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柏也好久没同儿子一起睡觉,点头道:“行,那今夜就住你那,咱们爷俩也有日子没好好聊过了。”
更深露重,两人转了一刻钟便回了屋子,宋全抱来被子,大架子床睡两个人绰绰有余。父子俩抵足而眠,宋柏给儿子讲小时候的趣事。
他这人从小就是个守规矩的孩子,长大也是个稳重的人,口中的“趣事”自然没甚么有趣。
“我刚学医那会儿,你祖父让我背药方,偏偏我是个追根问底的性子。背到桃花汤中赤石脂,干姜粳米共用之。便不停的追问,桃花汤没有桃花为什么要叫桃花汤?”
宋玉竹也疑惑道:“为什么?”
“你祖父是个急躁的性子,抄起戒尺便抽了我三下,说只管背下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等长大就知道了。”
“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这叫形色类比,赤石脂色如桃花,同干姜糙米煮熟后颜色晕染开,像极了一朵朵桃花。”
“哦~原来如此。”宋玉竹颇为配合的捧场。
宋柏忍不住笑出声,拍了儿子头一下:“你小子,拿你爹寻开心。”
父子俩笑了一会睡熟了,宋全把灯熄了也去外间睡下。
第二天,天刚亮宋柏便起身穿上衣服回了自己院子。
这一夜江蓉也消了气,见他回来连忙让丫鬟备水洗漱。
“玉竹醒了吗?”
宋柏拿热布巾擦了擦脸道:“没呢,还生气吗?”
江蓉帮他整理衣服道:“不气了,五根手指尚且不齐,又哪能保证别人都能如了自己的心意。”
“哎,你能想开就好,以后玉竹成家立业,你好好疼咱们的孙子不就成了。”
江蓉掐了他一把忍不住笑道:“不正经!”
夫妻俩正温柔小意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三爷,二爷让您赶紧过去一趟!”来送消息的人是宋桥身边的小厮宋安,平日轻易不会到他们院子来,如今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肯定是有急事。
宋柏不敢耽搁连忙往外走:“这么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安道:“我也不知,天还没亮二爷就起了,见了个朋友后马上让我来找您。”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两人赶到了宋桥的书房,宋玉堂也在,宋家成年的男子都到齐了。
一见面宋桥也没废话,张口便道:“三弟,赶紧收拾一下咱们回老家,外面要打起来了!”
“谁跟谁打起来了?”宋柏有些蒙,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得回乡下老家了。
宋桥把刚刚朋友送来的消息告诉弟弟:“刚才典当行的马老板来了,他小舅子在城中兵马司当值,昨个夜里被连夜叫去备兵打仗了!”
马老板跟宋桥两人可是是过命的交情,几年前他去上京采买时中途犯了心痛病,当时躺在马车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差点没死在半路上,幸好碰上了同路的宋桥帮忙给扎了几针,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马老板接到消息后亲自乘车给宋桥通风报信。
“如今大军集结在城外四十里外的丘岗,真要是打起来马上就能进城!”
宋柏听完六神无主:“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走了城中的百姓怎么办呐……”
宋桥焦急道:“眼下哪还管得了别人,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我已经让管家去准备马车,趁着消息还没传出去咱们赶紧走,不然晚了封了城门想走都走不了了!”
“哦哦,我这就去通知蓉儿!”
“马车数量有限只捡些值钱东西带,其余带不走的都留在这吧。”
宋柏忙点头:“我省得,姑奶奶和大姐那边怎么办?”
“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待会先把老太太孩子们送上马车,我还得去趟药坊,最后再走。”药坊里有不少贵重的药材,宋桥得亲自去看着入库。
“那我也留下跟你一起走吧。”
宋桥疲惫的点了点头,让他赶紧去忙,自己也回了后院。
“小心点,别把屏风刮坏了!”秦氏正掐着腰指挥下人往外收拾东西。
宋桥一看,古董字画文玩摆件全都搬出来了,居然还有一块三尺见方的屏风。
“你拿它干什么?”
“这可是苏绣的锦屏,一块值一千两银子呢,放在这万一被人搬走了……”
“胡闹!哪有地方给你放!你当是搬家呢什么都拿!收拾几件衣服,带上银子赶紧走!”
秦氏还不明白事态严重:“这些东西买都不好买,再说两个马车就拉下了,都带回去吧。”
“你若不愿意走,整个院子都给你留着!”说完一甩袖子就走了。
秦氏愣住,这是干嘛啊,大清早的吃了炮丈了?
宋玉堂连忙劝慰:“外面大军已经集结,打进城咱们都得没命,娘你莫要耽搁了!”
秦氏这才慌了神,连忙挥手让丫鬟别搬这堆破铜烂铁,去收拾细软。
“玉沣呢?”
“刚派人去叫了,许是还没起呢吧……”
宋玉堂怒道:“命都快没了还有心睡觉!”说罢抄起旁边的竹竿朝弟弟院子走去。
秦氏敢怒不敢言,大儿子打小儿子她向来是不敢管的,不然大儿子那张巧嘴能念叨死她。
宋桥来到老太太院子里,下人们也同样在收拾东西。
宋桥嘱咐道:“只捡些有用的拿,香炉痰盂这些就别带了。”
“桥儿,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要回乡下老家去?”宋老太太穿戴整齐坐在床边满脸惊慌。
宋桥握住她的手道:“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咱们回老家住上三五天兴许就回来了。”他不敢告诉老太太实话,怕惊着她。
“回去住几日也好,我也想念老宅了。咱们得有十多年没回去过了吧,也不知道老房子塌没塌。”
宋桥没时间跟她闲聊,拍拍娘亲的手道:“您先在这等着,我出去看看马车来没来。”
三房一家已经收拾妥当,除了衣裳和银子、地契其余什么都没拿。
宋玉竹倒是拿了医箱和几本医术,怕路上有急事用得着,顺便把自己攒的几张银票夹在了书里。
三人一同去了前院,半路上刚好碰上被收拾一顿的宋玉沣和他大哥宋玉堂,还有一句话都不说低头跟在后面的宋玉民。
“三叔三婶,玉竹堂弟。”宋玉堂开口打招呼。
宋柏拍着他的肩膀道:“快去前院吧,别让你爹等急了。”
前院马车已经等在门口了,宋桥没敢找太多马车,怕太招摇。一共五辆马车,每辆车大概能乘五六个人,丫鬟小厮们挤一挤差不多能把府里的人都装回去。
秦氏最后姗姗来迟,两个丫鬟一人背了个大包袱,这还是她挑挑拣拣后选出来的,不然两辆马车都乘不下。
老太太这才察觉不太对劲:“怎么都去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老二有事你可别瞒着娘!”
宋桥扶着她上了马车道:“没事,。”
“莫不是因为你大哥的缘故……圣人要抄咱们的家?”
宋桥哪有功夫跟她解释:“娘您别胡思乱想了,你快进去吧,待会让玉堂告诉您。”
老太太半信半疑的坐上马车,接着江氏秦氏也跟她同上了一辆马车。里面还能坐两个人,宋玉沣、玉民和玉竹站在外面不知谁上好。
老太太自然是想要自己稀罕的两个孙子坐上来,可大家哪敢啊!玉民那孩子现在还疯着呢,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再把老太太惊着。
宋玉沣倒是不客气,直接扒着车辕就上了马车,剩下一个位置秦氏手一挥干脆让儿媳方氏上了车。
宋玉竹则带着宋全坐上了第二辆马车。
紧接着第三辆第四辆车坐满,家里的小厮丫鬟已经都上了车,只剩下宋柏、宋桥和管家宋大义留了下来。
宋玉竹掀开车帘道:“爹,你跟二伯怎么不走?”
宋柏安抚道:“医馆和药坊还有点事,我跟你二伯忙完马上就跟上。”
宋玉竹点了点头,心里突突直跳,总觉得有些不安。
车夫挥动鞭子,马儿打着响鼻,沉重的木头车轮缓缓转动,宛若历史的转轮,载着一群人向未知的前方走去。
城外三千多兵马正在安营扎寨,还有八千多援兵正在从徐州赶来支援,这些士兵大多都是本地的军户,安好营房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聊天。
“咱们要跟谁打啊?”一个身边细瘦的小兵询问。
坐在他身边的男子挠挠头:“不知道,我他娘的还在被窝里睡觉呢,就被喊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
其实大部分人跟他们一样,都是稀里糊涂的上了战场,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
坐在帐中的孙义仁知道要打谁,他是江城县的把总千位,昨日接到四王赵元起的调令,命他立刻召集人马,务必要在江城县拦截住反贼。
四王口中的反贼不是别人,正是景王的亲弟弟八王杨元庆。
要说起这杨元庆可不是一般人,他比景王小两岁,但脾气可不小。但凡谁招惹了他少不了挨顿揍,就连他亲哥大耳刮子也没少挨。
不过有一点,这人护短的厉害,别看他能打景王,但别人可不行!更别说杨元起居然劫杀了景王,这可惹怒了杨元庆。得到消息后立马带领两万兵马朝徐州打了过来,势必要让杨元起给他哥陪葬。
江城县地里位置特殊与三地接壤,虽归徐州管辖却离着晋州更近,眼下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孙义仁坐在帐中头皮都快挠烂了,这丈他真不想打。听说八王带兵神勇,手下养了好几万骑兵,真打起来自己手下这点残兵剩将都不够给他塞牙缝的。
如今只能盼着援兵能早些到,不然他可顶不住!
再说宋家一大家子乘坐马车出了胡同,沿着东大街一路朝城门走去。
坐在车上的宋老太太急切的追问:“究竟什么要紧的事要咱们一家都躲出来啊?”
宋玉沣嘴快道:“祖母,我爹说要打仗了。”
“啊?”老太太颇为惊诧,她久不闻事,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
正准备开口寻问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呼喊声:“玉民你干什么去?快回来!”
原来刚刚马车在行驶的时候,宋玉民突然发癫,大喊一声:“我要找我爹!”说罢便跳了马车。
他倒是皮糙肉厚,摔了也没事,在地上打了个滚便跑回了胡同里。
眼下乱糟糟的,他这么个呆呆傻傻的孩子独自一人哪活得下去。宋玉竹动了恻隐之心,连忙叫车夫停下马车,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宋全见状连忙背上包裹追了过去。
“玉竹!”宋玉堂坐在马车上焦急的喊着。
“莫要管我,待会我们跟父亲一起走!”宋玉竹扔下一句话,两人便朝着宋玉民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宋玉堂无法,只得挥了挥手让车继续行驶。
老太太这会儿才想起来了少了个人:“香兰呢?她不跟我们一起回老家吗?”
江氏不说话,秦氏支支吾吾一时编不出借口,宋玉沣这个倒霉催的打了个哈欠道:“祖母你糊涂了,大伯母不是早就死了吗?”
第10章 落下
宋玉竹下了马车追着宋玉民跑进了胡同里,那孩子还真是四肢发达,跑的飞快转眼间便没了踪影。宋玉竹追了半天也没追上,累的双手扶膝一个劲喘。
他这副身板可真够弱的,听江氏说他是早产儿,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其实上辈子宋玉竹的身体也不咋样,要不然也不可能猝死在手术台上。
“少,少爷,找到民少爷了吗?”宋全追过来询问。
“没有。”宋玉竹捂着胸口直起腰。“去前面看看,兴许跑回家了。”
两人一路走到家门口,整个宋宅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一把铁将军在看大门,看来宋玉民没回来。
宋玉竹道:“咱们再去前边找找,若实在找不到,就去医馆找我爹。”
“哎。”
两人沿着胡同一边找一边喊。
“玉民!”
“民少爷,民……少爷?那蹲着的是不是他!”宋全眼神不错,在一个处灌木丛后发现蹲在里面瑟瑟发抖的宋玉民。
两人连忙走过去,宋全怕他继续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道:“民少爷,您跑什么啊?”
宋玉竹安慰他:“玉民别害怕,我是你玉竹哥哥。”
宋玉民闻声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宋玉竹,半晌竟突然张口喊了声:“爹!”
“爹?”宋全和宋玉竹惊了一下,之前只知道这孩子受了刺激,没想到竟然连人都认不清了。
“爹,蛋蛋好想你啊!”宋玉民猛得扑到宋玉竹身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
蛋蛋大概是他的小名,这孩子居然把宋玉竹认成了宋霖,膀大腰圆差点没把他扑倒。
宋全连忙伸手去拉他:“民少爷你认错人了,这是你堂哥……”
宋玉民抱的更紧,死活不撒手。
宋玉竹摆摆手,认错就认错吧,自己两辈子加起来当他爹也不算占便宜。这孩子怪可怜的,如今无依无靠,若自己不来找他兴许就得死在战乱中。
“玉民乖,咱们回家了。”
宋玉民抽噎着点了点头,牵着宋玉竹的手满脸依赖。
“先去医馆,别错过了车。”
宋家住在城东,医馆在城西,平日来去都是乘坐马车,眼下没有马车用,步行得走半个时辰。
这会街上人不少,来往的商贩叫卖着,街边的铺子也开了门,丝毫没有要打仗的模样。
宋全心中疑惑,莫不是二老爷听错了消息。
半路宋玉民吵着要吃炸年糕,三人不得不在小吃摊又耽误了半刻钟,炸好年糕急匆匆的赶到医馆。
医馆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只剩下两个伙计正在整理药材。
宋玉竹上前询问:“我爹来过吗?”
伙计们摇摇头:“没看见东家,早上掌柜的来了一趟,让我们把东西都锁进后院的仓库里,说这几天关门休息。”
宋玉竹皱眉,他爹既然没来医馆那肯定去了药坊,顾不上太多拉着宋玉民和宋全朝不远处的药坊跑去。
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药坊,正好看见伙计关门落锁。
宋全急忙上前拦住他道:“二爷和三爷呢?”
“可来的不巧,他们二位刚走。”
“啊?!”宋全脸都吓绿了,这可怎么办呐!人都走了他们去哪坐车啊!
宋玉竹暗道自己大意了,贸然下了马车,如今人都走了,剩下他们几个该怎么办?
“全哥,你知道老家的地址吗?”
宋全摇头:“不知道,我爹知道但是他没告诉我过我。”
再看看旁边傻乎乎的宋玉民,这小子更不可能知道。
宋玉民举着年糕送到宋玉竹嘴边:“爹吃糕糕。”
宋玉竹认命的叹了口气:“我不吃,你自己留着吃吧。”
“少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呐?”宋全没经着过这种事,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先回医馆吧,父亲要是知道我没上车肯定会回来寻找,咱们别乱跑再跟他们错开了。”
“哎!”宋全赶紧背上包裹牵着宋玉民,三人返回医馆。恰好伙计们也收拾完屋子,见宋玉竹来了直接把钥匙给了他。
宋玉竹到底是个成年人的芯子,并没有太过惊慌。这件事虽然发生在意料之外,但也不是全无办法,往好处想至少他们现在还有容身之地不是。
从包裹里掏出几两银子递给宋全道:“全哥,你去街上买些吃食,大概咱们三人吃五六天的量。”
宋全不解道:“买那么多干嘛?”
“以防万一。”就怕宋柏他们跟前头的车错过,等到了老家才知道自己没上车。从老家再折返回来,路上肯定会花费不短的时间,这几日他们安生的待在医馆里,别出去乱逛了。
宋全拿着银子走了,宋玉竹去后院收拾住的地方。幸好后院隔间里有床和铺盖,对付几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玉民,过来帮忙。”
“哎!”宋玉民吃完最后一块年糕年,在身上擦了擦手,兴匆匆的跟了过去。
“把屋里的被子拿到外面晒一晒。”
“嗯!”宋玉民还挺听话,又有一把子力气,抱起旧棉被挨个铺在晾晒草药的架子上。
这些被子盖的人多了难免有些味道,眼下也来不及涮洗,只能凑合着晒一晒,兴许一会宋柏就过来把他们三接走了。
但想法很美好,现实往往很残酷,到了中午宋柏的马车都没回来,按照时间推算,他们恐怕已经走了十几里外了。
宋全背着半袋子米回来,还买了一大块咸肉,几颗白菜和四五个萝卜。
“买熟食怕这几天放发霉,我想着咱们后院有熬药用的砂锅和木炭,煮点粥喝应该不错。”
宋玉竹赞赏的点了点头:“正好仓库里还有银耳枸杞,中午可以熬点银耳枸杞粥。”
宋玉民这傻小子吃饱了就不闹人,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宋玉竹无事可做,干脆拿出自己先前整理好的医书继续分类编撰。宋全则把吃食归拢出来放进后院的仓库里,那里边阴凉干燥,菜放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坏。
远处一大队兵马正在朝江城县驶来。这群军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一看就是投入了不少时间和金钱。
一辆由八匹马拉的战车被众人围在当中,车上坐的赫然就是八王杨元庆。他身量颇高,方脸招风耳,连毛胡子从下巴一直长到鬓角。穿着一身软皮子铠甲,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报!探子来报!前方五十里外的丘岗发现伏兵!”
杨元庆支着下巴问:“多少人?”
“回禀王爷,只发现了三百多个营房,应该不超过四千人!”
杨元庆脸上的笑意慢慢变大,瞪着眼睛大喊道:“我那四哥还真是看不起我,竟然派这么几个人过来。儿郎们杀!我要杀光他们喂我的熊!”
“杀!杀!杀!”兵将们举着武器大声呼喊,声浪一波接着一波,气势磅礴!战车旁居然还跟着两只肥头大耳黑熊,它们身上也穿着特制的甲胄,跟人一般立起来捶着胸脯,张开血盆大口吼叫!
这两只熊是杨元庆从幼时开始养的,性格凶残只吃活物,而且只听他一人的话。但凡有下人或者士兵犯了错误,就会被他丢去喂熊。
赵骁骑在马上脸色微变,以前只听闻杨元庆性格暴戾,没想到是这般模样,心里暗暗替城中的百姓捏了一把汗。
半个月前,他让乞丐把那首打油诗传出去后,便只身投奔了杨元庆。赵骁没隐瞒自己的身份,把这一路上发生的事跟杨元庆说了一遍。
杨元庆一听哥哥惨死,立马决定出兵讨伐四王杨元起,而赵骁也顺理成章的留在了他身边,还被封了个校尉的官职。
大军开拔,浩浩荡荡的朝江城县进攻,照这个速度,明日午时便能打到城门口。
此时的江城县百姓还不知大祸将至,同往常一般劳作生息。城中的权贵们倒是有听见风声的,早已卷了细软跑路。
一大早,宋玉竹从隔间睡醒,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房顶有些回不过神,过了半天才想起昨天三人被落下了。
宋玉竹皱眉拍着额头,看来只能多等过几天,看看能不能回来接他们。
宋全早醒了,正在院子里熬粥。
“少爷起来啦,这小炉子熬药还挺合适。”
宋玉民也起来了,宋全怕他捣乱,把扇子递给他让他帮忙扇风。
宋玉竹伸了个懒腰去井边打了半桶水,洗漱完继续去前厅写稿子。要是宋柏不来接他们,再有三两日这本医书差不多就编纂完了。
宋玉竹卷起袖子磨好墨刚拿起笔,医馆的大门便被敲响了。
“有没有人在啊?郎中在不在!”
第11章 打起来了
门外一个年轻男子背着一个上了岁数的老汉,老汉脸色难看嘴唇发青,疼的满头冷汗,鬓角都打湿了。
“小兄弟,你们医馆的郎中在不在,我爹腿摔断了!”
宋玉竹犹豫了一下上前打开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帮忙诊治一下也无妨。
“在,快进来吧!”
宋玉竹连忙搬过一把椅子让受伤的老伯坐下。
“这腿是怎么伤的?”
老汉:“儿子要成亲了,家里盖新房,我寻思上去添块瓦,谁成想一不小心从房顶掉了下来,腿刚好磕在旁边的石头上。”
儿子后怕道:“幸好只伤了腿,若是脑袋磕上去命都没了。”
老汉叹口气:“哎,年纪大不中用啦,净给孩子们添麻烦。想我年轻的时候从房上跳下来都没事。”
宋玉竹笑了笑,简单的查看了一下受伤的位置,小腿明显的折断偏向一旁,断的位置很整齐,这种情况处理起来很简单,只需接好骨头再用药,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玉民你过来一下。”宋玉竹喊了一嗓子,没一会宋玉民便颠颠的跑了过来。
“爹,叫我干什么?”
父子俩惊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宋玉竹心道,这人到底多大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大个儿子!
宋玉竹也懒得解释,直接吩咐:“待会你帮我按住这位老伯,千万不能让他乱动,听懂了吗?”
“嗯!”宋玉民重重的点了点头,这孩子没别的优点,就是力气够大,用来按住伤患再好不过。
宋玉竹:“接骨可能会非常痛,待会你也要按住你父亲。”
年轻人咽了口口水点点头道:“是您给接吗?”
“嗯。”宋玉竹拿着钥匙先去库房找了些接骨用的药材,又拿来提前制作的竹帘。
宋全端着煮好的粥道:“少爷,前头来病人了?”
“嗯,有个老伯摔断腿了,你帮我把这几味药捣烂,待会我给病人用上。”
回到前厅,宋玉竹找了根手指粗细的木棒递给老汉:“待会咬住木棒,尽量不要乱动。”
“哎!”老汉拿起木棍横在嘴里叼住,看着这个面嫩的小郎中心里有点没底。
宋玉竹握住他的小腿假装查看,接着以掩耳不及迅雷的速度,“咔嚓”一声将断骨接好。
“哎哟!”老汉闭着眼叫了一声,等了半天也不见有其他动作。
“这,这就好了?”他惊讶的看着自己归位的小腿。
“还得抹药打上竹帘,伤筋动骨一百天,这阵子什么活都不要干了,好好养着,不然会留下后遗症。”
“郎中,什么叫后遗症啊?”老汉儿子不解的问。
“就是以后走路腿会瘸。”
“哦哦哦!”父子俩连忙点头称知道了。
宋全把药捣好替伤者涂上,再绑上竹帘,这就算妥了。
“多谢郎中,一共多少银子?”
宋玉竹摆摆手道:“银子就不要了,这几日医馆休息我们就是随手帮个忙。”
“那哪成啊,哪有看病不花钱的道理。”老汉大手一挥,儿子连忙从怀里取出一吊钱递给宋玉竹,然后背起父亲离开医馆。
宋玉竹攥着铜钱看着两人的背影摇头苦笑,希望二伯听到的消息是假的,要是真打起仗,这些纯朴的老百姓不知道会落到什么下场。
“小郎中!”宋刚要关门,门口又来了个妇人。妇人年纪不大,头发用青色的花布包着,背后还背着个襁褓。
宋玉竹:“夫人有什么不舒服吗?”
小妇人连忙摆摆手道:“没,没哪里不好,我是来还钱的。”
宋玉竹仔细一打量,原来是前些日子给接生的那个小妇人!
妇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手帕,里面包了十几枚铜钱。
“我给人纳鞋底攒了一点钱先还给你,等下次有了在来。”这点钱还是她偷偷攒下来的,若是让婆婆看见定会要去。
“银子就算了,孩子怎么样?”
提起自己的女儿,小妇人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小丫头能吃能睡,胖了好几斤呢。”说着解下襁褓让宋玉竹看看。这可是她们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小郎中,兴许母子俩要就去阎王殿报道了。
宋玉竹掀开襁褓看了看,小丫头还在睡觉,圆圆的小脸看起来可爱极了。
“天气冷了你也赶紧回去,以后不用再来付药费了。”她刚生产不过七八天,照例还在月子里,这么早就出来吹风可使不得。
奈何古代只有富贵人家才讲究做月子,穷苦人家的女子,生完孩子恨不得歇两日就去干活。因此许多妇女患上妇科疾病,加上封建思想和没钱医治,间接导致了这个时代的女子寿命比男人要短许多。
“嗯。”小妇人背上襁褓刚要往回走,大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
“不好了!城外打起来了!”接着一大群百姓们疯狂的往城里跑,把小妇人挤得差点跌倒。
宋玉竹连忙扶住她道:“快进来!”
小妇人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拉住他的手便进了屋子。
“宋全,快过来帮忙把门叉上!”医馆大门用的实木门栓有三尺多长十多斤重,一个人插门有点费劲。
“哎,少爷怎么了?”
宋全匆匆从后院跑过来,见门口抱着孩子的女人一愣,突然想起这人就是那天自己帮忙接生的妇人,脸腾的烧了起来。
“别愣着了!快来帮忙!”
“啊,啊!”宋全赶紧和宋玉竹合力把医馆的大门叉住,又搬了柜台顶在门口。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会在这?”
宋玉竹神色忧虑道:“街上的百姓都是说城外打起来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宋全急的团团转:“那咱们怎么办啊!”
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祈祷他们内部矛盾别牵扯到平民百姓。
另一边宋家其他人终于赶到了老宅。
宋家祖宅在清水镇宋家庄,离着江城县有几十里路,虽然不算太远但山路居多,马车行驶起来尤为不易,所以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宋老太太因为宋玉沣一句话又犯了病,追问下才得知大儿媳早在回来没多久就自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