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筳叹了口气,“哎……王妃你就放心吧,这张赖皮好着呢,没准真能让他这祸患活百年。”
“那蛊根本不是那人说的那样。实际上是,钱夫人吞下大虫就只能靠张赖皮的对她的情分活下去,如果张赖皮一点都不爱她,她就会……”
苏问瞪大了眼睛,“这世上真有这样的毒物!”
“是……下官亲耳听见那人跟太子说的。”
“他们告诉钱夫人的蛊叫情蛊,而他们给钱夫人的蛊叫……”
“绝情蛊。”
朱一筳走的时候还给他们留下了一本名册,上面记载着太子在江南安插的人手。
朱一筳给出这么多东西,其实也就是为了求苏问二人能保他一命。
“可靠吗?”苏问有些担心,这人现在能背叛太子,以后也保不准会背叛他们。
楚涵渊知道苏问的顾虑。
他翻看了几页名册,大部分人的名字跟他上一世得知的都能对上,这一份名册应该是真的。
不过,他上一世这一会没关注过江南的官吏调动,他根本不知道有朱一筳这个人,更别提接触了,所以他也给不了苏问一个答案。
“暂且看看。此事现在看来于我们有益。”
苏问点了点头,说的也是,没人能看得到那么远的事情。
叶生朝快马加鞭从苗疆赶回来,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刚到柳天客栈,就被箫骐喊去检查钱夫人的尸体。
钱夫人的尸体,早被箫骐运到客栈后面小屋放着。
为了不给别人知道,箫骐还专门等到大半夜才跑去钱府给搬出来。
叶生朝上前看了看,从药箱中取出一瓶红色药瓶,凑近钱夫人,将瓶中东西倒出到钱夫人嘴边。
从瓶中缓缓钻出一条黄色的大虫,到了钱夫人嘴边后,马上像嗅到美味,爬进了钱夫人的嘴里。
叶生朝笑道,“这是成了,你去请王爷和王妃来吧。”
箫骐去把苏问他们请来的时候,钱夫人的尸体已经发生了变化。
原本的泛白的肌肤此时变成诡异的淡蓝色,头发也从发根处开始变白。
苏问紧接着看见钱夫人鼻子里被推出来一只蓝色的大虫,后面紧跟着一只活的黄色大虫。
叶生朝解释道,“这是在下费了好大功夫从朋友那买来的解毒蛊,大部分的蛊都可以被它除掉。这钱夫人的确是种了蛊,而且时间挺长,看这变化,至少被种有一年之久。”
苏问看着尸体的变化,心里庆幸还好没有触碰尸体,这有些过于恶心了。“如果活人解蛊,会死吗?”
叶生朝又取出红色瓶子,引导着黄色虫子钻回去,“可能会,一般人会元气大伤。看这毒都已经渗透进入钱夫人骨髓了,即使钱夫人活着,取出这蛊,估计也活不了太久。”
楚涵渊从叶生朝药箱里翻出一副采药用的手套,戴上后探了探钱夫人的手臂,其皮肤都变得像纸一样,里面骨头都摸不到。
叶生朝说的对,这毒一解,钱夫人的骨头保不住,命肯定是也保不住了。
“你能看出这是什么蛊吗?”楚涵渊放下钱夫人的手臂,脱下手套,准备净手。
“不能。”叶生朝脸上有些遗憾,“虫太多太难辨别了。就算是在苗疆,也只有一些年纪很大的老人,看得多了才能认出一二,在下刚刚了解,实在是力不从心。”
“不过,这能害人的蛊并不多。苗疆也不是人人都会。蛊一般进入体内会陷入沉睡,直到接收到主人的命令才会开始活动,只要发现及时,还是能救回来的。”
苏问有些不忍再看这具尸体,“绝情蛊,你可有探听到?”
“嗯?怪不得……”叶生朝面露了然,“在下刚刚就觉得奇怪,这虫取出来怎么是死的,原来是***。这可真的少见。”
一时之间,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既然这蛊少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事还没完。”楚涵渊下了决断,“叶生朝你先下去休息,后面还有需要你的地方。”
“是。”叶生朝应道,转身收拾药箱,突然又想起来道,“这尸体最好还是火葬,不能土葬。”
“嗯。”苏问点头应道。也是,这尸体全是毒,怎么也不能留着。
“后面,我们怎么办?”苏问有些头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事牵扯太多了,他们贸然插手,没准还会被皇帝怀疑居心不良,到时候搞得左右受敌,实在不妥。
“交给我。我已经准备好了。”楚涵渊牵着苏问的手出了屋子,吩咐箫骐火葬钱夫人,再给钱永荐送去。
“你做了什么?”苏问有点郁闷,“你总不告诉我,让我觉得我很多余。”
楚涵渊浑身一僵,本来还挂在嘴角上的笑容瞬间没了,“没有,你怎么会多余呢……我只是……”
苏问抱胸看着他,等他解释。
楚涵渊结巴半天没说到底怎么回事,有些垂头丧气,抬手摸了摸苏问脸颊,低声道,“我错了。下次定不会瞒你。”
苏问轻轻拍开他的手,哦了一声,也没再跟他追究。
楚涵渊心里冒汗,他光想着把事情完成,完全忘记了要准备怎么跟苏问解释,要是跟苏问坦白,就避免不了跟苏问提及前世的事。
他还不想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他把一切弄清楚,他一定会把一切都告诉苏问。
看来下次事情还得想得再周全一些,不说瞒过苏问,起码不应该让苏问起疑。
皇宫,议事阁。
皇帝怒得把桌上的奏折全都扫到了地上,冲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咆哮道,“竖子!”
听到声音的太监德福急匆匆走进来,跪伏在地上,“陛下,息怒,万万要保重龙体,切忌动怒……”
皇帝听见德福的话才缓缓地坐下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德福连忙上前给皇帝倒了一杯水。
皇帝颤着手端起茶杯,水在茶杯中一抖一抖,险些要流出来。
眼看茶杯快到嘴边了,皇帝一个用力竟然捏碎了茶杯,碎片和茶水溅了皇帝一身,地上和桌上全是。
德福吓得直接跪了下来,“陛下赎罪。”
皇帝的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全身都在疯狂地抖动着,可见是气到极点了。
德福也抖得像筛子一样,大气不敢出,生怕皇帝拿他出气。
过了良久,皇帝才平息下来,眼里还可以瞧见怒气。
“你起来,再给朕倒一杯。”皇帝没管一身的污渍,瘫坐在椅子上,双腿张开,双手搭在椅子两侧。
德福连忙再给皇帝倒了一杯水。
这杯水终于到了皇帝嘴边,被皇帝一饮而尽。
“你说……朕这个父亲做得很差吗?”皇帝眼神怔怔地看着空中,喃喃道,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德福。
德福不敢轻言,但是不言又不行,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陛下……应该是有数的。”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似是很赞同德福的话。
他当然心里有数。
他现在膝下四儿五女,比起前朝皇帝不知少了多少。
可是这里面的斗争可一点都不少。
长子楚涵文,自出生就册封为太子,这么多年来不见一点建树,他也从未起过重立太子的心思,他还以为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没想到……
皇帝想起刚刚各官员上交的书信,恨不得马上抽刀杀了那个孽子。
伙同苗疆,改修通渠,暗度陈仓。
叛国大罪,谁给他的胆子!
楚涵文……
他不敢,定是那个女人!
皇帝手上和脸上青筋都暴跳,吓得德福又是一个俯身跪在了地上,不敢抬起头来。
地上还有刚刚的茶杯碎片,他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膝盖跪在碎片上也不敢吭出一声。
“起驾,承宁宫。”皇帝一甩袖子就要走去承宁宫。
德福连忙起身询问道,“陛下可需先换身衣裳?”
明黄色的龙袍上沾上了茶水而变成了褐色,配上皇帝一脸怨恨的表情,气色差极。
“不换,我到想问问那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皇帝头都没回往前走。
德福站起来,膝盖上还在流着血,快速地简单处理了一下,就追上了皇帝。
皇宫,承宁宫。
“李相茹,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你让楚涵文做了什么!”皇帝一进宫殿就指着榻上女人喊道,“贱人!”
皇后刚刚睡醒,头发未梳,穿着大红色的薄裙就坐在床边,听见皇帝的斥责,脸色都没有变,托着腮笑着回道,“妾身可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不是陛下的儿子吗?妾身这个做母亲的可管不了他。”
“你……你让他去跟苗疆人勾结所图为何,朕什么没有给你,你犯得着去引狼入室?”皇帝上前给了皇后一巴掌,狠狠一巴掌,声音响彻整个宫殿。
宫殿中全部的宫女太监齐刷刷跪了下去。
皇后捂着脸似在哭泣,但事实上,皇后歪过去的脸上没有任何伤心之意,反而露出了几分戾气,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皇帝怎么发现的,不可能……
他们都做了这么久了,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
绝对不行。
皇后缓缓转上脸来,两行清泪流了下来,一双美丽的大眼映出了皇帝狰狞的表情。
“陛下,你不相信妾身,妾身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妾身真的不知此事……我儿怎么会跟苗疆有关系呢!你看看妾身,妾身是李家长女李相茹啊,怎么会跟苗疆勾结,陛下,你这是在剜妾身的心啊……”
皇帝看着面前哭诉委屈的女人,眼睛开始恍惚了。
对啊,她是朕的皇后,镇北将军的长姐,怎么会背叛他,背叛傲云国呢……
皇帝好像突然醒了过来一样,轻轻抚上了皇后的脸庞,“抱歉,是朕冲动了。是朕对不住你……”
皇后双手握住了皇帝的手,垂泪道,“妾身都知道的,陛下太苦了……”
皇帝觉得自己好像直直地沉浸在了皇后的那双眸子里,一如初见。
“朕会处理好这件事的,都是那些官员的错,与文儿一点关系都没有。”
皇后听见皇帝的话,娇羞地把头埋进了皇帝的怀里,“妾身都听陛下的。”
皇帝像是抱到了慰籍一样,闭上眼享受这一刻的平静。
他看不见的地方,皇后眼里恨意漫了上来,都快要化为实质了。
到底是谁……
破坏了她的计划,她定要把那人找出来,千刀万剐。
命令翼王楚涵渊暂代江南县令处理事务。
以往这种贪官落马,百姓们都是拍手叫好,欢呼声载道,而今根本没有人敢说一句朱县令不好。
反而很多人都在挂念他的好。
朱一筳起于微末,小时吃百家饭长大,在贺家的帮助下好不容易考上秀才,后来又入京科举考中进士,回江南做了县令。
他做县令这些年,江南少有冤案,虽算不上有大作为,但也做得属实不错,他为人正直的形象也算深入人心。
每个想拍手叫好的人仔细想想,朱一筳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有短百姓的需要,在县令位置上勤勤恳恳地一干就是五年,大错实在没有,小错也太过于鸡皮蒜毛。
他是江南学子眼中的偶像,是江南很多人的救命恩人。
“哎……”朱一筳穿着素色常服背着包袱站在城墙上叹了口气。
站在他旁边的苏问笑着打趣道,“朱大人,这可是舍不得了?”
“王妃说笑了。下官……草民只是在感概当初来江南寻亲未遂,那时也没想过自己会在江南待这么久,以至于现在把江南当成故乡,都快忘记自己到底从哪来的了。”
苏问倚着墙头闭上眼,享受秋风的凉意,嘴里吐出二字,“缘分。
你与这江南这么有缘,以后定会有机会再回来的。”
“草民也是这么觉得。”朱一筳闻言笑了起来,转而问道,“王妃呢?现在可还会想念凉州。我之前听京城的同伴提起过,说王妃你曾经为了回家干过不少大事。”
朱一筳说到大事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颇为戏谑,苏问差点就不想回他。
苏问漫不经心地瞄了眼他,见他神情认真,不是故意嘲讽,便开口答道,“当然会想,伤心的时候就会。”
“那王妃伤心的日子多吗……”朱一筳就是随口一问,没想苏问会回答。
“以前多,现在……习惯了。”苏问捏了捏右手指头。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在皇宫冲撞到贵人,差点失去这只手。
那是他第一次产生逃离皇宫的想法。
当时几个小孩拿着火热的铁铲要往楚涵渊脸上烫,他不过是拉了楚涵渊一把,就被其中一人诬告,说是自己想害他们。
倒打一耙,是皇室中那些人最擅长的事情。
苏问嗤笑道,“朱大人如果想要去京城,还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没有靠山,没有本事,勿入京城。
朱一筳透过苏问云淡风轻的表象,读懂了苏问的警示,恭敬地一拜,“草民谨记。”
苏问转过身,对他道,“一路保重。”
朱一筳回道,“望王妃安康。”
苏问在城墙上看着朱一筳骑着马走远,才悠悠地准备下去。
苏问站久了,腿有些软,一时没留神,身子往旁边倾斜了一下,一只大手从身后伸出,牢牢地扶住了苏问。
苏问抬头看去,“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直都在。楚涵渊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刚来。”
“哦。”苏问不信。
这人就是嘴硬不爱说实话。
楚涵渊有些怵苏问追问,转移话题说,“贺等闲被抓了。”
“嗯?贿赂官员?”苏问不意外,皇帝不想责罚楚涵文,又不可不防,对贺家下手也是想除去楚涵文的实力,杀鸡儆猴。
“对。但是他找错了人。”楚涵渊目光幽幽。
跟楚涵文做交易的人不是贺等闲,是贺信之。
苏问点点头,突然转身抱住了楚涵渊,喊道,“累。”
楚涵渊摸了摸他的发梢,眼里含笑,“我抱你……”
“不,要背,还要飞。”苏问嘟着嘴反驳道。
“……”楚涵渊转过身蹲了下来。
苏问扑了上去,搂住了楚涵渊的脖子。
楚涵渊站起身来,颠了颠,确定没问题,足尖一点就从城墙跳到了不远处的树上,借着树干落到了地上。
楚涵渊见苏问没有下来的意思,就背着苏问往客栈方向走去。
一路上有人投来打量的目光,两人也没有理。
他们两个像是自成了一个世界,别的人都进不来。
“涵渊,说实话,你刚刚是不是在城墙上站很久了,在陪我?”苏问趴在楚涵渊背上,看着四周的景象,心里很是愉悦。
他也许想要的就是这么简单。
楚涵渊看不见苏问的神情,摸不准他是怎么想的,听声音还算平淡,犹豫了一下认命说道,“……是”
“干嘛要撒谎?”
“……”楚涵渊也不知道。他到的时候刚好听见苏问说,习惯了伤心。
他感到挫败,他想不到自己做了什么值得苏问开心的事情。
苏问应该大部分时候都在伤心吧。
“又不说话,你要急死我?”苏问忍不住伸手掐着楚涵渊的脸往两边扯。
楚涵渊被吓得手松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又把苏问往上颠了一下。
“我,没有让你怎么开心……”楚涵渊小声到,如果苏问不是贴着他的后耳,差点就错过了他这句话。
“噗。你可真是……让我说什么好。”苏问在楚涵渊的背上笑了起来。
笑声畅快,放肆,自得。
楚涵渊懵了。
苏问右手搂着楚涵渊的脖子,左手捏住了楚涵渊一边耳朵,凑到楚涵渊耳旁笑语,“我现在不是在开心吗,傻瓜。”
楚涵渊觉得好神奇。
他内心的郁闷和无助在这一刻突然消散了,像是久旱的田地迎来了甘露,等到了自己最想要的。
砰砰砰,他的心跳得很快。
楚涵渊努力维持着表面冷静,强作淡定地吭了一声,“嗯。”
苏问笑容更深了,双手再次搂着楚涵渊的脖子,闭上眼趴在楚涵渊背上,感受楚涵渊的心跳……
楚涵渊不知何时勾起的嘴角,就没有放下去过。见苏问没了动静,放慢了脚步,尽量减少颠簸。
皇宫,太央宫。
“娘娘,听闻贺……”宫女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贤妃打断,
“不是说过了?贺家的事情以后不用到我面前说。我与他们贺家可一点关系都没有。秀兰你跟了我这么久,不至于这点事我还要一而再,再而三跟你说吧?”贤妃放下手中被抓皱的杂记,娇美的容颜上露出了不耐。
秀兰惶恐地低下头,“奴婢是有些担心,其他妃嫔都有母家……”
贤妃冷笑,“她们是她们,我是我,作什么要跟她们比。她们出身世家,身份显贵,我不过一介商家之女,干什么要跟她们比。让我去自取其辱吗?”
贤妃对着灯,眼神有些飘远了,“贺家?有还不如没有,尽是些傻子。”
秀兰跪俯在地,低声道,“贺家主被抓了,如今可能没有贺家了。奴婢是想来告诉娘娘这个消息。”
贤妃一听,面上大喜,“你所言可是真的?”
“真的。奴婢专门去前面探来的。昨日陛下因为太子殿下震怒,革除了不少官员,牵扯了很多江南商家。”
贤妃高兴地在屋子里踱步。
她就知道……那个老东西活不了多久!
她可算是盼到了。
贺等闲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把儿女都当做商品,像她这种长得好的就要送人做妾,长的丑的就卖给别人赚钱,送了好几个儿子进宫做太监,说出来也不怕丢脸的。
她那个妹妹,长得也不错,绣艺也不错,不是听说也被他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贤妃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聪明。
她早就看出贺等闲的心思,早早就开始为自己寻求后路。
她等到了三年一度的选秀,一举被选为贤妃,自此逃脱贺等闲的操控,顺风顺水到现在,真正是享尽了荣华富贵。
她知足了。
她只要保住贤妃名头,待下一任皇帝登基,她还是宫里的贵人,她还能继续享受这些。
秀兰见贤妃心情不错,鼓起勇气劝道,“娘娘,现在可是大好的机会,如若能趁此机会喜得麟儿……”
太子和皇后被问责,柳妃不喜争斗,宫中最小的皇子不足满月,公主都已出嫁,如若现在贤妃能怀上皇子,在宫中就有依靠了。
“蠢货。”贤妃一听这话,眼神一横,忍不住上前就踢了秀兰一脚,“我现在怀孕,是嫌死太晚了吗?”
“你觉得我这么些年凭什么稳坐贤妃之位?你这种人永远都想不明白吧,滚下去,这种话也休要再提。”
秀兰闻声而起,连忙退了下去。
贤妃神情恢复了淡然的模样,拿起了她那本杂记继续看了起来。
她非常有自知之明,该是她的她会去抢,不该是她的,她也不会妄想。
皇帝之所以留着她,就是因为她安全。
她没有强势的母族,年轻也小,在后宫中也说不上话,任皇帝给她贤妃之位,她也掀不起大风浪。
但如果她有孕,那就是明晃晃的靶子,不仅会让皇帝不再怜惜她,甚至还会嫌恶自己,白白失去宠爱,还可能失去性命。
我想要的,只是这荣华富贵。
在这后宫安身便好,其余风雨与我无关。
还真的是挺朴素。
这院子里就种了些大树,看不见什么花,地砖也是很便宜的石子碎料,形状有些怪异又简单。屋子里的帘子像是很久没换了,蓝色的帘子都有些泛黄褪色。
木桌椅子也都有拼合的痕迹,有些像是坏了以后又补好了。
苏问看见一张摇椅,下面两块木头明显颜色不一样,用手摸了摸。
跟在苏问身后的家奴解释道,“这椅子是去世夫人的父亲送给朱大人的,上次朱大人不小心坐断了,又不舍得换,就让工匠给补了。”
“嗯。”苏问点头示意知道了,收回手来。
苏问看家奴挺尽职尽责,便问了他一些事。
他问完知道了,朱一筳曾经有位发妻,是他去京城赶考路上碰见的,一位木匠的女儿。
两个人一直恩爱如初,没有红过眼。
可惜红颜薄命,一场风寒就带走了她。
朱一筳也不是像苏问之前想象的那样,娶了好几房小妾,实际上,在朱府,真正算得上主子的人也就是他和贺彩衣。
苏问命家奴带他到贺彩衣住处。
家奴领着苏问出门左转没走几步就到了。
苏问有些发愣,朱一筳就把贺彩衣安排在书房隔壁吗。
家奴似是看出了苏问的疑惑,垂首解释道,“贺姨娘脑子有些不好使,朱大人怕不好照顾,故把贺姨娘安排在这。”
苏问恍然大悟,朱一筳是个心细的。
进入屋中,贺彩衣正在玩弄着篮子里的线团,没有发觉有人进来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苏问上前拿走她一个线团,她也不气,对着苏问傻笑。
苏问也笑着把线团还给她,心里合计着该怎么安置她。
朱一筳走之前说过,只要让贺彩衣继续绣她想绣的就好。
说的简单。
苏问皱起了眉,他真的想不到让贺彩衣去何处好,去绣局,那妇人也是仆人,偶尔帮衬一下还行,一直麻烦她也不现实。
贺家,贺彩衣肯定不能回去。
钱家,他现在根本不想见到钱永荐,而且钱永荐也不靠谱。
这得怎么办……
“怎么在这?”楚涵渊撩起帘子走了进来,看到桌前的贺彩衣,露出了了然神色,“让季拂衣安排吧,他比你我熟悉江南。”
苏问听到季拂衣的名字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想起来,“是哦,他是听雪阁阁主,肯定知道比我们多。”
“嗯,别愁了。”楚涵渊浅笑着上前牵起苏问的手,“杨晓天也可以交给他一起安置。”
“嗯。”苏问点了点头,顺从地跟楚涵渊走出了屋子。
苏问和楚涵渊处理完朱府的事情,坐马车刚回到客栈,钱永荐就登门拜访。
“不见。让他滚。”楚涵渊坐在桌对阿良吩咐道,眼神冷得能杀人。
阿良的嘴紧紧抿成一条线,不敢反驳,正准备下去赶走钱永荐。
“等等……”坐在楚涵渊旁边的苏问则有些迟疑,对着楚涵渊商量道,“不然还是见见吧,看看他还想说什么。”
他能有什么好话。楚涵渊心想着就要拒绝,但在看见苏问眼里的挣扎,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嗯。”
阿良领命,去楼下把钱永荐带了上来。
钱永荐脸上满是憔悴颓废,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衣服也是皱巴巴的,一看就是没有好好休息。整个人仿佛一夜苍老了十几岁,明明才二十几岁,看着像四十岁。
要是以前,苏问早开口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否需要帮忙。
而现在,苏问等着他开口。
钱永荐见到楚涵渊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害怕得一缩再缩,都快要退出门去了。
他努力把视线把集中到苏问身上,不看楚涵渊才好受一些,强撑着开口道,“苏问,我上次不是故意的,我太冲动了。我母亲去世,对我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嗯。”苏问淡淡地回了他一声,没准备对他的这番言论说些什么。
钱永荐见苏问没有任何表情,不悲不喜,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突然苏问就对他这么冷漠,硬着头皮继续道,“上次我说的都是胡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回去已经想好了,会好好学习如何经商,不会再偷懒了。”
“好。”苏问听到这番言论,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可惜这个笑容,笑意不及眼。
钱永荐感觉到了苏问对他明显的疏离,连笑都笑得客套平常,没有一点发自内心的喜悦感,他好像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无底洞一样,吞噬着他,他不知道该怎么逃离。
“苏问……如果我哪里做错了,你可以直说,没有必要对兄弟这样。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会来寻你了。”钱永荐这话刚说完就后悔了,如果苏问听进去了这句话,真的不与他来往,他平白丢了一个大靠山,这可太亏了。
苏问没让他失望,品了一口茶水,点了点头,“是,你以后都不必来找我了。”
“不……苏问,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你不能也抛弃我,我娘刚走,你也要抛下我吗……”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地让别人不要抛弃他,苏问也得第一次见了。
苏问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被恶心到,他真的是太久没有出京城了,乍一见认识的人,就把对方当知己故友,真是太蠢了。
有些感情太表象了。
异地遇故友,还是一种奢望。
“我可从来没有说,我要带上你。”苏问想通了这一切,心情轻松了不少,“我要带上的人从来都只有涵渊,可别跟我说什么抛弃不抛弃。”
钱永荐话止于嘴,不知再说什么好,只是愣愣地看着苏问。
苏问不想再看他了,经过这么些天的查看,他也算看透钱永荐这个人了。
如果不是钱母教导严厉,恐怕钱永荐会比张赖皮更令人厌恶。
私塾读书的时候因为别人不小心捡到他的笔,他就对别人恶语相加。
再后来跟着钱母学做生意,看客人是个女子而出言调戏。
做生意失败,就整日闲在家里面同家里奴仆玩闹。
直到钱母被钱父斗败,把他们两个人赶出来,他才醒悟过来要认真经商。
但在遇到苏问以后,又起了别的心思,想像苏问一样做贵人,不用自己打理家业……
钱永荐不算罪大恶极,但也不是他欣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