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祛除了毒,何偃会丧命,结果阴差阳错下不仅没有死,还将水中的妖气成功转化,据为己有。
若是何偃能熟练运用这股力量,将是无上功德。
风笙忽然想到妖界江河逆流,便随口询问何偃,是否会操纵水的流向。其实并不抱太大希望,何偃只是一个凡人,被妖力改造后也不过是只千年水妖。
“妖界有一条曲江,如今倒流成灾,不知你得到的这股力量,能否将它恢复正常。”
“……我应该可以做到。”何偃虽是刚得到这股力量,但他的身体就像早已准备好了一样,心随意动。
何偃闭上眼,脑中不断出现世间河流,也看到了曲江。
“可以了。”何偃睁开眼。
这么快?
风笙开了天眼,看向妖界的曲江——急速流动的江水,此时居然真的降低了速度,缓缓地朝着反方向流动。
瞬息之间就能操纵世间水流,纵使神界的水神也无法轻易做到,但何偃做到了……
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适?”风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何偃是真的不知道他这股力量有多可怕,若是控制不住,他很可能随时会暴走。
倘若因此引起天灾,不如现在就杀了他。
“没有啊。”何偃摇了摇头,微笑着看向风笙,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仙长,您要杀了我吗?”
“这……其实,我现在也不确定……”风笙脑子里很乱,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杀了何偃,必须杀了他。
为什么?碧湖之毒和江河倒流都解决了,而且还是在何偃的帮助下完成的,他为什么会想杀了这样的人?若是因为那股操纵世间水流的力量太过强大,他完全可以用其他办法去压制,为什么非得杀了他不可?
风笙觉得自己现在不适合思考这种问题,于是对他说道:“你走吧,我不会杀你。只不过这股妖力于你无益,今后慎用。”
他不能因为还没有发生的事,而抹去一条生命。
何偃低下头,眼中流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讥笑。
“我们该回去了。”
风笙今日消耗过大,需要回南禺山休养一段时间,便由叶澍代他去九重天回复天帝。
何偃离开了碧湖,说是想回家看看。
众人走后,龙三娘独自坐在草地上,数着她的小羊,她要将羊群赶到清河镇去布雨。
傍晚之时,龙三娘清点好羊群,挥着小牧鞭准备腾云。
“奇怪,我怎么唤不了云车?”
她重复了几次云诀,都无法招来云车。又试了试其他仙法,什么也没有发生。
龙三娘这才发现,她根本没有恢复法力。
“早知道就让帝君也帮我解一下毒,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入夜后,龙三娘睡不着,总觉得心里很烦躁。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碧湖和羊群恢复正常,只有她没有?
好像是何偃身上的毒被清除变成了水妖之后,毒就立刻消失了。
如果是因为剧毒的源头消失,那她身上的毒也是水毒,怎么还在?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龙三娘突然想起来,除了叶澍,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她中了毒。风笙也许知道,但他可能以为自己的毒在那个时候已经解了。
就连她自己也认为是这样。
不对……不对……
她身上的毒之所以没有解,是因为……
因为这毒根本就是被人操控的,碧湖之毒,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而羊群之毒,她也在当众说过,所以只有这两处解了毒。
不知道她中毒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何偃,一个是鬼仙。
两人之中能够操控水毒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龙三娘后背凉飕飕的,这是一个骗局。
白天,那个鬼仙就说何偃不是凡俗,他身上有妖魔之气。当时她没有在意,以为他只是被妖气沾染,现在她很确定,何偃根本就不是什么被抓走的凡人,而是一个真正的妖魔。
这样一个妖魔,竟然瞒过了他们所有人,还骗鹓雏帝君为他解毒,最后在他们眼底逃走了。
“我要去神界……”恍然大悟的龙三娘觉得事情很严重,必须尽快向天帝禀明。
她走出龙宫,来到碧湖附近,确认羊群安然无恙后便要找人传信,却发现双腿动不了。
低头一看,她的双腿已经被石化,还未等她呼救,全身都变成了一具龙女石像。碧湖中,伸出一只诡异的手,抓住了石像,将她拖到了湖中。
龙女石像沉入湖底,再也没有浮起来。
湖边,无知的羊群们不知道它们的主人已经遭遇不测,还在安静地睡着。天亮后,草地上一只牧鞭凭空而起,赶着羊群跃上天空。
当日,清河镇内,大雨滂沱。
风笙被墨镝扶着走了一段路,又开始发烧,但南禺山还很远。
墨镝蹲了下来,“我背你。”
风笙怔住,犹豫了一下,还是攀了上去。
“从来没有人背过我。”
“是吗。”
“以前可能有,我不记得了。”风笙趴在墨镝背上,突然有许多画面一闪而过,但他头很痛,什么也没想起来。
“……”墨镝停了一下,又继续走。
“你有背过其他人吗?”
“有。”
“谁啊?”
“……”
风笙还想多和他说说话,只觉得身边云雾缭绕,让他困意渐生,撑不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们已经在南禺山脚下。
风笙揉了揉睡眼,看见了熟悉的路。
“终于回家了。”
南禺山下,人烟不少,看到路人惊诧的目光,风笙忽然意识到墨镝还背着他。
风笙拍了拍他的肩:“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头不疼了?”
“嗯,好多了。”
墨镝把他放下来,扶着他走,走到一片荒芜的山路拐角处,风笙闻到一股烧东西的焦味。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墨镝看见不远处有火光,还有飘到空中的灰烬,说道:“有人在烧纸钱。”
两人走过去,一个纤瘦的小孩正跪在一片空地上,一个火盆,满地黄纸,不知在对着谁祭拜。
“师父说,一年后若是没有联系我,就让我来祭拜他。”
风笙手指颤抖了一下,紧紧攥着手里的黄纸,追问:“你师父……是何人?”
“家师名号云桁。”
“云桁是你师父……你叫什么名字。”
“公孙峤。”
云桁,就是那个一年前在南禺山闭关,死在清修阁,什么也没留下的四弟子。
风笙从来不知道,云桁居然还有个徒弟。
公孙峤烧完了黄纸,在风笙面前叩首而拜,叫了一声师祖。
风笙诧异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是谁。”
公孙峤不敢直视他的眼,小声道:“师父说,师祖是神界帝君,原身是一只红色的鹓雏,有着红色的头发。”
“他还说过什么?”
“师父还说,峤儿没有修行根基,修行之事就作罢,将来只需替他和师叔师伯们向师祖尽孝,侍奉左右……”
“……”风笙眼眶一热,没想到云桁悄悄收了徒弟,竟有这样的打算。
他看着眼前这个孩子,果真没有什么修行天赋,拉起衣袖,竹竿似的瘦得可怜。
风笙握住他的手,冷冰冰的,身后陡然生出一团一团的凤焰,将公孙峤身上的寒气驱散。
公孙峤的脸色红润了一些,惊奇地看着这些跳动飞跃的火团听话地回到风笙手中。
“你随师祖上山吧,以后就住在这里,师祖会好好照顾你的。”
“好……”
公孙峤本想说,师父的意思是让他侍奉师祖,但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又能做什么呢?
墨镝看见风笙牵着公孙峤,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云桁的徒弟,我想把他带回去安顿。”
墨镝一直守在山路上,其实刚才他们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公孙峤一看到墨镝,害怕地躲了一下,怯怯地挨紧了风笙。
“峤儿别怕,他没有恶意。”
墨镝站在原地没动,直到那两人走得足够远,他才慢慢跟上去。
尽管已经安排了最好的住处和饮食,公孙峤还是病倒了。
“前日,峤儿说心悸胸闷,属下以为是夜里着凉引起的风寒,还特意煮了姜汤祛寒。好像没什么作用。”雀仙很自责,这才没几天,公孙峤就在她的照顾下生病了,这是主上唯一的徒孙,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可承担不起后果!
公孙峤一直捂着胸口,疼得直冒冷汗,哆哆嗦嗦说不出半句话,风笙施了个眠咒,公孙峤才安静下来。
鹤仙凝神把脉,而诡异的脉象却把这个素来沉稳的守山使吓了一跳。
这根本就是,心脏严重损伤的脉象!
鹤仙不敢疏忽,又怕把错了脉象,抚手按在公孙峤的心脏处,出现一片柔和的光芒。再拿开时,那块皮肤已经变得透明。
她看见那颗心脏在虚弱地跳动,每跳一次,心脏表面就多出一道裂缝。
“!”鹤仙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病症,一个普通的凡人,心脏无故出现裂缝,还能活着吗?
鹤仙试着用治愈的仙术去修补裂缝,一道裂缝复合,又会出现新的。
再这样下去,公孙峤怕是命不久矣。
鹤仙向风笙如实禀报。
“怎么会……”风笙失神地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公孙峤,他又想起了那个该死的流言——
鹓雏帝君命中克徒弟。
这下那些人又有新的说法了,连徒孙也不放过。
“又是因为……因为我?所以他才活不了?!”
鹤仙、雀仙赶紧跪在地上,心急如焚。主上连着失去徒弟徒孙,不会又疯一次吧?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
鹤仙急中生智,说道:“汤谷的长生树,根植冥界,长于阳间,若树中的神灵愿意与相助,可起死回生。”
长生树灵……
不会有长生树愿意帮他的,因为他曾经在那里烧死过一棵树。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两位守山使向来人行礼:“墨公子,您怎么来了。”
“我一直在外面。”墨镝走到风笙身边,握住他的手腕,问:“风笙,你真的想救他?”
“我要救他。”风笙坚定道。
“好,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墨镝让他先去找汤谷的木族首领,然后按他说的照做。
“鹓雏帝君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风笙把来意一说,木族首领心里已经转了好几个来回。
“真是可怜的孩子,不过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在下也不好随意挑选。不如问问族内的长生树,有谁愿意同帝君前去。”
这话一说出来,风笙就知道对方的意思——
这忙他帮不了,但是碍于情面,还是得做做样子。
木族的一众老小炸了锅,窃窃私语的声音极小,可风笙还是听见了。
“我、我修为不够,还是你去。”
“我也不行……”
“我不敢去。”
推来推去,都怕被选中。
首领暗暗松了口气。谁都知道,鹓雏帝君是个晦气的,一整个师门都被他克死了,但人家又是神界帝君,惹不起。万一他要救的那个人没救活,死在长生树的手里,连带着汤谷这些木族也会跟着倒霉。
风笙不好强迫他们,实在没办法,也只能打道回府。
“您看,在下虽然身为首领,也不能强人所难,既然他们都不愿意……”
“帝君,我愿意去。”
风笙和木族首领同时看向声音的来源。
“清致?”
名为清致的长生树灵从人群中走出来,在风笙面前跪了下来。
“他们都不愿意,你是为何?”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帝君救我族性命,就算散尽修为又算得了什么。”
百年前,汤谷爆发洪水,一众木族都要淹死在洪水中,风笙不忍木族受灾,燃烧凤焰三天三夜阻拦洪水,木族逃脱了被淹死的危险。
这其中就有不少长生树。
说起来,风笙对他们这些长生树有救命之恩,轮到他有求于人时,只有清致愿意相助。
世风日下。
木族首领和几个清致的好友将她团团围住,苦口婆心地劝她。
“清致,你逞什么英雄,就你一个人知恩图报,我们都是白眼狼?”
清致看着他们又生气又着急的表情,平静地说:“不是吗?”
“你!你知不知道,汤谷环境恶劣,本来就很难修成仙,你再过几年就有仙身了,这不是你一直的目的吗?你这样一走就是前功尽弃。”
“我不在乎。位列仙班也好,救人也好,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诸位都是清致的家人,经此一别,难能再见,珍重。”
“……”
与清致交好的木族怎么也劝不动,清致是铁了心要和风笙去救人。
“油盐不进!走吧,有你后悔的时候。”
因为南禺山离汤谷太远,清致把自己的原身也带走了,风笙答应她,以后可以在南禺山继续修行。
回到南禺山,清致立刻着手救人。
鹤仙一直在用仙力维持着公孙峤的生命,看到风笙带回的人,挪了一下位子。
清致仔细观察了公孙峤的心脏,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心疾,而是前世孽因造成的诅咒,所以才药石无医。
人死前如果产生极大的怨念,就会形成这种诅咒。
每一世,都会重复前一世的命运。
这世间的诅咒,对象一般都是对别人,而孽因诅咒是一种反向的,诅咒对象是自己。若是没有人帮其解开这个因,就会生生世世被那一世的自己困住。诅咒常出现于心脏、双眼、颈等脆弱的器官,看这情形,公孙峤前世应该是自尽,心脏活生生开裂而死。
这是得多绝望,才狠得下心对自己下诅咒?
清致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风笙。
风笙看着公孙峤,满目怜惜,既然知道了缘故,又是他唯一的徒孙,那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长生树的修为不断输入公孙峤的心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心脏的裂痕。
鹤仙又探了一次脉:“峤儿的脉象稳定了。”
随着修为的大量流逝,清致的脸上开始出现皱纹,转眼间,年轻的女子竟然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手臂、后背慢慢生长出了树枝。
风笙扶住摇摇欲坠的清致。
“帝君,清致已经尽力。只是尚未修得仙身力量微薄,若是再……恐怕我也无力相助了。”
“是我对不住你。”风笙很内疚,本是想请人来帮忙,结果连命都差点没了。
“请帝君将清致的真身栽种于红莲土,以灵泉灌溉,再过千年,可得仙身。”清致轻轻摇头,身子越来越重,最后,身形完全变成了一株长生树。
遵照清致的意愿,长生树被种在红莲池旁,由守山使们轮流看护。
公孙峤自从心脏被修补了裂缝,身体比之前要好得多,不仅如此,由于长生树的修为,公孙峤的身体长得特别快,不到一个月时间,已经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
这可苦了雀仙,每天都得给公孙峤重新量尺寸做衣服鞋子。
“雀姑姑,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
“说什么呢,照顾好你是姑姑的责任。好像又长高了,真好。”
公孙峤的五官本就长得素净秀气,长开之后更显得清冷。雀仙看着他的脸,忽然感觉眉目很像……像谁来着?
一下子又想不起来了。
雀仙敲了敲脑袋,这记性,真是年纪大了啊。
“等衣服做好了我差人给你送过来。要出门的话,记得跟鹤仙说一声,我就先走了!”
“嗯,雀姑姑慢走。”
走在路上,雀仙一直很在意,公孙峤……明明那个名字就在嘴边了,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小雀,你的篮子借我用一下,我摘些花回去沃肥。”鹤仙在去花园的路上看到雀仙,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走过去叫住她。
“啊……你,你刚说什么?”雀仙回过神来。
“我说,篮子借我用一下。”
篮子……篮……
她想起来了!
是楼兰仙君啊!
“给你给你。”雀仙把篮子一把塞到鹤仙怀里,然后拉着她到了没人在的角落。
鹤仙疑惑:“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雀仙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说:“你觉不觉得,峤儿长得很像楼兰仙君?”
鹤仙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会儿,回答:“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哪记得楼兰仙君长什么样。”
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雀仙只能独自回忆。
第25章 楼兰(二)
楼兰仙君,雀仙有幸随风笙去神界见过几次,每次宴会他都独自坐在一旁,或抚琴或吹箫,一双琉璃似的眼睛让他显得几分哀愁。
神界五大世家有苏氏的上任家主,神界第一乐师,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身份——鹓雏帝君的心上人。
然而,此时的神界并没有楼兰仙君的踪影。
这还要从六界混战的时候开始说起。
妖界与神界,是当时最强的两个势力,神界有风笙和陸涧两位战神,论兵力,妖界不是对手,但论阴谋诡计,妖界可比神界娴熟得多。
妖界在神界的各处安插了不少卧底,其中一个就潜伏在楼兰仙君身边。楼兰仙君失察,轻信妖族的奸细,并将错误的情报传递给了风笙,导致风笙的军队覆灭在沧海之渊。
风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被吸进了黑色的海底漩涡,被海妖神摩络诃吞进腹中,再也没能出来。从那之后,他的精神开始错乱,不能再指挥战场。无奈之下,风笙只能涅槃,在鹓雏蛋中重生。
屋漏偏逢连夜雨,鹓雏蛋被偷走。
风笙清醒时,为楼兰仙君求过情,天帝为了安抚他,答应不会重罚楼兰仙君,只需受十道雷刑,再去凡间做十世人十世畜,就能重返神界。
楼兰听说孵化风笙的鹓雏蛋被偷走,决意要弥补过错,下界去寻找。
天帝本来不同意,但此时神界元气大伤,能用的人不多,只能先允许了他的请求,让他务必找回风笙,并护送他平安回到神界。
楼兰在凡间找了许多年,终于找到了鹓雏蛋。
就在楼兰准备带着鹓雏蛋回神界时,蛋壳破裂,风笙出世,这时又遇上妖潮,妖族流寇四处寻找鹓雏的踪迹,楼兰只能先把刚出世的风笙藏起来。
由于涅槃清洗了风笙大部分记忆,加上出世第一眼看到的是楼兰,对楼兰非常信任和依赖。
楼兰细心照顾风笙,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风笙对楼兰渐生爱意。
风笙恢复身份后,想带着楼兰返回神界,被司命星君阻拦——楼兰这一世已经开始接受惩罚,天帝已经免去了他的雷刑,后面只需经历九世人十世畜,如果强行中止,六界会失衡。
司命星君推演出的不会出错,六界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一次小小的变动就可能会引发大的灾难。
即使是鹓雏帝君,也不能随意徇私,所以,在心上人和六界安定之中,风笙选择了后者。楼兰得知风笙要回到神界,而他要继续留在凡间,还要做十世的畜生,心如死灰,最后在风笙面前自尽,结束了那一世。
或许是因为楼兰的死太过于震撼,风笙很长一段时间缓不过来,天帝只好把他原本担任的职务交给了其他人,让风笙在南禺山休养。
整个南禺山,甚至神界都不怎么提起这个仙君。
可现在……
雀仙只希望风笙不要多想,巧合罢了。
一定是巧合,世上长得相似的人那么多……怎么该死不死长得像那个楼兰仙君呢!
啧,连她都觉得公孙峤像楼兰,风笙又怎么会看不出?
正值初秋,天气凉爽。
风笙坐在院子里看闲书,公孙峤在一旁练习写字。
几片泛黄的树叶不时掉落在素月纸上,添了几分秋意。
“师祖,写完了。”他写了一篇千字赋,一气呵成,手都酸了。
无人应答。
公孙峤转过头,发现风笙已经躺在竹椅上睡着了。
书册还未合上,应该是看得累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叫醒风笙,正在这时,风笙的手动了一下,书册轻轻落在地上。
公孙峤把书册捡起来,一抬头正对上风笙的睡颜。
第一次见到风笙的时候,公孙峤就被惊艳了。
原来世上真的会有一种人,任何美好的语言在他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师父说,师祖是个很温柔的人,从来没见过他对谁生气,这样的人,一定要好好对他。
可是,公孙峤连直视他都做不到,不仅是因为这个人是神界的鹓雏帝君,还因为……风笙一靠近他,就想逃离,一想到那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心口就堵得慌。
就像现在。
浓密的睫毛微颤,风笙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看见公孙峤脸色不太好,立刻没了睡意。
“峤儿,你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风笙把公孙峤拉到自己身边坐着,“脸也好红,是不舒服吗?”
“……”一看到风笙的眼睛,公孙峤已经紧张到说不出话了。
察觉到徒孙的异常,风笙握住他的手,脉搏不正常,好不容易养好了病,可不能复发。
“你是不是怕我?”
“不是!”公孙峤回答地很肯定,但是依然不敢抬起头。
风笙松开手,隔开一尺。
“现在呢?”
公孙峤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愧疚道:“师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疏远你……”
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不怪你,以后会好的。”
公孙峤正要应答,就听风笙道:
“以后……每日的请安就免了吧,鹤仙、雀仙会教导你早课,若无什么事,就不必来此了。”
“师祖……”
这是,干脆不见他了?
公孙峤的心脏猛地一沉,沉进深不见底的水底。
不对,师祖这样做也是为他好,他应该感激才对,又不是赶他走,为什么会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峤儿,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公孙峤微微侧首,风笙已经准备起身离开,明明只隔了一尺,仿佛天与地的距离。
“是我对不起他。”
风笙做梦了。
好多年都不曾梦到过的人,出现在梦中。
梦中的楼兰仙君,不是凌然出尘的模样,而是满身鲜血,怨恨地看着他。
“事到如今,你大可以回去做你的帝君,我继续接受我的惩罚。”
“这一世陪着我?呵,有什么用?我又不需要你可怜!”
“鹓雏风笙,你以为你是谁。”
楼兰临死前都在恨他,甚至让自己的转世也要疏远他。
风笙浑身冷得发抖,头疼欲裂,五脏六腑像是搅成了一团堵在喉咙里,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起身要往屋外走,因为看不清眼前的路而重重摔在地上,只好蜷缩在床角,手臂上的羽翼长出将自己包覆起来,艰难地熬过了一晚。
第二日。
墨镝白日里没有见到风笙,午后便去飞鸢殿找他,鹤仙雀仙正在床前服侍。
风笙脸色惨白,几乎不省人事。
墨镝几步走到床前,声音有些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
“主上的老毛病昨天发作了,这次好像特别厉害,需要静养几日。墨公子,我们还要去给主上煎药,先麻烦您照顾一下。”
两位守山使相继退了出去。
这几日,风笙一直和公孙峤待在一起,照顾他的病,没有发现墨镝在有意避开他们。
墨镝知道这个人就是楼兰的转世,也知道风笙爱他至深。
他一直没有告诉风笙,其实在涅槃前,他们已经是确认了关系的配偶,风笙把所有记忆保存在一颗心脏里面,嘱咐过要在涅槃之后再交给他的。
但因为楼兰,他发现一切都错了。
风笙涅槃后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没关系,他可以等风笙回到神界再慢慢告诉他。
但风笙对楼兰的态度很明显,一直在人间陪着他,还亲自去月宫求红线,而且直到楼兰离开神界后,风笙也没有变心。
在北斗星天的那个吻,他以为风笙回来了,可风笙却说对他没有其他心思,那个吻只是个游戏惩罚而已。
看吧,当初就已经错了。
风笙没有变,他也没有变,只是时机变了。
他打消了把那颗心交还的念头,就算恢复了记忆又怎么样,说不定会后悔认识他。
他和风笙本来就该是这样普通的关系。
那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鹓雏风笙,已经死在了涅槃之火里。
离开神界八百年了,他下定决心不再去见风笙,但还是忍不住会偷偷去看他,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被子里的手动了一下,墨镝打断了回忆。
“你来了啊……”
风笙虚弱地睁开眼,想拉开被子坐起来。
墨镝按住他的手,“别动,你现在需要休息。”
风笙轻轻戳了一下墨镝按着他的手,“我只是想坐着,躺着头晕。”
墨镝扶住他的肩,让他慢慢坐了起来。
这时,药也煎好了。
“喝药。”
风笙看着墨镝手里那碗黑色的药汁,凝了一下眉头,不想喝。
鹤仙在一旁劝:“主上,凉了就没有药效了。”
风笙侧过脸,说:“这个药对我本来就没什么用,我不喝。”
墨镝拿着勺子,在碗里搅了几下,说:“不想喝就不喝吧,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
他放下碗,起身就要走,风笙忽然反悔了,叫住他:“……等一下。”
“我喝。”
墨镝坐了回去,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地喂,直到把药喝光。