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菀本来只是想委婉地提醒他让路,没想到墨镝真的和她一起去。
衣冠冢前,香火袅袅。
“听说死无全尸的人,连魂魄都是散的,要在奈何桥上等很久呢。师兄,你死得这么惨,也不知道冥界的鬼差会不会为难你……如果你已经转世了,就当我没说……”
紫菀在铜盆里扔着纸钱,眼泪不自觉地开始掉。
那是她最喜欢的人,死前没看上一眼,死后也无法安葬。
下辈子,即使遇见也不可能再认出来了。
墨镝听了一会儿哭坟,又看了看墓碑,手上暗光一现,出现了一本书。他的法力虽然被焰丝锁住,但风笙没有下死手,还是给他留了一部分。
听见哗啦哗啦的翻书声,紫菀转头一看,墨镝手里那本书叫作“生死簿”。
世间魂魄何时生、何时灭都记录在册的生死簿?!
对了!墨镝是鬼仙,想必对冥界的事很熟悉!
紫菀眼中满是崇拜和敬仰:“墨先生墨先生!您是在找师兄的转世吗!能给我看看吗?”
“不能。”
墨镝翻了一会儿生死簿,又疑惑地看向墓碑上的名字。
“死簿上没有这个人。”
紫菀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啊?”
生死簿,分生簿和死簿,生簿上少一人,死簿上则多一人,反之亦然。
“云桁没有死。”
“可是,师父明明说过,师兄是在闭关的时候金丹爆裂而死……”
那场爆炸谁都没在现场,风笙也只看到一片残墟,没有亲眼见到云桁的尸体,可当时确确实实找不到活着的痕迹。
而现在墨镝却说云桁没有死。
她也不知道该信谁。
墨镝收回了生死簿,说道:“我说他没死他就还活着。”
普通的闭关怎么可能会死?
这种话,也只有某些蠢人当真。
墨镝的话毋庸置疑,紫菀当即选择相信他。
“墨先生,既然师兄没死,您可以查到他在哪儿吗?”紫菀眼巴巴地看着他,既有生死簿,又是师父的伴侣,那肯定……
“不知道。”墨镝有些不耐烦,站起身准备回去。
紫菀死皮赖脸地抱住他的大腿,“墨先生!墨先生!不对,师爹师爹师爹——”
师……爹……?
墨镝被这声“师爹”喊得浑身不对劲。
“放开。”
“师兄是师父最喜欢的徒弟了,师爹您也不愿意看着师父伤心的对吧?”紫菀锲而不舍,抱着他的腿不撒手,“师爹……”
“……”
风笙的徒弟私下居然是这样的吗?
脸皮可真厚。
“知道了,你先松开。”
“谢谢师爹!”
“转过去,勿视勿听。”
紫菀立刻转过身捂住耳朵。
墨镝行至三丈外,将面具取下,单手一抚,一道幽冥青火在地面燃起,他将生簿的一页展开,扔进火中。
“明日之内,将这个人的行踪找出来。”
火焰对面传来鬼吏的声音:“是,帝君。”
青火熄灭,墨镝重新戴上面具。
他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捂着耳朵的紫菀,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
很久,很久。
“师爹,好了没啊?”
紫菀不敢回头,怕看到不该看的,但偷偷听一下应该可以吧?
手掌漏出一条缝,可什么也没听见。
转头一看,空无一人,墨镝不知道都走了多久。
她被耍了!!!
云桁生前住的房间。
一排一排的书典古籍整齐地放在书架上,书籍多是与修行相关,还有许多医、药典,都被翻得很旧。
墨镝一路走过去,看见了一本古籍——《无界之身》。
与其他古籍不同的是,这本书很薄,还被翻烂了。
书中记载了一种奇特的修炼之术:无界行。
顾名思义,穿行六界,无所阻碍。
神界有听天桥,冥界有黄泉道,魔界有血炼狱,这三个地方,肉体凡胎是没有机会进去的,但如果是无界之身,便可以来去自如。
听起来很威风,但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修炼。因为要练成这种功法,修炼的过程很是复杂繁琐,光是天材地宝就耗费无数金山银山,而且这个功法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修为会在修炼的期间逐渐削减,直至消失。
修为,对于修士来说就是命。
若是在自己的修为消失前练成还好,要是没练成,修为也没了,岂不是和废人一样?
一生的修为,就换一个没多大用处的无界之身。
那修炼无界之身做什么,看风景?
因此这种功法,早就被修行者拉入黑名单。
甚至修行界还有一种说法,如果特别恨一个人,就去骗这个人修炼无界之身。
墨镝把书放了回去。
听说云桁死在闭关里他就觉得蹊跷,一翻生死簿,更加确定了他的想法。
云桁不但没有死,还私自修炼了“无界之身”。
“师爹,你怎么走了也不说一声。”
紫菀气呼呼地进门,其实这倒不是她生气的原因,而是墨镝私自进了云桁的房间。
墨镝像是没有听见,站在书架前,扫视着上面的古籍。
“云桁练了无界之身,这事你知不知道?”
紫菀摇了摇头:“什么无界之身?”
墨镝再次把那本书抽了出来,递给紫菀。
“无界之身是一种特殊的体质,依靠修炼得来。舍弃原身重塑,置死地而后生……”
她皱着眉翻看书册,墨镝见她眉间越来越疑惑,又解释:“简单来说,云桁已经修成了无界之身,而这具身体被他自己转移到了另一处,还未苏醒。”
紫菀心急,这么久了,还未苏醒,莫不是出了意外?
“师爹,我想去找他。若是师父回来了,就麻烦你说一声……”
“自己去?天地之大,你去哪儿找?”墨镝语气淡淡,根本不相信她能找到云桁。
紫菀垂下眼睫,一想到云桁正在某个地方长睡不醒,她就无法心安理得待在南禺山。
“待我找到他,你随我一同去。”
否则风笙回来他不好交代。
紫菀点点头,约定在明日傍晚一同出发。
第二日。
红枫院的莲池旁燃起了青火。
墨镝坐在树下喝茶,生死簿上有名有姓,找起来并不难,但这次搜寻时间比他预计得要慢。
“帝君,属下已经找到此人所在的位置,是在一座古墓中。”
原来是被关在墓里。
“我们本想将古墓捣毁,但墓主人及随葬侍从十分凶残,墓中又下了不少机关,要解开需要不少时间。”
“这种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们何用。”
“属下知罪。”
幽冥青火背后,一群阎罗鬼吏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他们一开始是想把云桁直接带出来,没想到无界之身早已被墓主人盯上,布下层层防卫。万一无界之身在争夺中有损,他们也负不起责任。
见他们不敢辩解,墨镝猜到七八分,决定亲自把云桁带出来。
青火传过来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各种符纸:千里符、定身符、驱魂符、召唤符、火符、盾符……
千里符也就算了,他现在没有足够的法力日行千里,不过其余的算怎么回事?
他是被锁了法力,但还没弱到进一趟古墓还要靠符咒防身吧……
这些人!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一碰就碎的瓷器?!
墨镝一言不发,一掌拍在桌子上,光滑的桌面出现蛛网般细细的裂纹,身上的怒气肉眼可见。
青火那边的身形也跟着颤了颤,声音哆哆嗦嗦:“这些是、是墨夫人吩咐的,属下告退!”
青火瞬间熄灭,阎罗鬼吏们“死”里逃生,暗自庆幸,还好不是面对面,不然他们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在冥界,当差的鬼不会死。
脑袋搬家,那也是真的搬家。
这几百年来,事情没办好的阎罗鬼吏不知道被这位冥界之主打飞过好多次脑袋,有的落在炼魂池,有的落在九泉,还有落在忘川河底的……现在去冥界看看,还有一群无头鬼在找自己的脑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脑袋,还不是自己的,又丢在一边继续找。
墨镝瞥了一眼那一袋子符咒,抽了两张千里符、一张盾符和几张空白符纸,让紫菀帮他找了一盒朱砂、一支细狼毫。
小刀在掌心划了一下,一溜鲜血顺着掌纹流下来,与朱砂混在一起,墨镝盖上盖子,连同满袋符纸一起给了紫菀。
“这些东西你先收好,之后我会教你怎么用。”
紫菀悄悄看了一眼,目瞪口呆。
她认识袋子里面的东西,都是稀有的符咒。
就算是放在神界兜售,也是价值千金。
就这么给她了?
师爹果然没白叫。
“我记住了。师爹,咱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
一张盾符贴在他们面前的桌面,立时撑起一个半圆形的透明气墙,此气墙看似薄如蝉翼,实际上坚不可摧,气墙上处处燃着青火,寻常妖魔根本无法近身。再又贴上一张千里符,寻踪千里,瞬息之间就能转移。
“坐稳了。”
紫菀只觉眼前一晃,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还没等看清眼前周遭的情况,就听见砰砰的撞击声。
紫菀定睛一看,是几条黑黢黢的干瘪的断手,从上空落到了气墙上。
墨镝敲了一下气墙,墙上的青火慢慢散开一部分,周遭的景象也渐渐清晰。
他们身处在一个坑里,坑中到处都是累累白骨。有不少行走的干尸,那些干尸形如毛熊,高大无比,双目无神地在坑中行走,像是漫无目的地寻找什么,抓起一具具枯骨看了看,又扔出去。
紫菀左右看了看,皱眉。
“这里是……殉葬坑?”
“楚王墓。”墨镝从桌下取出一把短剑,寒光乍现,望而生畏,“此地原是蔡国,楚国势强灭蔡,蔡国王室沦为阶下囚,百姓充为奴。因楚王暴戾,遇刺身亡,楚国大乱,举行丧礼当日被余国所灭。”
紫菀心里感叹,国丧当日被灭啊……这下可真是国破家亡了。
“既然楚国强盛,怎么会这么容易被灭?”
“人族喜好死后以活物殉葬,尤其是活人生祭。”
看这万人坑的规模,应当是殉了一整座城。
难怪……人全都拉去殉葬,谁还保家卫国?
墨镝拿着短剑打量着周围,到处都是冒着黑气的走尸。这是万人生祭累下来的怨气,活人一旦进去,定会被这群走尸撕咬得粉碎。
他在冥界待了八百年,别说走尸,厉鬼都不敢靠近他,但紫菀只是个藤萝精,怨气、尸毒对她的伤害很大。
而且,被这些碍眼的走尸围着,也不知道云桁被墓主关在什么地方。
得想个办法让墓主来找他们。
短剑又在手中划了一道口子,血浸出皮肤,被慢条斯理地抹在剑身上。
百年古墓中突然出现新鲜血液的气味,走尸们发狂地朝这边奔来,但又惧怕青火的威力,只敢围在他们四周。
“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
虽然有盾符护着,但那些阴森森的走尸都盯着他们,紫菀还是犯怵。
“待在原地别动。”
墨镝穿过气墙,抬眼是密密麻麻的走尸,眼馋他的血,又畏惧他的剑。他一走近,那些走尸就浑身颤抖起来,身体像是被狂风席卷的枯树。
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手中剑一起一落,砍菜切瓜一般,不多时,走尸被斩了个七零八落。
走尸差不多清理干净后,紫菀以为没有危险,也从气墙中走出来。
“唔……”
糟糕,这墓中的空气!
大意了!
紫菀瞬间感觉头晕眼花,被墨镝拉到身边。
“这墓中有尸毒,你取几张空白符纸来。”
墨镝用混了血的朱砂在上面写个“殺”字,紫菀拿着殺字符,感觉到周围的尸气消散了一些。
殺字符可以祛除尸气?
“我的血有驱散妖邪的作用,殺字戾气最重,以血画符,可杀尽世间妖邪。你功力尚浅,现下以外物驱邪为佳。”
紫菀得到墨镝的许可,也写了几张殺字符。
殺字符一张一张地飞出去,空中升起一团一团的青色火焰。
火焰燃烧着墓中的尸毒,只需要一些时间,这里的尸气、毒气会被火焰燃烧干净。
墨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中起疑,杀了走尸,烧了尸毒,这墓中怎么还这么安静。
难道还要他亲自去找?
……算了,找人要紧。
殉葬坑的坑沿太高,没有法力要爬上去很困难。墨镝拖了几具走尸垒起来。
紫菀双手变作长藤,“师爹,我可以一会儿用藤蔓拉你上去。”
“不要碰这里的任何东西,会感染尸毒。”
尸毒……紫菀果断将长藤收了回去,乖乖拿着殺字符跟在墨镝后面。墓中到处都是尸毒,只不过对墨镝没有作用罢了,但对她这种藤萝精来说,尸毒可是要命的。
走出殉葬坑,前方只有一条向下的墓道,地上有青火燃烧过的痕迹。顺着痕迹走下长长的墓道,视野变得开阔。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间圆形的石室,四根盘龙柱立在正中,缠绕在一起,每条龙含着一枚灵球,每只龙爪都嵌着夜明珠,指向八个方位,八个方位各有道门,如果猜得没错,这是……奇门遁甲中的“八门”?
八门,对应着“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在八卦阵中较为常见,属五行之内,民间用来测凶吉。开、休、生为三吉,死、惊、伤为三凶,杜景为中平。
不知道墓中布置成这样,是何用意?
八道门前锁着外形如狮的镇墓兽石像,闻到生人气息,竟然变成了活物苏醒过来。这些镇墓兽在尸气的驯化下早已变成凶厉的毒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青火的痕迹到这里就结束了。
环视四周一点线索都没有,不知道云桁被藏在哪道门后面。
镇墓兽的怒吼声、挣扎锁链声交织在一起,直穿耳膜。
紫菀捂着耳朵还在思考怎么破解门的办法,墨镝已经走到最近的景门。
好吵,他只想把这些镇墓兽挨个宰了。
“我去杀镇墓兽,盾符拿好。”
“师爹小心!”
寒光一闪,一剑劈向景门镇墓兽的面门——
奇怪的是,镇墓兽的头被劈成两截后,又像水帘一般恢复了原样。
墨镝又走向另一道死门,一剑一剑砍在镇墓兽的要害。
镇墓兽安然无恙。
墨镝心道怪异,剑没有问题,而且杀一头镇墓兽也用不着他什么法力,若是正常情况,这头镇墓兽早就被他砍成两半了。
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怎么砍都无济于事。
紫菀见状,也跑了过来,一只手变成藤蔓,甩在镇墓兽身上。
镇墓兽仿佛透明,寻常攻击一点用都没有。
近距离下,墨镝看清了镇墓兽身上若隐若现的躯体,即使用手,也触碰不到。
“这是灵体。”
那就不能用寻常武器了,得想个其他办法。
“看来不能靠武力解决,要是师父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
对了!师父走之前给她一样宝物。
紫菀拿出一面合起来的梳妆镜,风笙说过有什么紧急情况打开对着镜子就可以了,他随时都听得到。
“我找师父问问吧。”
“等……”
墨镝还没来得及阻止,紫菀已经打开了镜子,“师父师父,奇门遁甲的八门该怎么解啊?”
“……”完了。
镜子那头传来风笙的声音:“藏书阁有奇门遁甲的书,对应方位,找到生门。”
“可是每道门都有镇墓兽灵体,我们打不动。”
镜子那边静了几秒。
加上面前的墨镝一副要灭口的架势,紫菀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你们?”风笙听出来端倪,又问:“你们在哪儿?”
“没没没,我一个人在房间看书呢,哪里都没去。”
“镇墓兽……应当是分为了八个灵体,生对死,休对景,开对杜,伤对惊。两两相对,可解。”
“谢谢师父,师父再见!”
化妆镜啪的一下合上。
原来师父不让师爹出门,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师父肯定生气了。
“师父应该没发现吧?”
“你说呢?”
不过,好歹是知道怎么解了。
生对死。
砍断生门和死门的铁链,两头镇墓兽像是照镜子一样同时往前奔去,本以为会撞个粉碎,结果撞击之下,两头镇墓兽居然合二为一,变成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灵体,慢慢飘进了盘龙口中的灵球。
原来如此,只要将剩下的几个灵体一起放出来,就可以完全破解这八道门的机关。
依次砍断剩下的镇墓兽的铁链,休、景、开、杜、伤、惊六头镇墓兽,也如刚才一样,几个灵体经过两两冲撞,合成一个飘渺的灵体,灵体再进入灵珠。
最后一个灵体飘进灵珠。
灵珠发出惊人光芒,幽暗的墓中瞬间被这强光照亮。
地面有一丝细微的震动,接着,震动越来越剧烈,连盘龙柱都被震裂开一道道缝。
一阵巨响,盘龙柱从中间炸开,重重烟雾,碎片疾速四散,若不是有盾符保护,单薄的藤萝精早被这些碎片扎成筛子。
烟雾未散,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墨镝挥了剑,正要抬手,却听到紫菀倒抽一口气:“师……兄?”
他就是云桁?
墨镝没有放下剑,这人身上的气息很危险。
“师兄!”
“紫菀,你终于找到我了。”
紫菀控制不住自己喜悦的情绪,这个人真的是云桁,不会错的!
“别过去,他不是。”墨镝拉住要跑过去的紫菀,这孩子怎么这么着急,还没弄清什么情况就往前送死。
他往地上扔了一张冰冻符,四面被一层层的寒冰围了起来。
被迫冷静下来的紫菀仔细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个人,样貌和云桁一模一样,怎么会不是?
墨镝拿着剑,一剑砍了过去。
云桁早有准备,控制墓中的铁链,锁住了墨镝的双手,直击向墨镝的心脏。紫菀急急召出藤蔓,护在墨镝身前。
藤蔓敲断了铁链,一面阻止云桁的进攻。
“师兄他……”
“他被控制了。给我一张符纸。”
幸亏云桁一心修炼无界之身,疏于习武,紫菀很容易就把他绑了起来。
“你这冒牌货,赶紧从我师兄身体里滚出去!”
墨镝在纸上写了个“殺”,朝着云桁走了过去,“云桁”惊恐地挣扎,“你们敢动我!我就和他同归于尽!”
“闭嘴。”
墓主楚王控制了云桁的身体,激愤之下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紫菀担忧,“师兄不会受伤吧?”
“没事,这个鸠占鹊巢的家伙很快就会死。”
殺字符的毁灭力量,驱赶一个凡人的魂魄绰绰有余。
楚王恶狠狠地盯着他们,“想救他?门都没有!我现在就把他的魂魄捏碎——”
紫菀大叫:“不要,有事好商量!”
坏消息,存稿没有了……
第33章 摩络诃(一)
墨镝停下手里的动作,冷冷地看着他,“给你一次机会,从这具身体里出去,自己进入轮回,否则……”
“想都别想。”楚王看出这人对他们很重要,有了底气,又说:“除非给我找一具长生不老的身体。”
紫菀鄙视道:“想求长生就自己修行,夺他人仙身,无耻之尤。”
“你们这些蝼蚁知道什么,世间那么多人求仙问道,飞升之日却受不住天雷,不也一样死无全尸,既然有捷径,为何不走?”
楚王笑意扭曲,双目幽黑。身上的藤蔓突然齐齐挣断,紫菀一个失意,被一道尸毒气击倒在地,吐出一口污血。
“他是我的!你们谁都别想夺走——”
墓中其他尚存的尸气一股一股地被楚王吸入,无界之身被尸气沾染,逐渐有了魔化的趋势。
他不想成仙,想成魔?
墨镝站在原地,手中的笔转了个圈,“凡人就该接受生老病死,你本来就是凡人,就算得了仙身,还是会死。”
楚王还在做着长生的梦不愿醒,生前,他就用秘术将自己的魂魄留在墓中,听说生魂可以助他修行,他毫不犹豫下令让万人为他殉葬。他以为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便可以修得长生不老,位列仙班。但事实并不是这样,无论他怎么修炼,还是一具走尸。
走尸虽然比凡人要强上许多,但和仙风道骨的仙人怎么能比?
后来,他的墓中忽然有外人闯入,是一个修士。
他在楚王墓中四处看了看,又在角落挖了个坑,做下记号。楚王以为是盗墓贼,正要出手教训他,结果那个修士又匆匆离开,再也没有来过。
过了很久,墓中突然响起爆炸声,楚王前去查探,却发现当初那个坑里居然躺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具长生不老的仙身,毫无瑕疵,与墓中的走尸大不相同。
他趁云桁尚未苏醒,占用了这具身体,还将云桁的魂魄分散,变成了给他守墓的镇墓兽。
要不是这两个突然闯入的恶徒,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一定会完全掌握这具身体!
“不,我不会死,我是神仙啊!我怎么会死——”
“我给过你机会。”墨镝将手中的殺字符翻过来,又写了四个字——不入轮回。
不入轮回,那就意味着,没有来世。
真正从这个世上消失。
楚王那么想成仙,无非是不想做凡人,那么,就永远别做凡人了。
符纸飞向楚王额心,一道人影瞬间被击出云桁的身体,一道青火在空中燃起,楚王的魂魄被火焰焚烧,厉声惨叫。
叫嚣声随着火焰的熄灭逐渐消失。
结束了。
墓中渐渐安静。
“总算弄死他了。”紫菀恨恨道,这个害人的楚王,居然把她师兄当成镇墓兽,岂有此理!幸好墨镝没有手下留情,连一丝魂魄都没留下。
墨镝走到云桁旁边,确认魂魄无损后,用千里符将两人送回南禺山,他自己则是留在楚王墓“毁尸灭迹”。
一群从幽暗冥界来的鬼吏,毁古墓,清走尸。
几天后,古墓被烧,里外完全封锁。
南禺山,百草药庐。
“师兄他什么时候能醒啊?”
自打古墓回来之后,紫菀每天都在照顾昏迷的云桁,可一点苏醒的痕迹都没有。
鹤仙诊过脉,摇了摇头。
紫菀心灰意冷,将手中的汤药放下,“鹤仙也没办法吗?”
“尸毒已清,云桁昏迷不醒,应该不是这个原因,也许是在墓中待得太久,阴气过重,若是主上在此,用凤焰医治一定可以让云桁醒过来。”
看样子只能等风笙回来。紫菀想,如果问起来,就说云桁是自己回来的,结果第一天就昏倒了,反正云桁身上也没有尸毒,谁知道发生过什么。
嗯,就这么办。
和她一样这么想的还有墨镝,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红枫院,仿佛从未出过门。
公孙峤也很默契地替他们保密,师父还在世,师祖回来一定会很高兴,就不要说让大家不开心的事了。
也不知道师祖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黄花镇。
位于妖界和人界交汇处的边陲小镇,此地也多是行商旅客在此休息,黄花镇百姓以开客栈谋生。
三教九流,熙熙攘攘。
现在正是初春,又冷又湿,呼口气都能变成冰碴。
但街上却很热闹,每家客栈都熬着浓茶姜汤,为入住的客人驱寒。
一名身着暗红斗篷的年轻人牵着一匹老马,缓缓走在满是雨雪泥巴的街道上。
他停在了一家云来客栈。
客栈外的杂役头一回见到这样气质矜贵的客人,立刻殷勤地上前帮他牵马,迎他进了大堂。
风笙用了化形术,将自己惹眼的红发和赤瞳变成了黑色。
因是清晨,大堂中还没有多少客人,他随意找了张靠窗的位子坐下,点了一壶清茶和糕点。
何偃说他是黄花镇人士,但不知道他住在哪儿,慢慢打听应该能找到他吧。
“客官,您是第一次来黄花镇吧?要不要试试这里的特色,核桃包,店里刚蒸好的,买一份送一份。”
“好,来一份。”
风笙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后厨飘来香甜的核桃味,越来越近。
一碟核桃包放在风笙面前。
“客人,您的……”
风笙听见这声音,脑中一道霹雳。
他惊讶地看向这个人。
“……核桃包。”
何偃看见他,明显也愣住了。
见他神情不自在,风笙转而和煦一笑,“是你?”
“仙长……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正要去妖界,恰好路过此地。”
“原来是这样,在下和仙长真是有缘分。”
何偃依然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风笙也不慌不忙。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呢?
身后传来客栈老板的呵斥声,何偃慌忙道:“仙长,真不好意思,我得去忙了。”
何偃匆匆又去了后厨,风笙看着他忙乱的样子,有些迟疑。
他真的是摩络诃吗?
那个在六界呼风唤雨、在沧海之渊杀了数百万神族的海妖神,竟然在一家客栈当杂役?
会不会只是一个误会,真正的摩络诃早就死了,他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水妖……
风笙想得头疼。
但既然找到了人,还是先想想怎么进行下一步。
“店家,劳烦开一间上房。”
入夜后,黄花镇一片寂静,客栈也早早打烊。
风笙隐了身形,去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