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的事宜暂时由大司马公羊青代管理,宋玉竹给他三个月的试用期,期间如果他敢背叛自己或者鱼肉百姓,定不会手软!
军队则留下了李吉辰和另一个姓朱的千户率领两千兵马镇守,李吉辰的契兄还在徐州,不怕他敢有异心。
一切安排妥当,腊月二十宋玉竹一行人才迟迟赶了回来。
出来大半个月,徐州城外也堆了厚厚的一层雪,马车压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因为提起打过招呼,还没进城就有许多人迎了出来。
林大勇和田小波骑着马,徐冰则坐着马车上,后面还有副将杜冲,柳燕子,白一州和常明道长,唯独不见马震威。
赵骁骑在马上寻视一圈,见人群里真没有他,一股火噌的窜了起来。
“驾!”他骑马率先跑了过去。
“赵将军,回来啦!”大伙欢快的叫他。
“嗯。”
“这一趟辛苦了!”
马车行过来,宋玉竹掀开车帘,挥手让他们赶紧回去,这么冷的天还出来迎接。
宋全坐在一旁嘿嘿的傻笑:“公子,虽然咱们在徐州待了没多长时间,怎么一看见大伙就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宋玉竹笑道:“是啊,我也有同样感觉。”
回到了楼中楼,宋玉竹一下车湘玉就迎了出来,拉着他一个劲的感慨:“您可算回来了!大伙可想死你啦!”
一众人簇拥着宋玉竹进了酒楼内,厨子孙茂赶紧端来一碗姜汤。
“公子,快趁热喝了,驱驱寒!”
“哎,谢谢。”宋玉竹端起姜汤一口气喝干净。
孙茂抓着衣摆满脸高兴道:“厨房还有呢,各位都盛一碗吧!”
宋全也没客气,放下包裹就去盛汤,屋子里一人一碗,谁也没落下。
姜汤送到徐冰面前,只见他面色凝重的摆手:“先不急,下官有重要的事跟您说。”
“去楼上,赵骁你也来。”
三人一起上了楼,楼下的人知道他们有正事要办,也没太在意,围着宋全让他讲讲这阵子在东州发生的事。
宋全这小子口齿伶俐,把他们遇上难民,差点被大火烧死,以及少爷怒杀东州知府的事跟他们说了一遍,惊讶的大伙时不时发出吸气声。
楼上宋玉竹和赵骁坐下,徐冰焦虑的走来走去。
他倒不是为了张义发愁,而是怕盛军兵讨伐他们。
中州大败后,给朝廷造成一个错觉,好像起义军也不过如此,轻而易举就可以打败,甚至不如山上的土匪。
“马上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我这心里总打着鼓,就怕他们改道南下……”
赵骁道:“来了咱们也不怕,咱们未必不能与朝廷一战!”
徐冰摇头:“打自然是可以打一场,可万败了,徐州的百姓怎么办?”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宋玉竹询问:“那个义王现在人在何处?”
“他在城中的客栈住下了,这阵子可是出尽了风头,日日在城中说故事,百姓们像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对他极为推崇。”
宋玉竹打趣:“你没被灌迷魂汤就好。”
“我怎么可能会信他?明眼人一看他就知道是绣花枕头,嘴里说的话也不可信。”
“不信就对了,镖局送来东州消息,说朝廷派兵马去中州平叛。张义连反抗都没反抗,直接逃跑了,他一跑导致城中数万名追随他的百姓被虐杀,尸骸遍野。”
“造孽啊!”
赵骁坐不住了,他起身道:“没什么事我先去趟军营。”
宋玉竹和徐冰相视一笑,知道这小子憋着火气呢,只盼马副将别在这个时候触他的眉头。
不多时,马震威笑呵呵的赶了回来:“将军您回来啦!我还以为你们得下午能到呢。”
掀开营帐的门帘,马震威收起笑脸,任谁都能看出赵骁正在生气。
“你过来。”
马震威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心里七上八下,谁又惹老大生气了?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军营里怎么样?”
“挺好的啊!将士们每日勤加训练,俘兵也认真砍树,没出什么事啊。”
赵骁看着他的眼睛问:“就没别的事想跟我说?”
“啊,对了!最近我结实了一个朋友,他人是真的不错!说话也招人听,而且他的理想跟竹公子一样,都是想要掀翻朝廷,带领百姓们过上富足的生活!”马震威把张义夸的天花乱坠,丝毫没注意赵骁脸已经黑的像锅底灰。
“将军,要不要我帮您引荐此人?我想您一定会喜欢他的!”
赵骁冷笑一声:“好啊。”他倒要看看这个张义是何方神圣。
张义住在相逢居客栈,这会正给几十个百姓讲当初推翻县衙的事。
“还记得那日是个雷雨天,滂沱大雨像撒豆子一般,哗啦啦的下个不停。百姓们却纷纷打着伞出来,所谓何事呢?原来是为了一桩冤案!”
“中州府长明县有一户姓刘的人家,当家的二十出头是个木匠,媳妇比他小两岁,才十八岁正是芙蓉一般的年纪。夫妻二人成亲没两年,家里只有一个刚学走路的奶娃娃。”
“这日,两人带着孩子赶着牛车去县里送家具,却不想因此招惹上了横祸!”
旁边的百姓纷纷屏气凝神,被他勾起了兴趣。
“县里有一户姓贾的富贵人家,在刘木匠这订了几把椅子,夫妻二人来送货。天气炎热,门房好心让小娘子抱着孩子进院纳凉。却不巧碰上了贾家的小公子从外面回来。”
“这贾公子是个色坯子,见到香汗淋漓的刘家娘子便走不动路了,当即让随从上前询问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刘娘子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小厮问她什么,她便回答了,没想到就此埋下了祸根!”
“那日夜黑风高,贾公子带着十来个打手悄悄来到了刘木匠住的地方,二话没说便砸开了门,从床上拽出刘家小娘子。”
“刘木匠抱着孩子紧追其后,却被贾家少爷狠狠的踹了翻在地,父子俩跌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妻子被人带走了,可怜那还不会说话的娃娃,只会抱着爹爹哇哇大哭。”
听故事的百姓闻之纷纷落泪,几个月前庆王攻入徐州的时候,有多少小娘子被糟蹋死,又有多少娃娃没了娘?
“后来呢?刘娘子找回来了吗?”
旁边人纷纷责怪他:“勿要打断义王,让他继续讲。”
张义继续道:“刘木匠一怒之下便去报了官,却不想贾家早买通了官府,非但不还人,竟然还要打他的板子!”
“百姓们气不过,便自发围着县衙想帮忙讨说法,可县令执意要行刑。大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木匠被打的苦苦哀嚎。就在这时,让人没想到的事发生了,刘木匠两岁的儿子竟然走到他父亲身边,挡着父亲不让衙役打板子。”
大伙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刘木匠怕伤到孩子,推着他远离,可两岁的孩子懂什么,越推越不走,那丧尽天良的衙役竟然举起刑棍砸在了娃娃的身上……”
“哎呀!”大伙惊叫出声。
“我实在看不惯,振臂大喊:“冲进去救人!”数以千计的百姓冲进了衙门,救出刘家父子,将作恶多端的县令活活砸死!”
“好!义王好样的!”百姓们纷纷鼓起掌来。有的人还擦着眼泪询问:“那刘家夫妻后来团聚了吗?”
“团聚了,之后我又带着一众百姓又冲到贾家,救出了刘娘子,将强抢民女的贾家少爷绑到大街上,让百姓唾骂他!”
“好!”又是一阵鼓掌声!
张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着欢呼的百姓心里一阵得意。这故事他已经讲了十多遍,可依旧人人爱听。大概普通人的事比较容易跟老百姓共情,特别是这种报应不爽的故事。
其实这件事半真半假,真的是刘木工家娘子确实被抢了,假的是他并没有胆量报官。而是贾家少爷花钱想让官府打死他,没想到误伤了孩子才激起民愤。
后来这些百姓便是第一波跟着他造反的人。
站在门口的马震威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朝他走了过来:“义王!”
“马兄弟,你刚刚走的匆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我们将军回来了,刚才叫我回去问话。”
张义眼睛一亮,既然将军回来了,那城主应该也回来了吧。他对这个神秘的竹公子可是好奇极了。
“我跟将军提了你的名字,将军也想要结识你。”
“真的吗?”张义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那快带我去吧,别让将军等急了。”
张义跟着马震威来到军营,看着校场上练得火热的官兵,他心中一动。
当日在中州时,他因为目光短浅并没有想过练兵一事,所以才在盛军平叛时落荒而逃,如果他手底下能有这么些精兵强将,就算是盛军来了又如何……
“义王,快点啊。”马震威朝他招招手,两人一起进了赵骁的营帐。
一进来张义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抬头看了眼这个姓赵的将军,见他年岁不大,可身上的威仪却让人心惊胆颤。
说白了,半年前他也不过是个白身的秀才,当了几个月的义王并不能让他涨多少见识。
“你就是义王?”
“不敢当,不敢当,叫我张义就好。”
赵骁哼笑一声:“你从东州逃出来的?”
“啊……是,是的。”
马震威道:“将军,义王他们且战且退,最后只剩下这么几个人,能逃出很不容易了,您莫要看轻他。”
赵骁看了眼这二愣子道:“你听他说的?”
“是啊!”马震威将张义讲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盛军攻城那日,义王率领数万民众奋起抵抗,奈何兵器不如盛军,百姓也没有作战经验,苦苦支撑了七八日被盛军破了城门。”
“义王本想留在城中跟百姓共存亡,贺将军怕他被俘,便私自敲晕了带到咱们徐州。这一路义王几次想要回去赴死,都被他们拦住了!”
“义王还打算借一万兵马打回中州,给百姓们报仇雪恨!”
马震威越说越敬佩:“这样有胆识,有抱负的人,难道还不值得我们深交吗?!”
张义笑着摆了摆手:“马兄弟谬赞了。”
“您当得起!”
赵骁看着二人这副兄友弟恭的模样,火噌噌的往上烧。
“既然他这么厉害,你便跟着他吧,将你的军服脱掉,明日起不用再来军中了。”
“啊,啊?!”马震威愣住,“将军这是为何啊?”
“我看你这么崇敬他,跟着他不是更好?”
“没,没有,我不走……我不走。”马震威扑通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掉,这才后知后觉到赵骁生气了,而且气的不轻。
旁边张义也吓了一跳,不明白这个赵将军为何突然发火。
赵骁起身走到马震威身边,照着胸口踹了一脚,“斗大个字不识,竟然跟人家称兄道弟起来,也不怕让人给你卖了!”
马震威不敢还嘴,爬起来低着头挨训。
“你他妈知道他是什么人?听他编几句瞎话就被哄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张义颤颤巍巍道:“赵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赵骁抬起手扯了他个大嘴巴:“闭嘴!老子让你说话了吗!”
这一巴掌打的张义掀翻在地,满口是血,他惊恐的看着这个暴怒的男人,自己好像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
赵骁继续道:“中州被攻,你知道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吗?”
马震威摇了摇头。
“上万人!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就因为相信了这个骗子,被盛军拉到城外砍头射箭,活活虐杀死,而你口中的义王早他妈提着裤子跑了!”
马震威震惊的抬起头:“这……这是真的吗?”
赵骁拎着张义的衣领把人拖过来:“你自己告诉他,是不是真的?”
张义没想到中州发生的事他们已经知道了,顿时面如死灰,张张口只能解释道:“我没想到……盛军会杀他们……”
“畜牲!”赵骁抬手把他扔了出去,摔的张义惨叫一声。
马震威瞪大眼睛看着他,想起这些日子,自己居然跟这种贪生怕死的小人称兄道弟,心里顿时恶心的不行。
“同为副将,杜冲为何能坚守本心不被他所迷惑?马震威,你太让我失望了!”
马震威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砰砰磕了几个人头道:“将军,是我错了!我自愿卸任副将之职,从小兵做起,立下功劳再做您的副将!”
赵骁点头同意,让他下去了。
营帐里只剩下他和张义两人,张义趴在地上装死,希望能借此饶他一命。
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不想死就给我起来。”
张义吓得连忙爬起来,跪地磕头求饶。
“跟我去见一个人。”
张义不敢拒绝,连忙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要不是宋玉竹想见一见他,赵骁早就把他砍了,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
把人带到楼中楼,张义跪在地上不敢造次。
一个声音突然从头上传来:“你就是张义?”
“草民张义拜见大人……”这回他不敢再用义王自居,他的那点老底早让人揭了,再装下去没准小命都保不住。
“抬起头。”
张义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四目相对,他惊讶的发现眼前这人年轻的过分!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
他就是徐州城的城主竹公子?
宋玉竹简单的问了他几句话,张义一五一十的回答。
他本来就是个秀才出身,没什么见识,在宋玉竹面前又有些拘谨,丝毫没了往日能言善辩的模样。
宋玉竹想到此人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心中满是厌恶,挥挥手命人把他带了下去。
赵骁问:“这人还留着吗?”
“暂时先留下吧,将来兴许能用上,把他送到柳燕子手里,让他好好调教调教。”柳燕子与马震威不同,他在江湖上闯荡这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这人什么德行。
宋玉竹笑着问:“小马怎么样了?”
“自己辞官了,回兵营里做大头兵。”
“也好,他年纪轻经历的事少,这次当做教训,以后可不能再轻信别人。”
“剩下的其他人怎么办?”同张义一起来的还有七八个人。
宋玉竹道:“若是遵纪守法,暂且让他们在城里待着,如果不服管教直接撵出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赵骁点头说:“好。”
交代完正事,宋玉竹道:“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我打算带全哥回家一趟。”
自打从江城县出来后,宋玉竹只给家里寄了两封信。
并不是不想他们,而是自己干的这件事实在骇人听闻,他怕吓着家中的长辈。
不过现在徐州和东州已经控制在自己手中,心中的顾虑小了许多,也时候跟他们坦白了。
最起码让他们有个心里准备,这个朝代可没有独善其身一说。一人惹事全家都得遭受牵连,宋玉竹不愿让父母稀里糊涂就跟着自己受了难。
腊月二十五,宋玉竹和宋全二人由柳燕子和梁一刀等人护送着离开了徐州,朝江城县出发。
本来赵骁想跟他一起回去的,不过徐冰没同意,他怕盛军突然偷袭,到时候没办法回防。
赵骁只好送他们的马车走了十多里,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梁一刀是楼外楼新招的人,善使长刀,武功虽不如柳燕子,不过打十个八个人不成问题。有他们在身边保护,这一路自然是安全感倍增。
路上宋全兴奋的脸通红,一会提起父母,一会说起小梅,心中满是喜悦。
前些日子他刚在徐州买了间小院,两进的院子有三间正房,还有偏房和倒坐,即便把小梅母女接来也足够住了。
宋全捂着胸口道:“少爷,你说我们马上要到家了,怎么心这么慌呢?”
“这叫近乡情怯。”
宋全听不懂什么意思,反正就觉得心砰砰直跳,既期待又害怕。
宋玉竹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荒芜的田野。心中也是如此,他还没想好怎么跟父母开口提这件事,生怕吓着他们。
马车行了三天终于抵达江城县外,看着熟悉的城门宋玉竹和宋全都红了眼眶。
终于到家了……
“糖葫芦,糖葫芦,酸甜的糖葫芦诶~”
“热乎的面果子!一块管饱~”
听着城内熟悉的叫卖声,看着来往的商贩,宋全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呜呜呜呜呜……回……回家真好……少爷,咱们……咱们能不走了吗!”
宋玉竹哭笑不得,“你若不想走可以留在家里。”
宋全想了想摇摇头:“还是算了,不陪在少爷身边我不放心。”
马车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宋家的医馆,宋玉竹掀开车帘下了马车,看着熟悉的招牌,鼻子一酸差点落下了泪。
柳燕子吹了个口哨:“公子,这城中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带小梁转转。”
宋玉竹道:“城东有家赌坊,旁边就是安居客栈,你们就在那休息吧。”
“得嘞~”柳燕子甩了甩鞭子,带着梁一刀走了。
宋玉竹急步走进医馆,里面还是老样子,伙计们忙忙碌碌的正在给病人抓药,掌柜的则趴在柜台上算账。
“二位是看病还是拿药?”新来的伙计并不认识宋玉竹。
“不,我不是来看病的。”
掌柜的闻声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宋玉竹:“竹少爷?您回来啦!”
宋玉竹笑着点点头:“好久不见,明叔。”
宋大明连忙从柜台后跑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哎哟我的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这段时间可想死我了!”
宋大明不是装的,相处这么多年,他是打心底稀罕这个懂事又稳重的少东家。之前听闻他被庆王的军队带走,急得上了好大一场火,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
“我爹呢?”
“东家出去诊病了,应该快回来了。”
宋玉竹环视了一圈,见大堂里坐着两个人:“那是等着瞧病的?”
宋大明点了点头。
宋玉竹脱掉外袍递给宋全,自己撸起袖子便走了过去,准备给二人把脉诊治。
“这位小郎中看着面生是新来的吧?我们不找他瞧。”那两人居然还看不上宋玉竹。
宋大明哭笑不得:“这是我们少东家,医术顶顶好呢!你们今天运气好碰上他了!”
其中半信半疑的伸出手,宋玉竹切了下脉搏便道:“这几日是不是偶尔干咳,觉得胸口憋闷,喘气费力?”
男人连忙点头:“是的!”
“偶尔喘息急了还犯恶心?”
“对对对!你说的一点都没错!”男人看着宋玉竹的眼神都变了,没想到这小郎中看着面嫩,瞧病的本事却不孬!
“此乃因风寒引起的肺阻痹,风者,百病之长也。病入舍与肺,名曰肺痹,发咳上气。①”
男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郎中我该怎么办好?”
宋玉竹拿起笔开方子:“因于风者,需薄荷、桑叶之属,兼寒又用麻黄、杏仁,阻痹用连翘、竹叶、沙参。三碗水熬成一碗,每日饭后服用,连吃三日就会见效,去抓药吧。”
“哎,哎!”男人赶紧收起拿起药方道谢。
宋玉竹连看完两个病人,擦了擦手,刚准备喊下一个,结果抬起头就见宋柏背着药箱,立在门口,双目通红的望着自己。
宋玉竹哽咽道:“父亲……您回来了。”
“竹儿!”宋柏急步走过来,紧紧的抱住儿子,父子俩都激动的落下泪来。
半晌宋柏才平复下心情道:“你回来怎么没与我说一声。”
“说了怕您跟娘亲着急,索性给你们一个惊喜。”
“倒真是个惊喜!快跟我回家,你娘要是看见你,不知道会多高兴!”
宋柏放下药箱,拉着儿子便坐上马车,马儿疾驰着朝宋宅跑去。
路上宋柏拉着他的手询问:“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看着你瘦了一些,脸色也有些苍白。”
“天气寒冷,着了几次风寒。”
“出门在外可得好好保重身体,万不能马虎。”
“嗯。”宋玉竹看着宋柏泛白的鬓角,心里一阵难受。自己离开前父亲还是满头黑发,短短四个月,便让他生出白发。说起来他也不过三十四岁,上辈子自己离开时就是这个年纪。
宋柏絮絮叨叨跟他讲家里的事,说宋玉民的疯病好了,现在能认得人,也能正常说话。还跟着他学了一段时间的医术,虽然不及儿子,但悟性也不差,以后当个坐堂医应该没什么问题。
“娘她身体还好吗?”宋玉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江蓉。因为江氏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他怕自己离开这段时间,让娘亲忧虑加重,坏了身体。
“你娘的身体还好,有件事……爹还没跟你说。”宋柏意外的红了脸,半晌才喃喃道:“你娘快给你添弟弟妹妹了……”
宋玉竹愣了一下,立马惊喜道:“真的吗?这是好事啊!”
宋柏老脸一红:“起先我跟你娘都不知道,自从你离开后她便总吃不下饭,偶尔闻到油烟味还会干呕。我还一直以为她是胃口不舒服,开了几副治胃病的药……”
江蓉的月事一直不准,几个月没来也没往那方面想,毕竟都十多年没怀孕了。
直到快显怀了,姑奶奶宋岚来的时候,随口问了她一嘴,是不是怀上了。
江蓉这才想起这个问题,等宋柏回来连忙让他给自己切了脉。
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可不就是喜脉!夫妻俩都愣住了。推算了一下这个孩子都快四个月了,如今便是不想要都不成了,轻者伤身,重者直接一尸两命。
两人一夜没睡,最后商议决定,这个孩子来的有缘,甭管男孩还是女孩,留下来给宋玉竹做个伴吧。
添丁进口是喜事,宋家老太太高兴的合不拢嘴,这是自大儿子去世后老太太第一次这么开心,还特地开了箱子,给了江氏一对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镯子。
可把秦氏嫉妒的不轻,不过嫉妒也没法,谁让她没那么大本事。于是逢人便讥笑着说:“我那妯娌可厉害,三十多岁了又怀了一胎。”这个时代人均寿命才四五十岁,三十多岁实打实的高龄产妇。
话说回来,马车终于到了家门口。
宋玉竹和父亲下了车,看着熟悉的大门,宋玉竹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到家了!
门房小厮过来开门,见宋玉竹先是一愣,然后大喊着:“竹少爷回来了!竹少爷回来了!”
管家宋大义闻声连忙跑了出来,见自己儿子跟在两人后面,登时抹起了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一群人簇拥着他们先去拜见了老太太,长幼有序,他们不能越过她去。
宋老太太看着眼前如翠竹似的孙子,心里一阵感慨。当初因为自己的多心,冷落了他十多年,如今想想真是可笑。如今看他这般好的模样,心里越发觉得惭愧。
老太太朝他招招手:“过来让祖母瞧瞧。”
宋玉竹有些惊讶的走过去,离着有一步的距离停下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终究是伤了他心,跟自己不亲近也是难免的。
“你这次出去苦了你的爹娘,如今回来就别走了罢。”
宋玉竹道:“孙儿回来只能小住几日,过完年还是要走的。”
宋柏惊讶道:“还去?那个庆王不是已经死了吗,还回去作什么?”
“此事晚一些我再与爹爹说。”
宋柏没再追问,两人在老太太屋里待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回了后院。
一路上宋玉竹心跳加速,想念之情溢于言表,几乎是飞奔着跑进了娘亲的小院。
江氏刚吃完午饭,正坐在椅子上晒太阳,身上穿着厚实的袄裙,手里还捧着个汤婆子,人看着圆润了一圈。
宋玉竹走到她身边,小声的喊了声:“娘…”
江蓉缓缓睁开眼睛,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伸手拉住宋玉竹的手道:“你这臭小子还知道回来看一看娘。”
结果摸到儿子温热的手,瞬间睁大眼睛,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竹儿,竹儿你回来了!”
宋玉竹抱着她哽咽道:“娘,我回来了。”
“我的儿,我的儿……”江蓉泣不成声,捶打着宋玉竹的肩膀,高兴的说不出话来。
宋柏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道:“好了,快别哭了,儿子好不容易回来,让他进屋歇一歇。”
江蓉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
宋玉竹看娘亲鼓起来的肚子,紧张的扶住她的胳膊:“娘,你慢点,不着急。”
“没事,娘好着呢!”
进了屋,母子俩忍不住又哭了一场。
上辈子宋玉竹不是个多情善感的人,姥姥姥爷过世的时候,因为自闭症的原因他都没怎么掉泪,还被邻居议论说没良心。
这一世,从小生活在父母的关爱中长大,不知不觉心也变得柔软,再见父母忍不住落下泪来。
江蓉两手托着他的脸上下打量:“我儿瘦了,个子也长高了。”
宋玉竹小声说:“都十六岁了呢。”
宋柏长叹一口气,若是没有这些事,儿子十六岁应当在家里办加冠礼的,如今都错过去了。
江蓉紧紧的抱住他:“娘想你快想疯了,总梦见你受了欺负。”每每梦醒都要哭一场。
“这次回来还走吗?”
宋玉竹道:“爹,娘,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与你们说,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宋柏和娘子见儿子这么郑重忍不住问:“什么事啊?”
“我谋反了。”
作者有话说
①《岐黄之术》
“什么反?”江蓉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玉竹连忙握住娘亲的手坐下道:“您别激动,坐下来听我说。”
宋柏神色凝重道:“竹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