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好队,戴上镣铐!”杨宝山一声令下,士兵们拎着哗啦啦响的铁链子走过来,像串蚂蚱一样把人拷在一起,又驱赶着他们朝外面走去。
林丰看见杨宝山眼睛一亮,这人他见过,之前还跟舅舅一起吃过饭呢!
“杨大伯,是我啊,快放我回去吧!”
没想到杨宝山跟没听见一般,扭过头继续清点人数。
士兵见状,将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抽了过去,林丰被抽的失声尖叫,不敢再喧哗。
清点完人数,苏州守备骑在马上声音不高的说道:“尔等不思学业,聚众闹事,逼死十三条人命。皇上念你们年幼不知对错,免了你们的死罪,不过活罪难逃,即日起流放至北狄,开荒将功赎罪!”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不少学子吓得瘫坐在地上尿湿了裤子,更有人直接吓昏了过去。
昏过去的学子直接被一盆凉水浇醒,谁都不能耽搁赶路的时辰,随着一声令下,一千三百名余名闹事的学子,被迫踏上了北行的流放之路。
林丰的舅舅托人找了一圈,也没有敢插手这件事的人。
上面下了死命令,押送途中少一人或者换一人,守备都要自己亲自顶上,中途若是有病死的,尸首就地焚烧将骨灰带回来。
北上数千里的路程,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不能走到终点都是未知数。
林孝恩实在没了办法,只能给负责押送的士兵送去银子打点一番,希望儿子路上少受点苦。
这件事在整个江南掀起了轩然大波,没有被抓的学子都在暗暗庆幸,自己当日没参加那次游行。
不过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敢对女子入学大做文章了。
罪人处理完,李捷又马不停蹄的去安抚那些失去孩子的百姓和白院长的亲属。
白宏家中只剩下老妻一人,夫妻二人原本养育了三女一子,儿子年幼时夭折,女儿们成亲后家里只剩夫妻二人。
白院长突然离世,给他夫人的打击非常大,一夜间白了头发。城里还谣传着许多污言秽语的话,污蔑白宏为人不正,使得三个女儿都没办法归宁。
李捷来的时候,白夫人正在院子里缝冬衣,听见敲门声颤颤巍巍的起身开门。
看见李捷疑惑道:“你找谁啊?”
“晚生是特地来找您的。”
“那,那进来吧。”
白院长的家中十分朴素,老式的庭院里种着几株青竹,亦如他这个人一般,骨直气清。
白夫人让下人搬来凳子,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你……你们是我家相公的学生吗?”
过去经常有白宏的学生来家中做客,自从他去世后便再也没人登门了。
李捷道:“晚辈是新任的苏州知府,此行来是受皇上所托,特来询问您可不可以在白露书院为他立一座纪念碑,来纪念他保护学子的英勇事迹?”
白夫人呆愣住,瞬间红了眼眶。
她没想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竟是新任的知府,更没想到皇上要为相公立碑,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李捷连忙递过帕子,等老夫人平复下情绪后,才谈论起白院长。
虽然素未谋面,但李捷也能想象出这个将自己一生奉献给书院的老人。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劝着那些闹事的学生回去学习。
可惜他既没有劝回那些人,也没有保住自己的学生。
两人一直聊到中午,老夫人要留他们用饭,李捷才起身告辞。
离开白家后,李捷带着下属又去了其他学生的家中探望,给他们发放了朝廷拨下来的抚恤金,还告知他们要在书院立碑的事。
这些人无一不是热泪盈眶,感激朝廷的体恤,为民做主。
其实百姓的想法很简单,就想给自己家的女儿讨要个说法,姑娘家别死的不明不白。
偏偏方明璋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寒了百姓的心,也让宋玉竹对他失了望,最后落得被罢官的下场。
苏州的事办完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徐冰也准备北上回京了。
天气寒冷,通往北方的运河冻住,不能再走水路,退求其次乘坐火车回上京。
徐冰想起自己的老朋友韩松,此行刚好经过肃州,干脆去他那转一转。
去年两人通过几封信,信上说这几年平南县发展的十分迅速,特别是当地的温泉打出了名气,不少外地游客专门赶在冬季前去游玩。
平南县也从之前的贫困县逐渐富裕起来,去年考评居然评了中上,这是过去十多年里从未有过的事!
徐冰从信上都能看出老友的兴奋,自己也为他高兴。
火车行驶了六七日抵达了肃州,平南县在肃州北部,这里专门设立了一个小中转站,十分方便外地游客来旅游。
此行徐冰是私人行程,所以并没有大张起鼓,身边只带了六个侍卫和两个仆从,看起来就像是来游玩的富家老爷。
结果刚下火车就被一群身材魁梧,拎着柴刀的村民团团围住:“恁是来旅游的吧?”
侍卫警惕的把徐冰围在中间,怒斥道:“放肆!你们想干什么?!”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为首的汉子见他们警惕的盯着自己,连忙让同伴们收起柴刀,呲牙笑道:“恁误会俺们了,俺可不是来打劫的,俺是拉客人的!”
徐冰疑惑道:“拉客人?”
汉子指着旁边停着一排牛车道:“看那边的牛车没,那都是俺们的车,从车站到平南县温泉还有十多里路哩,坐牛车走方便的很!”
徐冰道:“车费贵吗?”
“不贵不贵,一个人十文钱。”
倒真不贵,徐冰让侍卫收拾行囊,准备坐牛车去温泉镇。
小厮立秋连忙拦住他:“相爷,咱们真坐啊?万一他们……不安好心,半路上见财起意伤了您怎么办?”
徐冰捋着胡子小声道:“你看那些牛车,上面糊了棚子下面还铺了草席,是专门拉人的车。
这些人虽然看着身材高大,可眼神清澈,不像是穷凶极恶的人。况且侍卫也不是吃素的,若是连几个普通百姓都打不过,还不如回去种地。”
立秋还是有些忐忑,拎着包裹紧紧跟在徐冰身后。
因为人数较多,分了三个牛车乘坐,徐冰坐的恰好就是刚才说话那汉子的牛车。
赶车的汉子甩着鞭子道:“前面颠簸,老爷您坐稳喽。”
“哎。”徐冰挑了个舒服的坐姿坐下,两个功夫最好的侍卫护在他身边。
徐冰道:“小兄弟,你们刚才为何要拿着柴刀接人?”
“嗐,还不是让平北县闹的!”这汉子是个能说会道的,将之前发生的事徐徐道来。
“前几年我们这里十分贫困,老百姓吃不起饭,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后来县令带领我们修温泉,不少外地人过来游玩,县里的百姓日子才好过起来。”
“平南县富裕了,隔壁平北县眼红得不行,他们县里没有温泉,便时不时去车站打劫来旅游的客人,使得外地游客都不敢来了。”
“县令一看那哪成啊,这对砸我们平南县的招牌吗!好不容易做起买卖,怎么能让他们搅和黄了?便下令让县里的汉子赶着牛车去火车站接人,既能赚钱又可以保护游客。”
“刚才我们刚跟平北县的几个小杂碎打了一架,没来得及收刀您就到了。”
徐冰笑着捋着胡子道:“这个办法倒是不错,一举两得,不过下次你们可别在拿着柴刀接人了,怪吓人的。”
车上的人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老爷您打哪来啊?”
徐冰抱着膝盖道:“从苏州来的。”
“苏州可是好地方啊,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听说那的风景美如画,等俺赞够了钱带婆姨也去瞧瞧!”
徐冰点头附和,“风景是不错,值得去一趟。”
汉子质朴的笑道:“俺们平南县也不错,温泉池子多,这几年还盖了暖房,冬天都能吃到新鲜的瓜果蔬菜。特别是特产的羊角脆瓜,味道香甜水分足,绝对让您大饱口福!”
“哦?那我的好好尝一尝。”
谈笑间牛车已经到了平南县,眼下正直初冬,前几日下了场小雪,路上的积雪被清扫的干干净净。
街上来往的行人不少,有穿皮袄戴着皮帽的,也有的穿绸缎袄袍,看上去日子确实富足了。
“吁~~到了,下车慢点。”
“好。”侍卫扶着徐冰下了马车,立秋从怀里掏出一百文的票子递给他。
“一共九人,找您十文。”汉子从怀里掏零钱。
立秋连忙摆摆手:“不用了。”载了他们走这么远的路,十文钱哪好意思要。
汉子也没客气,像他们这些拉脚的车夫经常能收到这种打赏,多了不嫌多,少了不嫌少。
等人走后,徐冰没直接去县衙,而是带着下属沿着路边溜达起来。
其实许多年前他曾来过一次平南县,不过是十六七年前的事了。
那会徐冰才二十六七岁,科举失利后被派遣到西州任职,刚巧跟韩松同路二人便结伴出发。
途径平南县附近时,遭遇劫匪,那伙人穷凶极恶,听闻二人是准备上任的官吏,竟打起杀人灭口的主意。
幸好韩松会点拳脚功夫,带着他逃出来顺利赴任。
他在平南县小住了半个月,当时这里穷的一条街都看不见一座饭馆,街上要饭的乞丐比比皆是,百姓们瘦骨嶙峋衣不蔽体。
如今再一对比,简直天翻地覆两个模样,看来敬怀这几年没白下功夫。
转了一圈来到平南县衙门,立秋上前跟守门的衙役打招呼,说要韩大人的朋友来见他。
衙役没敢耽搁,跑进去传了话,不多时韩松从里面走了出来。
乍一见面,韩松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四十多岁的人跑着就过来了,一把抱住徐冰激动道:“哎哟我的天爷,你咋来了!”
徐冰笑着拍着他的后背道:“快松开我,快让你勒断气了。”
韩松放开他,端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哎呀,你来怎么没提起给我写封信?着实把我惊着了。这……这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行啦,快进去吧。”徐冰让自己这老友臊得脸通红,推着他进了县衙里。
自打上次一别,两人有四年多没见过面,韩松两鬓都白了不少,徐冰也多了几条皱纹。
二人坐在书房里,侍从搬来炭火烧水沏茶。
“子芳,这次怎有有时间来我这里来?”韩松屏退了下人,自己亲自给他斟茶。
徐冰接过茶杯道:“皇上派我去苏州办事,回来刚好顺路过来看看你。”
韩松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你不会专门来看我。”
“我都快忙死了,哪有闲心出来游玩。”
“我知晓,跟你开玩笑呢,皇上派你去苏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徐冰放下茶杯道:“这件事还真不小,估计年后就传到你这边了。”
他将苏州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跟韩松说了一遍,说到最后皇上一下流放了上千学子,韩松惊讶的坐直身子。
“一千多个人全都流放了?!”
徐冰点了点头,“我也劝过皇上,流放北狄这责罚是不是太重了,可皇上这次摆明了要从重发落。”
韩松叹了口气:“寒窗苦读十几载,一朝化为泡影,可惜了。”
徐冰道:“不说那些了,我来时见县城里变化非常大,这几年平南县被你治理的不错啊!”
提起这个韩松可是有一肚子话要说,不过眼下天色渐晚,徐冰一行人舟车劳顿还未用晚饭。
“走,我们先出去吃饭,边吃边聊!”
福满楼是平南县里比较有名的酒楼之一,这里的最有名的一道菜叫蒜泥肘花。
从用料到加工都及其讲究,选刚出栏的猪前肘,提前一日料理好,小火慢炖八个时辰才能出锅。
刚出锅的肘花软而不烂,肥而不腻,吃一口简直都要香掉牙,每日都供不应求,想要吃上新鲜的肘花必须提前几日预定。
韩松带着徐冰一行人来的时候,肘子已经预订完了,韩松找到酒楼的东家商量,看能不能匀出一个,给徐冰尝尝鲜。
酒楼老板也是爽快人,直接把给媳妇留的那只肘花让了出来。
侍从们留在楼下吃饭,二人去了楼上的雅间。肃州的菜系以荤菜为主,虽然不如南方菜精细,但胜在量大味足,吃的人胃口大开。
“快尝尝这道肘花,吃过一次绝对忘不了!”
徐冰拿起筷子夹一块尝了尝,香味瞬间在嘴里爆开,软烂的皮肉都不用嚼,一抿就化了。
“唔!这味道可真不错!”
韩松自己也夹了一块,一口下肚美的直叹息。
两人都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斟酒闲聊起来。
“你让我弄的那个温泉,我从上京回来就带着百姓们弄起来了。不过起先他们都不相信这池子能赚钱,毕竟我们这穷山僻壤,谁会千里迢迢来这里就为了泡泡澡,没想到后来火车道建过来了!”
提起这个,韩松显得格外兴奋。“你说那么重的铁皮疙瘩怎么就能自己跑起来呢?”
“我也不知道,都是科研部那些人研究出来的,听说这火车的模样还是皇上自己亲手画出来的。”徐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韩松瞬间明白,兴许这火车就是皇上施展的神通。
皇上跟普通人不一样,这件事从上次进京就看出来了,那场阅兵仪式至今让他印象深刻,还有后来的运动会,哪是普通人能想出来的。
徐冰:“来的路上,听说平北县的百姓经常去车站打劫?”
“可不是!”提起这件事韩松一肚子火气。
“你说哪有这么不要脸的的人?平南平北是兄弟县,前些年我们穷的时候,他们瞧不起我们,如今我们富裕了,他们变了法的想祸害我们,真是锅台上长竹子,损到家了!”
徐冰被他逗笑:“你派人去接游客是个好办法,不如发展起来,给他们配上专门的马车,再写几个牌子挂在站台上,免得有人不清楚被那些汉子吓着。”
“行,等回去我吩咐他们照办。”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微醺,平日徐冰难得有人喝酒聊天,二人因为身份悬殊,反而没有那么多顾忌。
“敬怀,看到你这里好起来,我真高兴。”
韩松笑着干了一杯酒,“高兴!”
“真羡慕你啊……”徐冰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韩松听出他话里有话,忍不住问到:“子芳,是不是上京发生了什么事……皇上他为难你了?”
“皇上没为难我,但却比为难我更让我为难。”
韩松被他绕的有点晕,不解的看着他。
徐冰幽幽道:“皇上他……可能要立长乐公主为储君。”
“这…这怎么可能?”韩松惊讶的筷子都掉了。
徐冰摆了摆手道:“这也是我的猜测,究竟如何还是未知。”
韩松惊讶过后反而并没有太多想法,毕竟他一个七品芝麻官,谁当皇帝都跟他没关系。
不过看徐冰这副模样,多半是愁了好长时间,胡子都愁白了。
“你也别想太多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皇上若真属意公主你也拦不住,不如顺其自然,看开一些。”
徐冰喝尽杯中酒道:“是我糊涂了,还不如你通透。”
“你是身在其中当局者迷,不像我只要管好这一亩三分地就成了。行了,你也别愁了,一会我带你去温泉泡一泡,好好疏解疏解。”
二人相携着下了楼,坐上马车去附近的温泉馆。
平南县有大大小小的温泉馆十几家,收费的标准不一,便宜的馆子泡一次不过十多文钱,贵一些的几百、上千文的也有。
时下正是泡温泉的好季节,当地人偶尔也会来泡一泡,温泉馆门外停着不少马车,看样子生意确实不错。
韩松带着他去了当地最大的一家温泉馆叫町水阁,这里有三十多间独立的温泉池子,能同时容纳上百人。
二人一进去,掌柜的就认出了韩县令,这可是稀客啊!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来泡温泉。亲自接待二人,开了最豪华的那间浴池。
进去后要先换衣服,浴池会免费提供泡温泉专用的棉纱裤,还有擦洗用的棉纱浴巾和皂角盒。
徐冰还是第一次来泡温泉,对这里有些好奇,赤脚穿过一条鹅卵石铺设的窄路,来到温泉池。这里雾气昭昭恍若仙境,隐约间能听见潺潺流水声,以及温泉池中特有的硫磺味道。
“前面就是温泉池了,池中湿滑,您二位慢点。”掌柜的给介绍道。
韩松道:“你忙去吧,待会让小二给我们上两盘瓜果。”
“好的,好的。”
掌柜的离开后,屋里只剩二人,徐冰蹲下撩了撩水,温度适宜不冷也不烫。
一进到池子里才感觉到这温泉的好,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让人舒服的喟叹。
韩松在另一边坐下,叹气道:“今个托你的福,我也能享受享受。”
“你就住在这里,什么时候想来不就来了?”
“唉?那可不行,这里太过安逸,耽于享乐就离贪赃枉法不远了。”
徐冰忍不住笑道:“没错,这点你倒是看得清楚。”
大概能结为挚友的人,性情都差不多,韩松若是那种沉迷享乐的人,怕是跟徐冰也做不了朋友。
温泉的热气上升,蒸的人酒气也涌了上来,二人面色通红的靠在石头上。
“敬怀,明年考核这里肯定会评上等,届时我帮你活动活动关系,升去上京如何?”
韩松一愣,“去上京?”
“虽然进六部有些困难,不过以你的资历,调去五寺六科做主事,应当都没问题。”
如果是十年前让他去上京,韩松肯定眼都不眨一口答应,因为京官的上升空间可比地方官员大多了!
而且上京的机遇也多,哪怕是平调进上京都算升官。
韩松思索半晌道:“还是算了吧,我都四十二岁了,在这平南县当了半辈子的县令,对这里感情深厚。况且我的孩子们也都在这扎了根,离开他们我舍不得。”
韩松与夫人养育了五个孩子,最大的已经二十五岁,最小的也有十七岁,儿女们都成了家,正是儿孙满堂享天伦乐的时候。
徐冰道:“确实,离开孩子是件困难的事。”他家中也有三个儿子,最大的今年十岁,最小的才牙牙学语,自己出来一个多月了,已经十分想念他们。
“只是下次再见面,又不知是何时了。”
徐冰在平南县待了两日便动身回了上京,十二月初四抵达上京车站。
刚下车就接到了一件不好的消息,皇上身体不适已经连续四天没上朝。
“太医去看过了吗?”徐冰脚步匆匆的朝皇宫走去。
“看过了,只说是略感伤寒身体不适。前几日秦大人他们进宫了一趟,听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同行的刘蔺低声道。
徐冰脚步一顿,宋玉竹是出了名的勤政,若只单单是身体不适,不可能四日不上早朝,心里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二人来到后宫,徐冰递了牌子很快便放行。
寝宫大门紧闭,门外守卫森严。
寝宫里宋玉竹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丝毫看不出什么异样。
可他这一觉,已经整整睡了四天。
四天前,宋玉竹下了朝急匆匆的赶回寝宫,吩咐李得海赶紧去宣赵骁进宫。
赵骁回来时见宋玉竹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便没打扰。
快到晌午,赵骁又去叫了几声,发现他依旧没有反应,这才察觉出不对劲,赶紧叫来太医。
刚巧当日在太医苑当值的是宋玉民,他进宫后仔细给堂哥检查完身体,面色凝重的说:“陛下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没问题为何一直不醒?”
“这……下官不知,不过从脉象看,陛下确实是处在睡眠的状态,不是昏厥。”
赵骁沉默了片刻道:“对外宣称皇上染了风寒,其他的一律不可说。”
宋玉民点头:“下官明白。”
之后的几日赵骁昼夜不眠的守在宋玉竹身边,生怕自己出去一趟,宋玉竹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叩叩叩。”响起敲门声。
李得海在门外小声道:“徐相和刘尚书来了。”
赵骁放下床帷,起身打开了大门。
徐冰和刘蔺走了进来,二人一进来赵骁便关上了大门,防止别人窥探。
“微臣拜见皇上!”徐冰和刘蔺跪地磕头,等了半天也不见应达。
赵骁声音喑哑道:“起来吧,皇上还在睡觉。”
徐冰惊疑的站起来,他见赵骁眼底青黑,嘴唇干裂,脸上的胡渣都冒了出来,看来这几日一直没休息。
“皇上病的怎么样了?”
若是别人询问,赵骁肯定不可能说实话,不过徐冰跟旁人不同,这件事没办法瞒着他。
“不太好,这几天一直都在昏睡着,始终没醒过。”
“睡了四天?!”徐冰心中惊骇不已,走上前撩起一角床帷,见宋玉竹双眸紧闭,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赵骁把前几日发生的事讲给他听,徐冰听完道:“如今之际必须先稳住朝廷,以免发生动荡。”
赵骁:“这几日朝中的事,就劳烦徐相了。”
“应该的,希望皇上能赶紧醒过来,不过我们也得做两手准备。”
徐冰说的话,听得旁边刘蔺心里咯噔一下,两手准备难道是……
赵骁面色阴郁的点点头:“派钦天监去寻卧龙穴。”
这种情况谁都不希望发生,不过万一真醒不过来,也得做好万全准备。
还有储君一事,兹事体大,不是一时半刻能绝对的。徐冰见赵骁神色萎靡没什么精神,便带着刘蔺先退了出去。
赵骁回到床前,拉起宋玉竹的手放在脸颊上蹭了蹭,“阿竹,快点醒过来吧。”
此时的宋玉竹正被困在一座空无一物的大房子里,漆黑的房间里闪烁着淡蓝色的微光。
四天前,在上朝时脑海中的系统突然响起提示,见上面蹦出一条十分钟后即将维护的消息。
宋玉竹觉得奇怪,下了朝赶紧回到寝宫等待。
他不知道系统维护是什么意思,因为从接触到这个系统开始,还是头一次发生这种事情。
随着倒计时越来越少,他心中也越发不安,前一刻他让李得海去叫赵骁回宫,下一秒眼前一黑彻底陷入黑暗,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说是黑暗倒也不完全黑,周围隐约还能看见许多幽蓝色的微光闪烁。
宋玉竹走上前仔细一看那些光,是由许多不同的数字符号组成,像是一串串代码,看得人眼花缭乱。
“有人吗?”宋玉竹小声询问。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
他忍不住大喊一声:“这是哪?有没有人在?”
依旧没人回答,没办法他只能坐在地上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少久,就在他被闷的即将发疯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提示。
“滴,系统维护结束。”
宋玉竹连忙起身,还没来得及查看,突然一阵失重感,整个人从高空坠落。
他惊恐的挥舞着手臂,一阵尖叫过后猛地从床上惊醒!
“玉竹,玉竹!快醒醒!”赵骁拉着他的胳膊晃动。
“阿骁?”宋玉竹睁开眼睛看着他,见他双目赤红,脸色沧桑的不像话,连忙要起身,却发现身体虚弱的用不上力。
“我……我这是怎么了?”
“你睡了七天。”
这七天赵骁几乎没怎么休息过,没日没夜的守在宋玉竹的身边,照顾他的起居。
宋玉竹没想到自己被困在里面这么久,心里除了惊讶更多的是后怕。
他拉住赵骁的手道:“这几日让你受惊了。”
赵骁狠狠的把他扣在怀里,“我以为……以为你……”他哽咽的说不出口,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宋玉竹驾崩,他也不愿独活,修建一座陵墓将两人一起葬进去。
“对不起……”宋玉竹回抱住他,轻抚着他颤抖的脊梁。
半晌赵骁平复下心情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清楚。”
“以后还会再这样吗?”
宋玉竹无奈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其实宋玉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没办法印证这个猜测是不是真的,所以没说出口。
“我睡着的这些□□中还好吗?”
宋玉竹低咳几声继续问,“徐冰回来了吗?北关的军费户部审核的怎么样了,橡胶粘合剂……”
赵骁突然打断他的话“玉竹,能不能不做皇帝了?”
有那么一瞬间,赵骁甚至想带宋玉竹离开这里,去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厮守终生。
管其他人是死是活,朝堂上的事与他又有何干?谁都不抵宋玉竹在他心中的份量!
可赵骁心里明白,宋玉竹不会放弃百姓,更不会放弃这个由他一手建立的国家。
宋玉竹看着爱人赤红的双眸,心蓦得一痛。
“玉潼年纪还太小,怎么也要等到她成年,才能将皇位传给她啊。”
赵骁惊讶的抬起头,“你…你愿意?”
宋玉竹点点头:“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培养玉潼,帮她铺路不就是为了让她能接我的位置吗。”
自己不是来自这个时代的人,有太多超前的想法未必是好事。加上这次突然陷入沉睡,让他更加重了退位的想法。
系统的存在有利有弊,下一次维护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万一自己真的长睡不醒,国家也得继续维持运转。
“现在什么时辰了?”
赵骁大喊一声:“李得海,什么时辰了?”
“回将军,刚过了辰……万岁爷您醒了!”李得海又惊又喜,跪在床边恸哭起来。
“哎呦我的万岁爷,您可把老奴吓死了!”
“行了,朕这不是没事么。”
李得海擦着眼泪道:“您知道这几日奴才们是怎么过的么?担惊受怕的睡不着觉,您可不能再这么吓奴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