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反派去说书—— by张师兄在上
张师兄在上  发于:2023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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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 他们正走在田埂之上,初冬的田野一片苍凉荒芜,光秃秃的枝条在风中摇晃,枯黄的杂草伏倒在地,任由人踩在其上, 吱吱作响。
宁景举目一望,苍茫荒凉的大地上, 唯有那一亩亩地里的冬麦, 是一抹抹青色,而青色代表着希望,还有来年的丰收。
一日前, 他寻到了江先生的老家, 见到了其家中人,就如江先生所说, 江家的人都非常热情好客,听闻他是江先生好友,几乎把全族的人都喊过来招待他。
江家是个宗族大家庭, 一百多号人, 是当地数得上的多人口大族, 但是他们一家子可能都把技能点在了种田上,家有良田千亩, 是个地地道道的土地主, 但没几个人有读书的天分。
江家老太爷做梦都希望家里能出个状元郎, 这两代最有希望者本是江先生, 可偏偏其就爱当个说书先生,无心仕途,把老太爷气的直接把人赶出去,江先生也是潇洒,拍拍屁股带着妻儿南下,这一走就是十余年。
现在,江老太爷早没了当初的气,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去和小辈致歉,却日日夜夜提着身边的人去给江先生去信,各种催着人归家一趟,可后来土匪四起,江老太爷又不让人唤江先生回来,就怕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而江先生何尝不想归家,只是路途遥远,实在无奈。
现在,宁景代替江先生归家,难怪江家人如此激动好客,全族上下百来号人一一都来和他见礼,然后办了好大一桌宴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家是出了什么大喜事,在宴请宾客呢。
而在宴会上,老态龙钟的江老太爷一直拉着宁景,询问江先生近况,明明江先生已经是而立之年的人,在江老太爷口中仿佛还是个小孩,又是问他长没长个,又是问他在外过的好不好。
宁景也只能陪着笑,给江老太爷一一描述江先生现在的模样,他干说书的,自然描述的惟妙惟肖,仿佛人就在眼前,江老太爷听着,浑浊的眼睛都泛起光。
一天酒宴后,第二日宁景便提出想去江家的田地里逛一逛,这自无不可,江先生大哥就自告奋勇,带他来看一看。
慕扶光由柳静秋牵着,走在后面,他看着那青绿的冬麦,眼中是一片新奇,他道:“原来冬日也能种下粮食么?我一直只知道春种秋收,冬日便是农闲之时,而且,这些种下去,若是下了大雪,它们还能存活下来么?”
江家大哥听了孩童稚嫩之言,笑道:“就是要下大雪才好,雪越大,来年收成越好,这麦子它不怕冻,就是会长得慢,但多下几场雪,那土里雨水就足,还能把地里的虫给冻死,就不怕闹虫灾了。”
宁景微微一笑,道:“所为瑞雪兆丰年,便是这个理了吧。”
“诶,对!”
慕扶光看着麦子,又道:“那这些麦子收成后便是五六月,之后还能种什么呢?会不会耽误别的作物种植?”
江大哥见他一个小孩,还穿着一身富贵,比他们城里的小少爷还贵气,却对这些农事感兴趣,也是起了兴致,一一给慕扶光解说起来。
慕扶光听的十分认真,一张稚气的小脸上却是一派持重沉稳,不时还点点头,和江大哥探讨几句。
宁景见此,摇头笑了笑,看向柳静秋,走过去,悄悄拉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教他的?”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和慕扶光讲起《悯农》这首诗时,慕扶光可是对农事一窍不通,虽没有说出大米是长在树上,只要摘的这种话,但也是表现的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
现在却能对这些农作物说的头头是道,显然是出来这段时间有心留意过,学习过,而这些日子陪在慕扶光身边最久的人就是柳静秋,故宁景有此一问。
柳静秋轻轻一笑,道:“我能教什么,夫君莫不是忘了静秋以往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哪懂这些农耕之事,是扶光聪慧,加之有心好学,才会了这些。”
他这却是谦逊,再不懂他也是从村里走出来的人,耳濡目染下总是比城中人对农耕懂得多些,而且当初宁何氏也教了他许多,不说像那些一辈子劳作于田野中的老农那般,对农耕之事如数家珍,也是能知五谷分四季。
宁景微微一笑,捏了捏柳静秋的手,作为一位储君,慕扶光乐意去接触这些是一件极好的事,懂民生知天下,才能明白根本。
江家不愧是土地主,家中的田多,种植物也多,带他们看过冬麦后,又去了其他田地里,其中还有一片甘蔗地,里面还有农人在收甘蔗。
江大哥直接上去就砍了两根下来,招呼宁景几人吃甘蔗。
他们边吃甘蔗,宁景和江大哥就聊起北地干旱这事,北阳州旱情没有北漠州那般严重,只是雨水逐年减少,到底是影响了收成,对此,江大哥也是颇多忧心。
“今年儿的粮比往年又涨三文钱,家家户户吃饭都占大头,要是这天继续下去,怕是过不了几年,要闹起荒来。”江大哥感叹道。
他们家土地多,产的粮也多,自己家在城里就开有粮铺,粮食价格涨对他们却不是什么喜事,若是可以,他们也宁愿如往年那般。
粮一旦涨起价来,各行各业都要随之变动,等到粮食价格抑制不住时,也就要乱了。
江大哥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悠远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家里就闹过一次荒,那饿肚子的感觉,我现在还记得,抓心挠肺,恨不得抓到什么吃什么,什么树皮啊土啊,能吃的都吃,这人一饿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听说,那会儿有的地方,还吃两脚羊。”
宁景和柳静秋目光同时一凝,脸色有些沉重,只有慕扶光不明事情,问道:“两脚羊是何物?”
江大哥看他一眼,故意阴恻恻一笑,道:“那两脚羊啊,味美肉鲜,不是羊肉甚似羊肉,听闻有些肉嫩的像羊羔,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慕扶光眉一皱,甘蔗也不吃了,道:“那到底是何物?”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心里有些着慌。
江大哥却是看了宁景一眼,他将慕扶光当作了宁景的晚辈,也不好当着人家长的面吓唬小孩,那种事说出来,要是小孩吓哭了,也是难办。
宁景却是点点头,示意江大哥直言无碍,慕扶光和普通孩童不一样,这位是以后的君主,有些事瞒着他没必要,反而是让他知道了,心里才好有警戒。
江大哥收了笑,语气不由带上了两分沉重,道:“人肉啊,两脚羊,不就是人么。”
慕扶光一怔,久久不言。
待一切看完,回去后,江大哥还打趣宁景和慕扶光,言说像慕扶光这样小还对农事感兴趣的孩子不多,不如跟着他去学种地,日后像他们那般当一个土地主,至少吃喝不愁,不用吃两脚羊。
这让慕扶光嘴一撇,难得露出小孩子的几分神态。
宁景却是摇头一笑,要是江大哥知道慕扶光他家是这个天下的“土地主”,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话给自己一嘴巴子。
从江家离开后,宁景带着柳静秋,慕扶光,还有一众护卫继续在北阳州各处逛了逛,一直到十一月末,才回返了石观城。
京城来的那批人二十号左右已经抵达了地方,此时都在北漠州州城,落凤城落脚。
沈大人过去商议了几回事宜,回来正好遇到宁景等人归来,便把上头的决定说与宁景知晓。
也不知上面的人是如何商议,决定把宁景等人都调离回去,重新安排了人过来接手,而且新任石观城县令也是已经上任,他们一行人还宿住在县令府邸也是不太方便。
沈大人已经和他们交接了事宜,就等着宁景他们回来,再把剩下的事和京城来人交代清楚,他们便就可以一起回程。
对此,宁景也是不置可否,既然是上面的决定,他遵从便是。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需要把自己要做的事给安排好,所幸他已经把东西准备的差不多。
当天晚上,宁景就在书房挑灯夜战,外面值守的人只看到一道人影伏案书写,不时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如此,一夜便过去了。
翌日,宁景拿着写好的东西,跟随沈大人一同去了落凤城。

落凤城。
在传舍里, 宁景见到了司农寺的姬大人,这位大人及冠之年,面相端方, 清俊挺毅,气质颇是清贵。
姬大人见了宁景,眼眸一动,先行了一礼。
宁景回礼过后,也不言废话, 将手中准备的东西交给了姬大人,那是一本书, 以及一本还未装订的小册子。
姬大人接过后, 细细看去,态度没有一点轻视,良久, 他郑重的将一书一册合在手里, 看着宁景,不语。
宁景微微一笑, 道:“望这些东西,有助于大人。”
“太贵重了,此书此册可安北地, 可兴天下。”姬大人沉声道。
宁景给他的书便是北地地质勘录, 里面又新近补充了很多, 可以说是尽最大可能把对北地的了解记载其中,并且和第一版不同, 宁景还记录了北地一些地方的风俗文化, 人文传说, 这些东西里面包含了当地人的生活习性, 更方便他们对北地了解,解决这次事件。
而宁景给他的这本其貌不扬的册子,贵重程度更是难以言说,里面记载了三种宁景结合北地境况后整理出来的种植方法,有畎亩法,代田法,区田法,这三种方法都是华夏数千年对抗旱灾的农民的重要累积经验,可以蓄水抗旱,保持农作物产量。
此外宁景还就北地几处地方提出建造“溪井”,这也是华夏历史上对付旱灾的一个重要措施,建造溪井,储备水源,待到旱时,便可架起水车,取水浇灌。
溪井不比水库运河,需要花费极大的力气,劳民伤财,它可以因地制宜,家家户户建造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宁景虽然私心觉得,按照三年后,南涝北旱的灾情,若是能兴修运河肯定是极好的事,然而,这样大的工程,不是他能提出来的。
现在姜朝一片盛世太平,谁愿意去提这么个劳民伤财的事,一个不好,搞得动荡,谁能担这个锅。
宁景虽然暂时担任了执殿仙师这个超脱的身份,实际上他并没有太多权力和立场去做这个事。
便是这次,他和沈大人被撤走,也和他擅自动用起龙军有关。
哪个帝王能容忍不经他允许,便就让人擅动了军队,要不是宁景这次顶着除匪救北地这样大义的名头,上面还有国师撑着,怕就不是轻轻调离这么简单。
对于这一点,宁景心知肚明。
可是,他不后悔自己做的。
宁景淡笑道:“北漠州以往也是一片人杰地灵之地,虽然不比南方山清水秀,但也有自己的苍漠风光,有十里金穗,有磅礴长河,也有家家户户的炊烟。”
他指向那书册,道:“改变一处地方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一人之事,大人手中这些是华夏先辈积累下来的宝贵知识,希望它能让北地重现往日风景,旱情退去,百姓安居乐业。”
“听闻北地种出来的西瓜很甜,再过几年,我再来这里和大人共品甜瓜,赏北地风光。”
姬大人这一来北地,不治理好怕是走不开身,他笑了一笑,将书册郑重放在一旁桌案上,向宁景一拱手,道:“到时候就恭候景仙师大驾光临。”
宁景同样向他一礼,随后便就离开。
他其实对这位姬大人并不了解,只在沈大人口中略知一二,但他不需要去顾虑太多,这些东西交到姬大人手中,那便是还有一个希望。
若这位姬大人是有志之士,那他送去的东西便是雪中送炭,能帮姬大人最快的掌握北地的境况,而他给出的华夏治理之策,同样也会给姬大人以参考,结合当地情况进行整治改善。
旱灾带来的影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也许需要三年,六年,十年,一代又一代人,但是那又如何,他们便就一人又一人,一代又一代接替下去,守护住自己的家,如此便是。
交代好一切事宜后,宁景等人就准备好启程回京。
来时千人押着粮风尘仆仆,又浩浩荡荡,满载希望而来,走的时候便只有几十人,三辆马车,轻装回程。
慕扶光跟宁景他们坐在一辆马车里,他情绪不太高,对于回京城期待不大,他也知道,自己身为太子,便是宁景等人不离开,他也会独自回京。
只是,习惯了北地的风沙,他却是越发觉得京城的繁华虚浮,内里空空荡荡。
就像金色的穗壳剥开,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雪白米粒。
他不知为何感觉有些气闷,心里迫切的想去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本书抵到了他面前,他下意识看去,北地地质勘录……
慕扶光抬头看去,对上了宁景含笑的眼睛。
“这是殿下与我们一起走过北地多处地界,和当地农户交流记载下的书籍,殿下还记得去过哪些地方,和人说过什么吗?”
他不再隐瞒慕扶光的身份,当着柳静秋的面唤了殿下,不过柳静秋只是神色平平,显然早就知道。
宁景也不意外,他的夫郎一直很聪慧,只是会尊重他的做法,他不告诉他,他便也假装不知。
慕扶光接过书籍,翻开了两下,眉毛一扬,眼眸闪动,里面不仅记录了种种他和宁景他们去过的地方,还记录了他和那些农户们的对话,其中还有他和江家大哥的。
宁景的记录十分有意思,仿佛是带着看书的人以一位不食烟火,不知柴米油盐的小孩的视角,一步步去了解田野间的那些事,五谷、四季、气候、丰收、减产、灾祸……
慕扶光看着那些,突然发现曾经那个对农事一窍不通,能说出“大米饭是从锅里出来的”的小孩,已经知道地里应该何时播种,种过麦子后再接种什么,土地才能最好的利用上。
慕扶光张了张口,却是不知说什么,他感觉那空虚的稻穗里慢慢长出了米粒,渐渐充盈起来。
宁景笑道:“王者以民为天,民则以食为天,殿下心中有民,是天下之大幸。”
他这一句话说的出自真心,初闻慕扶光是从国师口中,得知其上辈子在天灾之中舍身镇压,算算时间,那会儿慕扶光不过十一二岁,然已经有了舍身为天下之心,若慕扶光能顺利成为一国之执掌,当是一代明君。
这些时日他看在眼里,若说刚开始宁景只是为了完成国师说的,让太子拜他为师,产生羁绊,将那些前世的线剪断干净,然而后面他确定想带着慕扶光去做些什么。
他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教导未来的一国之君,他也不想对慕扶光说那么多大道理,不如带着慕扶光去看去做,若是有心,其自然会明白他的用意。
慕扶光抚了一下书本,他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了外面的喧哗之声,本来匀速行驶的马车也蓦然慢了下来。
慕扶光挑起车帘,往外一看,却是愣住了。
只见,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他们跟着马车缓缓走动,目光紧紧盯着马车,在看到慕扶光的小脸露出来时,顿时喜笑颜开,还有人凑上来,将手中的篮子往马车内塞。
人太多,护卫不得不拦阻着他们,以防冲撞了里面的贵人,可这一点也不减百姓们的热情和不舍,亦步亦趋跟着马车走。
有人喊着,“谢景仙师,沈大人救我们石观城!”
“长风万里送君归,愿两位大人一路平安!”
“仙师,大人,路上慢行啊!以后还要回石观城看我们!”
人群里还有一群孩子,看到帘子后面的慕扶光,一边跟着人群跑,一边伸手高声喊道:“扶光哥哥一定要回来哦!”
“扶光哥哥,小贝会想你的!”
“扶光,再见……”
慕扶光放下帘子,眼眶微微泛红,他的手捏住书本,书页微微起皱。
马车里刚刚被塞了不少东西,柳静秋掀开一个篮子的布,看了一眼,笑道:“这柿饼晒的好。”
一个带了白霜的扁圆柿饼递到了慕扶光面前,“柿柿如意,殿下尝尝这个甜不甜。”
除了宁景他们收到了不少百姓送来的东西,沈大人亦如此,百姓们送的大多是鸡蛋,米糕,米酒,柿饼,这些不起眼的吃食,然而这里面是一片赤诚之心。
这些食物,是他们现下最珍贵也是最拿得出手之物,如今他们还靠着官府施粥坚持,却把这些吃食献给了宁景等人。
这是石观城百姓感恩他们在危难之时来到了这里,施粥布善,降幅山匪,安定了石观城,若不是他们,也许日后石观城便会如之前那个城镇一样,被淹没在风沙里,北漠州又减一城,而他们也成了无家之人。
忽然,宁景的声音响起,“下雪了。”
慕扶光和柳静秋同时一愣,顺着宁景挑起的帘子往外看,果然,天空缓缓飘落下了洁白的雪花。
街道上的百姓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停滞了一瞬,随即喜极而泣,伸手去接天上落下的雪,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风沙似乎因为雪的到来也停了下来。
慕扶光看着落雪里的百姓,忽然,他一回头,对宁景道:“先生,您可能为吾师?”
宁景一愣,随即微微一笑。
京城,摘星阁。
宁景将手中名单展开,道:“此次北地二城旱情,本应亡二百一十三人,实际亡六十七人,名号对应存活之人一百三十九人,余七人下落不明。”
他去了二城后,就一直在留意这些名单上的人,这上面有些人在他去之前已经亡了,这他没办法,其他人找到后他都竭力将人救下,之后也是小心照看。
不过说来一事也可笑,其中有五人,却是当了土匪,被起龙军杀了,他也不好去阻止,也没什么好阻止的,咎由自取罢了。
对于这份名单,国师不置可否,反而是宁景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打量了他一会儿,忽而,国师的声音响起,“太子拜你为师了。”
宁景微顿,这件事他还没有说,不想国师竟然一下看出来了。
“是的。”他承认,又问道:“敢问国师大人,既然太子已拜我为师,他身上的孽力消去了么?”
国师道:“是否消去,你应是有感觉了。”
宁景默然,他确实有着模模糊糊的感应,在他答应慕扶光的拜师请求时,那一瞬间,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到了心上,险些让他喘不过气。
但随之相应的是,慕扶光身上长久以来笼罩的阴霾像是一瞬间消失无踪,连慕扶光本人都感觉轻松了许多,整个人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
幸好,那股不适感很快散去,宁景并没有再难受。
国师道:“如此,皇位也该易主了。”
宁景:“……”
作者有话要说:
宁景:?我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废皇帝,扶太子?!
如果他没有意会错,国师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看样子,国师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只要太子身上的问题被解决,便就扶太子上位。
这实在有些玄幻,虽然宁景知道, 在姜朝,这位国师的身份非同一般, 世人不知皇帝也会知姜朝有这样一位国师。
但就算如此, 就可以轻飘飘说出换皇帝这种话?
然而,国师并不觉得他这话有任何问题,两道紫金色的卷轴在空中浮现, 一道落在宁景面前, 一道则咻的一下飞往外间,不知所踪。
国师空灵的声音蓦然宏大神圣起来, 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庄重。
“华夏之君子宁景,本座承国运之意志,今敕封尔为姜帝慕扶光之师, 尊为一国之帝师, 上表天地先贤, 下达文武百姓,望尔往后辅助帝君, 安国定邦, 教化四方, 宁帝师, 还不快过来接旨。”
宁景愣了一瞬,看到浮在自己面前的紫金卷轴,他回过神,目光一凝,走上前一步,双手接过。
“宁景接旨。”
紫金卷轴落入宁景手中,出乎意料的沉重,仿佛拿着一块玉石卷轴。
宁景缓缓打开,紫金的卷轴里是一行行描金字迹,冥冥之中,有一股难言的天意威仪之感在上面浮现,卷轴上寥寥几言,便是敕封宁景为姜朝帝师,第八十九帝王慕扶光之师。
太快了,宁景险些脑子转不过弯。
这样,就成为帝师了?
在宁景诧异之时,另一道紫金卷轴一路疾行,落到了皇族太庙之中,悬于空中,耀耀生辉。
驻守太庙的年老祠监在宫人的传唤下匆忙而来,一看紫金卷轴,脸色顿时一变,小心净手,又整理衣冠,才小心翼翼上去接下卷轴,打开一看,人差点没晕过去。
这上面竟写着,废帝,立太子——
当今天子淮帝正值壮年,膝下三子一女,太子慕扶光为皇后所出,然颇不为他所喜,若不是国师在上面压着,他更属意自己二子,健康机灵,虽才六岁,但习性和自己年少时极为相似,是他最喜爱的孩子。
可就是国师一句“太子慕扶光德配其位,可堪为储”,满朝文武便就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他也不能立自己喜爱的儿子继承皇位。
这怎么不让淮帝如鲠在喉?
他知道国师本体是什么,历任姜朝皇帝都知道,国师是姜朝国运所化,是最不可能背叛姜朝之人,也不会觊觎皇位,按理来说,姜朝的皇帝都应该对这位国师极为信赖,然而,事实上,姜朝历来没有几位皇帝亲近这位国师。
毕竟,国师行事的一切目的就是为了姜朝强盛安稳,不是为了服务皇帝,而且必要时刻,国师会越过皇权,强行干扰朝政,这是任何一个皇帝不能容忍的。
要不是国师的本体是姜朝国运,怕是姜朝早就没了国师一职。
淮帝想到近日那摘星阁的小小执殿仙师越过他调动起龙军之事,心里就憋着一股火。
在听说起龙军进入北地平匪之事,他第一反应不是震惊北地真的如沈大人上报那样山匪猖獗,而是勃然大怒,没有他的圣旨,竟有人敢妄动他的军队!
今日敢越过他出军,明日是不是就敢带着这支目无纪律的军队攻入皇城,将他赶下皇位?!
然而,那名为宁景的执殿仙师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寻不出错处,强行出军也是站于大义之上,还是以国师的名义,便是他心有不满,也不能公然表达出来。
于是,他只能借口其他,将那群人都调回来,且先放一放,等日后寻到合适的机会,再一个个收拾了他们去。
淮帝心中盘算着事情,正想去新纳的妃子处坐一坐,忽然就看到身边的老宫侍慌慌张张跑来,一副仿佛天塌了的模样。
“皇、皇上!大事不好了!太、太庙那边——”
淮帝眉头一皱,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有事朕在此,慌什么,太庙那边怎么了?”
老宫侍欲言又止,目光看着皇帝,复杂难言,眼泪都要急下来了。
那些话太过大逆不道,而且事情太突然,他都不敢确定真假,又哪里敢说。
淮帝见他吞吞吐吐,语气不耐,厉声道:“福宝,有何事直言便是,朕恕你无罪。”
老宫侍闻言,往地上一跪,一咬牙,硬着头皮道:“太庙那边,国师传下法旨,斥责陛下德行有损,不配其位,敕陛下不日禅让皇位,退位于太子殿下!”
轰隆隆——
天空突然晴空一声霹雳,震得天地皆响。
淮帝险些以为自己在做什么荒诞无稽的梦,扯唇笑了一下,道:“福宝,你老糊涂了,朕免你此次大不敬之罪,下次,再胡言此话,就拿你项上人头来赎罪。”
老宫侍瑟瑟匍匐在地,不敢再多言一句。
淮帝袖子一甩,本要继续往妃子处去,却突然没了兴致,想了想,往御书房行去。
然而,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存了心要戏弄他,没过多久,就有数名大臣前来觐见,请他禅味让贤,允太子慕扶光继位。
这让淮帝大为恼怒,一连把几名大臣都下了狱。
但是,这还远没有结束。
第二日上朝,百官入殿,齐齐请求圣上退位,禅位太子。
看着满朝文武,淮帝脸色煞白如纸,藏于明黄龙袍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他终于明白,天变了。
国师一道旨意,皇位易主,淮帝退位为太上皇,太子慕扶光登基为帝,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帝位。
宁景没多久就知道了消息,他自接到那道敕封国师的法旨后,就一直在观望,看国师和淮帝谁才是姜朝真正的掌控者。
他本以为会有好一番争斗,淮帝再怎么样,也是姜朝名正言顺的帝王,虽然无有什么作为,但他依然是天下之主,是这世间最有权势之人。
结果,事情大大出乎宁景所料,不过三天,淮帝就退位了。
不管淮帝是不是心甘情愿,七日后,赶在大年之时,新帝登基,改国号为启安,帝称启帝。
而宁景摇身一变,成了姜朝尊贵无比的帝师,见帝王不跪,赐府邸官爵,良田千顷,金银万两,载名入史。
随着一道道封赏落下,国师的衣冠印章也一一送入宁景的府邸,他才稍稍有些回过神来。
这一切都是真的。
宁景再次入摘星阁见国师,这次他一路行来,见者莫不是恭敬行礼,“见过宁帝师。”
宁景心里有点怪异,但还是一一颔首,示意免礼。
待到了摘星阁,发现衡王亦在此处,两人互相见礼,衡王笑道:“帝师先进去面见国师大人吧,小王在外等候帝师出来,再一起去商谈一些事宜。”
宁景微微一笑,点首道是,然后进了国师宫殿之中。
国师并不意外宁景的到来,也知宁景心中疑惑,直言道:“慕子真早年信誓旦旦,愿承逸帝之举,护佑姜朝河山,然而其继位后,贪生怕死,醉心享乐,本座之前容他,不过因他还能担三色乾坤柱孽力反噬,如今,却是用不着他了,反而,若其不去位,将是姜朝涅槃重生路上最大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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