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不必多言,”赵眠道,“孤心意已决。”
魏枕风见他这么坚决,也不劝了,笑道:“行吧,正好让你看看一下南靖之外的皇室是什么样的,玩点你在南靖玩不到的阴谋。”
赵眠在家书中告知了父亲们他要去北渊拿钱一事,他的归期因此也要比预定的晚一个月,但愿父皇和丞相不要太想他。
之后,赵眠便带着周怀让和沈不辞等人继续北上,目标是三十万两的白银和正月十五最后一次解蛊。
到盛京的前一天,赵眠刚好收到了家书的回信。把信送来的暗卫告诉他:“殿下,圣上和丞相得知您要跟着北渊小王爷回盛京后,反应颇为不妙。”
赵眠心里一个咯噔:“有多不妙?”
暗卫实话实说:“圣上好像快气晕了,萧相则要气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食髓知味,沉迷风月的人没资格吃鱼——by眠眠
上一章眠眠想藏起来的是连接之处(doge
赵眠感受着手中家书的厚度,已经能感觉到父亲们的怒火了。
他先看的是父皇的信。父皇的字比平时的还要大,看得出来他写得非常着急,仿佛恨不得将意识附身在信纸上,亲口诉说自己澎湃的情感。
【不是,明明说好了回家过年,怎么又要去北渊了???】
【拿钱这种事,让别人去不行吗,你为什么要亲自去?】
【眠眠你和父皇说实话,你是不是被姓魏的骗了?】
【一定是,朕以前见那家伙就觉得他一肚子坏水】
【眠眠你清醒一点!就算是为了解蛊,你也可以把魏枕风带回家里来啊。】
【眠啊,你可能不相信,但就在写这封信的时候,你父皇我已经是一家四口中最冷静的那个了。你弟弟嚷嚷着要去北渊接你回来。丞相站在窗边,面朝北方,半个时辰没说话了】
【话虽如此,父皇还是相信你有分寸,不会在外面乱来的。丞相这边我会想办法替你稳住,你安心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做完就赶紧回来,知不知道!】
【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至于丞相的那一份——丞相根本没给他写回信,这足以证明问题的严重性。
丞相一旦动怒,势必会采取行动。他的行动不是像父皇一样写信,那会是……?
赵眠手中拿着信,打开马车的窗户看向外头。
他们一行人正在通往盛京的官道上,前后均是车马行人,商队,信客,走亲访友的老百姓,进京述职的官员,一眼望不到头。
在目之所及的行人中,赵眠暂时看不出什么异样。
也对,丞相就算要做什么,也不会这么快。
魏枕风本来是陪着赵眠坐马车的,坐了几天便坐不住了。马车里太闷,有美人同坐的马车更闷,他手臂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干脆护着马车骑马而行。
此刻,魏枕风看到赵眠从车窗里探出个脑袋四处张望,驾着马过去,问:“怎么了?”
“丞相对我临时改变行程一事颇为不满,”赵眠沉声道,“我觉得他会派人把我抓回去。”
魏枕风摆出一副诧异的表情:“这么严重?”
赵眠面色凝重:“嗯。”
魏枕风笑道:“那怎么办啊,我现在送你回家,然后亲自去丞相府向萧相登门谢罪?”
“来都来了,你和我说什么废话。”赵眠道,“况且你去丞相府又见不到我父亲,他基本都住在宫里。”
即使听说了,也亲眼见过南靖皇室的与众不同,魏枕风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他和你父皇住一起吗?”
赵眠撩起眼帘看他:“不然?”
“举案齐眉,鸿案相庄,真是羡煞旁人啊。”魏枕风由衷地感叹,“本王觉得南靖皇宫一定会再添位小公主,圆太子殿下的妹妹梦。”
提及妹妹,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赵眠的眼神还是温和了不少。
魏枕风又道:“或者再来一个像二皇子殿下一样的弟……”
啪地一声,赵眠当着魏枕风的脸甩上了车窗。
只要他没听全,事情就不会发生。
盛京不但是北渊的国都,也是三国之中面积最大的城池。每日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官道上沿途设立驿站无数,凡三十里一驿,离盛京越近,越能感受到北渊国都之气派。
不同于南靖上京的繁华多彩,盛京的色彩多以单调的冷色为主,极是庄严肃穆。隆冬时节,盛京一连下了几场大雪,城楼处处满积雪,远远看去,仿若一条条晶莹剔透的白龙。
城内道路宽阔,处处可见巡逻的禁卫。街道上人来人往,却是井然有序。天子脚下,威严可畏。
若说南靖的上京是一只身上每一根羽毛都焕发着璀璨光芒的凤凰,无论时节,无论日夜,永远光彩照人,引得万鸟朝凤。盛京则就是那一条覆雪的银龙,终年盘旋在北渊上空俯视着芸芸众生,安静又低调地昭示自身不容侵犯的威压。
入城之前,魏枕风特意警告赵眠进城之后不能当着他的面说盛京的坏话,否则正月十五他一句话都不会听赵眠的,他会用他的方式报复回来。
小王爷的原话是:“我很喜欢你,但你要是说盛京的坏话被我听见了,我照样会生你的气,懂吗?”
魏枕风说这话时,两人的诸多下属都在场听着。听到“我很喜欢你”几个字时,除了周怀让和沈不辞,其他人一个个倒吸一口冷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太能拿捏住情况。
小王爷在干嘛?这算是述衷肠了?就……这样轻飘飘的?好歹找个没人的地方,再送点珍品做定情之礼啊。
赵眠倒没怎么把魏枕风前半句话放在心上,很显然,魏枕风的话重点在后半句。赵眠嘲讽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已经急了。”
魏枕风挑眉:“那你会说吗?”
赵眠不咸不淡道:“当着你的面,不会,但我会偷偷说。”
话虽如此,当周怀让钻进马车,问赵眠要不要和他悄悄说盛京坏话的时候,赵眠还是拒绝了:“没什么可说的。”
北渊“武国”之名,名不虚传。
赵眠纳闷了许久,魏枕风明明私下就像个混球,怎么一到正式的名利场他身上的气势却从来不会逊色于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如今算是明白了。
也只有盛京这样的国都,能养出魏枕风此间少年。
周怀让道:“我们可以说盛京的东西难吃啊殿下,这可是大家公认的!”
“没错。”赵眠为之一振,“父皇也说过,盛京的东西难吃的要命,乃美食之荒漠。”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平衡多了。
车马在城门口停下。坐在囚车上的喻临缓缓抬起头,看着城楼上高高挂起的“盛京”二字,神色晦暗不明。
能再次回到盛京,最兴奋的莫过于云拥花聚等人。他们大多是土生土长的盛京人,一离家便是一年半载,今日总算是游子归来了。一片喜气洋洋中,只有季崇苦着张脸,思念着远方的妻子唉声叹气,直到被人一巴掌呼在肩膀上。
“季兄,快看那是谁!”
只见城楼下,一名少妇在侍女的搀扶下殷殷望来,正是季崇朝思暮想的新婚妻子。
一瞬间,季崇脸都要笑烂了,顾不上和小王爷打声招呼就飞奔而去,速度之快让众人眼前出现了残影。花聚说沙尘暴来的时候都没见季崇跑得这么快。
看着这对夫妇情深意切,赵眠问:“你安排的?”
魏枕风悠悠道:“我哪有那么好心。”
赵眠点头:“也对,你是那种自己淋了雨,一定要把别人伞撕烂的人。”
魏枕风一脸谦卑:“不敢当不敢当。”
周怀让打趣道:“总之,季兄总算不用日日喝凉茶啦。”
赵眠和魏枕风无言地对视了一眼,又十分默契地各自移开目光。
这时,进奏官彭瓯找到魏枕风,道:“王爷,下官先把皇城司余孽带去进奏院候审了。”
魏枕风朝喻临看了眼,喻临也正看着他,麻木了一路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倘若这股恨意能幻化为刀刃,魏枕风早已千疮百孔了。
这是真的恨啊。
魏枕风收回视线,笑了一声:“去吧。”说罢,他转向赵眠:“我要进宫一趟,你先去王府等我?”他离京多时,回来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面圣述职。
赵眠道:“好。”
魏枕风的王府离北渊皇宫不过半条街的距离,光是看大门的气派程度,便知其主人身份之贵重。
赵眠踏入王府大门时,花聚突然感慨:“这么多年了,王爷从来没有……”
周怀让这段时日跟着太子殿下出生入死,自认头脑长进不少,已经可以抢答了:“你是不是想说,这么多年了,你家王爷从来没有带外人回王府,我家公子是头一个?”
“那倒不是。”花聚老实道,“我们王爷只要在盛京,经常会带亲朋好友来王府小聚,府里每天都很热闹呢。”
“每天都很热闹么……呵。”赵眠重复着花聚的话,“那他在王府里定然养了不少伶人舞姬罢。”
“没有呢,王爷把那些舞姬都送进宫了。”
赵眠轻一颔首,还算满意地说:“且带我四处看看。”
魏枕风命云拥和花聚好生招待赵眠,待他像待自己一般即可,这意味着赵眠在王府出入自由,想去哪便可去哪。
赵眠在姑娘们的陪伴下大致在王府里逛了一圈。魏枕风的王府比他的东宫要大上不少,其中亭台楼阁,花池水榭,长廊萦回,屋角相斗,步步皆成一景。
这等规格,已经快赶上东陵的皇宫了。赵眠见多了在野外餐风露宿,睡地上无所谓,吃饼也能大快朵颐的小王爷,如今才真正意识到魏枕风身份之尊贵,是并不输他多少的。
只不过,一个亲王住在这样的宅子里,未免有僭越之嫌。
他不认为这是魏枕风主动的僭越。魏枕风对奢侈之物向来没什么兴趣,全身上下的东西加起来还没他一个玉佩值钱。
晚膳前,赵眠找了间客房闭目小憩。忽然,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一睁开眼,果然瞧见魏枕风在他床边坐着:“回来了?”
“你这问题问得也是废。”魏枕风煞有介事道,“不,我没回来,我还在宫里。”
赵眠懒得和魏枕风一般见识,问:“渊帝和你说了什么?”
“能说什么。”魏枕风往床上一个横躺,隔着被子压在赵眠腿上,双手枕在脑后,“当然是先说点好话,一路辛苦,找到西夏宝藏,剿灭皇城司余孽朕心甚慰……诸如此类。今日不过走个过场,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
赵眠垂眸问道:“你可有应对之策?”
“没有,”魏枕风干脆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赵眠想起被进奏院带走的喻临:“我觉得事情不会简单,你最好提前做好准备。”
魏枕风深思熟虑良久,半真半假地说:“若我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你能不能一年之内不和旁人上床?”
赵眠哽了一下,面无表情道:“对你这种人,我除了‘奇之’也没什么可说的。”他踢开魏枕风,掀开被子下床,“既然渊帝暂时没找你麻烦,我就先走了。”
魏枕风一愣:“你要去哪?”
“南靖使馆。”赵眠凉凉道,“你该不会觉得我在盛京没地方住,要借住在你府上罢。”
魏枕风抱起双臂,打量着他:“我说你为什么总是一副不缺我的样子啊。留在王府里不好吗?我想介绍我在盛京的狐朋狗友们给你认识,我还想带你去我外祖家。”
赵眠奇道:“为何。”
“不为何。”魏枕风坦然道,“我就是想这么做。”
第46章
赵眠最终还是留在了亲王府。他此次盛京之行,乃临时起意,且私事占的比重更多。南北两国交往频繁,南靖在盛京的使馆亦是诸多使馆中最忙碌的一个,非必要不打扰较好。
更重要的是,赵眠要的三十万两白银就在魏枕风的王府上。
云拥和花聚各持一把钥匙,站在库房的大铁门前,深吸一口气后对视着点了点头,随后同时将钥匙插进锁孔中。
听到锁芯转动的响声,花聚立刻大喊:“快跑!”
两个姑娘跑开,库房的铁门轰地一声从里头被撞开,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富如雪崩一般冲了出来,涌向四面八方,带起阵阵灰尘。饶是跟着太子殿下见多识广的周怀让见到这副景象,也不由地做出了生吞鸡蛋的表情:“啊……”
待“雪崩”归于平静,魏枕风俯身捡起滚落在脚边的一个三色翡翠玉镯,道:“看,赵眠,你的三十万。”
赵眠微讶:“所以那三十万,是从你这出?”
“不然从哪,北渊国库?你想得美。”魏枕风用帕子将玉镯擦干净,“和谈的时候你逼得那么紧,若公事公办,还要上报内廷,知会户部,我哪有那个时间——手给我。”
赵眠看那玉镯光滑莹润,成色自然通透,勉强能配得上他,才把自己的手给了魏枕风:“这些你都是从哪来的。”
“有的是抢来的,有的是父皇赏的,还有些是母妃留给我的。”魏枕风低头给赵眠戴上玉镯,刚好遮住他手腕上的红线,“怎么样,我有钱吧?”
赵眠在金银堆里大致扫了一个来回:“你这里面的东西,南靖都有,找不出什么稀奇之物,怕是入不了我的眼。”
魏枕风问:“那什么才能入得了您的眼?”
赵眠望着他。
魏枕风表现得十分大气:“这样,你在我这王府里随便走随便看,看中什么随便拿。”
“随便拿?”赵眠微微一笑,“但愿你别后悔。”
魏枕风看赵眠笑得又美又坏,慢吞吞地说:“我预感我会后悔。”
魏枕风的预感没错,赵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击他的软肋。
他眼睁睁地看着赵眠走进他住的主屋,视线环顾一周后,落在了端正横放于置物台的长枪上。
魏枕风倒吸一口气:“你想干嘛。”
这把长枪名为游龙,是他上战场时的配枪,陪着他出生入死多时。他向来珍之爱之,出门在外时怕它一个枪在王府里无聊,还会命人每日前来念诗给它听。
“‘游龙一掷乾坤破,上挑天霄万里开’,”赵眠颇为欣赏道,“你的枪不错,现在它是我的了。”
魏枕风想也不想地说:“不可,它是我的宝贝,要跟着我一辈子的。”
赵眠冷嘲:“刚刚是谁说我看中什么随便拿的?”
“本王不知道。”
“言而无信非人哉。”
魏枕风心道言而无信一次就不配做人,你这做人的要求未免高过了头。
“你说话能不能小声点?”魏枕风责怪道,“你吓着我的宝贝了。”说完,温柔地抚摸起枪身,“宝贝你且放宽心,谁都不能把你带走,太子殿下也不行。”
赵眠只觉得魏枕风有病,戏谑道:“不能,我就要大声。你这么宝贝你的宝贝,也别带我去你外祖家了,带它去罢。”
魏枕风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带它去过?”
赵眠静了静,回头吩咐周怀让:“你去收拾收拾。”
魏枕风问:“你要干嘛?”
赵眠转身就走:“回南靖。”
魏枕风追在他身后拉住他:“别别别,错了错了。”魏枕风的道歉是半点诚意都没,他甚至还在笑:“但这把枪是真的不能给你,我也是有原则的。”
赵眠本来也只想戏弄一番魏枕风,没想真的夺走人家的宝贝。游龙枪对魏枕风的意义远超于它本身的价值,他要来无用,他要真正值钱的东西。
赵眠带着人在王府里大肆搜刮。魏枕风再是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看到自己打拼下来的家产成箱成箱地被搬走,库房几乎见了底,难免有那么点肉疼:“你还真是一点不手软啊。”
周怀让美滋滋地把每一项物件记录在册:“小王爷以后怕是都没钱娶王妃了。”
赵眠把手上的玉镯摘下放进箱中,心不在焉道:“你长得好,我也喜欢你,但我更喜欢能送到南靖的银子。”
魏枕风:“……”
这是报复吗?
魏枕风善与人交,在盛京好友如云。他回来后,每日的请柬和拜帖纷至沓来,魏枕风推了两天后,实在扛不住了,问赵眠他可不可以和好友出去玩。
赵眠很奇怪:“这是在盛京你的地盘,你问我的意见做什么。就算要问,你也该去问你的宝贝。”
魏枕风就道:“如今你是府上最尊贵的客人,我当然要考虑你的感受,怎能丢下你自己去逍遥快活。我想带你一起去,你喜欢热闹吗?”
不等赵眠回答,魏枕风又道:“我以前觉得你不会喜欢,现在不这么觉得了。”
赵眠问:“为何?”
魏枕风笑道:“你都喜欢被抱了,喜欢热闹也不是不可能。”
赵眠冷笑一声:“算你聪明。不过,你有那个钱请客么。”
魏枕风:“。”
魏枕风的家产虽然被南靖搬空了一大半,但不至于连顿饭都请不起。宴席安排在晚上,赵眠午睡醒来,便被魏枕风拉上了街。
两人逛的是盛京最繁华的街巷。若说盛京什么地方色彩不那么单调,无疑是酒那些楼正店。这些酒楼装饰豪横,最高的有四五层楼,门前有彩楼欢门,房檐下挂着青帘酒旗,远远便可望见。
赵眠道:“盛京的酒楼倒是和上京的很相似。”
“原本是不相似的。”魏枕风说,“十几年前,有人去南靖行商,见识到了南靖酒楼的繁华热闹,叹为观止,回来便学着南靖酒楼的样式在盛京开了一家,生意红火后引得其余酒楼纷纷效仿。”
赵眠“哦”了声:“原来是你们学我们的——学人精。”
“是啊是啊。”魏枕风不觉得学习他国的优点是什么丢人的事,“怎么样,这一番逛下来,能不能承认盛京不输上京?”
赵眠“嗯”了一声,立即补充:“但盛京的东西难吃。”
魏枕风无法反驳:“啊,这个确实。”他黯然神伤,仰天而叹,“其实我以前一点不觉得盛京的东西难吃,直到我六岁那年第一次去了南靖,我才惊觉我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整整六年啊——”
逛街逛得最快乐的当属周怀让,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他在一家名为“天香浴堂”的铺子前探头探脑,惊奇地问:“‘浴堂’,是我想象的那种吗?”
魏枕风说:“你想象得哪种。”
周怀让咽了口口水:“我听闻,你们北渊人喜与人共浴,真的假的?”
“是的,”魏枕风故意往夸张了说,“我们沐浴一定要和旁人一起,一个人绝对不洗,没人擦背怎么行。”
在场的南靖人:“……”
见赵眠眼中的嫌弃都要溢出来了,魏枕风使坏的心蠢蠢欲动。他一把抓住赵眠的手,兴致勃勃道:“萧大人来都来了,不如去体验一下?本王请你。”
赵眠厉声道:“松手。”
魏枕风笑得灿烂:“不必害羞,大家都是男人。”
赵眠牢牢定在原地,被魏枕风拉着手腕往前拽,像一只倔强不肯出门却被主人强迫的猫。魏枕风力气比他大,眼看自己真要被强拉进浴堂,赵眠不免急了:“魏枕风你给我松手——沈不辞,护驾!”
沈不辞嗖地一拔剑,沉声道:“王爷请自重。”
魏枕风:“……好的,本王错了。”
一行人逛了半日,来到此行的目的地——盛京最大的酒楼,广聚轩。他们到时,魏枕风的“狐朋狗友”已经到齐了。
魏枕风说是“狐朋狗友”,赵眠想的是一些游手好闲,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没想到来者皆是玉树琼枝,品貌不凡的青年才俊。
其中不乏年纪轻轻就进士及第的新科进士,跟随魏枕风屡建奇功的将门虎子,盛京头号巨商家的小公子,江湖第一剑派拂剑山庄的少宗主……不得不说,魏枕风能把这些身份地位,兴趣爱好迥然不同之人聚在一起也是本事。
赵眠想问,这些人知道在小王爷口中他们都是“狐朋狗友”么。
青年才俊们殷切地盼望着小王爷的到来,听见门外通传王爷已至,悉数迎了上去,猝不及防地瞧见小王爷带来的陌生美人,皆是一愣。
拂剑山庄的少宗主率先回过神,问:“王爷,这位公子是……”
“是南靖的萧觉萧大人,”魏枕风大方地向好友们介绍,“萧大人是本王在外结交的患难之友。”
赵眠颔首致意:“诸位,久仰。”
众人连忙向赵眠回礼。
“‘自古南靖出美人’,我原本还不信这句话,现在竟不得不信了。”
“小王爷带过那么多人来,萧大人最是一眼惊艳,这小小酒楼根本配不上萧大人。”
“观萧郎之风貌,可见南靖上京之光彩。”
“萧大人他日若是得空,可来我拂剑山庄一叙。在下有一把珍藏的‘惊鸿剑’,和萧大人的气质极是般配。”
魏枕风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瞧着众人围着赵眠,仿佛在炫耀什么大宝贝似的。
赵眠鲜少和这么多年龄相仿的人待在一起,应对起来却依旧游刃有余。国宴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这点场面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有魏枕风在,无论何时都不会冷场。
赵眠发现这些人各个谈吐不凡,和南靖的文人似乎没什么区别。不多时,他就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
几杯酒下肚,场面走向奔放,青年才俊们“原形毕露”,谈吐越来越凡,那个少宗主的笑声大到后厨以为哪只鸡飞了出来,在酒楼找了许久未果。聊到兴头上时,他们一个个勾肩搭背,眼中再无身份轻重之别,竟是半点礼仪都不顾了。
敢情之前文质彬彬,温文有礼的模样都是装出来,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然而北渊人再如何放肆,也没有“冒犯”新来的萧大人。按理说,席间最尊贵之人应当是小王爷,但萧大人举手投足之间皆是矜贵,叫人望之念之,却不敢近之亲之。
赵眠也没想和这些人勾肩搭背。他喜欢拥抱不假,但仅限于亲近之人。
魏枕风就不一样了。赵眠看着他行走在觥筹交错间,嬉笑怒骂,任情恣性。在这么多天之骄子中,他仍然是最惊才绝艳的那个。
他脸上的擦伤好了一大半,还剩下轻微的两条痕,在他脸颊上交叉成一个歪倒的“十”字。这点小伤非但没有影响他的容貌,反而使他那张脸多了几分鲜活生动之感。
他和他的好友们在一起,眼中是坦荡,笑中是肆意。
周怀让喝了不少酒,双眼迷离,脸上红扑扑的:“好多人啊……”
“他有很多朋友。”赵眠的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想不到的羡慕,“他的朋友看上去都很喜欢他。”
魏枕风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眸朝他看来。两人隔着喧闹对视片刻,魏枕风展颜一笑,抛弃正拉着他大谈兵法的好友,拿着盛满酒的酒盅走了过来。
“萧大人,本王敬你一杯。”魏枕风俯身勾住他的肩膀,在他耳畔笑道,“谢谢你陪我回来,我很开心。”
赵眠举杯和魏枕风碰了一碰:“不谢,我也是没办法。”
众人杯酒言欢,一酬一酢,饮宴至达旦,亦乐此不疲。
赵眠没喝多少,人是清醒的。魏枕风虽然没到烂醉如泥的状态,但走路已经是飘的了,一个劲地问赵眠月亮为什么是弯的,被赵眠象征性地轻呼了一巴掌才老实下来,最后在回王府的马车上靠着赵眠的肩膀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赵眠正在房中用膳,云拥找来说小王爷请他过去一趟。
“这么早他居然起了,”赵眠道,“所以出了什么事。”
云拥担忧地说:“进奏院来人了。”
“意料之中。”赵眠淡定道,“该来的总会来。”
赵眠到时,魏枕风刚刚穿戴好。宿醉后的少年无精打采的,带着未清醒的慵懒,眼睛都懒得睁开。赵眠不禁怀疑他这种状态能不能应对进奏院的问询。
“来了。”魏枕风朝他看来,“好戏将至,你想不想去看看?”
赵眠问:“我能去?”
“怎么不能,”魏枕风懒洋洋道,“想办法就能。”
第47章
进奏院乃天子爪牙,持天子谕诏,可传唤任何皇亲国戚,侯王将相,魏枕风不在例外。但小王爷的身份摆在这里,进奏院即便要问他的话,也是客客气气地把人请过去,小王爷带几个扈从前往也无伤大雅。
魏枕风带赵眠去看戏的办法简单且粗暴。季崇回京后,赵眠再未见过他,想必是“旧疾”复发,困在闺房之乐中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刚好可以把脸借给赵眠一用。
季崇身形和赵眠差不多,相貌中等偏上,看过就忘。赵眠换上北渊的服饰,戴上人皮面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太高兴地说:“魏枕风你别看我,我好丑。”
魏枕风站在赵眠身边,摸着下巴端详着镜子里的太子殿下:“嗯……”
赵眠道:“你是不是突然理解当初我面对黑皮的心情了。”
“不是。”魏枕风笑道,“我反而觉得季崇的脸顺眼多了,以前我看他不知为何总想揍他。我果然不是肤浅之人,看中的都是你的内里和气质。”
赵眠才不会信这等鬼话:“行,那等正月十五那日,我换张脸和你上床,让你多些新鲜感。”
魏枕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时辰不早了,我们出发罢。”
赵眠跟着魏枕风来到进奏院,进奏院院长元漳亲自在大门口等候迎接。在元漳身后站着不少进奏官,其中就有赵眠之前见过的彭瓯。
在南靖的千机院,有一份北渊官员的“黑名单”,上面均是一些手握实权却立场不明,千机院的暗桩努力多年也无法摸清底细的人物,进奏院院长便是其中之一。赵眠看着他与魏枕风客套寒暄,言行举止中没有透漏出半点主观的意图,可见此人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