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商不欲同他废话,当务之急是回去看书房有没有被撬开,他没有一丝留恋,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
江堰没有阻止他。
刷上卡,电梯下降一层,顾商直奔书房,锁没有坏,他输入密码,进去找了一圈,资料没丢,电脑显示也没有被开启过。
那江堰进他家是做什么?难道是进来后发现书房上了锁,无功而返?
顾商坐在沙发椅上,就这点动作,走快了点,背后又出了汗,他满打满算一天没吃东西了,却毫无想要进食的欲 望。
虽说他打娘胎里出来就体弱多病,但也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好像猛了一下就要崩掉。
一切都是从七年前背叛的那一刻———那一次胃绞痛开始。
将江堰赶走后,他的胃疼了一晚上,像是有人把手从他喉咙里伸进去,狠狠攥紧了他的胃部一般,疼到他去了医院。
什么都没检查出来,可顾商就是说疼,无奈下医生开了止疼药,可吃了还是疼,毫无缓解。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这个疼仍时不时发作,他经常一天下来吃不下东西,强行吃一点也会吐出来,更难受。
身体只觉得疼,一点不饿。
最后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才好,只是胃口从此变得很差,久而久之便不爱吃饭了。
顾商坐着缓了一会,慢慢发觉不对劲起来,怎么没见咪咪?
平时他一回家,黑猫都会出来迎接他。
顾商走到客厅,看到外边的自动喂食器没了猫粮,他无论是喊还是拿最喜欢吃的冻干诱惑,黑猫都没有出现。
他开始有些发慌,手机铃声响起,他没来得及管,满屋子找猫,直到响了两遍,他才不耐烦地接通,看也没看,“谁……”
“猫在我这。”
是江堰的声音,说完不等他回话就挂了。
猫怎么在七楼?
难道江堰进他家就是为了将猫拿上去?
还有……
江堰怎么知道他在找猫?
顾商无法通过电梯去到七楼,只能爬楼梯。
江堰倒没有故意将他关在外边,门一打开,顾商就看到黑猫蹲在前边的地上,正仰着头看他。
社恐黑猫还在陌生的环境摸爬滚打,始料不及见到了熟悉的人,激动得很,顺着裤腿就往顾商身上跑,喵喵喵地叫得很是凄惨。
雪人见状,也要从沙发上跳下来,却被一只大手摁住了后颈。
江堰说:“他不喜欢你,别去了。”
雪人好像听懂了,看着黑猫歪了歪头,好似在说,明明都是猫,为什么它不讨顾商的欢心。
江堰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怕猫没得吃,所以拿上来了。”
顾商很想问为什么不直接在自动喂食器里加粮,但最后只“嗯”了一声。
江堰也不会说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打开自动喂食器的盖子。
顾商抱着猫就想走回去,可黑猫胆子真的太小了,一见又要出门,唰地跳下来钻进了沙发底。
顾商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在别人家抓猫还是先不管了,甚至他都不知道江堰是怎么做到将黑猫抓下来的。
江堰:“吃个饭再走吧。”
再怎么说,江堰没有任由晕倒的他摔在地上,也没有偷资料,虽然可能只是没偷到,顾商沉默着,暂时做不到恶言恶语,他蹲下,尝试将黑猫叫出来。
沙发底下,黑猫的眼珠子亮得跟玻璃珠似的。
只能先这样了。
可惜的是,这顿饭注定吃不成。
江堰做了番茄炒牛肉粒、冬菇蒸鸡、水煮菜心,顾商手机又响起来时,前者正将盛好的白粥放到桌子上。
是何今安。
自从上次被挂掉电话后,再没打过,何今安很懂事,不会同一个错误犯两次,现在也不是什么不能接的情况,因此顾商接通了。
“顾、顾副总……!”何今安声音嘶哑,显然哭了很久了,“我被封杀了!”
顾商一瞬还以为听错了,“什么?”
谁敢封杀他的人?
何今安的哭声断断续续,听得人心烦,“顾副总!帮帮我,帮、帮我,您肯定有办法的对吧?”
不会发生的事情发生了,顾商眉头紧皱,挂了电话的他刚想打电话给秘书,又一个比较熟悉的、有他私人联系方式的情儿打过来了,一样同他哭诉自己被封杀了。
紧接着是秘书三号的信息,说的也是这个事。
顾商很快就冷静下来,其他行业同他无冤无仇无利益碰撞,而同行业有这个能力的只有Muss。
可封杀他的人就等于得罪他,如果真是Muss,Muss必定为了这件事得罪很多同行业的人,这是在断自己的财路,他相信慕色还没蠢到这种地步。
他给秦则雪发消息,让她彻查。
期间,江堰坐在他对面,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没想到封杀得那么快。
等顾商放下手机了,江堰忽然说:“能哄你睡好觉的人在这些里吗。”
顾商猛地抬起头。
怎么……不。
是了,江堰以前一直被他俯视着,以至于他总是忘了江堰已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小明星了。但不应该……哪怕江堰是SKS的股东,一下子封杀那么多人也不可能做到……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江堰好似知道他心中的疑问,“我有Muss的股份。”
说不震惊是假的,顾商花了点时间接收这个信息,可消化完毕,随之而来的是越发浓厚的厌恶,所以江堰一边封杀他的人,一边虚伪地喊他一起吃饭。
顾商眼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除了愤怒,还有些别的东西,他道:“你有Muss股份又如何,饶是慕色也不能随意用集团的名义去……”
话音戛然而止,他懂了,慕色竟宠江堰宠到这种地步。
蠢货才会被美色左右理智,顾商心中尽是鄙夷。
他脸色很沉,江堰这番做法在他眼里不外乎是挑衅,传出去也很打正山的脸,他气极反笑,“你觉得我会为此而苦恼?”
“不,”江堰摇摇头,“你会给一大笔钱然后放弃他们,因为他们不值得你浪费时间精力。”
这下,愤怒是烧了个彻彻底底。
顾商松开那颗被挤压的眉上痣,慢慢地侧了侧头,之后骤然踹向江堰。
他站起,走到江堰身边,扯住对方后脑勺的发往下扯,他不让江堰站起,还要将江堰的脸摁在自己胯 下,居高临下道:“既然你想上位,那就先伺候好我。”
他语气森寒:“像你一开始那样,张嘴。”
虽处下位,但江堰表情不变,那气势竟同顾商势均力敌,他平静地看了顾商半晌,抬手握住了顾商的手腕,用力。
顾商吃痛,没有放开。
江堰不顾被拔下来的头发,不容拒绝地、一点一点地扯开顾商的手,他说:“顾总,你错了。”
顾商第一次被他如此顶撞,表情可怖,“你说什么?”
“是你想睡觉,”江堰盯着顾商,一字一顿道,“是你需要我,你该求我。”
第42章 “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雪人对这只陌生猫很是好奇,悄咪咪地绕到黑猫的身后,伸出爪子碰了碰,黑猫后颈皮一紧,被吓得蹿了出去,撞到了顾商踹翻的椅子,又弹射飞走。
求,顾商荒唐地“哈”了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他这辈子就没求过谁,谁都不配他提这个字!偏偏江堰面无表情,好似是真这么认为的。
右手被抓着,顾商想都没想,左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啪”。
江堰却不再任由顾商像往常一样打他了,轻轻松松就挡开了,他站起来,给人一种拔地而起的压迫感。
顾商双手都被抓着,动弹不得,气得下唇都微微颤抖,他越生气,越笑,“就算被封杀了又如何,他们就不想爬我的床了吗?他们只会爬得更急切。”
江堰没有说话。
顾商狠戾道:“只要我想,我一句话就能让几十个人排着队让我选,你算什么东西?”
像早就知道这些事实,江堰表面没有很大的波动,他看着顾商瞬间褪色苍白的唇,道:“那就不要走了。”
胃很难受,痛得想让顾商将其挖出来,他对江堰的厌恶值在这刻达到了顶峰,感觉再待一秒就要吐了,情绪波动太大,呼吸急促得像难以汲取氧气。
他捞起总算敢出来的黑猫,摁下电梯,一掏口袋,发现房卡又不见了。
顾商下意识看向江堰。
江堰右手用力,直接将刚刚从顾商口袋拿的房卡折成两半,再当着顾商的面,拆掉了手机的卡,掰断。
没有刷卡的电梯一直敞着门,顾商不可置信,终于懂江堰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胃酸猛地涌了一下,他捂住嘴,去开楼梯口的门,也打不开,像是由外而内地锁上了。
这下,他再忍不住,躬起腰干呕。
黑猫着地,却没有离开,它察觉出了主人的不舒服,有些着急地绕着顾商的腿,尾巴甩来甩去。
顾商已经一天半没吃食物了,胃蠕动加剧,胃酸分泌过多,他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只频频反胃。
他早该想到,江堰哪能那么好心帮他喂猫,这不过是早有预谋。
余光看到江堰往这边走来,他又强忍着挺直腰,不让江堰看见他脆弱的模样。
他这样,江堰高兴死了吧,他偏不。
江堰恨不得他早死。
他自觉对江堰仁至义尽,哪个金主对情儿那么上心?换来的却是情儿的不听话、违抗与背叛,就从背着他非要演那部电影开始———
江堰早就想换金主了吧,也是,这么看来,慕色是比他大方,起码他不会随意将股份给情人,或许……当初将资料偷给Muss就是获得Muss股份的条件。
顾商用力攥住江堰的领子,狠狠扇了对方两巴掌,“你什么意思?”
恶心,恶心透了,他只要一想到江堰服侍慕色的样子就恶心得不行,同样乖乖张开嘴?跪下任踩?为了钱,鞋底也愿意舔吧?
既然那么贱,他一开始何必如此怜惜?
江堰这次没再躲,硬生生迎了这两下,他能感觉到,顾商连力气都不如以前了,他低声说:“先吃饭吧。”
顾商极度抗拒两人肢体接触,“滚!”
吼完头更晕了,眼睛出现黑蒙,手在发抖。
江堰沉默地看了一会,强制地抱过顾商压到饭桌前的椅子上,他右手用力掐过顾商的脸,左手拿起勺子舀过温热浓稠的白粥就往顾商嘴里灌。
“唔,咳咳……”顾商的胸口被江堰的小臂死死压着,他被抬着脸,被摸着喉结,被迫吞咽,吞完之后就呛咳。
等他咳嗽完,一口被撕碎的鸡肉跟着塞进来,应该是滑嫩美味的,可顾商只想吐,他呛得生理眼泪都出来了,朦胧中只想一脚将饭桌掀了。
江堰早有预料,膝盖用力抵住顾商的小腿,不让抬起,他半点不见心软,勺子伸到舌根,每一口都是灌进去。
顾商每吞一口就干呕一下。
一碗白粥见了底。
江堰一松开,顾商就又弯腰全吐了出来。
是真的难受,大脑发热宛如倒灌进热水,难受到顾商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跟江堰打架。
江堰不知道顾商的身体怎么会折腾成这样,顾商昏迷的时候,他带着去私人医院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最严重的还是千疮百孔的胃,胃溃疡和胃炎好了一会又复发,医生说再不管,拖成胃穿孔或者胃溃疡出血,那就要做手术了。
他还在六楼看到了那一堆堆在橱柜上的药,足足有十多袋,每一袋都原封不动地用医院的白塑料袋包着。
他拆开看,有吃,每一盒都空了几天的药量。还有一袋里边全是灰尘,一看日期,已经过期五年了。
要吃药首先就得吃饭,吃完了吐,还是会有一定的食物吸收,好过什么都不吃。
顾商晕得坐都坐不住,差点一头栽进呕吐物里。
江堰及时揽住,抱到了满手的骨头,他脱掉顾商身上脏污的衣服,之后拿过一张干净的毯子裹住对方,毫不费力地抱起放到沙发上,轻得如同一片羽毛,随随便便就能飘走。
雪人趴在沙发靠背上,尾巴一下下拍着。
咪咪一直焦躁地围着顾商转,它想安慰一下主人,可触及到江堰,又跑了。
黑猫特别怕江堰,这个陌生高大的男人一到六楼就锁定了它,他直接将手伸进了沙发底,拖着它的前爪将它拉了出来,连人们一贯害怕的利爪尖齿也不放在眼里。
黑猫被抓着后颈皮吊在空中,张牙舞爪,哈来哈去,慢慢的,它缩起了手脚,尾巴竖起遮住重点部位。
因为男人的眼神……一看就想把它丢出去重新让它变成流浪咪咪!
江堰拿来了药和温水,一声声咔嚓,是弄开锡纸的声音,很快,他的手心躺了十几片药。
顾商吃药吃怕了,听到这个声音,他用尽力气闭紧嘴巴。
江堰半蹲在沙发旁,他轻声说:“吃药。”
顾商脸色苍白,出着冷汗,嘲讽道:“你的药我可不敢吃。”
江堰伸手,不容拒绝地掐开他的嘴。
下颚仿佛要脱臼,顾商越发咬紧牙关,他疼得发抖,可就是不遂江堰的愿。
骨头好像响了一声,江堰松了手,他眼里幽静得如同一潭黑色死水,一动不动地看着顾商。
顾商勾着唇角同江堰冷冷对视,丝毫不怵,“滚……”
开字未落,江堰将药丢进嘴里,又喝了一大口水,二话不说就亲了下来。
顾商猝不及防,他被掐着双颊,要闭紧牙关首先得咬掉自己的口腔肉,他疼,也咬不下去。
江堰两片两片地喂,一共亲了六次。
顾商的两边侧脸红了一大片,他一被放开又开始干呕,像是恶心极了同江堰接吻。
江堰猝然站起来,背过身站了半晌,他冷硬着脸,拳头握得死紧,手指绷得青筋暴起,最后又一根根颓然地放开。
他不再看躺在沙发上的顾商,转身打扫狼藉。
晚上给顾商洗澡,顾商自然不配合,水花溅得哪里都是,地板积了一层水。
江堰那张脸不知被打了多少次,他任顾商打。
顾商要踹他下边,他躲了。虽然已经痊愈了,但医生不建议再次受到撞击。
他将湿漉漉的顾商裹在大毛巾里抱出来,后者精疲力尽,半阖着眼搭在他肩膀上。
江堰晚上抱着顾商睡觉,也因此第一次直面顾商的睡眠障碍症,之前他哪怕不做,但摸着顾商,顾商也总能睡一会的。
可这次,他看着顾商睁眼到天亮。
顾商疼得只蜷着身体,背对着他。
江堰沉默了很久,他看着窗帘被风吹起,泄露出阳光。他看到红花酢浆草摆动着,粉色在缝隙中闪过。他在心里同自己说,再坚持一下,再忍一下。
他鼻尖抵着顾商的后颈,撩起顾商的衣服,温暖的手心贴住顾商胃的地方,“很疼吗?”
顾商“滚”字都懒得说了。
江堰越坚决,顾商越不妥协,他还尝试重新夺回掌控权,可惜失败了。
短短三天,顾商又瘦了一大圈,他不主动吃饭,全靠江堰强灌。他平躺在床上没有一点起伏,白得跟床单有得一拼,宛如一张薄纸。
昨晚顾商短短睡了几十分钟,江堰起了床,他摸了摸对方干瘪下去的肚子,低声询问:“喝豆浆,好不好。”
前两天,床上的人都没有理他。
今天却有些不一样,顾商缓缓挪动瞳孔,盯向江堰的眼睛,忽然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闻言,一直情绪没太大波动的江堰瞳孔一缩,他犹如被雷击,面具再戴不住了。
“那就一辈子。”
江堰的喉咙像被石头堵住,他食指抽动了下,反应过来,已经失控掐住了顾商的脖子。
七年前说一辈子在一起,现在说一辈子不会原谅。
顾商的后脑勺撞到了床头柜,一阵眩晕,他感受到喉管被捏死,还在继续收紧,那力道仿佛要掐断他的脖子才好。
窒息缠绕上他的脖颈,顾商一点不愿意低头,他反而笑了,嘴角越裂越开,眼里永远是高高在上的矜傲,像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江堰眼眶通红,只掐了一会,大约十秒,他忽的太阳穴深处剧烈一痛,好像被尖锥拨了下神经,他视线聚焦上了顾商又红又白的脸,他吓得猛然松手。
理智回笼,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个人都在发抖。
可顾商苍白的脖颈上已经留下了十个通红的、交缠在一起的手指印,不出所料,明天就会变紫。
楼梯门打开,黑猫怕,又一次钻进了沙发底。
顾商看着江堰没半点犹豫,直接将手伸进去把黑猫抓了出来,也因此看到了对方手臂上又多出来的三四下血痕和出了血的两个小洞。
两人都没管。
江堰把黑猫放到顾商怀抱里,哪知黑猫刚沾上,又像弹簧一样跳走了。
无奈之下江堰又去抓了一次。
明明顾商才是主人,可咪咪在他手里闹腾得很,在江堰手里反而尾巴都要夹进身体里了。
江堰说:“我和你一起下去吧。”
顾商不可置否。
雪人是社牛猫,见两人要走,也跟着往楼梯间跑,于是江堰左手拎咪咪,右手抱雪人,他一步一步往下走,两截楼梯,四十二步,他走了好多好多遍。
踏上平地,还有十六步,才到顾商家的楼梯门。
他数着,顾商走了十九步。
门一打开,咪咪就蹿了进去,顾商没有解气,他在七楼一共被关了五天,脸颊两侧被掐得发青,口腔上颚被勺子刮破了皮,手机卡和房卡被折成两半,他又扇了江堰一巴掌。
江堰被打得侧过脸去,他抿了抿唇,看着顾商脖颈上泛紫泛黑的手指印,像恶鬼打上去的烙印一样。
江堰没有移开视线,自虐般地盯着看,半晌,他低声说:“你想做就上来找我,我会给你开门的。”
是的,江堰妥协了,他低头了。
“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江堰的身体仿佛被恶魔占据,他不是他了。
他瞳孔涣散,颓然地坐在床上发怔,坐了很久,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将顾商掐成这样。
氧气乍一下涌进鼻腔,顾商脸至脖颈闷红一片,侧身咳嗽起来,咳嗽带起干呕,早餐还没被逼着吃点,胃里早没了东西,他开始吐酸水。
江堰被剧烈的咳嗽声唤回神志,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拍起顾商的后背。
顾商猛地推开他,“滚…!”
江堰愣愣地站在一旁,他像是灵魂出窍,不知该做什么了。
他不伤心,毕竟太多次,已经习惯了。
他只是迷茫,比七年前舅妈在医院确诊癌症晚期没人帮忙还迷茫,那时的他虽不懂,但崩溃过后,总能一点点找到下一步该做什么,问人也好,自己摸索也好。
可能是性子安静的缘故,他从小有个技能,特别会解死结。
五岁的时候,舅妈要去干活,只要扔给他一根绕死的绳子,他就能坐在小板凳上,从中午解到黄昏,不哭也不闹。
陈春见人就夸,她捡着大便宜了!哪家小孩那么省心那么乖!
五岁到二十七岁,二十二年过去了,他的解结能力应该大大提升了才对。
可这次,他解不开,死结外侧的每一根绳都松开试了,试了很久很久,反而让这个结越来越大了。
这个结好像没有线头。
晚上,顾商被喂着吃了药和粥,十点不到,就被赶上了床。他睡不着,看着阳台那一侧的花发呆。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按时吃药,他的胃痛得不是很频繁了。
江堰睡在离顾商很远的位置,两人之间隔了两个身位———他主动分开的,不然顾商不肯睡。
一般人挣扎得精疲力尽可能就将就着睡了。
顾商偏不,他脾气倔得不行,从来不做低头那一方。
时间一点点流逝,另一个人的呼吸很轻,几乎听不见,但存在感强得令人无法忽视。顾商烦躁地在心里催促自己睡着,他越着急便越焦虑。
不知几点,身体都躺僵了的顾商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长期睡眠不足让他变得暴躁易怒,一点点噪音都让他心烦意乱,他皱眉看过去。
江堰脱掉了上衣,正跨在他身上,月色打在光裸的身体上,明暗交界线分明。
顾商淡漠地抬了抬眼:“发什么神经?”
江堰的手从顾商的下摆探进去,放在对方薄如纸张的小腹上,“做吧。”
顾商怔了下,随即敷衍地扯了扯嘴角,他像是赢了,但毫无开心的情绪,嘲讽道:“不用求你了?”
月色照不亮江堰的眼睛,他不说话。
顾商躺着,戳心窝的话一句一句地从那张漂亮的嘴里冒出来:“怎么敢劳烦Muss的大老板?放我出去找个人就好了,用起来也没那么恶心。”
江堰俯身,堵上了顾商的嘴,他不知是难受还是嫌恶,率先闭上了眼。
正好,顾商疲惫不堪,也不想再看。
江堰一直没说过,因为顾商的小腿很长,所以并起放在他肩膀发抖的时候最好看。
顾商自己没看过自己的表情,可江堰是知道的,做 爱时的顾商就是这样,忍着不吭声,可眼尾会爽得染上色,红会一直蔓延到锁骨,生理泪水也流得多。
江堰双肘撑在顾商头侧,大半张脸都埋进了后者的肩窝脖颈里,他在亲他勒出来的痕。
顾及着顾商的身体,动作很慢,他喜欢摩擦顾商的手腕内侧,隔着一层最薄的皮肤触碰底下青紫交错的血管。
顾商睡了过去,没了意识。
感觉天开始变亮,他突然被渴醒了,喝完了江堰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杯水还不够,他坐起来,这才发现身旁没有人。
等了一会也没人进来,顾商只能自己下床,光脚踩在地上———床边没有拖鞋,毕竟都是被抱着进来的。
门轻轻掩着,千灯湖太安静,以至于此刻江堰的低沉声音都显得大起来。
“嗯,慕总。”
顾商刚踏出房门半步的脚收了回来,他看到江堰站在窗边,只用毛巾围着下 半 身,像是刚洗完澡出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缩回的脚。
“……我知道了。”江堰说,他垂着眼,有些发呆,耳边声音嘈杂,他正想调小一点———
手机蓦地脱手,有人从后边抢走了。
江堰转头。
顾商面无表情,迎着月光,他将手机放在耳边。
电话里,慕色口齿不清的,像是在发酒疯。
顾商直接挂了,然后以牙还牙,用力往地上一扔。
又一部手机报废。
江堰没有说什么,看到顾商手上拿着的空水杯:“渴了?”
顾商质问:“你们在说什么。”
江堰道:“没有说什么,慕总好像喝醉了。”
一口一个慕总,顾商冷笑一声。
之后两天,顾商越发抗拒,江堰无法,放了手。
江堰说可以找,顾商便像嫖 客一样地去了,重新将江堰当成工具。他本想叫后者去御庭,想了想又觉得麻烦,反正不是在他家,偷不到资料。
只是上七楼的时候从不带房卡,同时将楼梯门换成了密码锁,第二天睡醒再回去。
他每次都会在床头柜上放上一点“嫖资”。
顾商皱着眉头看他:“用点力,没吃饭吗?”
江堰抿直了唇线,一言不发。
汗流进眼睛里,顾商反射性地闭上左眼,视线摇晃中,他看到了江堰额头上一条浅浅的疤,在发际线的位置,相对于其他平滑的皮肤,凹进去了一点。
他舒服得有些失神,盯了一会,突然抬起手,想要用指尖去碰一碰。
可因为某人的剧烈动作,导致他没掌控好距离,几乎是戳上去了,指甲在疤上留下浅浅的、凹进去的月牙印子。
江堰一怔,随即将顾商的手死死地摁在自己的额头上,手心贴着薄薄的眼皮,他睁着一只眼,目光沉沉的,看顾商受不住地绷紧锁骨。
结束后,江堰压低身体,想同顾商接个吻。
嘴唇刚碰上,却被顾商一巴掌打偏了。
不重,也不疼,只为不让他亲。
顾商淡淡道:“滚。”
是了,虽然两人像回到了包养关系时的相处,但顾商不让他亲。
九年前,一开始的顾商也不许他亲,那目光淡得不像在看个人,他怀疑顾商压根没记住他的脸。
时时刻刻在提醒他,他不过是一个比较好用的助眠用品罢了。
顾商这段时间,又开始频繁地找人了。
他这项活动宛如一段一段情 潮,分高涨与低迷。
之前江堰那句话,那句“你需要我”提醒了他,他可以骗骗江堰,但骗不了自己,实际上,他就是没找到像江堰一样的人。
这种“唯一”让顾商深深地不安起来,当一个人于自己有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那就等于有了软肋,有了被他人可控制的把柄。
他都想拿江堰的东西去做个磨具出来,看看到底特殊在什么地方,怎么他妈的那么另类。
晚上十一点,顾商去敲七楼的门,一改往常,没有人应,不耐烦地等了十几秒,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江堰接通了,“在工作。”
顾商道:“现在立刻回来。”
顾商话中的命令语气让江堰抗拒,他千方百计地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再次沾上性,可事与愿违,这让他感到挫败与绝望。
他生硬地说:“顾总,你没资格命令我,我现在不是你的情人了。”
顾商没听完,挂了。
江堰没说谎,他在工作室里制作新歌,不过,不是非要今晚完成,时间还很长。
现在12月了,到明年的一月十二号,A出道十周年,到了这种程度,A每人都会有比较充裕的个人时间。
分针指向数字五,江堰还是站了起来,准备回千灯湖,他来到六楼,敲门却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