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风笙什么都不记得,他还是想守着他的鹓雏。
日光晴朗,头疼减轻了一些。
风笙唤来鹤仙,让她把库房里的一把叫做“青雾”的琴找出来给公孙峤。
鹤仙不解,主上最宝贝这把“青雾琴”了,谁都不许碰,连他自己也很少弹,怎么现在……
“怎么还不去?”
“是,属下立刻就去。”
还是不要多问。
鹤仙把琴带给了公孙峤,特别嘱咐这把青雾琴是神物,非常珍贵。
公孙峤着实吓了一跳,风笙送他这把琴,实在是暴殄天物。
“主上既然说送给你,就是你的了,好好对它就是。”
“峤儿会的,还请鹤姑姑替我多谢师祖。”
公孙峤收下琴,若有所思。
为什么这把琴给他的感觉这么熟悉?
随手拨了几下琴弦,音色如流水潺潺,又试着弹了一小段,如昆山玉碎,令人痴醉。
“你弹得很好。”
竟然是风笙。
公孙峤的手还停在琴弦上,显得有些局促:“师祖,师祖不是说……”
风笙笑了笑:“没什么事情可以不用来见我,但我可以来见你。”
公孙峤失神,一股异样的情绪涌入他的心里。
风笙指了一下青雾琴:“这把琴用着可还顺手?”
“绝佳,世间应该找不出比这更好的。”
“你喜欢就好。青雾琴弹出来的曲子,有镇心静神的作用,对你的……心疾有益。”
“多谢师祖挂心。”
原来这把琴还有这样的奇效,刚才与风笙说话,似乎是没有之前紧张了。
风笙拨了一下琴弦,缓缓说道:“峤儿,其实你的身体里有另一个人的魂魄,这也是你心疾的根源。”
公孙峤不理解,“另一个人?”
风笙又道:“无需担忧,你的心疾已经在好转,他虽然会影响你的心境,只要时常用琴声安抚他,不会有大碍。”
不可思议……
公孙峤犹豫了一下,问:“如果峤儿的心疾痊愈了,可以时常来侍奉师祖吗?”
“当然可以。”
得到了风笙的答复,一直缠在心上的迷雾豁然消散。
“师祖放心,峤儿一定勤加练习,不会让那个人影响到我。”
又不在?
风笙坐在门前,愁眉不展,不知道墨镝为什么又开始躲着他。他以为他们已经和好了,结果和他想的不一样。
谁来帮帮他啊!!
“事情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哪儿惹到他了,都好几天了……你有什么办法吗?”风笙哀愁地坐在金碧辉煌的财神宫里叹气。
既然墨镝不想理他,他就去找愿意理他的。
符岁耐心地听他抱怨了两个时辰,虽然风笙没有说是谁,但他已经猜到了,一年前风笙请乩请来的鬼仙。
别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风笙很在意他。
符岁慢慢摇着扇子,慢条斯理道:“很简单啊,你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
风笙疲惫道:“我要是能问出来就不会来找你了!他那个怪脾气……”
“开玩笑的。我大概已经知道你那个朋友是为什么躲着你了。”
“真的?”
符岁收了扇子,严肃道:“一山不容二虎。你对一个人好,冷落另一个,换成谁心里都不好受,你那个朋友,多半是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你不需要他了。”
风笙摇了摇头,说:“峤儿是我的徒孙,照顾他是应该的,而且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他不一样。”
符岁挑了一下眉:“哪儿不一样?”
风笙也答不上来,如果说是朋友,但是司春神、符岁他们也是朋友,可是和墨镝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是不一样。
“风笙,你有两条腿也不能踏两条船啊。”
“谁、谁踏两条船!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风笙从椅子上站起来,脸红得不正常。
“好吧好吧,算我说错了。不过这个规则放在朋友间也适用,你倾尽全力地对一个人好,自然也希望对方也一样,若是你发现那个人最好的朋友不是你,你也会伤心吧……”
“你是说,他生气是因为我对他不够好?可我只是这几天有些忙,之前也有过很忙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符岁很震惊,风笙居然没看出来,那个鬼仙为什么会生气。
他已经提示得很明显了啊!
“那么孤傲的人,心甘情愿被你留在南禺山,还冒着被日光侵蚀的危险去救你,这说明什么你看不出吗?”
符岁很激动,他不敢相信,风笙对于感情之事竟然这么迟钝,看来真的要和他当面说清楚才行。
“……”风笙眨了眨眼,回忆起之前的事。
每次和墨镝近距离接触的时候,空荡的胸口仿佛生出了一颗心脏,快速地跳跃起来,那心上好像生出枝蔓,让死去的心脏也有了一丝生机。
一离开他,他的心就又死去了。
他明明毁了神心,断了情根,怎么还会有那样的感觉?
“风笙,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谁。”
风笙怔了一下,果断回答:“不是的。”
他当然有过喜欢一个人的经历,只是太久了,他忘了那是什么感觉。
符岁轻轻叹了一声,说道:“我还是直说了吧,他就是喜欢你,你要是一直装傻,会把他逼疯。我看你最好趁早和他说清楚,免得人跑了又来找我。”
“你……你确定?”风笙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问。
符岁有些不耐烦道:“或者你当面问也行,至于撒没撒谎,你应该能判断。”
“……”
财神的嘴开过光,风笙去红枫院的时候,空无一人。
人真的跑了。他连问的机会都没有。
坐在地上,风笙的脑子里一片乱。
就算符岁也那么说,他还是不敢相信。
八百年前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了,他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走的吗?怎么会有人,过去这么久了,还……
还要回头。
离开了红枫院,风笙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迫使自己想回起来,当时是为什么要拒绝他。
当初,楼兰以极其惨烈的方式离开了,风笙一心都在楼兰的身上,他觉得自己是个很失败的恋人,不但保不住自己的另一半,感情也处理得一团糟,让楼兰带着极大的怨念进入轮回。所以再次遇到别人的追求,理所当然的就拒绝了。
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啊。
风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多天,一直到某天清晨,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他飞快地跑去开门,看见的却是公孙峤。
“峤儿,有什么事吗?”
“这几天都不见师祖,峤儿很担心。”公孙峤看到风笙眼里转瞬即逝的失望,心里一阵刺痛。
风笙勉强一笑:“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他绕开公孙峤,往飞鸢殿外走。
“师祖,你要去哪儿?”
“我出去办件事,这些天可能不在南禺山。若有什么事,找守山使也是一样的。”
公孙峤轻声称是。
风笙点点头:“时间不早,我该走了。”
“中秋那天,师祖会回来吧?”
风笙顿了一下,转头,公孙峤希冀的眼光望着他。
“会。”
神木枝头,停着一只红色的鹓雏,它睁开天眼,一层一层的涟漪荡开,扫视着六界的每一个角落。
还是没有找到那个鬼仙。
如果不是魂散天地,那就是故意藏起来不想让人找到。
风笙变回了人形,坐在树上发呆。
他已经不眠不休找了很多天,这段时间,他什么事都没想,只想找到他。
风笙这才意识到,原来在没有情根的状态下,他还会这么在乎一个人。
本想继续找下去,看到一轮圆月升起,忽然想起今天是中秋。
然而想一起赏月的那个人躲起来了。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你别躲了……”
造成这一切的,是他自己。他喜欢的人保护不了,喜欢他的人他又不敢接受,所以两个人都离开了他。
如果说,当初仓促的拒绝是困于对楼兰的痴恋。
那么,这些天,这些年,他想通了。
心悦君兮,君已知。
月圆之夜,他必须去找楼兰做个了断。
夜深人静,月挂枝头。
风笙回到南禺山,明亮柔和的灯火还未熄灭。
公孙峤手中持一盏月影灯,看见风笙,眼眸微亮:“师祖,你回来了。”
“峤儿……对不起,忙得太晚,忘了今天是中秋。”
“没关系的,师祖的事情更重要。”
风笙知道是公孙峤在等他,但真正看到站在那里的人,不免还是会空落落的。公孙峤想去山顶赏月,山路难行,风笙便牵着他去山上的观星台。
公孙峤走得很慢,是光线太暗的缘故?
一抬手,凤焰一点一点飞到空中,逐渐照亮整个南禺山的山路。
山顶凉意袭人,风笙拿出一件斗篷,披在公孙峤身上。
“在这里赏月是最好的,只可惜再过一会儿太阳该出来了。”
“师祖,我不冷。”
“不冷?手为什么是凉的。”
风笙握住他的手,温度一分一分传到他的手上。
月华倾斜而下,笼罩在风笙的身上,绯色的长发如焰火,不可方物。
公孙峤只是静静地看着身侧这个人,比起风笙,他并不觉得月色有多美。
鼻尖一酸,他眨了下眼睛,两行清泪划过脸颊,落在衣袖上。
公孙峤惊讶地发现自己在流泪。
风笙擦去他的泪水:“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我也不知道,师祖,我好像控制不住他……”
公孙峤和风笙说过,他身体里有另一个人,从前也偶尔会苏醒,很快便会沉睡。风笙安慰他不用害怕,只要意志足够强大,就不会被控制。
但最近“他”出现得越来越频繁,甚至有操控他取而代之的念头。
“别担心,我和他聊聊。”
风笙在公孙峤眉间一点,一道华光从眉心射出。
公孙峤的双眼竟变成了银灰色。
风笙侧过身,不愿与他对视。
“你可以放过他吗?”
“公孙峤”不屑地笑了一声,“你召我出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楼兰,这一世结束,你就可以回到神界,不需要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面前这个人,正是被罚在世间轮回的楼兰仙君。
“那又怎么样,这个孩子,本来在踏进南禺山的那天就活不了。是你多管闲事,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回到神界了。”
楼兰仙君双臂环抱,依旧是冷冷地笑着。
“我刚开始并不知道是你。就当是我欠你的,回到神界,我会补偿你,大家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楼兰仙君突然提高了声音,激动地说:“风笙,我发现你不仅绝情,而且愚蠢!”
还没等风笙开口,楼兰已经消失。
“楼兰,在你亲手斩断红线的那一刻,我们已经结束了……”
失去意识的公孙峤渐渐睁开眼,只觉得有什么人迎面快步走向他,扶住。
“……”公孙峤想问什么,但风笙点了他的睡穴,撑不住睡意,被风笙抱着回了房间。
醒来后,身上还披着那件斗篷,风笙已经走了。
他坐起身来,把斗篷抱在怀里。
白日里,照常练琴、练字,只是心乱如麻,弹不成曲调,写不好文章,鹤仙几次提醒他要集中注意力。
他缓过神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鹤仙见他心神不定,以为是昨天没休息好,便提前下课。
公孙峤回到房间,看着那件斗篷发呆,不知不觉到了半夜。
彻夜未眠。
深秋的雨特别凉,雨丝夹着初冬的寒风,触之透骨。
一袭红衣的鹓雏帝君站在南禺山巅,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
南禺山的山巅,可以清楚地看见山下的一切,他每天都会在这里待上一整天,到了晚上才回去。
已经一年了。
自从墨镝走后,风笙一蹶不振,他封锁了南禺山,不让任何人接近。
这一年来,公孙峤琴技突飞猛进,抚琴慰心,但效果甚微。
雀仙鹤仙都很担忧风笙的身体,于是飞上九重天告诉了司春神,请她来看看风笙的状况。
“怎么弄成这样了?”
司春神万分诧异,一年前还是神采飞扬有说有笑的鹓雏帝君,现在躺在床上连站起来都困难。
“我说你也真是,为什么不留住他呢,现在人走了你又变成这样……那头麒麟也是个没脑子的,多等一会儿会死吗,就算风笙还记着那个楼兰,那也是当初楼兰横插一脚,他的退堂鼓打得倒快。”
疗灵术的神力源源不断地灌入风笙的心口,司春神却越来越震惊。
怎么会?
什么都没有?
风笙没有心脏,也就是说,他连情根也不存在。
司春神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她解释得通了。
帮昏迷的风笙盖好被子,她转身朝冥界的方向去。
司春神的疗灵术,能让枯木逢春,万物复苏,还能带来好心情。
风笙被疗灵术治疗过后,全身神清气爽,他从床上醒来,看见床边坐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
眼眶倏地就红了。
很想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一言不发地离开,可又怕把他吓跑,哽咽了一下,轻声问:
“你怎么走了那么久啊……”
“冥界有急事,我必须要回去一趟。”
“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墨镝当初离开,是因为冥界查到了摩络诃的踪迹,事不宜迟,风笙又恰好去了九重天,本来想等他回来就坦白,但实在等不了那么久。
离开南禺山后,他就去找摩络诃宿主在六界的所有化身,那些化身几乎都被他抓到,但没有一个是真的,而且每抓到一个化身,宿主就会多一份警惕。
势态紧急,如今摩络诃的宿主已经知道是谁在找他,肯定会更加隐蔽地躲藏起来。
墨镝对此事焦头烂额,暂时不能太频繁地去寻找,以免打草惊蛇,必须想别的办法。
然后……他完全忘记了在南禺山等他回去的风笙。
直到司春神急匆匆地给他带话,风笙可能快不行了,他才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
他的鹓雏是需要他的。
司春神还告诉他,风笙被毁了神心,还断了情根,七情六欲浅之又浅,所以,并不是他不想回应,而是情根已断,他无法顺从自己的内心表达出那种感情。
墨镝当时就愣住了。
他竟然,自毁了神心……
剖心之痛,风笙一共经历了两次,第一次是他亲眼看见的,恨不能以身替之。
第二次……
他因为什么才会去做那样决绝的事!
墨镝不敢去看风笙的眼睛,那双眼温柔多情,让人沦陷,完全看不出,这样的人可以狠到把自己的心脏剖开,斩断情根。
“对不起。一年前不告而别,是我不对。”墨镝郑重其事地跪坐在风笙面前,看不清面具下的表情,“我是来赔罪的,鹓雏帝君,可以原谅我一次吗?”
风笙被他一本正经地道歉逗笑了,转而假装严肃起来,说道,“看在你认错这么诚恳的份上,本座就原谅你吧。”
他伸出两只手,墨镝正要去握,却突然被那双手抱了一下。
墨镝一动不动,跟石化了一样。
“你这是什么反应?”风笙问他。
墨镝还是不敢相信,风笙会主动对他做这种亲密的动作,“你不是……”
“我没有情根,又不代表我是个白痴。”风笙叹了口气,墨镝怎么突然变傻了啊。
“既然决定了,我不会负你。”
“你说的是真的?”
这一幕好不真实,墨镝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被风笙突然的表白冲击得一败涂地。
“我没必要骗你。”
“……”墨镝只是缓缓低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风笙觉得,对于这个结果,墨镝好像过于冷静了。
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他凑近了墨镝的脸,虽然看不清脸,那他双金色的眼睛一直没变。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墨镝被他瞧得往后退了一退,“等这件事结束,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风笙浅浅一笑,“好吧,随便你。只要你不会再一声不吭地跑掉。”
现在这样也很好。
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
寒冬来临。
昨夜大雪,今早远远看去,南禺山像是覆了一层层糖霜。
观星台上架起了红泥小火炉,热气腾腾,咕噜噜地煮着羊肉汤,旁边摆着各种各样的菜肴。
风笙是不爱吃荤的,墨镝喜欢吃,让他一直吃素也不太公平。
于是风笙去山下猎了一头羊。
公孙峤上去帮忙:“师祖,今天吃羊肉?”
风笙打开一个食盒,香气四溢。
“今天是冬至,羊肉滋补,对你身体有益。我去灶神那领了两碗馄炖,这是灶神亲自下厨,吃下一碗,延年益寿。”
风笙把另一碗放在墨镝面前,墨镝对馄饨没兴趣,望着锅里的羊肉汤发呆。
“还要再等一会儿,饿了先吃这个。”
墨镝不情不愿地挑了一个馄饨,放进嘴里。
还剩一大碗。
“才吃这么点就不吃了?”
“我想吃肉。”
也不是不好吃,但他想留着肚子吃羊肉。
风笙也没办法,把那碗馄饨拿到自己面前,吃了起来。
同食一碗,如此亲密的举动,在二人之间很正常。
“……”公孙峤只觉得全身不自在,好想离开这里,他一点也不愿看到风笙和墨镝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公孙峤心里很清楚,这样想是不对的,师祖的私事,他有什么权力干涉?
师祖有喜欢的人,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然而他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是满满的失落和……嫉妒。
风笙察觉到公孙峤神态有异,猜测是楼兰的残魂还在影响这个孩子的情绪,若是公孙峤对他有了不该有的感情,离楼兰的诅咒生效也不远了。他不是没想过要破除,但诅咒者同时也是被诅咒者,要破除这个诅咒的只有楼兰自己。
每一世,他都有机会破除这个诅咒,却一直持续了这么久。
公孙峤是个好孩子,风笙不愿看到楼兰折磨他。
适时,片片碎雪落下,风笙走出避风亭,粘了一身白。
“如此良夜雪景,围炉饮酒,若是有曲助兴就更好。”
“师祖,我带了青雾。”
公孙峤取来青雾琴,弹了一首咏风雪的曲子。
青雾之所以叫青雾,便是在弹奏之时,会散发淡淡的青色雾气,若是操控得当,这雾便是一种无形的武器。
风笙颦了颦眉,“弹得不错,但我刚才见你心神不宁,指法也有几处不够流畅,可是心里有事?”
公孙峤很快否认:“不……是我造诣不够,今后一定勤加练习。”
“抚琴最忌心浮气躁,青雾的雾气能反映你的内心。初次弹奏时,也并未见你如此,这和技巧无关,可见是有什么在影响你。峤儿,这件神物认定了你,可不要让它蒙尘。”
“师祖,我……”公孙峤觉得很惭愧,师祖对他寄予厚望,可他在想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你还年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多谢师祖教诲。”
风笙又安慰了公孙峤几句,便让他回去了。
“他怎么回去了,羊肉汤刚好可以喝。”墨镝正拿着勺子给他们的碗里舀肉汤,对刚才的一幕恍若未闻。
风笙也不想多说,说得太多反倒解释不清,夹了几片青菜在锅里涮着吃。
“峤儿身体不太舒服,给他留一些,我明天送过去吧。”
公孙峤又生病了?
这个病秧子……
要是风笙没什么事情,可能又要去照顾他,于是提议道:“明天……要去看雪吗?”
最近几日的雪越下越大,想必外面也是银装素裹纯白一片。
“好,听说星月岭的雪景很美,我一直想去。”风笙觉得这是个好建议,冬天除了在家围着火炉吃羊肉,也该到处走走看看,才不会辜负这漫长的时光。
南禺山下,风雪满路。
一名女子身着单薄的紫色长袍,头戴幕篱,手拿着一把长剑,独自走过灯火昏暗的长街。
寒风吹起她的面纱,露出一张娇美的脸。
女子很年轻,但一路上风尘仆仆,给这张脸平添了几分憔悴。
走到南禺山的山脚,山门外的熟悉景色让她不由得眼眶一热,心头也重重跳了几下。
山中布下了结界,紫菀站在那道墙外,手中变出一朵紫藤花,花瓣飞散,穿了过去。
这朵花很快会飞到她的师父手中,让他知晓,他的徒弟回来了。
紫菀一步一步走在长长的石阶上,雪落满地,印出一道浅浅的脚印。
南禺山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山上有多少间宫殿、楼阁,山中有多少棵百年古木,这条路上铺了有多少块石头,她都一清二楚。
石阶的尽头,静静伫立着一个红衣男子。迎着风雪,碎雪落在他的发间,不忍融化。
风笙温柔地望着她,那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就像当初在这里为她送别。
紫菀鼻尖一红,快步走向他,屈膝跪地。
“师父,紫菀回来了。”
风笙点点头,立刻将她扶起,“快起来。”
他的七弟子,紫菀,在狩野假死后也离开了南禺山,说是想要去调查妖界的事,但具体什么事,连他这个师父都不肯说。
本以为只有狩野这个徒弟还在世,现在失踪的徒弟也回来了,真是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菀儿瘦了,想必在外吃了不少苦……这些年师父一直在找你,可惜寻不到你的消息。”
风笙对这个小徒弟很疼爱,不单是因为紫菀唯一的女弟子,紫菀的乖巧懂事也是他很喜爱的原因。
紫菀吸了吸鼻子,笑着说道:“让师父担心了。徒儿这几年行走妖魔两界,换了许多身份,虽然有些辛苦,但也有了很多的收获……”
“平安就好。”
风笙的七个徒弟,现如今只有两个还活着,经此一遭,风笙只希望他这两个徒弟余生安稳。
“你刚才说……去了妖魔两界?”
“是,徒儿刚从天魔墟离开,那里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幸好我用了金蝉脱壳之法,否则还真的回不来了。”
回想在天魔墟的日子,紫菀还心有余悸。
“有谁在追杀你?”听闻紫菀受到威胁,风笙正打算为她教训一下那些不知好歹的邪魔。
“那倒不是,只是天魔墟的魔主,想让我当他的妃子,还要把我关起来,我就只好跑啦。”紫菀摊了摊手。
原来如此。
听说天魔墟之主嗜血残忍,毫无人性,要是紫菀真的落在他手里,风笙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幸好你跑了,以后不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见风笙没有怪她,紫菀笑嘻嘻地挽住他的手臂。
“师父,菀儿还有一件事想求求你。”
“什么事?”
“菀儿想求您答应我和四师兄的婚事。”
风笙怔住,脸色有些僵。
紫菀口中的四师兄,云桁,已经在两年前去世了,她还不知情。
风笙迟迟没有开口,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紫菀这个噩耗。
两个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幼感情甚好,可惜在大好年华里,天人相隔。
“师父……您不同意?”紫菀见风笙脸色奇怪,问道。
“不,师父很乐意你们结为仙侣。只是……只是阿桁他可能见不到你了。”
“见不到……是什么意思?”
紫菀隐隐猜出了风笙话中的含义,但她不相信云桁已经离世。
“他在两年前闭关,发生了意外。”
“师兄他……也去世了吗?”紫菀木然地松开手,浑身冰冷。
风笙正要开解她,却见紫菀脸色微微变化,震惊、悲痛、后悔……最后勉强挤出一个笑,说道:
“师父,您别伤心,还有我啊……”
紫菀在安慰他,风笙很惭愧,这个时候还想着安慰他这个师父。
明明她才是最伤心的那个。
云桁是她青梅竹马的师兄,本想共结连理的人死无全尸,余生只剩她孤单一人。
“还有小野,他也没有死,现如今是妖族的少帝。以后若是得空,你和师父一起去看看他吧。”
“……六师兄还活着?太好了。”
紫菀一边笑着,一边流泪。
风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先去休息一下吧,房间重新修缮过,但你们的东西还留着,云桁应该也留了一些给你。”
“谢谢师父。”
紫菀随风笙一路往回走,风雪渐急,一个身着黑色氅衣的男子,面具遮了半张脸,撑着一把伞迎面走来。
墨镝走到风笙旁边,伞面遮住了落下的雪。
“这是我徒弟,紫菀。”
“鬼仙,墨镝。”
紫菀朝他行了一礼,墨镝微微颔首。
紫菀心思细腻,一眼看出二人关系不一般,又见墨镝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好奇问道:“师父,你们……”
“他是我的伴侣。”
紫菀心领神会,拂过衣裳的落雪,朝着墨镝跪了下来。
“墨先生,请受晚辈一拜。”
“不必多礼。”
风笙疑惑地看向墨镝——
那是我徒弟,跪你你不害臊?
墨镝回了个眼神——
我受得起。
几日后,大雪晴霁。
原本打算两个人一起去星月岭,现在不但要推迟,还得带着两个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