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王风流债—— by小鱼砚砚
小鱼砚砚  发于:2023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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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镝不想让那两条尾巴跟在后面。
但是风笙的徒弟死里逃生,这段时间他肯定要随时看着,不能让徒弟出意外,况且星月岭路途遥远,也许会多留几日。
既然带了一个,另一个也不好孤零零地留下。
星月岭过于寒冷,墨镝让紫菀好好照顾公孙峤,不要让他到处跑。
紫菀很有眼色,看出墨镝不想让他们两个打扰,于是带着公孙峤和他们保持距离。
星月岭是凡间的一处高寒之地,位于雪域之巅。几千年前,神族的清湟世家初到此地,发现了一座无人居住的雪域仙宫,见景色奇佳,又有几处百年温泉,便把这座仙宫献给了天帝天后,当做他们的新婚之礼,然而天帝不喜寒冷,后来转手送给了风笙当涅槃贺礼。
雪域仙宫依山而建,别具一格,风笙看过之后又新修建了几处书阁和花苑,供他闲时来此处消遣。
“我很久没有来过了,不过里面的用具应该都齐备。你们两个看上哪间房都可以住,不需要拘束。”
“是,师父。”
“是,师祖。”
两个小尾巴终于甩掉了,墨镝明显轻松了一些。
“走吧,我带你逛逛?”
风笙牵着他往宫殿深处走。
“这座宫殿,看上去并不是神族的风格,倒像是魔族。”
那些形似龙、蛇的雕花摆件随处可见,还有许多画壁、雕像,虽然大部分已经被替换,但留下的一些仍然能看出其隐晦的含义,神族断不敢用这样的风格。
“的确不是,这座宫殿是一位魔尊为他的妻子修建的,那位魔后是人族的一个孤女,最初被魔尊抓来当练功的炉鼎,后来改变了主意,决意娶她为妻。宫殿中四季如春,也是因为魔后天生惧寒,温泉穿过宫殿地下,即使赤脚走在上面也不会寒冷。”
“你从哪儿看来的?”
风笙似乎想起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回忆,敷衍道:“宫殿有一间密室,里面是那位魔尊亲手写的笔录。”
墨镝不太相信:“只有笔录?”
“不然你还觉得有什么,画册吗?”
“我没说有画册。”
被套话了……
风笙无奈道:“好吧,是有一些画册,不过已经被我扔掉了。那种东西还是不要见光的好,给逝者留点面子。”
风笙没有明说,但很难不让他联想。
其实墨镝也没有猜错,那些画册,确实是魔尊魔后的“夫妻恩爱实录”。
那画册是魔尊亲手绘制,不得不说,其人画功不错。另外,这位魔尊还是个恶趣味,对这本画册施加了法术,翻开之后,其中的内容全都会被阅读之人接纳,挥之不去。现在风笙一回忆起来,栩栩如生的画面蜂拥而至。
风笙开始不敢直视这座宫殿,随时随地都能看见那对夫妻在宫殿各处……游戏,他的脸颊红彤彤的,像熟透的虾。
想起来了,他当初也是这个原因才很少来。
墨镝看着这只自己把自己煮熟的鹓雏,问道:“有这么……见不得光?”
“别说了,让我冷静一下。”风笙捂着脸,摆了摆手。
宫殿是逛不了了,墨镝想找到宫殿中的温泉,让风笙休息平复一下。
“凝雨池,应该是一处温泉。”
墨镝推开白玉雕刻的大门,风笙一看见里面的景象,直接晕了过去。
“?”墨镝接住他,正奇怪里面明明什么也没有,怎么把他吓晕了。
那温泉中间,有一张白玉床。
“……”
风笙看到了什么,墨镝已经能想象出来了。
最后,墨镝用鬼术把整个凝雨池圈了起来,终于清净了。
风笙试了试水深,刚好没过腰,正要准备沐浴休息,墨镝关上门在一旁坐下。
“你又不能碰水,进来干什么。”
“怕你一会儿又昏过去。”
风笙红着脸把他推了出去:“不会的,你在外面等。”
关上门,里面传来隐约的水声。
片刻后,紫菀来找二人,却看到墨镝闷闷不乐地蹲在地上,以为两人闹矛盾,小心地走过去。
“墨先生,您……蹲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有事?”
“我和峤儿准备了饭菜,再过一会儿就可以用膳了。”
“知道了,我们稍后就到。”
星月岭山顶,夕阳缓缓落下,鲜红的光辉映照着山脚。
雪域仙宫高处的楼阁上。
荷叶蒸鱼,金丝蟹肉,茄子煲,油酥蛋皮豆腐,杨梅酱汁乳酪……
摆了满满一桌子。
还温了一壶雪松酒和竹叶青。
风笙看到这些菜,正好有了食欲。
“这些都是你们做的?辛苦了。”
“主要是师娘做的,峤儿只是帮忙而已。”
不到一天时间,紫菀就和公孙峤熟悉了,哄着他喊自己师娘,公孙峤也很喜欢这个平易近人的师娘,殷勤地在后面打下手。
风笙夹了一块豆腐,入口即化,夸赞道:“菀儿这些年手艺见长。”
紫菀谦虚道:“都是师父的功劳。”
墨镝问:“你还会教做菜?”
风笙回答:“我不会。只不过是把灶神的菜谱抄了一份,紫菀自学的。”
他又加了一块蟹肉给墨镝,说:“你要是想吃我也可以学。”
“吃……谁?”墨镝缓缓转过头看他。
风笙也察觉到话里的歧义,连忙说:“没什么,吃饭。”
紫菀和公孙峤互相看了一眼,微笑,沉默,吃饭,当做没听见。
用过晚膳,已入夜。
风笙想帮忙收拾,被紫菀拒绝,让他和墨镝两人出门散步。

满天繁星,仿佛一张浩瀚无边的画卷。
二人走在一片梅花林中,现在正是开花季节,树枝上白梅绽放,与树枝上洁白轻盈的落雪融为一体,远看别有一番意境。
从雪域仙宫的寝殿内向外看,正好能看见这片梅花林。
“这片梅花林也是那位魔尊下令种植,已过几千年,居然还有如此生机……”
梅花林是一座宫廷规格的园林,林中有几条路,但由于无人打理,雪堆中杂草丛生,若是积雪融化……长满杂草的梅花林,不会太美观。
见风笙凝神盯着那满地杂草,墨镝就猜到他想做什么。
“又闲得没事做?”
“闲情逸致也不是谁能都有的。”
风笙现在好像是没什么事可以做了,神界一切太平,听说与妖族的结盟很顺利,结盟之后的事也不需要他去管。
他有大把的时间,和身边的人在一起。
风笙提议道:“到时候我们一起过来?你帮我看看还有哪儿可以调整。”
墨镝同意了,但又提出不想让其他人跟着,不然就不来了。
这么抗拒?
风笙突然想起来,他一直都这样。
而且他白天守在凝雨池外的样子,好像是有点委屈。
若当时宫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说不定……他真的会被吃掉。
墨镝还在等风笙的答复,忽然被他抱住,墨镝愣了一下,而后回抱住他的背。
谁也没说话。
但是墨镝已经知道他的回答了。
夜晚的温度越来越冷,风笙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墨镝松开他,发现他衣袖下的手臂也是凉的。
“你的凤焰……”
风笙笑了笑:“你不是怕火吗,我收起来了。”
难怪……
墨镝回头望了望灯火通明的雪域仙宫。
“我们出来很久了,回去吧。”
二人一同往回走,回到宫殿时,紫菀和公孙峤已经休息了。
为了能让风笙睡个好觉,墨镝用鬼术将整个宫殿都封闭起来,不让宫殿中的“残魂”再出现,特别是风笙现在住的正是以前魔尊夫妻的寝居。
墨镝在房间中检查了一遍,说道:“他们应该不会出来了,你好好休息。”
风笙坐在床上,歪头看着他:“你去哪儿?”
“隔壁。”
虽然两人确定了伴侣关系,但一直是分开睡的,原因嘛……墨镝的身体被冥界的空气腐蚀过多,实在不适合亲密接触,风笙虽然可以控制凤焰不伤到他,但那也是在他清醒的时候。
万一没控制住……不敢想象。
此凤焰与寻常凤族的凤焰不同,是父亲传给他的。凤君曾寻遍天地间的神火,其中就包括让鹓雏重生的涅槃之火,这些神火融合在一起,最后炼化成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凤焰。
凤焰会在预感到危险时保护它的主人,特别是在主人难以控制自己意识的时候。
“过来。”
墨镝不明就里地走过去,风笙扔给他一床被子,自己拿了另一床。
“……”墨镝看着手里的被子陷入沉思。
风笙坐在他面前,认真说道:“回来的时候我考虑了一下,既然我们以后要在一起生活,这种事好像避免不了,我会尽量控制……”
还未等他说完,一只手抚上风笙的脸颊,顺带捏了一下他的耳羽。
风笙的脸瞬间红了一块,紧张地抓住了身侧的枕头,眼睛也不知道往哪儿看。
墨镝靠近他的耳羽,低声说:“避免不了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先睡了,晚安。”
“晚安……”
风笙忽然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也躺了下来。
两人只隔了一张被子的距离,风笙闭上眼,听见身旁均匀的呼吸,估摸他已经睡着了,又悄悄爬了起来。
墨镝一直没有取下过面具,风笙也不是没提过,但他就是不肯,今天是个好机会。
风笙静静地靠过去,想把面具取下,手腕被猛地抓住。
那双金色的眼睛在暗处发出淡淡光芒。
不单是风笙,墨镝也很惊讶:“你想干什么?”
“没事啊,看你睡着没。”风笙笑得很开心,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
“无聊。”
风笙见他翻了个身,也不恼,直接把头靠在他背上。
墨镝心底一颤,这个动作……唤起了他很久远的回忆,风笙总是喜欢靠在他背上休息,说万一遇到危险方便叫他逃跑。
可鸿濛时代已经结束了,不再有让他们整天担惊受怕的危险。
风笙已经忘记了一切,怎么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应该是无意的吧。
他缓缓闭上眼。
第二日,晴空万里,雪一层一层地铺在大地上,发出刺眼的光。
风笙走到廊下,感叹:“下了一晚上的雪啊……好强烈的日光,你今天还是别出去了。”
他回到房间正要关上窗,墨镝将那扇窗户推开,日光洒在他身上。虽然会对身体有些许影响,但他也不至于羸弱到“见光死”。
“为什么不出去?这次出门就是来看雪。”
“真的不碍事?”
风笙还是很担心,若是墨镝因为其他原因造成的不能接触日光,他可以去求医、去用自己的道行修补,但这些方法,墨镝早就试过了,毫无用处。
现在他们还能在晴日里赏雪,今后该怎么办?他在外面待的时间越久,就越不能抵挡日光对他的伤害。
他送给墨镝的伞,虽然能抵挡部分,但也架不住只是一把伞,意外总是会有的。
这段时间,他们谁都没提及,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心事重重地在雪地漫步,没意识到身后一个雪球急速飞了过来,眼看要撞到风笙的身上,墨镝垂下伞面,挡住了飞过来的雪球。
碎落的雪球沿着伞面滑下,落入雪地中。
听见动静,风笙转头看到墨镝暴露在日光下,连忙把伞柄扶正:“快遮好。”
这时,紫菀和公孙峤也跑过来。
紫菀一脸愧疚:“师父,墨先生……我在和峤儿切磋,一不小心失手了……”
风笙微笑道:“没事,你们继续。我们去其他地方走走。”
墨镝却说:“看来招式还不太娴熟。小打小闹没意思,不如让我来指点你们一二。”
此话一出,另外三人都有些不淡定。
风笙劝道:“别了吧,他们俩可不是你的对手。”
墨镝少见地笑了:“无妨,陪他们玩玩。”
白茫茫的雪地上,一人执伞而立,他微微抬起手,地上的碎雪被一股风卷起。
漫天飘雪,凝成一个个雪球,分别攻向对面的二人——
紫菀召唤出藤蔓防身,脚下瞬间长出一片荆棘藤,挡住了雪球攻击。然而雪球中又藏着凝冰术,荆棘藤被冰霜冻住后,又被一道仙力催动,瞬间炸开,紫菀来不及思考,被爆炸击飞到空中,幸而有一股风托住她,缓缓落下。
另一边,公孙峤抱着“青雾”,右手扫过琴弦,琴音泠泠,散发出青色的雾气,雪球在雾气中快速融化,露出里面的冰晶尖刺。尖刺直直袭向公孙峤的眉心,公孙峤躲闪不及,只好紧闭双眼。
墨镝抬手收回冰晶尖刺。
耳边传来细微的冰晶碎裂的声音。
“……”
“青雾的琴谱有三种指法,防御、进攻、控制,以你目前的指法,完全可以打碎冰晶。”
公孙峤惊魂未定:“多谢墨先生指点。”
同样虚惊一场的还有风笙,还以为墨镝不会对公孙峤手下留情,原来真的在指导他。
“到此为止,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是,我们先告辞了。”
二人走后,墨镝走到风笙面前,见他有些后怕的表情,问:“信不过我?”
“我信。只是怕你下手没轻重,伤到他们。”
“伤到又如何,若是一点痛都受不住,今后还要怎么活下去。”
墨镝转过身,雪地上多了一道被踩过的脚印。他看向伞外的冰天雪地,金色的眼瞳微微黯淡。
他本来应该待在冥界的幽暗之地,修成鬼身,永远不再和外面的世界有牵扯。但他放弃了,为了身边这个人,受再多的痛都无所谓。
风笙明白这是在说他自己,安慰道:“别担心,我会和你一起。”
天下之大,总有万无一失的办法。
在星月岭待了几天,日出日落也看了几回,是时候回去了。
回到南禺山后,紫菀整天往飞鸢殿前徘徊,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想和风笙说,但看到墨镝在旁边,问她她又打岔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好像那件事只能和风笙单独说,其他人不能听。
一日,风笙和墨镝在凉亭内下棋,紫菀在花园里远远地看到他们,也不过去,但过了一会儿又会出现。
“你徒弟有事找你,我回避一下。”墨镝放下手中的棋子,准备起身离开。
“好,我等会儿去找你。”风笙收拾了一下桌面。
墨镝一走,紫菀果然很快从另一边过去找到风笙。
风笙倒了一杯新茶,让紫菀坐下。
“鬼鬼祟祟,有什么事非得单独和师父说?”
紫菀严肃地皱起眉,说道:“师父,不是我鬼祟,是这事非常重要,我不敢让第三个人知道。”
“随我去静室。”
这里虽然是南禺山,但偶尔也会有十二守山使在附近巡查,既然紫菀说的事情很重要,那就找个无人打扰的地方。

静室内。
紫菀跪坐在地,手中拿着一面水镜,这面水镜和神界的舆图一样,出自寒鱼世家之手,是献给鹓雏帝君的贡品。
寒鱼氏,以巧思著称,族人皆擅于工艺,不仅制作了神界舆图,还有天帝御用的云轮车驾、天后的护甲“玲珑骨花”……无一不是巧夺天工。
当初紫菀在宝库中打扫,见到这面镜子甚是喜欢,于是风笙将水镜赠与她。
这面水镜以千年寒冰所制,镜面薄如纸,只要找到准确的地点,以溯回术佐之,便可以透过这面镜子,看到此地过去发生过的画面,不仅如此,还能将看到的景象保存下来,反复观摩。
紫菀自幼知道师父的心结是一个叫做“摩络诃”的海妖神,她也知道,几百年来,师父殚精竭虑,一直在想办法杀死它的肉身。好不容易创造出一种绝杀剑阵,需要师门七人以他为阵眼结阵,可师兄们一个一个离世,剑阵也不可能再用。
自己作为最小的徒弟,一直是师父和师兄们关照的对象,这个时候,她不能再安然待在南禺山,而是要去调查源头——
紫菀孤身步入妖界,正是为了找到摩络诃的踪迹。
通过自己藤萝精的天生优势,很容易混入了妖界,还给自己编了个“采风人”的身份,四处走访,询问了当初一些尚在人世、隐姓埋名的巫妖,通过他们残存的记忆,找到了那个废弃的祭台遗址。
但使用水镜需要非常精确的时间,唤醒海妖神又是秘密进行的,所以她只能在废弃的祭台附近不断用溯回的法术,一遍一遍地尝试。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在一天夜里,水镜中出现了千年前,海妖神的唤醒仪式。
“当年元帝被手下篡位,辛帝登基,急需一个强大的实力巩固他的统治,于是想到了复活海妖神摩络诃。摩络诃早已沉睡,要唤醒它,需要献祭一个最干净、最虔诚的灵魂。辛帝抓了很多刚出世的孩子,把他们与世隔绝,养到十几岁,整日给他们灌输对海妖神的信仰,然后送上祭台……”
紫菀将自己在妖界探听到的信息一一详述,又将那面水镜拿到风笙面前,千年前的画面缓缓出现——
巨型的圆祭台上,被绑住双手双脚的少年们被一个个推进祭坛中心的深井。
深井之下,是摩络诃的肉身。
风笙对它再熟悉不过。
摩络诃吃掉被献祭的人后,又将嚼碎的尸首吐出来。
这是献祭失败的下场。
“竟然如此狠毒,为了自己的权力,牺牲族人的性命……”
而且还是一些刚长大孩子。
风笙忍着不适,看完整个献祭过程,最后,忍不住吐了出来。
“师父,没事吧……”紫菀担忧地给他拍背顺气。
若是涅槃之前,凭他在鸿濛时代亲眼见惯了各种血洗屠戮,这种只能算小场面,但现在……
顺完气,风笙继续看。
又一个人被推入深井,但这一次摩络诃将他一口吞入腹中后,没有吐出来。
也就是说,摩络诃被这个人成功唤醒了。
祭祀的禁典虽然被焚毁,但紫菀也从不同的巫妖口中打听过,若献祭成功,摩络诃吞食的灵魂会和他自己合二为一,成为一个新的灵魂,因为被献祭之人的思想从小受到妖族的控制,于是他们也借此来操控摩络诃的肉身。而这个献祭者的身体,也会保存在摩络诃的腹中,供它在危急时刻瞒天过海。
“依我的直觉,摩络诃被镇压这么多年都没有反抗过,多半是它的魂在当初抓捕之时就逃了,而且是用了这个人的身体,我们只要把他找到,杀了他,一切都解决了。”
摩络诃逃跑这件事,墨镝和他说过,当初急匆匆地离开南禺山,也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听到紫菀的猜测一点也不惊讶。
风笙反复看了看镜中那个少年,越看越觉得,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师父,需要我去找到这个人吗?”
紫菀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只要风笙一句话,她可以马上动身,天涯海角,都会找到他。
“先别急,让我想想。”
他收起了水镜,准备过段时间再详细研究。
这可是摩络诃,在沧海之渊杀了百万神族,埋了他十万军队的海妖神,就算套了一副普通妖族的皮囊,也是不好对付的。紫菀没有见识过妖神屠杀的场面,不知道它有多强大,以为只是它的魂魄装在一个弱小的妖族身体里,与凡人无异。
实际上,仅仅用一副妖族皮囊的摩络诃也强到可怕,它的化形术,连墨镝的麒麟眼都无法区分真身。
更别说正面对敌。
所以,必须他亲自出马。
“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你对摩络诃不熟悉,遇上必定吃亏,先下去吧。”
“是,师父。”
紫菀本来都准备好再次出行,但风笙这么一说,她才发觉自己对摩络诃确实没有更多的了解,习性如何、擅长何种法术、命门又在哪里,她都没有详细了解过。
还是师父考虑周到。
“那……菀儿告退了。”
紫菀退下后,风笙拿着水镜回了飞鸢殿。
水镜中反复重现那个不太清晰的被祭祀者,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正当他准备从头再看一遍时,书房的门被拉开,风笙迅速把水镜反转按在桌子上。
“进来怎么也不敲门,吓我一跳。”
“我敲了,你没听见。”
墨镝看到他手下的镜子,问:“你刚才是在照镜子?”
“这不是普通的镜子,你自己看吧。”
风笙把水镜递给他,镜中再次出现千年前的画面。
墨镝沉默着看完了,神色凝重。
“谁给你的。”
“紫菀,她去妖界就是为了找摩络诃的踪迹。这是寒鱼氏制作的水镜,里面的内容不会有假。”风笙叹了口气,又说:“我看那献祭之人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
“碧波潭的水妖。”
墨镝一眼就认出来是何偃,身形和五官是有些变化,但时间过了这么久,有变化不是很正常吗。
“这怎么可能?!”风笙大惊,他们在碧波潭遇到的棺中水妖,怎么会是摩络诃?那明明是一个被妖化的普通人!
风笙对摩络诃的气息太熟悉了,而且又对他用过凤焰,这种接触下,竟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一丝寒凉爬上背脊,如果何偃真的是摩络诃,他肯定当时就知道风笙是谁,也知道墨镝是谁。
但他却伪装成水妖,骗风笙用凤焰给自己解毒,用御水之术让曲江恢复正常,不过是在试探风笙能不能认出来。
现在看来,他真的伪装得很好。
不仅风笙没有察觉到,墨镝也没有看出来他的真面目。
“我去杀了他。”
墨镝一想到当时的情况,也意识到摩络诃的狡诈,他必须马上抓到这个罪魁祸首,让他魂飞魄散。
“等等,你现在不能去!”风笙拦住他。
摩络诃现在的外貌与人族无异,必定会混在人群之中,如果贸然将他抓住,万一牵连到周遭百姓,对他们来说岂不是天降横祸?
墨镝身在冥界,对生死之事早已麻木,再惨烈的死亡和屠戮,亡魂过了黄泉路奈何桥,一碗孟婆汤下去又是一个轮回。
但风笙不能这么想。
他是神界的鹓雏帝君,不能看着凡间血流成河。
“你不想杀他?”
“不,我的意思是,我一个人去找他。摩络诃不是以为他隐藏得很好吗,我会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将他杀掉。”
风笙决定一个人去,是因为两个人同行太明显,墨镝在抓捕他的化身的时候已经暴露了,实在不宜再次出现。
墨镝始终不放心。
摩络诃附在一个水妖身上,而这个水妖,他们当时都见识过他的妖力有多强。
瞬息之间就可以令江河倒流,还有那让神族法力尽失的水毒……而且摩络诃知道风笙惧水,怎么可能让他再次犯险!
“别去。你的身份、你的弱点他都知道,摩络诃阴险狡诈,他会猜不到你找他是为了什么吗?”墨镝拉住一意孤行的风笙,恳切哀求。
风笙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怕自己反悔,于是狠了狠心,扯开那双手。
“我会小心。”
说完便朝外走去。
风笙是打定主意要独自面对,他说什么也没用。
指节紧绷地泛白,墨镝气得把桌子一掀。
剧烈的响声横在两人之间,空气瞬间紧张起来。
又是……又是这样!第一次面对摩络诃,风笙就是一个人带兵去了沧海之渊,全军覆灭。用十万忠魂换来摩络诃失去抵御的短暂空隙,这才让神界有了镇压海妖神的机会。
“神界又不止你一个上神,用得着你这么拼了命地去无私奉献?你就不怕这次真的会死吗!”
风笙不假思索:“我不怕。”
这三个字,谁都可以说,只有风笙说出来,他觉得最绝情。
墨镝红着眼,他想忍住,但满脑子都是风笙当初离他而去的背影,他没办法思考别的事。
“我怕。”
风笙全身僵硬地站在门口,双手紧紧攥着发抖,但没有回头。
他在说什么?
他……也会怕吗……
“风笙!你……”
“我现在不想和你吵架。”
如果是平常的小事,他不会在意墨镝怎么和他吵,但这次不一样,他面对的是那个可能会要他命的宿敌。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一步险棋。
换作是他,也不会同意对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不可能放任一个危险的妖神在凡间游荡坐视不管。
风笙在掌心唤出一朵凤焰,凝聚了世间神火的凤焰,变成一根细线,飞速钻进了墨镝的手腕。
“你不用跟着我,也不要想着来帮我。焰丝锁住了你的关窍,一旦动用法力,就会有蚀骨钻心之痛。”
“……”
“等我回来。”

天一早,紫菀拿了香烛纸钱去给云桁扫墓。
走到山下,却看见墨镝一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看什么。
紫菀向他行了个礼:“墨先生。”
墨镝微微侧过身,点了个头,算是回应。
明明是个艳阳天,她却觉得身上好冷,就连天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下山只有这一条道,紫菀过不去,又不敢开口叫满身怨念的墨镝让路,于是也站在那里。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站着。
站了好一会儿,墨镝可能是站累了,看到她手里的东西,问道:“去扫墓?”
“是啊,回来这么久,我还没给师兄上过香。”
“那怎么还不去?”
“……”
你说呢?你把这条路堵着我过不去啊!!
不过看在师父的面子上,紫菀把话咽了下去,面上依然乖巧可爱,说道:“师兄的衣冠冢就在附近,墨先生是要同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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