不走,是小季同学热情难却。
他成功说服了自己,一心投入到比赛实况中。
“心怀鬼胎”的并不止黎星川一个。
与此同时,这座屋子里的另一个人,也在根据现状思索对策。
季望澄坐在客卧的床上,没开灯,只有廊道灯的余光洒进来,由此能够隐约看见地上纷乱的影子。
在容城有正当的理由同睡一床,但新家的房间很多,他要和闪闪分开睡了。
他安安静静的,面容清峻,仿佛无欲无求,然而影触手们不分目标地攻击彼此,狠狠撕扯,像是一群互扯头花的小孩,一边互殴一边疯狂叫骂——“滚蛋!”、“讨厌!”、“不可以!”、“生气!”、“讨厌!讨厌!”、“不要!不要!”……
片刻后,季望澄动身,那些影子也想百川归海般回到他的脚下。
季望澄下了楼,坐到黎星川边上,后者结束了游戏时间,正心无旁骛地看比赛。
解说激情愤慨:“射手还在追、还在追!三杀!四杀!——四连超凡!让我们恭喜QW队,率先拿下……”
黎星川一拍大腿,深呼吸:“废物!气死我了!”
他太专注于赛况,甚至没注意到季望澄什么时候也坐到沙发上。
自然也就更没注意到,一道影子鬼鬼祟祟地从沙发后面绕出去,爬上楼梯,沿着台阶拾级而上,悄悄溜进客卧的床边……
“——砰!”
闷钝的、重物掉到上的声音。
黎星川抬头:“什么声音啊?季望澄?……”转头一看,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季望澄若无其事地说:“有一会了。”
黎星川心有余悸,说:“上面好像有东西掉了。”
两人上楼,几个房间都开起灯。
黎星川本来以为是行李箱从衣柜顶层掉下来,但都是封顶衣柜,按理说不会,那也许是热水器或者空调没固定住……看到屋内景象的那一瞬,他愣了。
床塌了。
床板塌了一半,床垫成测斜之势。
黎星川:“…………”
黎星川:“???”
他推起垫子检查了一下,发现床板的切面整整齐齐,像是某位熟练木工亲手把它锯开。
虽然诡异,只能归咎于床的质量有问题,发了残次品过来。
黎星川茫然了,难道是因为他想赖在这里的心思太明显,遭天谴?
季望澄悄悄打量他的神色。
放心了,没被怀疑。他刚刚也在客厅,有不在场证明。
见他神情恍惚,季望澄开口建议:“那么,不如……”——和他一起睡主卧。
黎星川叹气:“唉,那我搬回宿舍吧。”
季望澄:“…………”
这瞬间,他身后的影子无法自抑地炸开,炸成了一团黑乎乎的猫球——或者说是漆黑的刺猬球。又因为主人的克制,立刻老实归位。
黎星川真开始翻找宿舍钥匙,找了好久,忽然一拍脑袋:“哎,好像丢在家里了?寄过来太麻烦,索性再配一把……你的钥匙还在不?”
季望澄斩钉截铁,语速堪比抢答:“不在,找不到了。”
黎星川震惊:“……这不还没找吗!?”
最后还是决定两人挤一张床。
黎星川惦记着大床大电视游戏机,季望澄惦记闪闪,两人不谋而合,达成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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