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竹马才是人形天灾—— by流初
流初  发于:2023年0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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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找了换洗衣服去浴室。
等他走后,季望澄推开窗,闭上眼睛,捕获风里的讯息。
四公里远处,一处清冷的桥边,拉起了黄黑相间的警戒线。
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年轻人正围着一张担架床。
床上躺着植物人般的黎淑惠,而那方木盒被罩进泛着淡金色光圈的透明封盒里,供几人观察讨论。
“是‘潘多拉’。”
“失效了,怎么失效的?”
“是谁的超能力?”
“直接让‘潘多拉’这种等级的超能力失效……天……”
说话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人比人得死啊。”
话题逐渐转移到黎淑惠身上。
“眼睛都不会动了,她还有机会醒吗?”
“‘潘多拉’失效了,为什么她还会被反噬?”
“打个比方。”其中年长一点的开口道,“‘潘多拉’就像癌细胞,当浓度高到一定程度,哪怕它不再主动向你身体输送,你身体里的癌细胞也会弄死你。”
几人还想再聊,年长者给他们使了个别有深意的眼神,他们纷纷知趣地收声,看向身后的方向。
女人踩着长筒靴,一身蓝黑撞色掐腰大衣,面容精致,气质干练。
她的长相其实并不是高冷挂,甚至因为下庭稍短的脸而显得幼态,稍稍一笑便相当年轻,为了压住底下这帮新人,常常以不苟言笑的形象出现。
年轻人们雀跃地喊道。
“——孟姐!”
那是孟姣。
超能中心执行官、南方六省超能分部总负责人。日常提着行李箱打飞的到处扑灭犯罪分子,一年休息的日子屈指可数,牺牲假期换来和平,是一名可靠的成年女性。
她的另一个名字,叫黎梦娇。

接着双手揣兜,站在原地不动。
柳天师的能力于作战无用,却是整个组织最有可能救黎淑惠一命的人。
黎淑惠原本安置在医院里,由于法阵的方位和临水要求,被人抬到这条河边。
除了刚来的黎梦娇,随行的新人们都穿着严密的防护服,生怕被诈尸的“潘多拉”感染。
脸上长着雀斑的新人名叫小玫。
小玫看着黎梦娇,鼓起勇气问道:“孟姐,这个人是从什么渠道得到‘潘多拉’的?”
黎梦娇的语调平稳无感情,却仿佛在叹息:“目前还不清楚。”
在今早发现异样之前,她对此一无所知。
黎梦娇从小就明白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尴尬。
父母双亡,外婆念着姊妹情谊,将她过继到黎家,由此户口本上的名字也从“孟姣”改为“黎梦娇”。她比黎淑惠小十五岁,搬进家里的时候,对方已经住到外公外婆给她准备的房子里,与郑远同居。
黎淑惠讨厌她,认为她对父母的财产虎视眈眈。
黎梦娇不想与她起冲突,也不想让外公外婆为难,回回避让,一年只见一次面;等后来工作了,更是三五年都见不着一回。
外婆以为她也厌恶黎淑惠,很少在她面前提。
由于蓄意避嫌,工作又相当忙,在黎星川被接回外婆家之前,黎梦娇对她们母子的情况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主要听外婆口述。
她知道黎淑惠婚姻生活出问题之后整个人状态很差,脾气也很差,实际上这人性格压根就没好过,早在她第一次和黎淑惠见面的时候,对方就百般阴阳怪气,给她摆脸色看。
而老人家又往往喜欢把大事化小,比如家庭暴力,他们很少会考虑心理创伤之类的隐形影响,只要没到打断腿、打出人命的严重程度,一般是用“情绪上来动手了”、“教小孩子规矩就要严格点”之类的话术简单概括,单单听取中间人的描述,是很难察觉出问题的。
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她也有责任。
关于家人,她实在迟钝到愚蠢。
黎梦娇有过‘闪闪可能是某种特殊的超能力者’的猜测,但她的超能力在黎星川眼中属于合理范畴,于是不会被无效化,她便没有再去深思,掩耳盗铃地将他当成一个有点倒霉的普通人。
说到底,她不希望闪闪加入组织。在组织工作是件相当辛苦的事,收入不低,风险很高。
黎梦娇目前还不到三十岁,能成为被后辈信赖倚靠的“孟姐”,不是因为她优秀到所向披靡,而是——常年在一线工作的,就没几个命长的。
现在,她要重新斟酌了。
过去那些自以为是的回避与保护,并没有成功保护家人。
黎梦娇盯着已经彻底褪成灰烬色的木盒,在脑海中翻找着关于黎淑惠的、少的可怜的记忆。
基本可以确定是这三年之内的事情。
被影响成这样,她一定频繁地向“潘多拉”许愿,以几乎每天一次的频率。
“潘多拉”是组织第一个发现此物的人给它起的外号,物如其名,它是决不能打开的魔盒。它如同指环王里的魔戒,能够激发起人的贪欲,心智不稳定的人尤其容易被影响。
受“潘多拉”感染的人,会不断向魔盒许愿,它为信众完成愿望,并收取相应的代价。
潘多拉之于社会,就像DU品,百害无一利,区别只是前者的产量极少,流通方式更加隐蔽。
瘾君子可能为了资金拉周围亲友下水,但被潘多拉感染的人只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贝,必须藏起来,决不能跟别人分享,导致组织很难通过一般的手段去找到受害者——他们甚至不能公然宣传它的危害性,否则整个社会都会乱套。
“最近真乱啊。”小玫被河边的风吹得哆嗦,“不让人过个安生年。”
站在她边上的男实习生也在发抖:“要是大家都没有超能力就好了,反而轻松很多。”
“孟姐。”小玫问,“潘多拉是怎么失效的?”
黎梦娇默不作声地瞥她一眼,小玫知趣地做了个往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不敢问了。
黎星川的存在,对他们来说还是个秘密,目前组织内知情的人不多。
最好的保护是秘而不宣。
十分钟后,柳天师被一行人护送到河边。
桥面宽广,有四车道,平日流量不小,今天事出有因,特意在一公里外便一层一层拉起了封锁线,以“桥梁检修”的借口封了路。
柳天师身量不高,骨瘦如柴,年老者过瘦容易生一副愁苦相,而他脸颊微凹,却显得平和庄重,引人尊敬。
他径直走向黎淑惠,先是探鼻息、脉搏,又仔仔细细观相。
“业力回馈。”柳天师收起法器,“柳某尽力一试。”
黎梦娇有数,带着一行人退后,给他们腾出空间。
身后的弟子次第排成一列,原地打坐,口中念念有词,一名年纪稍长的弟子在地上画了个繁复的符,呈圆环状,天师坐在法阵正中。
天师抬手掐诀,地上的法阵开始变亮,散发出淡淡的金光。
光芒在圆环结构中流淌,绚丽夺目,如同太阳的外圈,远远看着,心中陡然升起崇敬之意。
正当此时,变故突生。
路灯一闪一闪,半秒后,沿着桥面,由远及近一路熄灭。最后一盏就在黎梦娇的跟前,她听见了细微的电流声,视野由亮转暗。
“哎?停电了吗?”
“我打电话去问一下。”
“不应该啊……”
黎梦娇突然想到什么。
没有灯,遍地都是暗色。
风开始吹,并不如泣如诉,反而裹挟着不加掩饰的滔天恶意。
河面被吹皱,落叶扬上天空,桥面上的新人们冻得牙齿发抖;柳天师从法阵中起身,警觉地看向某个方向。
视野变得越来越暗,夜色浓郁,处处渗透着不详与晦暗。
一声很轻的“呲”,路灯忽然单单亮起一盏,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季望澄出现在灯下,面容清隽矜冷,风衣外套裁剪利落。
暖箱光线为他编织柔和的背景,而他微微一颔首,居高临下的姿态,瞬间打碎这种假象。
他看向担架上的黎淑惠:“把那个给我。”
新人们面面相觑,柳天师和黎梦娇面色凝重。
双方僵持了几秒。
季望澄视线一转,黑影如疯长的杂草般自地缝冒出,密密匝匝地裹住整张担架床,形成一枚巨型黑色蚕蛹。
柳天师眼疾手快,抬手将黄符拍在担架床上,口中飞速念诀,不到眨眼的功夫,黄符剧烈燃烧,将密不通风的黑茧炸开一个洞!
黑影生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修复洞口,但黎梦娇的反应更快!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身形一动,鬼魅般出现在担架床边上,一把捞走人事不省的黎淑惠,瞬息与黑茧拉开安全距离。
季望澄淡淡抬眼,望向她。
“你要阻止我吗?”他问。
黎梦娇反问:“你想做什么?”
季望澄只是伸手,对她摊开掌心,轻抬眉梢,态度依然平和:“拿过来。”
黎梦娇坚定摇头:“不可能。”
季望澄向前走了一步。
应着他鞋底贴合地面的瞬间,“轰隆”一声,天边炸开巨响,雷光破开黑夜。
狂风不止,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山雨欲来。
啪嗒。啪嗒。
雨开始下,水滴打在昏黑地面上,形成漆亮的深色斑块。
季望澄身形修长,步伐极轻。
“她对闪闪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他似乎有点疑惑,“你为什么要保护她?”
黎梦娇:“……她有什么结果,都是咎由自取,但你不能越过法律擅自夺走她的生命。不让你杀死她,是我的工作。”
“闪闪不想她死,我不杀她。”季望澄说,“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他的语调其实很像机器人,毫无感情地念着文字,却透出不加掩饰的冰冷杀意。
黎梦娇手背到身后,悄悄对同伴打了个撤退的手势。
大家纷纷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有人脚步停下了,指着天空,声音微颤:“那、那是什么……”
抬头一望,触肢状黑影自四面八方而来,逐渐螺旋攀升,像一条条毒蛇,蜿蜒着、绞缠着,伺机以待,预备将整个苍穹吞入腹中。
黑影那浓重而不详的颜色逐渐覆盖原本的天色,容城如乌云盖顶,不见一点月光。
小玫若有所感,再次回头。
那容貌清峻的少年,与黎梦娇在桥上对峙,远远看着,压迫感扑面而来。
她开始颤抖,这次并非由于寒冷,而是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是谁。
——传闻中的,人形天灾。
黎星川洗完澡,回到房间。
窗户大开着,冷风吹得他直哆嗦,不知道季望澄是缺心眼到什么地步,才会在大冬天开那么大的窗。
今晚风大,天色也黑得像是泼墨,也许晚上要下雨——看了眼窗外,他得出这个结论。
说起来……季望澄这是去哪里了?
房间里没有。
客厅里也没有。
黎星川胡乱擦了两下头发,拿出手机。
-【去哪了?】
-【不会走丢了吧】
黎淑惠睁开眼睛。
她感觉整个人到悬着,有点喘不上气,胃仿佛抵一块坚硬的岩石,硌得慌——实际上,她是黎梦娇以对折的姿势扛在肩膀上。
“咳咳咳……”
黎淑惠试图挣扎。
于是,她摔到地上,疼得“哎呦”了一声,缓上两三秒,才开始分辨目前的情况。
黎梦娇站在她边上,表情严肃,眼神如刀。
再一看,对面站着一名眼熟的少年。
黎淑惠知道,那是黎星川的朋友,她有几分稀薄的印象——不讨喜的小男孩。
柳大师未完的法阵,让她此时能短暂地回光返照,她对此自然一无所知。
“我的盒子呢?”黎淑惠拽住黎梦娇的胳膊,咬牙切齿,“你拿走了是不是!把它还给我!”
黎梦娇怒斥:“闭嘴!”
黎淑惠眉头一皱,想要骂人,黎梦娇以前对她可都是处处小心的,现在是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了什么?
“醒了更好。”季望澄平静无波的语气终于发生了一丝变化,“黎淑惠,你还记得我吗?”
什么态度?黎淑惠瞪着他。
可被对方一瞥,她浑身上下开始莫名冒冷汗,斥责卡在喉咙间,怎么样都说不出口。
……好可怕。
好可怕。
怎么回事?这个人。
“无所谓。”季望澄说,“我倒是记得很多关于你的事。”
“闪闪左手手臂内侧有一条疤,大概那么长。”他抬手,比了个长度,“后来缝了七针,是你弄的,黎淑惠。他没说,不过我知道。想必你也不关心他疼不疼,毕竟伤害他,你并不会觉得愧疚。”
黎梦娇保持着沉默,神情复杂地看了黎淑惠一眼。她从前对这件事不清楚,只以为是“教训孩子”的程度,毕竟外婆后来带闪闪去过医院,他的精神很健康。
黎淑惠竟然这样对闪闪。
她怎么敢?她也配成为母亲吗?
季望澄平静的语气,叫人不寒而栗。
黎淑惠汗毛倒竖,牙齿开始咯咯作响,恐惧像潮水一样漫过她的口鼻,难以呼吸。
并非出于能力压制,这是纯粹的、生理性的反应,就像动物偶遇天敌,人类在海洋中遇到鲨鱼、在陆地上遭遇地震火灾,那是刻在本能中的惧怕。
她反手撑着身体,往后挪:“我……”
“不要狡辩,关于闪闪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季望澄又往前走了一步,“这么长一道伤口,很疼,你觉得他会哭吗?”
“他没哭,缝针的时候没有,一直都没有。后来拆线了,我想看他的伤口,他犹豫很久,同意了,把纱布掀开一点。”
“他不仅没哭,还对我笑,说‘看,是不是有点像蜈蚣?吓人吧?’。我一直在想,闪闪为什么要笑?”
“后来我明白了,因为你,他不敢哭。”
黎淑惠不明白谈起此事意图如何,事实上,对方每说一个字,她都觉得周遭温度降下一分,跌至冰点。
“你确实该死。”季望澄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话音落下,黎梦娇弯腰,一把将地上的黎淑惠捞起,向相反方向一路冲刺。
她的移速实在很快,最优秀的短跑运动员也难以望其项背,然而一道黑影闪电般出现,缠上黎淑惠的喉咙!
黎淑惠对这瞬间发生的事情毫无防备,事实上,以她的能力也根本无法反制;而黎梦娇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救她了,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且不可逆转。
她的喉管被割开,剧痛,仿佛死去那般疼痛。
接着视野铺满漫天遍地的红色,天旋地转。
——黑影锋锐如同铡刀,刹那间,直接割断了黎淑惠的脖颈!
猩红血液疯狂溅射,血雨落下,泼得路面上猩红点点。
霎时间,天地皆静。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小玫胃部翻涌,不敢多看,转身扶着树干呕。
几个新人都惊呆了,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柳天师悲悯阖目。
而季望澄本人,脸色也瞬间白了。
他怔怔地收回割断黎淑惠脖子的影触肢,愣愣地站在原地。
——怎么会?
他没准备让黎淑惠死。
没控制住力量。
黎梦娇脱下外套,按住黎淑惠那被割断一半的喉管试图止血,并声嘶力竭地冲同伴喊道:“过来救人!”
……但这种程度的伤势,神仙来了也救不过来。
季望澄一动不动,神情甚至是有些茫然失措的,刚才那种恐怖的威圧感也瞬间消失了。
新人们终于敢上前帮忙。
小玫抽空瞥了眼季望澄的表情,一边因恐惧而毛骨悚然,一边又因对方愧疚的表情,产生了某种隐秘的侥幸想法——最起码,‘天灾’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毫无人性,也许并不会滥杀无辜……
“嘀——嘀——”
手机响了。
【联系人】
【闪闪】
季望澄如梦初醒般按下接通建:“喂?……”
“喂?大晚上的,你去哪了啊?”黎星川问,“找得到回家路吗?”
季望澄捏着手机,声音有一丝颤抖:“闪闪……”
——闪闪,对不起,我不小心把她摔坏了。
——不要生我气。
……季望澄并没有因为剥夺生命的行为而分毫自省。
他单纯陷在“把闪闪东西弄坏”的愧疚与恐惧中,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一丝委屈。
“……怎么回事啊?”黎星川惊讶,“真找不到路啦?发个定位,我来接你吧。”
他顿了顿:“不是。我马上回来。”
季望澄忽然冷静下来了。
弄坏东西,要修好。
他应该可以做到。
在几人震惊惧怕的眼神中,黑影再度缠上黎淑惠的脖颈,而这次,它们像手术针那般精细操作着,将脖颈断裂的血肉严密地缝合回去。
几分钟后,彻底断气的黎淑惠,竟然逐渐恢复呼吸,只是目前仍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季望澄甚至十分礼貌地向他们道别:“我要回家了。”
他离开后,徒留几人在原地愣神。
足足过了五秒钟,才如梦初醒。
“她……她……”
“他……”
“这……怎怎怎么办……?”
黎梦娇表情冷漠,叹了口气,公事公办地拍板:“……送医院!”
黎星川对于这十几分钟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在他的视角中,季望澄趁着自己洗澡的时候出了趟门,不知道出门做了什么,回来之后心情似乎不太好。
他如常地收拾房间,拖了个地,把游戏机拿出来,想玩会儿塞尔达——但是季望澄的视线太强烈,像追光灯一样紧紧黏在他身上,让他无法忽视。
黎星川放下Switch,坐到他边上,双手抱肩,审问语气。
“说吧,遇到什么事了?”
季望澄垂着眼睛,鸦黑睫毛颤了颤,有种清澈的无辜感。
黎星川:“谁欺负你了?”
他摇摇头,小声承认:“……我做错事了。”
见他态度如此小心,黎星川产生了一丝好奇:“是什么?你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你一起补救下。”
季望澄:“我补救过了。”
黎星川:“噢,那就可以了吧?”
季望澄闷闷道:“……不确定。”
“别太担心。”见他实在不愿意多提,黎星川也不再追问下去,“又不是触犯法律的原则性错误,只要你好好道歉、愿意补偿,人家总会原谅你的。你总不会去杀人了吧?”
季望澄顿时松了口气:“没有。”
他当然没有杀人。
只是不小心割断了黎淑惠的脖子而已。
趁着黎淑惠尚且有气的时候,他用能力把她救了回来,她还能活。
就是有一点小小的、额外的交换条件。
一如她和“潘多拉”之盒建立的交易那样,她本是个该死的人,因为继续苟活,需要支付给季望澄相应的代价。
季望澄没那么忐忑了。
他把东西修好了,也可以真心道歉。
黎星川失笑:“你怎么变脸比变天还快?高兴啦?”
他一开口,季望澄又顿时挂上了那副忐忑中带着些许谨慎的表情,幅度很轻地点了下头。
黎星川掐了把他的脸:“到底怎么回事啊,能不能说?”
季望澄:“现在还不可以。”
黎星川:“那什么时候可以?”
季望澄似乎在思索,最后他有了结论,答非所问道:“……这是为你好。”
“啊?”黎星川给他气笑了,佯装恼怒地锤了他一下,“说什么爹味发言呢,小心我揍你哦?”
季望澄默不作声地低头,并不反驳,态度堪称温驯。
黎星川收回手。
小季同学太好欺负了,叫他有点不忍心。
作者有话说:
小季(普通版):强壮,逆天,一拳打一百个
小季(闪闪特供版):我好柔弱啊.JPG

躺在病床上的黎淑惠头戴颈托,双目紧闭,表情狰狞。
她额头不断沁出冷汗,似乎正面对什么极其恐怖的情况,时不时用嘶哑的声音喊出一句救命。
黎梦娇仍穿着那一身拼色长风衣,风风火火地走向病房门口,朝医生致意。
“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只能说是奇迹。”医生递来一张CT片,“您看。”
无需医学常识,任何一个人看到这张颈椎CT片,都会认为此人活不下去了。
黎淑惠的颈椎骨裁断成两半,被天灾重新拼回去之后,原本应该连成一条线的颈椎错位了,两截骨头只有1/3的重合,另外2/3依然是错开的。
除了骨头,韧带、动脉,也是一样的情况。
“刚刚尝试过手术。”医生说,“主刀医生无法割开她的皮肉,手术刀贴近皮肤,就会融化成黑水,一连报废了好几把。”
“相关费用正常走报销。”黎梦娇问,“她什么时候会醒?”
医生:“不好说,目前从眼动状态来看,是在做噩梦。”
仿佛为了印证医生的话,黎淑惠短促地尖叫了一声——用“尖叫”来形容不够准确,她的声带撕裂的很厉害,沙哑而含糊。
她闭着眼睛不说话的时候,确实是个美人。
医生离开了。黎梦娇翻动手中临时装订成册的履历表,几张纸写透黎淑惠的一生。
网上常说,美貌加上任何特长都是王炸,唯有单出是死局,黎淑惠手握一副王炸也能打出Bad Ending。
外公外婆不算特别富有,但工作体面,房子也买的早,她本人是本科毕业,毕业时第一份工作在国企。
她的人生从下嫁和辞去工作当全职太太开始走下坡路,山体滑坡级别的下坡。
六七年前通过某“大师”接触到玄学,跟随对方学习;三年前,又被“大师”提供的潘多拉所蛊惑。
在公安的全力支持下,一个晚上过去,“大师”也落网了,从他嘴里套出不少东西。
此人也是潘多拉的受害者,凭着从潘多拉那里得来的能力招摇撞骗、行走江湖。他算出黎淑惠会被儿子刑克,而黎淑惠要求他给儿子下“替命”之术。
这位“大师”比黎淑惠要理智一点,同样意识到借用潘多拉之力恐怕是要付出大代价的,不敢多用,他也确实是个研究玄学多年的半桶水,哪怕不借用外力,忽悠一下普通缘主也是足够了。
目前他已经被控制起来。
黎梦娇没想到能事情能严重到这个地步。
昨晚在桥上时,她第一次正面对上“天灾”。
在此前,黎梦娇对季望澄的能力只有纸面上数据的认知,数据令她认为自己略胜一筹;一开始成功与柳天师配合解救人质,她认定在速度上能够胜过对方——有经验且自信的人,反倒常常被自己的双眼蒙蔽,产生失误。
车停在100米左右的地方,车上放着能够暂时压制季望澄的限制器,以她的能力,只消眨眼的功夫便可以赶到。
结果由于轻敌,黎淑惠受重伤,她必须负这个责任。
可在得知对方的所作所为之后,黎梦娇产生了一个隐秘的阴暗念头——“季望澄没做错,她活该。”
想归想,她却不能渎职,她的工作就是救下黎淑惠,然后把对方交给超能法庭。
黎梦娇开始反思更进一步的问题。
她父母走得早,后来一直寄人篱下,自觉身份上低一等,导致她根本不擅长和家人相处。
她天生要强,事业心重,不顾家,行为独断。坚定认为不让家人和她的工作产生任何交际就是最好的保护,所以她明明察觉黎星川不太寻常,也装作不知道,不去问,不深究,生怕他被牵扯到危险之中。
可那自以为是的保护,被事实证明,坏处大于好处。
如果早一点察觉到,黎星川不必忍受那么多年的痛苦,黎淑惠也不至于万劫不复。
可怜了闪闪。
这么懂事的小孩子,究竟吃过多少苦?
也许需要重新考虑这件事了。
她得和闪闪聊一聊。
黎星川这几天过着神仙般的生活。
讨厌的人走了,家里的空气变得清新。
因为季望澄在家,他还能以“要回去照顾客人”为借口,提早结束例行的走亲访友,和烦人亲戚的相处时间大打折扣,他甚至恨不得季望澄每年都来他家。
玉城的初五要“破五”,这天得吃饺子,外婆一大早就开始准备皮和馅。
黎星川:“包饺子去?”
季望澄:“…………”
季望澄愣住,没人告诉他过年还要包饺子,不是包红包就可以了吗?
黎星川自己会,也默认别人都是会的,拉着对方洗干净手,坐到桌边。
接着,季望澄开始了他的表演——现学现卖。
外婆和黎星川的饺子,规规整整的,排在一起非常好看。
而从小季同学手里出来的,不仅每一只个头差异大,还非常丑,像个发育不完全的云吞,饺子边弧度堪比蕾丝裙摆。
季望澄:“……”
他默默放下了饺子皮。
是手的问题吗?
黎星川:“你不会啊,早说嘛,你去看电视吧。”
外婆解围:“你小姨到现在都不会,光晓得吃,小季做的蛮好的。”
黎星川大声嘲笑:“哈哈是蛮好的,抽象派饺子我也第一次见!警惕文化入侵。”
外婆:“你第一次做也做不好呀。”
黎星川:“哪里有,我天才。”
门锁“滴”一声响,黎梦娇回来了。
她就大年夜和家人吃过一顿饭,之后的四天不见踪影,黎星川对她的工作强度胆战心惊。
黎梦娇喊了声“中午吃什么啊?”,接着换鞋放包,熟练往沙发上一躺,毫无心理压力地看电视。
季望澄悄悄松了口气。
原来“包饺子”也不是必备技能。
他发现很多规则比他想象中要简单,不懂就问,不想做也可以直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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